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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人小精靈 第二章

  喬堡位于京城郊外約一里處。十年前,由一家小鏢局發(fā)跡,別家鏢行不敢接的生意,他們做;盜匪猖獗的路線,他們走。劫匪碰上他們都只有棄甲投降的份,所以兇狠的名聲不脛而走,不到一年,就沒人敢輕捋虎須。因而短短十年,便擴(kuò)展成今日這番局面。  

  他們的生意以鏢局、銀樓、酒樓及運(yùn)貨為主,淮河以北的各行各業(yè)幾乎都與他們有生意來往。憑喬堡的實(shí)力,若要并吞其他行業(yè)可說是輕而易舉,但他們聰明地不這么做,他們深知物極必反的道理,若是占盡所有利益,不僅容易招人怨怒,也容易招致官府疑心。更何況手上現(xiàn)有的生意就已經(jīng)忙不完了,別行的生意要得到他們的青睞,還要看喬堡的三位當(dāng)家有沒有這個興致。  

  除此之外,喬堡還擁有身手一流的護(hù)衛(wèi)隊(duì),都由三位當(dāng)家親自訓(xùn)練。他們的實(shí)力連官府都眼紅,有時追緝不到案的江洋大盜還得拜托他們代為動手捉拿。  

  此刻,喬堡的大廳里正坐著三名覺得日子非?菰锓ξ兜捻犻L男子。  

  坐在首位的喬拓狀甚優(yōu)閑地放下手中的書,懶懶地伸直長腿,對正在下棋廝殺的兩個師弟說:「明天到洛陽的鏢由庭毅來押!  

  蕭云坡聞言,猛然跳起來!复蟾,這怎么行?我們早就說好,明天的鏢由我來押,你跟他,」他指指笑開了臉的金庭毅,「負(fù)責(zé)和城里那些商行老板周旋。  

  怎么這會兒卻變卦了?」  

  「云坡,」喬拓就知道他這個久未出去活動筋骨的師弟肯定會抗議,劍眉往上一挑說:「這也不能怪我,誰教那些老板們這次特別指名,要求由你去核帳。」  

  蕭云坡心里發(fā)急,他渴望出去走走已經(jīng)好久了!肝也还。這趟押鏢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  

  「誰教你最會跟他們鬼混!菇鹜ヒ惚涞恼Z調(diào)掩不住一私竊喜,他又賺到一次了。  

  蕭云坡怪叫一聲,揮他一拳,「什么鬼混,還不是因?yàn)槟憷蠑[一張臭臉給他們看,他們才會老是要我去。」  

  金庭毅伸手擋下他的拳頭,冷哼一聲,轉(zhuǎn)頭不理會,兀自喝他的茶。  

  明天是喬堡與城里的各家商行結(jié)算本季費(fèi)用及紅利的日子,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他們?nèi)硕紝幙沙鲩T押鏢,也不愿待在喬堡面對那些堆積如小山的帳冊。  

  而城里那些商行的老板每次都盼著對帳的對象是蕭云坡,因?yàn)橹灰袉掏卦趫,他們都會不自覺地冷汗直流;若是金庭毅在場,那更慘,簡直像是在公堂上受審。  

  這次他們一得知對帳的對象竟然是喬拓和金庭毅,全都大驚失色,立刻火燒屁股地敦請和喬堡交好的熟客說項(xiàng),千拜托萬拜托一定要請「白面閻羅」出面核帳。  

  「好了,云坡,這次就讓庭毅押鏢,你留下,省得那些大老板暴斃身亡!  

  喬拓按下心中的不耐,淡淡地開口。要不是他身為堡主,必須坐鎮(zhèn)指揮,否則他也真想押這趟鏢,最好還有些不長眼的賊匪來搶鏢,好讓他伸展筋骨。近來的日子實(shí)在平淡得讓他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  

  蕭云坡一聽喬拓的語氣,就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凡是喬拓已經(jīng)決定的事,一向不容人質(zhì)疑,跟他爭辯無用。他重重地往下一坐,咕噥地抱怨:「大哥,你也公平一點(diǎn),每次都讓這小子占便宜,把這種苦差事丟給我!  

