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翊同樣覺得怪異,但眼前這救人如救火的時候,他還能怎幺辦?于是好言勸導(dǎo)兒子!钢灰芫饶隳,就由她去吧!」
彭峻威想想爹的話,贊同地說:「那也是,天下奇人怪事多,越是有異能者越是行為怪異!
于是父子倆守在門口,靜心等候,不再多言。
大約兩三個時辰后,房門終于傳來開鎖聲,接著門開了。
未等爹爹起身,彭峻威已經(jīng)竄進(jìn)房間。當(dāng)他看到床上的娘依然昏迷不醒,而且面色似乎更加蒼白時,頓時怒氣沖沖地對著門邊的道姑吼:「你是怎么治療的?我娘為何還是昏迷不醒?」
道姑不理睬他,逕自對隨后進(jìn)來的彭翊說:「大人,尊夫人病沉,治療不會馬上見效,得花點時間,另外還要藥物配合!
「婆婆但請安心留住府內(nèi),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彭翊指著門外的隨從和丫鬟說:「府內(nèi)的人任憑婆婆差遣。」
「謝謝大人的信任!」道姑欠身行禮。因動作大了點,頭上的面巾隨著她的身形移動而飄了起來。
彭峻威注視著她,真希望頭巾飄得再高一些,讓他看看她的廬山真面目。
可惜道姑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迅即抓住飄飛的頭巾下擺,走出門去。
看著她的背影,彭峻威有股說不出的怪異感。「這老婆婆真夠倔!」
當(dāng)夜,道姑再次趕走所有的人,閉門為盈盈夫人治療。
第二天一早,她來到夫人的房間察看她的病況,同時,也不浪費彭翊授與她的特權(quán)——任意使喚其它人。
她毫不客氣地指使彭峻威。「小子,照著方子,去藥鋪把這帖藥配齊!」
剛從兵馬司回來的彭峻威,還沒來得及看看娘,一張龍飛鳳舞的藥方就塞進(jìn)了他的手里。
看了眼藥方,彭峻威二話不說,立即照辦。
彭峻威將藥取回來,才進(jìn)門,又是一個藥罐子塞進(jìn)他懷里。「去把藥煎來。記住,一日三次,先用泉水泡藥,然后『武火』一往香,『文火』二灶香……」
彭峻威仔細(xì)地聽著,連連點頭。
等她說完后,他剛準(zhǔn)備把藥送到廚房去讓廚娘煎藥時,卻被她喚住了。「小子,你得親自煎藥,不得假手他人!」
「為什么?」彭峻威愣住了。替娘煎藥他當(dāng)然沒有意見,只是不明白為什么非得他親自去煎藥。他可是一心記掛著娘,才匆匆跑回來看望娘的,可前腳進(jìn)門,娘的面沒見著,就被她指派做這做那的,口氣還那么不客氣。
「不為什么,只因藥里攙進(jìn)了孝心,藥效會更佳!蛊鋵嵱陜褐雷约哼@么為難他,全是因為她需要用這樣的方法與他保持距離。
看到他累,她在疼惜的同時,也有一種近似報復(fù)似的快感,她為自己的這種心理感到擔(dān)憂和困惑。
原以為經(jīng)過八年,自己已能淡忘過去,可是顯然她錯了,她沒有忘記任何東西。
那么,她該怎么辦呢?她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護(hù)好自己的心!
面對這樣的回答,彭峻威再聰明伶俐、文采飛揚,也無言以對了。
是的,他要做個孝子,他要用真心替娘煎藥,要讓娘的病早日康復(fù)!
于是彭峻威默默地去煎藥。藥煎好后,他小心送進(jìn)了娘的房間。
「嘗藥!」還沒將藥碗放下,立于床首的道姑就下了命令。
彭峻威二話不說,湊近碗邊就呷了一口,心里暗喜自己在送藥進(jìn)來前已經(jīng)將滾燙的藥水吹得溫度適中了。
可是藥水才入口,他的鼻子、眉毛全擰在一起。
「哇,這是什么藥?比黃蓮還苦,比蓖麻籽還烈!」他連連吐著舌頭說。
道姑接過藥碗,冷冷地說:「良藥苦口!」
郎中狠手!彭峻威立即接了下半句,只不過怕激怒她而沒說出口。
他才正想在娘床邊的椅子坐下,可屁股還沒碰著椅子,道姑又發(fā)號施令了!溉!把這些藥拿到屋頂上去曬曬!
