一大早,孟蘊真遇見要到公園散步的孟老太太,說自己昨天買了很多水餃,邀她晚上到家里一起吃飯,可以呼朋引伴增加熱鬧。
所以她現(xiàn)在正在按對家的門鈴。
「來了……」不同以往,門內(nèi)傳來有氣沒力的聲音伴隨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然后,門被打開,門內(nèi)向來注重儀容的陶菲菲首次以邋遢的模樣亮相。
皺巴巴的衣服、凌亂的頭發(fā),臉上的妝也花了。
孟蘊真上下打量一番。「新造型?」
「個頭啦……噢!」陶菲菲按住腦袋,痛苦地皺臉!柑炷,頭痛死了……別害我那么大聲好不好……」轉(zhuǎn)身走入屋內(nèi),奄奄一息地飄到沙發(fā)邊躺下。
孟蘊真關(guān)門入內(nèi),走近她身邊,問道:「昨晚相聲劇結(jié)束后妳去哪了?」
「去喝酒啊,不然現(xiàn)在怎會受宿醉折磨……噢……」陶菲菲抱頭又呻吟好幾聲。「干嘛說得好像妳不知道似的……不是妳送我回來的……」
「我沒有!
「什么沒有啊……」彷佛影片停格,陶菲菲驀地僵住,瞪大那雙血絲遍布的眼睛慢慢轉(zhuǎn)頭看她!笂呎f妳沒有送我回來?」
「對!
「……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她將頭用力埋入抱枕內(nèi),爆出一連串尖叫,雖有抱枕隔音,還是很驚人。
孟蘊真果斷地又塞一個抱枕到她臉邊!冈賮硪粋!
陶菲菲猛地坐直身,眼神空洞地盯著前方,喃喃道:「我失戀了!
孟蘊真目光奇怪地看著她!笂呥沒睡醒?」
「我也希望自己在說夢話!固辗品拼诡^喪氣!肝,能不能幫我個忙?跟我說一句:說來聽聽!
「嗯。說來聽聽!
「好吧,那我就說了!固辗品婆吭诒д砩,制造一個很低潮的姿勢!肝摇摇摇摇野l(fā)現(xiàn)……我好像有點喜歡隔壁那家伙!
孟蘊真花了三秒消化她的話。「什么時候發(fā)生的?」
「就是那天……我們?nèi)タ匆魳穭,然后順路去夜市吃鹵味……」
「而妳只吃了塊豆干!
「那不是重點!」陶菲菲橫她一眼,怪她打斷!改翘斐鲩T之前,我怕肚子會餓,所以吃了點番薯,因為我聽說番薯能清腸胃嘛,所以就用番薯減肥法,每天三餐只吃番薯……結(jié)果……結(jié)果我們在攤邊吃鹵味時,我不小心……那個……啊,就是放了一個屁啦,而且還是個響屁……」說著,難為情地燒紅了臉。
孟蘊真點點頭,很快接受了這樣的劇情發(fā)展!溉缓?」
「然后當大家都在看的時候,他開口說了句對不起!固辗品茞瀽灥卣f。
「喔!姑咸N真頓了頓!杆詩呌纱说弥褪菉吥蔷壎ㄈ那槿。」
「也不完全是這樣……而且、而且這樣不是很奇怪?因為一個……屁而認定這種事情!惯B她都認為很沒說服力,所以一直不愿承認對他產(chǎn)生好感。
「不如換個角度想。那不是個普通的屁,而是個緣定三生的屁!
「拜托妳別說了!妳越說我越覺得丟臉……反正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因為他前陣子……啊,反正就是,他對我還算滿不錯的,所以……但是看了他寫的相聲我就全明白了,他來找我只是……只是為了找寫作資料,因為我正好在減肥……」她頹喪地摀住臉。
「所以妳后來是去找他分紅的?」
「才不是好不好!」陶菲菲終于發(fā)覺自己找錯訴苦人選!肝胰ナ窍敫麊杺明白……結(jié)果……到他面前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無話可問!挂粠樵冈趺磫?悲情啊!「我越想越不爽,后來干脆厚著臉皮去參加他們的慶功宴,喝他個痛快……」
突然一聲「叮咚」打斷她的話。
「門鈴響了。」孟蘊真說。
「我知道!固辗品葡駭偁泥不肯起來!肝翌^痛,幫我開個門!