  「什么便宜?押鏢可是要風(fēng)餐露宿的。」金庭毅冷然地說。  

  蕭云坡氣得臉紅脖子粗,「要不然你跟我換!  

  「當(dāng)然好,只要你先去說服那些商行老板!  

  蕭云坡氣得一口氣差點(diǎn)喘不上來。他發(fā)誓這次一定不會輕饒那些人,害他損失一次出門透氣的機(jī)會。  

  第二天一早,金庭毅和幾個精干的鏢師押著鏢車出喬堡而去。  

  喬拓和唉聲嘆氣的蕭云坡則待在堡里和商行老板們核帳。  

  直到月兒上樹梢時,他們才拱手送客。  

  「沒事的話,」蕭云坡揉揉發(fā)酸的手臂,打個呵欠,「我要去睡了!  

  「沒事了,快去睡吧。我可擔(dān)不起使你容貌受損的罪名,到時候怎么向城內(nèi)那些千金小姐交代!」喬拓半挑著眉,斜睨著他。  

  蕭云坡的英俊面貌一向是城里待字閨中的姑娘們目光追逐的對象,大膽一點(diǎn)的還時常等在他必經(jīng)的路上,來上一場不期而遇,只為讓他注意到她們的存在。  

  「饒了我吧!」蕭云坡一臉嫌惡地撇嘴,「上回進(jìn)城,她們只差沒動手剝我衣服,全沒個姑娘家的規(guī)矩。」  

  他又打了個呵欠,「你還不睡嗎?」  

  「你先去睡吧,我還有事要處理!箚掏爻臅孔呷。  

  蕭云坡皺眉看著大師兄冷傲的背影。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喬拓總會像是沒有七情六欲一樣,成天都板著臉,只知工作。他很清楚都是因?yàn)槠吣昵袄蠲那樽詺⒌哪羌隆?nbsp; 

  外傳她是為了不愿嫁給喬拓才自盡的,但是他看過她注視師兄的愛慕眼光,她根本沒有尋死的理由。至今他仍覺得事有蹊蹺,但是大師兄不愿談,他也不忍逼他掀開傷口。  

  不過從那時起,他敬愛的大師兄臉上失去了以往豪邁爽朗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譏誚和冷漠。  

  而在李媚情自盡后,喬拓也絕口不再論婚嫁之事。雖然他們師兄弟感情依舊,但他知道喬拓心中有一個角落永遠(yuǎn)封閉了。  

  蕭云坡略一思索,邁開腳步追上去,試探地開口說:「大哥,你最近好像有些工作過度?」  

  「有嗎?」喬拓望他一眼,腳步稍停,「我自有分寸!  

  「好吧!故捲破滦闹邪祰@,大師兄向來不喜歡他人過問他的事,自個只能把擔(dān)憂擱在心上!  

  「你去休息吧,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蕭云坡知道再勸也沒用,嘆口氣,轉(zhuǎn)身回他的別院。  

  喬拓望著半掩的月色,神情漠然。近來他的確有些工作過度,或許等庭毅押鏢回來后,他該放個長假,讓手下們也松口氣。省得云坡老是在他耳邊叨念,都是他成天板著臉,堡里的人才會跟著緊張兮兮。  

  他邊想邊走回自己的寢居--浩然園。一跨過房門,他立刻察覺到房里不止他一人。  

  難不成是小偷?終于有事可以讓他發(fā)泄一下精力。他忍不住一陣愉悅,修長有力的身體立刻散發(fā)出逼人的強(qiáng)悍氣勢,像是蓄勢待發(fā)、即將狙擊獵物的鷹鷲。  

  這正是他的外號「孤鷹」的由來。  

  他一旋身,嘴邊帶著冷酷的笑意,無聲無息地挪移到床榻旁的窗口,直至碰上窗欞時,他才倏地煞住身勢。  

  不料,他原本以為的小偷,竟是一只銀貓!  