「曬藥?讓下人去不行嗎?」他真想陪在娘身邊一會兒。
可是道姑不答應(yīng)!竸e人去做得搭人墻、踩云梯,你蹦一下就竄上去了,干嘛要讓別人受累?」
聽她如此說,彭峻威也只能忍住氣,端起那簸箕草藥,躍上屋頂曬藥去了。
當(dāng)天傍晚,老道姑更是逕自向彭翊提出了要求。「大人,伺候夫人的活兒雜,請留下三將軍在家里幫忙跑腿吧!」
彭翊略怔,看看站在旁邊的兒子問:「府中傭人不夠嗎?」
「那倒不是。只不過貧道認(rèn)為,人間五行,孝字為先。漢文帝尚能親嘗湯藥,侍母病榻三年不怠,終為仁孝之君,得民心于天下。大人其它諸子皆有軍務(wù)纏身,唯三將軍雖有官職卻可告假留家,孝兒侍前,對夫人的治療只有好處!
彭峻威沒等彭翊說話,就對正襟危坐的道姑略微一拜,語氣中有幾分調(diào)侃地說:「婆婆不愧神醫(yī)能測心,在下也正有此意,請爹爹準(zhǔn)孩兒在家侍親。」
彭翊看出這位道姑似乎對兒子不滿,但她說得不無道理,而他也有此意,于是點頭道:「好吧,威兒這幾天就留在家中伺候你娘吧!」
自此,道站每天從清晨來到盈盈夫人床邊,直到深夜方離去。大家都不知她是如何給夫人扎針治療的,只能從她將人趕走推斷,她一天要為夫人做兩次治療。
不做治療時,她會令人將門窗全部打開,讓室內(nèi)空氣流通。也會不斷地支使彭峻威做這做那,從不讓他有片刻時間待在夫人的房間——她的附近,因為只要他在,她的心情就難以平靜。
夜里,彭峻威在廚房煎藥,他認(rèn)真地點著香,計算武火、文火的時間。
無塵道姑走來,揭開藥罐聞了聞。「哪里取來的泉水?」
彭峻威一愣。他沒有用井水,專門跑了趟城外清涼寺,取來一大壇泉水煎藥,她這樣也能聞出來?
「不用驚訝,辨味斷色乃行醫(yī)者最基本的能力。」道姑輕描淡寫地說,蓋上了蓋子,走到臺子邊檢視他曬過的藥。
看著她孤傲的背影,彭峻威心頭盤旋已久的疑慮如鯁在喉,不由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能否請婆婆明示?」
「說吧!」聲音依舊平淡。
彭峻威看著飄動在她臉上的頭巾,真想一把扯下它,將老道姑此刻的表情看個一清二楚?墒牵麤]有動,依舊坐在火爐前,控制著火。
「婆婆為何獨與在下過不去?」
「是指留府侍母之事嗎?」顯然看出了他早先的動機(jī),道姑的腳步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仿佛要躲避什么似的,語氣中突然有了他們第一次見面后顯露出的猶豫之色。
「不,那是在下早已向爹爹提過的,并非因婆婆之語!古砭䦟⑺(xì)微的變化全看在眼里,不由心里好笑。
看來這位傳言道行極高的老道姑,還得再修練修練,才能真正做到飄逸出世。
心里雖如此想,但他還是恭敬地問:「婆婆何故對其它人均能和顏悅色,獨獨對在下處處刁難?在下認(rèn)識婆婆嗎?或者說得罪過婆婆嗎?」
隨著一聲幾不可聞的抽氣聲,黑色面巾仿佛被一股力量所吸附,猛地貼在那張彭峻威無法看見的面頰上?上蛊鸬奈骞賱偝尸F(xiàn)出一個輪廓,道姑立即抬手抓住面巾,將所有痕跡掩蓋。
「你問這些做什么?」她力持平靜地問,但心靈正在受著狂風(fēng)暴雨的考驗。
他簡單的一句話,竟讓她八年來竭力忘記的往事清晰地涌現(xiàn)眼前。她提醒自己不要被他迷惑,不要顯示出脆弱的感情,可是她的身軀卻無法控制地顫抖……
空氣顯得緊繃,彭峻威故作輕松地說:「在下不想做個糊涂人,只想弄明白婆婆為何討厭在下?」
「討厭?」道姑低沉著嗓音,掩飾自己的情緒!腹哟搜院我?」
彭峻威決心把話說明,省得每日照顧娘時還得跟她斗氣!笍牡谝惶炱穑牌啪蛯υ谙绿羧龗,在下可從來不知自己如此惹人嫌呢!」
「哈!」道姑竟意外地嗤笑一聲,鄙夷地說:「風(fēng)流惆儻的狀元郎,成天拈花惹草、競花弄月,除了惹人愛,哪會惹人嫌?」
她的冷嘲熱諷可引起了彭峻威的好奇心。
身上無塵,心中無垢的老道姑,怎會在意此類花花俗事?又為何對他這個早已脫離浮華生活多年的男人如此熟悉呢?