孟蘊真起身走向玄關(guān),接著陶菲菲似乎聽到細碎交談,但昏昏沉沉沒注意。
「好點沒?我送解酒藥來給妳。」
「!」陶菲菲猛地跳起,目瞪口呆地面對來人!改阍趺催M來的?!」
「孟小姐幫我開的門!
「喔……」她沉默幾秒,摸摸頭發(fā),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臉!改莻……昨晚謝謝你送我回來。我沒做什么失禮的事吧?」
「妳只是說了很多話!
「啊?!」慘!她臉色一白。「我、我說了什么?」
高悟森低頭回想!笂呎f:『都是你害我要借酒澆愁!贿有『你要負責送我回去,聽到?jīng)]有?』」
她感到冷汗涔涔而下,干笑連連!副,我酒品很差……」
「后來我送妳回家后,妳說:『你覺得我當你女朋友好不好?』」他忽然抬起頭,直視她青紅交錯的震驚表情!肝艺f好!
轟。∨Z星球爆炸了。
。
除了陶菲菲,孟蘊真理所當然也邀了沈宇參加孟老太太的晚宴。
「五點時我會先去孟老太太家準備下水餃,你要不要來幫忙?」她問。
他自然說好。
下午四點四十五分,他剛從浴室走出來,門鈴響了。
門外,她見他頸圍毛巾頭發(fā)微濕,因而微愣一下!覆挥梅傧沣逶∵@么慎重!
「我知道。只是我剛剛?cè)ビ斡。?br />
「喔!
「等我一下。」他胡亂以毛巾抹了頭發(fā)幾把,然后將毛巾隨手掛在椅背上!负昧。走吧!
「你不吹頭發(fā)嗎?」
他遲疑一下,說道:「沒關(guān)系!
「不行,偷懶容易得頭風!顾奂獾刈⒁獾阶郎弦巡咫姷拇碉L機。「你本來打算吹的吧?時間還來得及!
「嗯!顾叩阶肋呑,以身體擋住桌面,伸手抄起一旁的耳塞握在掌中。
身為音樂創(chuàng)作人,聽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平日就得有保養(yǎng)耳朵的好習慣,例如聽音樂時盡量少用耳機、音響不能開太大聲、不能久聽、換唱片前得先將音量調(diào)小、吹發(fā)時要戴耳塞以免頻率尖銳的吹風機傷耳……諸如此類。
這些習慣看在一般人眼里難免奇怪,而更使他顧慮的是她親人既為同行,想必她也明白吹頭發(fā)戴耳塞的用意,注意到自己如此行徑不可能不起疑竇。
按開吹風機,他設(shè)法自然地吹發(fā),然而手中握有兩只耳塞卻令他的動作無可避免地略顯笨拙。
她在旁觀看一會兒,干脆上前說:「我?guī)湍愦岛昧。?br />
「好!顾底运闪丝跉,將吹風機遞給身后的她。
頭頂傳來她手指的輕柔力道,他舒服地閉上了眼,吹風機的尖銳聲音傷耳與否則已非他所關(guān)切。想就這么沉醉其中,握在手中的硬物卻提醒了自己的不坦誠。
紙終究包不住火,其實他所隱瞞的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應(yīng)當找個適當時機跟她解釋,畢竟兩人交往已有一段時間,她……該能理解自己對這段交往所抱持的絕非可有可無的心態(tài)吧?