  他俊目微瞇,不對,是只在月光照耀下閃著銀光的灰貓,而且它一點(diǎn)也不怕生地歪頭打量他。  

  這只貓是打哪兒來的?他伸手準(zhǔn)備抓它,沒想到它卻輕巧地一躍,跳到桌上,毫無顧忌地舔起桌上的熱湯。  

  「這么大膽?」喬拓?fù)P起眉毛,兩臂交疊,端詳那只旁若無人、完全無視于他這個房間主人存在的灰貓。  

  貓兒聽到他的自言自語,這才好像注意到他,回頭望他一眼,跳出窗外,不疾不徐地消失在墻頭,還不時轉(zhuǎn)頭回顧喬拓,彷佛在向他挑釁--你能奈我何?  

  在莫名的情緒驅(qū)使下,喬拓決定若它是無主的,他要豢養(yǎng)它。他跟在灰貓身后,看看它要上哪兒去。  

  一會兒后,他驚訝地看著它鉆進(jìn)馬車房里。該不會是有人把它養(yǎng)在馬車房里吧?他略蹙眉峰,心想這可是很危險的事,萬一嚇到馬匹,可能會傷到人。  

  喬拓把門推開,正巧看到灰貓?zhí)弦惠v尚未卸貨、裝滿皮革的馬車。  

  他提氣縱躍上去,一瞧之下,當(dāng)場愣住。  

  馬車上的皮革中居然半掩著一位睡熟的小美人!  

  喬拓皺著眉打量她。  

  她一手枕在微微泛紅的臉頰下,瘦弱纖細(xì)的身軀蜷縮著微微發(fā)顫,像是禁不住深夜里的涼意。但即使是寒意也打斷不了她的好夢,長而微翹的睫毛沉靜地覆在絕美的心形臉龐上,挺直的瑤鼻下,櫻唇微張,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剛才那只灰貓就窩在她懷里,好像守護(hù)著她似的,深棕色的眼睛骨碌碌地瞪著不請自來的喬拓。  

  喬拓在她身旁蹲下來,忍不住伸手輕撫她柔嫩的臉頰,那年輕姑娘似乎感受到他掌心的溫暖,囈語一聲,像只滿足的貓兒般貼著他的手掌蹭了兩下。  

  喬拓有如電殛般地猛縮回手,他不解地盯著自己的手掌。年輕姑娘下意識的動作,奇異地在他沉寂已久的心靈上掀起了一絲漣漪。他甩甩頭,視線再度落到腳邊的可人兒身上。她為什么會睡在這兒?  

  「堡……堡主?」一聲遲疑的叫喚打斷他的思緒。  

  喬拓覺得一陣暴怒涌上心頭,難道這女孩是來馬車房幽會,等情人等到睡著的?不知為何,這念頭令他有股想殺人的沖動。  

  他迅速地跳下馬車,臉上一片森冷,「這姑娘是你帶來的?」  

  來人一見喬拓駭人的臉色和氣勢,嚇得跪下來!笇傧虏恢朗裁垂媚,剛才聽到這里好像有聲響,才進(jìn)來查看。  

  「去把二堡主和趙總管,還有駕馭這輛馬車的人都叫來,記得不要大聲張揚(yáng)!  

  大漢立刻領(lǐng)命,飛奔出馬車房。  

  喬拓又躍上馬車,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蓋住她不勝寒意的嬌軀。  

  不一會兒,馬車旁就集結(jié)了一群大漢,靜默地肅手站立。喬拓一看到還帶著睡容的蕭云坡,就招手示意他上馬車。  

  蕭云坡一上去,便被那年輕姑娘的美震懾得目瞪口呆。良久,他才回過神來,喃喃道:「好一位傾城佳人!  

  「你見過她?」喬拓臉色鐵灰地看著師弟。  

  蕭云坡趕緊搖手!高@回可不關(guān)我的事。我不認(rèn)識她,也沒看過她!顾绬掏匾詾檫@又是哪家姑娘要引起他注意的把戲。  

  喬拓銳利的視線射向趙總管,趙總管會意地開口:「啟稟堡主,剛才我問過了,老張他們說,他們連夜從東北入關(guān)回來,路上沒有多耽擱,實(shí)在不知道怎么會有位姑娘躲在皮革中!  