她究竟是誰?
強(qiáng)烈的好奇和期待,令彭峻威感到事情越來越有趣了,他渴望查出她的底細(xì),弄明白她厭惡自己,或者說關(guān)心自己,并熟悉自己過去的原因。
他調(diào)整柴薪轉(zhuǎn)成文火后,抬頭注視著道姑,揶揄道:「想不到婆婆此等高人也難脫塵世俗物,在下當(dāng)年確實風(fēng)采過人,可那也冒瀆了高人嗎?」
「自大狂妄!」道姑的衣襟無風(fēng)自動,彭峻威敢肯定自己看到了她在面紗后的眼眸閃閃發(fā)亮,他相信那極可能是惱怒使然。
「怎的自大狂妄?」他不放松地問。
「哼,你心中自知!」說完,道姑拂袖而去。
彭峻威注意到,她的一只手始終緊抓著面巾,而且腳步凌亂。
感覺到她的倉惶,彭峻戚相信她對自己的討厭肯定有淵源,可惜他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何曾得罪過這樣一號人物?
「哼,乖僻、冷漠的老道姑,就是想折騰人!」
彭峻威低聲咒罵著,嘴角一揚,安慰自己道:管她是誰,只要能將娘的病治好,隨她怎么折騰都行。
此后,舉凡曬藥、取藥、碾藥等跑腿受累的活,都成了彭峻威的工作,下人們均不得插手,否則道姑定有一套孝子侍母的理論教訓(xùn)他,而且還會以離去相威脅。
因此大家也不敢多說話,只是心疼過去從不近灶房的三少爺,現(xiàn)在幾乎成了「火夫」,每日圍著火爐、藥罐轉(zhuǎn)。
令人欣慰的是,道姑雖然對三少爺蠻橫無理,但醫(yī)術(shù)確實高超,短短幾日的治療,盈盈夫人就醒來了,盡管還不能說話,半邊身子仍沒有知覺,但已經(jīng)可以辨認(rèn)出每一個人,這實在是令將軍府的人們高興萬分。
「盈盈!」彭翊坐在她的床前,忍不住熱淚縱橫。
幾天來,他時時憂慮,真怕她就這么一睡不醒,永遠(yuǎn)地離開了他!
她嘴唇哆嗦,無法用語言表達(dá)心中的感情。只能抬起尚能行動的右手,笨拙地?fù)崦L滿胡須的面頰,抹去他的眼淚。再看向站在床尾的彭峻威,眼里散發(fā)著慈愛的目光。
「娘——」彭峻威抓住娘的手,將臉緊緊埋在她的身上,掩住了臉上的淚水。
盈盈夫人顫抖的手落在他的頭上,這是她最溫順、最多情,也最愛笑的兒子,在她的記憶里,威兒從小就是個快樂的孩子,像這樣撲在她懷里流淚的情景好象就只有過一次,多年前那一次。
彭翊克制著內(nèi)心的情緒,輕拍彭峻威的肩膀。「威兒,不要讓娘太激動!