他沉浸在思緒當中,思量著是否該在此時全盤托出,沒發(fā)現(xiàn)吹風機已停。
「你在想什么嗎?」察覺他背脊有些僵直,她微感奇怪地問。
他直覺回道:「沒什么!闺S即扼腕自己因口快而錯失機會。
「如果你在想昨晚的事,那是我哥反應(yīng)過度,你不用放在心上。只要我喜歡你就好了。」
他一愣,沒想到會聽到她這么說。那么輕松自在的語氣,彷佛在敘述一件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而對于這樣的她,他的愉悅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如此情境下,語言變成無法勝任的表達工具,因此他輕攬她的肩,低下頭,第二次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
那是自己無法流利表達的喜歡。
。
廚房中,沈宇負責下水餃,孟蘊真負責盛盤。
孟老太太在桌面擺好碗筷,走入廚房,笑咪咪地觀看!改銈儍蓚真是幫了我大忙……啊,等等,這盒水餃不要下!」
沈宇及時停下手上動作,回頭看她。
「不好意思,看我這老糊涂,差點忘了留一盒下來。」孟老太太接過那盒水餃,用橡皮筋束好放回冰箱內(nèi)!高@盒是買給我老伴的,他忌日快到了。雖然上次他托夢告訴我的樂透號碼沒中,不過他給我的最后兩碼是45跟9,聽起來不是很像『水餃』?他生前最喜歡吃水餃,說不定就是要透過這方式通知我,呵呵……」
叮咚!門鈴忽響。
孟老太太眼睛一亮,笑道:「一定是菲菲來了,我去開門!古d匆匆地離開廚房走向大門,打開門,來者果然是陶菲菲沒錯,但她身側(cè)卻還有另一位意外訪客。
孟老太太不禁訝異!父呦壬阋瞾砹耍俊
「咦!」陶菲菲微愕!改J識他。俊
「當然,他就住我對面嘛,我在電梯里碰過他好幾次呢!姑侠咸⑿!覆贿^你們兩個……原來是朋友?」管理員對他們兩戶的抱怨她也略有耳聞。
「這個……」她支支吾吾。
「我是她男朋友!垢呶蛏嫔匠5卣f。
這答案讓孟老太太驚愕地瞠大眼,轉(zhuǎn)頭看向陶菲菲,只見她正用力瞪著那位自稱是她男友的人,卻未出言反駁,脹紅的臉色似惱怒又似嬌羞。
孟老太太忍不住大笑!冈瓉砣绱!菲菲妳果然守信,真找了個男朋友給我瞧瞧。很好很好,今天可熱鬧了,進來吧,要開飯了!」
待桌上鋪排完畢,所有人在桌邊坐定。
用餐期間,孟老太太看看左邊那對,再看看右邊那對,越看越有趣。
孟蘊真拿了幾個水餃,沈宇見狀,伸筷自她盤中挑走一個。
孟蘊真挑眉看他,他說:「這個是韭菜的!
「你怎么看出來的?」
「從皮透出的顏色比較深!
「我是說,你怎么看出我不吃韭菜?」
「上次我們在北平館子吃飯,妳把韭菜盒子的內(nèi)餡挖出,只吃了外皮!
「喔……是?」
在旁的陶菲菲哈哈笑,第一次聽說這種吃法。
這是她首次親眼目睹他們交往后的相處情形,說實話,令她頗為驚訝。本來以為像孟蘊真這種堪稱古怪的個性跟人交往起來只怕不易,但這個叫沈宇的男人跟她之間表現(xiàn)出的契合度比自己預(yù)測的要高出太多太多。
「我看你們兩個一定可以白頭偕老。」
倏然間,所有人都?晖蜃约,她這才發(fā)現(xiàn)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出自己口中,頓時滿臉通紅,語無倫次:「我、我指的是──白菜水餃跟韭菜水餃啦……」娘啊,她在胡說什么鬼啊?!
餐桌上的空氣頓時冷到極點,直到孟老太太再度大笑打破僵局。
「跟你們這些年輕人一起吃飯還真有趣,讓我不小心就想起以前呢。」
是啊,以前每次吃水餃時,丈夫知悉自己不喜韭菜,也總會先將韭菜水餃搜括到盤中才喊自己來吃飯……真的好久以前了哪。
氣氛在她的話語扭轉(zhuǎn)下恢復平常,只那張蒼老笑顏里悄悄蔓延出幾分不為人知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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