  喬拓掃視站在趙總管身后、一臉惶恐的兩名大漢后,目光又回到纖細(xì)的姑娘身上,靜靜地凝視她,不發(fā)一語,彷佛在考慮要拿她怎么辦。  

  奇怪的是,這么多人圍在旁邊,再加上風(fēng)聲颼颼,女孩卻沉睡依舊,渾然不覺周遭的嘈雜。  

  蕭云坡注意到她身上蓋著喬拓的外袍,不禁睡意全消。難不成天可憐見,發(fā)生這件新鮮事來改變喬拓的心情?  

  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年輕姑娘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  

  「這里太冷,我叫醒她,再看要怎么處理好了!故捲破驴磫掏貨]有下達(dá)命令,伸手要搖醒她。  

  他手才剛伸出,連衣服邊都還沒沾上,睡美人已經(jīng)到了喬拓懷里,貼著他結(jié)實(shí)的胸膛;邑埥辛艘宦,跌到離它最近的人──蕭云坡身上四腳鉤著他的衣襟,掛在他胸前,和他大眼對小眼。  

  「這是什么?」蕭云坡嚇了一跳,瞪著與他只有一拳之隔的胖貓。  

  此時,灰貓像是恢復(fù)神智,開始又抓又跳。等蕭云坡好不容易拎住它的脖子,把它高舉起來時,他的右前襟已經(jīng)成了細(xì)布條,隨著夜風(fēng)飄來蕩去。  

  這個突發(fā)狀況來得太快,難得看到蕭云坡出丑的大漢們個個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滿臉通紅。  

  蕭云坡看看下屬們漲紅的臉,再看看喬拓訝異的古怪表情,自嘲地苦笑,「很高興提供你們余興節(jié)目,各位看倌,下次請?jiān)!?nbsp; 

  他把貓往喬拓身上一放,胖貓很快又縮回美姑娘的懷里。經(jīng)過這一番混亂,她還是沒醒。  

  喬拓皺眉看著懷里的姑娘,奇怪自己怎么會這么自動地抱起她。他真不明白自己的反應(yīng),難道他真的工作過度、神智不清?但是有一種感覺他很清楚,那就是他不愿放下懷中的嬌軀。  

  「你去睡吧,我來處理!顾麑κ捲破抡f完后,抱著瘦弱得幾乎沒有重量的她,跳下馬車。「趙總管,你把事情問清楚后,到書房來見我。」  

  蕭云坡若有所思地看著喬拓抱著一人一貓離去,大師兄近年來很少有這種沖動的行為。  

  他總是那么冷漠,很少有事情能真正挑起他的興趣,沒有必要的話,他不會多說一個字。手下們早已習(xí)慣他的行事方式,有時光看他的眼神就能領(lǐng)悟并把事情辦好。  

  像今夜這種情形,若依他平常的個性,應(yīng)該會吩咐手下去通知官府的人來處理,但剛才他的表情卻顯出他也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  

  蕭云坡沉思一會兒后,緩緩露出笑容,說不定這位姑娘能對他心如止水的大師兄產(chǎn)生重大的影響。  

  他邊想邊轉(zhuǎn)身,這才看到趙總管欲言又止地站在他旁邊。他馬上意會到這位跟他們多年的資深總管,八成是要討救兵。  

  「我知道啦,待會兒我也會過去,這種好戲怎么可以錯過呢!」  

  一聽到二堡主愿意幫忙,趙總管馬上吁口大氣,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他搓搓手,諂媚地說:「多謝二堡主。大堡主近來的心情老是陰晴不定,臉上又少有笑容,大概只有您敢跟他說笑。」  

  簫云坡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你倒是先說說這是怎么回事,該不是我們的人綁架良家婦女吧?」  

  趙總管趕緊搖頭否認(rèn),「他們哪敢,不過這事還真玄……」  

  兩人邊討論邊朝喬拓的書房走去。  

  喬拓輕輕地把懷里的睡美人放到自己床上。他剛才本來是往客房的方向走去,但走到門口,他又掉頭,把她抱回自己居住的浩然園。至于原因,他不愿去想,也不敢想。  

  若說是因?yàn)轶@艷,他見識過的南北佳麗中,比她艷麗的并不在少數(shù),但是只有她挑起了他心底的憐惜。她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她的家人呢?為什么她會出現(xiàn)在喬堡的馬車上?還有,他抱著她走動半天,仍然沒有打斷她的睡興。連這只灰貓都端坐如飴,彷佛這種事它早已司空見慣。  