「嗯!古砭痤^,用手背擦去淚水,對娘勉力一笑!傅f得沒錯,娘不會有事的,道姑果真是當(dāng)今最厲害的神醫(yī),她一定能治好娘的!」
他淚痕未盡的笑容讓人看了心痛,就連總與他過不去的刁蠻老道姑,這時也塞了一條手帕給他。
彭峻威接過手帕擦拭著眼睛,靦腆地說:「讓婆婆見笑了。」
道站無言地走出了房間。
當(dāng)晚,令所有人驚訝的是,駐守遼陽城的彭峻猛竟帶著妻兒趕回家,緊隨他們身后而至的,是新婚不到一個月的彭峻虎夫妻。
「大哥、二哥,你們怎么回來了?」彭峻威驚訝地看著撲在娘的床邊、凄然落淚的嫂子和兩位兄長。
「臭小子,你還敢問?」極少發(fā)怒的彭峻虎怒斥他。
彭峻猛也責(zé)備道:「是你不對,家里就你守在爹娘身邊,這么大的事,也不派人送個信給我們,若非聽見傳聞,我們還不知娘已經(jīng)病成這樣了呢!」
「大哥、二哥,是我不對……」
「是我的意思,不可錯怪峻威!」彭翊對兩個風(fēng)塵仆仆的兒子說:「就是不想讓你們這樣扔下大事,不顧一切跑回家,才不讓你們知道!
「爹,國事重要,家事同樣重要,您不可以這樣!古砭筒粣偟卣f。
彭峻虎也不高興起來。「如果娘有什么不測,您也打算瞞著我們嗎?」
彭翊看了看兒子、兒媳們,長嘆道:「忠孝自古難兩全哪!我們身在其位,又怎能因家事而誤了國事呢?」
「爹,您坐下說話!寡泗岚徇^一把椅子放在床邊。
彭翊坐下后說道:「既然回來了,你們就住兩日吧!但不可久留,得盡快回去!
「爹,讓我們等娘好點……」彭峻猛還想爭取。
彭翊打斷他!覆恍,如此的話,你們的娘也會不安的!」
聞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床上。那里,盈盈夫人正搖動著那只尚能移動的手,眼里是晶瑩的淚。
自幼受娘教導(dǎo)的兒子們,自然明白娘是要他們安心回去。
可是看著娘的模樣,他們又怎幺能夠放心離去呢?
此時此刻,無論是彭峻猛、彭峻虎,還是彭峻威,都深深感到遺憾與愧疚。
身為朝廷將軍,他們能統(tǒng)帥千軍萬馬為皇帝殺敵,替朝廷盡忠,可身為兒子,盡管他們有能力,卻無法在爹娘膝前盡孝,為家庭分憂。
這是一種多么深刻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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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有了兄嫂的協(xié)助,彭峻威應(yīng)該可以輕松點了,可情況卻不是這樣。
「小子,切藥去!」
就在彭峻威興高采烈地與哥哥們圍在娘的床前,說著有趣的事逗娘開心時,無塵道姑冰冷的聲音傳來,」捆藥材塞進(jìn)了他的懷里。
玲子見狀,伸手想接過那藥!高@……今天就讓奴婢去做吧,三少爺難得與兩位少爺相聚。」
「不行,早說好了這是他的活兒!沟拦脭嗳痪芙^了丫鬟的提議。
彭峻威對玲子說:「算了,還是我去吧!」言罷,他對兩個哥哥苦笑!盖埔姏]?我告訴過你們婆婆就是和我過不去。若不是看在她將娘治得果真一日好過一日,我才懶得理她呢!」
無塵道姑裝做沒聽見,走到了盈盈夫人的另一側(cè)。
一向開朗的弟弟出現(xiàn)少有的愁苦相,惹得彭峻猛、彭峻虎為之一樂。
「怎么?天下也有難住你的事嗎?」彭峻猛笑著問。
彭峻威嘴一撇!改挠?天下能難住我彭峻威的事還真沒呢!干活去!」
「峻威哥哥,我去幫你!乖砌χ鴱呐砭⑸磉呎酒饋。
「瞧,還是二嫂心眼兒好……」
「各位都請出去,貧道要給夫人治療了!共坏人褜υ砌馁澴u(yù)之詞說完,道姑冷然命令道。
盡管回來不足兩日,但彭峻猛、彭峻虎也已見識過這位性格乖僻的老道姑的脾氣了,不過看她對娘盡心認(rèn)真的份兒上,也就對她沖撞的口氣有了全然的寬容和諒解。此刻,他們都聽話地離開了房間。
剛出門,卻看見雁翎端著食盤走來。
「大嫂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給娘呢?」彭峻威一見到她,就高興地迎上前。
雁翎笑答:「酸菜肉絲面片兒湯。」
「哇,聽起來很不錯,有我們的份嗎?」
「放心,都在廚房里呢!」
雁翎的一句話,引得云霏也叫起來了。
「峻威哥哥,我們趕快去切藥,切完了就可以吃大嫂做的好東西了!」
「走吧,」彭峻威不再耽擱,當(dāng)即與云霏和彭峻虎跑了。
彭峻猛上前接過雁翎手中的托盤!傅拦靡婺镏委煟悻F(xiàn)在……」
他話還沒說完,身后的道站開口了!缸屗M(jìn)來,食物是最好的治療!