  喬拓盯著她頰上有些病態(tài)的紅暈看了一會兒,眉頭愈蹙愈緊,事情不太對勁。  

  他伸手輕無她的臉頰。好燙!再摸摸她的額頭,她果然在發(fā)燒。  

  「吳陽,」他回身吩咐在門外守衛(wèi)的貼身侍從,「立刻去請大夫和趙媽過來!  

  吩咐完畢,他細(xì)心地用被褥把她裹起來,這時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順著衣襟斜滑出來。那玉佩色澤晶瑩,雕成雙耳樣式,玉佩上頭刻著「馥兒福兒」四字。  

  這應(yīng)該是她的名字了,他想著,好笑地看著那只又緊捉住貓尾巴、塞不進(jìn)被窩里的小手,柔若無骨,膚如凝脂,肯定不曾做過粗活。他的視線移向她的臉龐,沒想到卻遇上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  

  「妳醒了,覺得怎么樣?」喬拓開口,聲音清冷。  

  「好熱,我想喝水!顾闷娴哪抗庖凰惨膊凰驳囟⒅。  

  喬拓以自己都訝異的溫柔態(tài)度喂她喝了一口水,心底很是不喜歡自己的這種反應(yīng)。他粗聲地問:「為什么睡在馬車上?」  

  「睡在馬車上?我……我不知道,我好像想不起來。」她困惑地眨眨眼,「你是我的家人嗎?」  

  「不是。」  

  聽到他否認(rèn),她的嘴角失望地下垂,顯得不知所措。  

  喬拓后悔自己說得那么直接。但是一個人怎么可能想不起來發(fā)生什么事,還連家人都認(rèn)不出來?也許是發(fā)燒使她腦筋胡涂了。  

  「那我的家人呢?他們?yōu)槭裁礇]有在我身邊?」她疑惑地看著他。  

  喬拓沒回答,但她也不等他回答就再度閉上眼睛。  

  就在喬拓以為她已經(jīng)睡著,正準(zhǔn)備起身離開的時候,美眸又張開來,靜靜地凝視他。喬拓發(fā)覺自己似乎漸漸沉入那雙深黝的黑眸里。好一會兒后,他才清清喉嚨,打破兩人之間的奇異氣氛。  

  「妳可能受了風(fēng)寒,正在發(fā)燒,大夫待會……」他倏地停下來,因?yàn)樗緵]有在聽他說話。  

  她掙扎著伸出左手摸摸他的面頰,綻開一抹令喬拓怦然心動的淺笑!改阈ζ饋硪欢ê芎每础!  

  喬拓訝異地看著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冰涼的小手輕拂過他的臉頰,沿著冷硬的唇線移動,彷佛在勾勒他的笑容。  

  喬拓感到一股澎湃的溫柔自他心底涌現(xiàn),令他想要保護(hù)她、照顧她。不管她來自何方,他不情愿地承認(rèn),自己不想讓她離開。  

  但是他強(qiáng)調(diào)地告訴自己,這完全是出于好奇罷了。  

  「你不要離開好不好?」彷佛心有靈犀般,她開口請求,企盼的目光直視著他的眼睛,要求他的承諾。  

  喬拓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遲疑地點(diǎn)點(diǎn)頭。  

  看到他點(diǎn)頭,她才放心地閉上眼睛,握著貓尾巴的柔荑也松開來,轉(zhuǎn)而緊握住他的大手。  

  「不知道?」喬拓陰沉地看著趙總管。  

  他等到大夫把脈看診完,再交代趙媽悉心照料后,才到書房聽取趙總管的報告。一進(jìn)書房,就看到蕭云坡也在場,精神抖擻,根本不像嗜眠的人。  

  「是……是的。我剛才又仔細(xì)問了老張他們一次,他們說在耿家裝貨時沒什么異樣,貨裝好后他們就快馬加鞭地直接趕回來,中途沒有停留,所以他們實(shí)在不明白那姑娘是如何躲上馬車的!顾D了頓,思索其他的可能性!溉粽f她是在堡內(nèi)才爬上馬車的,這更不可能了。堡內(nèi)的戒備森嚴(yán),這么柔弱的姑娘絕不可能有機(jī)會穿過重重關(guān)卡,跑進(jìn)馬車房。所以剛才大伙討論過后,認(rèn)為她是……她會不會是……」  

  趙總管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連忙朝坐在一旁嗑瓜子的蕭云坡遞送求救的眼神。  

  蕭云坡心里覺得好笑,平日八面玲瓏的趙總管,竟然也有詞窮的時候。不過這個忙,他是一定要幫的,誰教他剛才答應(yīng)了。  

  他清清嗓子,吸引喬拓的注意后,一本正經(jīng)地接口,「趙總管的意思是,大伙認(rèn)為那位姑娘可能是不小心自天庭掉下來的仙女,而且剛好掉在我們的馬車上!  

  趙總管一聽蕭云坡的話,眼珠子差點(diǎn)沒掉出來。喬拓最討厭怪力亂神的事,他這樣子直說,大伙豈不是吃不完兜著走!自己成了炮灰的樣子開始在他腦里幻化,冷汗立即濕了衣襟。  

  「真是荒唐,她明明是個人,世上哪來的仙女?」喬拓的聲音果然更冷了。  

  但他心里卻不禁想,「仙女」這個詞兒還真適合她。  

  蕭云坡聳聳肩,「不然,他們就解釋不來在那種速度下,她是怎么跑到車上去的!  

  「有沒有可能是在裝貨時爬上去的?」喬拓沉吟一會兒后,再度看向趙總管。  

  蕭云坡又自動接口!肝覇栠^了,耿家為了表示對我們的敬重,由耿慶柏親自監(jiān)督裝貨,他的個性精明,又有一大群人在一旁上上下下,哪有可能會讓一個姑娘家溜上去?我看我們也別瞎猜,干脆等她醒了之后再問她比較快。」  

  「她醒過一會兒,」喬拓斟酌了一下才回答!傅呛孟袷ビ洃!  

  「失去記憶?什么意思?」蕭云坡立刻坐直身體。  

  「大夫說她頭上有個腫塊,可能受過撞擊,因而導(dǎo)致失憶。但是她現(xiàn)在受了風(fēng)寒,正在發(fā)燒,到底是不是失憶,要等她燒退了才知道!  

  蕭云坡思忖著這番話,馬上聯(lián)想到一件事,表情轉(zhuǎn)為嚴(yán)肅,「會不會是詭計(jì)?」喬堡雖然一向采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處事原則,但這不代表在江湖上或是在商場上,就沒有敵人。  

  喬拓緊抿雙唇,他不是沒考慮過這一點(diǎn),但他直覺地認(rèn)為不可能。  

  「看樣子不像。一切等她醒了再說!箚掏囟似鸩璞,輕啜一口,表示這個話題已經(jīng)結(jié)束。  

  蕭云坡注意到他的暗示,卻是故意置之不理。  

  「看她的衣著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倒像是位大家閨秀!  

  喬拓惱怒地瞪他一眼,并不答腔。他知道蕭云坡在暗示,把一位姑娘留在沒有女主人的喬堡是很不合禮教的。但是他現(xiàn)在只想留下她,好厘清自己的感覺。  

  也許等她醒了之后,他被她擾亂的心就可以恢復(fù)平靜,那時再想辦法處理她也還來得及。  

  蕭云坡見他不說話,眼睛緊盯著他,繼續(xù)道:「但是她的衣裳又有多處污穢破損,手腳上也有多處刮傷和擦傷,這就令人想不透了。大家閨秀怎會弄得如此狼狽?」  

  蕭云坡的觀察力一向很好,剛才雖然只看了那位姑娘幾眼,已經(jīng)注意到這些細(xì)微之處。但喬拓還是默不作聲,陷在自己的沉思中,蕭云坡干脆單刀直入地問:「你要拿她怎么辦?」  

  他這個師弟鍥而不舍的個性有時還真令人討厭。喬拓瞥他一眼,表情淡漠地回答:「不怎么辦!  