于是,彭峻猛端著托盤進(jìn)房。放下托盤后,他又幫雁翎將娘扶起,靠坐在床頭,看她細(xì)心地將香味四溢的面,一點點地喂到娘的口中。
雁翎的溫柔美麗和細(xì)致體貼令盈盈夫人心情十分舒坦?纯聪眿D身邊的長子,她寬慰地想,自從有了這個媳婦后,兒子真的比過去開朗溫和多了。
兒子們都能得到好姻緣,是她心里最大的愿望和滿足。
盈盈夫人抬起漸漸恢復(fù)神氣的眼睛,看著立于床頭的道姑,盼望能盡快康復(fù)。
兩日后,彭翊堅決地下了命令,讓他兩個身負(fù)重任的兒子離去。
彭峻猛、彭峻虎無奈,只好與仍不能說話的娘告別后,留下各自的妻子走了。
看著兒子們離去,她淚水漣漣。
身為她的夫君,彭翊明白身處病痛中的夫人是多么渴望讓兒子們陪在身邊啊!可是,他卻連這個最簡單的愿望都不能滿足她,他為此感到愧疚!
「盈盈,是我不好,趕走兒子們,讓你傷心了。」他將妻子輕輕抱起,摟在懷中!改闶莻明白人,知道我這么做也是不得已。孩子們是朝廷倚重的將軍,肩扛守城戍邊的重任,不能讓他們誤了正事。等有朝一日,我卸下這身麒麟袍,摘了這頂花翎帽,一定終日陪著你,哪兒都不去。」
彭峻威跟兩位兄長道別后,他讓兄嫂們私下話別,回到娘的房門口正好聽到父親的這番話,不由再次被爹娘之間的深情感動。
爹娘數(shù)十年恩愛如初,這是何等真摯深厚的感情啊!
他默默地轉(zhuǎn)身走向院子,沒看到有一雙在黑紗后閃爍的目光正注視著他。
幾天后,盈盈夫人的病況大有改善,早先麻木的半邊身子已經(jīng)可以輕輕地挪動了。但仍不能言語,喘息咳嗽也還未見改善。
即便如此,大家仍然很高興,相信夫人的病一定很快就會好。
可是細(xì)心的彭峻威發(fā)現(xiàn),不久前還一直很有自信的無塵道站卻顯得心事重重。
傍晚,他將曬好的藥收起來,看見道姑正獨自站在藥堆前沉思。雖然看不見她的面孔,但他敢用性命擔(dān)保,那塊黑紗下的臉一定是愁容滿面。
「怎么了,婆婆有何難處?」彭峻威大步走過去放下藥,關(guān)切地詢問。
他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道姑一跳,她略微一怔,迅即問道:「此問何來?」
「因婆婆雙肩僵硬,似乎不堪重負(fù);垂首沉思,似被某事所困,因而有此一問!
道姑身子再次一僵,面巾下的臉上布滿驚駭。他還是像當(dāng)年一樣敏銳,僅從外形就能揣測出人的內(nèi)心,看來自己得與他保持更遠(yuǎn)一點的距離!