  蕭云坡微微皺眉看著他!甘裁唇凶鳌翰辉趺崔k』?大哥,我們不能就這樣留下她,也許這是陰謀,也許她是逃家,也許她被綁架,卻陰錯陽差地放到我們所有的馬車上,也許她的家人正驚惶地四處找她……」  

  喬拓「砰」一聲把杯子放到桌上,打斷蕭云坡未竟的話語,兩眼直勾勾地瞪著他,簡短有力地說:「她,留下!  

  蕭云坡在心中偷笑,他大師兄很少這么大發(fā)脾氣,但他可也沒這么好打發(fā)。  

  他若無其事地繼續(xù)說:「何況我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總……」  

  「閉嘴!」喬拓終于忍受不住地朝他吼一聲,頭痛地皺眉。他這個師弟一旦決定要追根究底,不給他一點(diǎn)訊息,他絕不會死心。他只好從牙縫中迸出兩個字,「馥兒!  

  「馥兒?」蕭云坡立刻停下正要開口的長篇大論,一臉古怪,興味十足地盯著他!改阍趺粗?她不是得了失憶癥?還是你替她取了名字?」  

  俊目睨了蕭云坡一眼,喬拓不耐煩地加以解釋,「她身上佩掛著一塊古玉,上頭刻著『馥兒福兒』!拐Z畢,他決定不再理會蕭云坡,起身大跨步朝外走。  

  「你要去哪兒?」蕭云坡立刻起身追出去。  

  「去看看她醒了沒!箚掏仡^也不回。  

  「我也去瞧瞧!故捲破屡d致勃勃地跟在他身后。  

  喬拓馬上停步,半轉(zhuǎn)身面對他!改闳プ鍪裁?」他不想讓蕭云坡知道,他把那位姑娘安置在浩然園,雖然這件事大概只瞞得住幾個時辰。但他不想在連他自己都還理不清思緒的時候,還得面對蕭云坡質(zhì)疑的眼光。  

  蕭云坡無辜地兩手一攤,套用他的話回答:「沒做什么,只是去看看她醒了沒!顾麅墒直车缴砗螅瑑(yōu)閑地觀賞月色,口中還低吹口哨,大有喬拓走一步,他跟一步的打算。  

  喬拓看他一副跟定了的樣子,認(rèn)真的考慮是不是要把他揍昏。良久,他低咒一聲,轉(zhuǎn)身朝浩然園大踏步前進(jìn)。  

  一到浩然園,蕭云坡臉上就掛上一副「原來如此」的可惡笑容。  

  「師兄啊,這可是大大的不妙呢!若是她來自富貴人家,等她的家人知道你居然把她安置在你平常寢居的地方,嘖嘖,你很有可能被迫娶她!  

  喬拓沒開口。他早想到這一點(diǎn),但是,他一點(diǎn)也不在乎。  

  不知道為什么,從她開口請他不要離開之后,他就有一種預(yù)感,這位姑娘可能會一輩子和他牽扯不清。  

  「它也在這兒啊!棺哌M(jìn)內(nèi)室,蕭云坡朝窩在床頭的灰貓點(diǎn)點(diǎn)頭。  

  「它叫『大膽』。」沒等蕭云坡開口問,喬拓自動解釋,反正他遲早都會發(fā)問。「它脖子上有塊鐵牌!  

  他剛才發(fā)現(xiàn)時,也不禁失笑,看來他和它的主人還真是心有靈犀。  

  蕭云坡愣了一下后,大笑出聲,「沒聽過有人替貓取這種名字,它的主人挺有意思的。你想是不是她取的?」  

  喬拓沒理他,兀自欣賞她沉靜的睡容。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會清醒?  

  趙總管的妻子趙媽,以前曾是蕭云坡的奶娘,所以在喬堡擁有特殊的地位。  

  她站在一旁看著兩位平日雖然豪放不羈,但也知道遵守禮教的主人,如今卻毫無顧忌地站在這位姑娘床邊指指點(diǎn)點(diǎn),不可思議地瞪大老眼。  

  她不能不替那位姑娘的名譽(yù)著想,忍不住開口提醒,「兩位堡主,我們應(yīng)該讓她好好地『單獨(dú)』休息!  