她竭力平息著內(nèi)心的驚慌,緩緩地說:「我是在擔(dān)憂!
「因為我娘的病情嗎?」彭峻威急忙向前一步。
道姑知道無法在這個聰明過人的男人面前假裝,便坦言道:「沒錯。」
這下彭峻威急了!肝夷锏牟〔皇钦诤棉D(zhuǎn)嗎?怎么?難道是假象?」
「不,不是假象。」道姑急忙糾正他,沒在意自己的語氣里竟有幾絲安撫的意味!阜蛉说牟∏榇_實是好轉(zhuǎn)了,但貧道所憂的是夫人至今無法恢復(fù)的說話能力,按說,肢體恢復(fù)知覺后,應(yīng)該就可以說話,可是……」
彭峻威心里一涼!改悄愕囊馑际钦f,我娘的病其實并未完全治好?」
「也不是!沟拦玫目跉饴杂羞t疑,她的手輕觸桌上的藥包,沉思地說:「也許還是得找到另外一味藥材才行!
彭峻威著急地問:「什么藥?只要你能說出,我定能找到!」
「長鞭紅景天!
「長鞭紅景天?」彭峻威重復(fù)著,想起以前聽人提起過,俊秀的眉眼一開,笑道:「那不就是長在高山石縫里的草藥嗎?」
「沒錯,正是那種草藥!
「那有何難?我去各大藥鋪找,一定能找到!
「不行,夫人的病必須用新采的花瓣。可是此刻并非采摘季節(jié)……」
「那么就無法找到嗎?」彭峻威的心頭一涼,十分焦慮地問。
無塵道姑搖頭道:「倒也未必。此藥的采摘期雖然還嫌早,但如果到溫度較高的峽谷中去找,還是可以找到的!
「溫度較高的峽谷?」彭峻威沉思著。「此季什么地方較熱呢?」
「據(jù)貧道所知,柳河溝盛產(chǎn)此藥,而且那里有不少溫泉,故氣溫較山谷外高,只是那里路途遙遠(yuǎn),以貧道腳程來回也得月馀,實難……」
「柳河溝?」彭峻威放心了,那地方他這幾年率部巡視時曾去過幾次!改遣痪驮陂L白山西麓嗎?」
「沒錯!就是那里。」對他的見多識廣,道姑似乎很高興,語氣也不像以往那般尖銳。「那里石壁陡峭,是長鞭紅景天生長的好地方,如果凌晨去采帶露水的花瓣,那藥效就更好了。」
看她難得如此心平氣和地跟自己說話,彭峻威也覺得很愉快,便問道:「長鞭紅景天的保鮮期可有多久?」
「若置于濕木盒內(nèi),可保鮮七日。」
彭峻威大笑。「婆婆不用擔(dān)心,在下保證七日內(nèi)定可趕回。」
「有何好方法?」
「讓在下隨同前往,絕對可以成事!」
「不!你不可同往,貧道獨自前去,否則寧可不去!」道姑平和的聲調(diào)突然又變回了往日的冷硬,并顯得高亢激昂。
彭峻威聞言,俊美的臉上滿是錯愕!笧槭裁?婆婆不正是為了救人前來嗎?何以因區(qū)區(qū)小事要置在下親娘的性命于不顧?」
「沒錯,貧道前來正是為了救治夫人,但貧道絕不與男人同行。」
一聽此言,彭峻威既生氣又好笑!钙牌艑嵲诙鄳]了,在下雖為男子,但謹(jǐn)守禮儀,絕對不會對婆婆無禮!
「謹(jǐn)守禮儀?哼!」不知為何,道站竟冷哼了一聲。
「婆婆此為何意?」聽她語氣輕蔑,彭峻威不解地問。
但道姑不回答,只是挺直了身子站在他面前。
她的鄙棄與不信任,令彭峻威很不舒服,他口氣強(qiáng)硬地說:「請恕在下直言,若非為了早日治好娘親的病,在下也無意與女人同行,可事到如今,由不得你我,今晚請婆婆做好準(zhǔn)備,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fā)!」
說完,他逕自轉(zhuǎn)身走了,只留下道姑琢磨著他的話。
無意與女人同行?!
看來他真的變了,不再穿梭于女人堆中!黑紗下,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