  沒一位主人移動他們的尊腳。  

  喬拓是根本置之不理,他一向厭惡那些所謂的禮教,一個人若是心胸坦蕩,又何必在意那些蜚言蜚語。  

  他看向站在床另一邊的蕭云坡,發(fā)現(xiàn)對女子一向以禮待之、保持距離,以免一不小心被那些貴夫人抓住把柄,被迫娶妻的蕭云坡竟也文風(fēng)不動,反而還半彎下腰,專心地審視熟睡中的馥兒。  

  喬拓朝他使個眼色,下巴朝門一揚(yáng),示意他離開。  

  蕭云坡暗笑在心,故作不懂地看向他,挑高一眉問道:「什么事?」  

  他根本有恃無恐,他知道喬拓沒理由開口叫他離開,因?yàn)檫B喬拓自己都沒有留在這里的資格。  

  喬拓果然沒說話,只是兩眼冒火地瞪著他,而蕭云坡就當(dāng)作沒看到。  

  趙媽沒轍地嘆口氣,大堡主行事一向有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怎么連她一手帶大的二堡主也被感染了這種習(xí)性?她決定她也要留在這里,護(hù)衛(wèi)這位姑娘岌岌可危的名節(jié),她朝床尾站近了些。  

  于是他們?nèi)烁鲹?jù)一方,圍著裹得像粽子的馥兒。  

  其實(shí),馥兒的意識一直都在半醒半睡的狀態(tài)。在她的夢境里,有幾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持續(xù)地出現(xiàn),但她就是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他們有時對著她笑,有時又焦急地對她喊著什么。  

  有幾次他們近得好像她一伸手就可以碰到他們,但沒等她伸手,他們又快速地飄遠(yuǎn),消失在黑暗里。這時,她就會覺得很難過。  

  奇怪,怎么愈來愈熱了呢?發(fā)著高燒的馥兒不舒服地扭動身子,她不會是死了吧?  

  但她怎么沒見到佛祖?不知道是誰告訴過她,好人上天會見到神仙來接引。  

  她秀眉略蹙,有些害怕地想,該不會是她做了什么錯事,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遭受煉獄之火的折磨吧?  

  她努力思索她犯過的罪,但是腦袋里卻一片空白。她想睜開眼睛看看這是不是事實(shí),可是眼皮重得像鉛板一樣。她又想揮動手臂搧掉熱氣,卻不知道是誰把她的手綁得死緊,害她連手指都動不了。挫折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沮喪地想要大叫,隨即想到這不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她應(yīng)該是大家閨秀吧?她忽然懷疑。不過沒關(guān)系,就算她原本是個村姑,總有權(quán)利死得像位大家閨秀吧!  

  要死也要死得有尊嚴(yán),她吞下淚水,勉勵自己。  

  恍惚中,她的眼簾半開。蒙眬的視線里,有三道飄忽不定的身影圍繞她左右。  

  好可憐,你們也跟我一樣是來受火刑的吧?她滿懷傷感地看著他們,實(shí)在愛莫能助,只能為他們一掬同情之淚。想著想著,她又哭了起來。  

  喬拓皺眉看著突來的淚水滑下她的臉頰,伸手輕輕抹掉她順頰而下的淚珠。  

  「她到底夢見什么?」站在一旁的蕭云坡好奇地問。  

  喬拓回他一個「我怎么會知道」的眼神,心下一陣疼惜,她大慨是夢到什么悲慘的往事,希望她能早點(diǎn)脫離這場惡夢。  

  馥兒看到彷佛有只大手朝她伸來,之后就覺得臉上一片清涼,她剛剛的同情立即一掃而空。她不平地想,為什么同在煉獄,她這么熱,這個「可憐人」卻這么涼?她被綁著,而他卻還可以移動手臂,難道她犯的罪比較重?  

  她又難過地垂淚,這次是為了自己。雖然她想了老半天,還是不記得自己是誰,但是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沒有這么壞。  

  清涼的手又貼過來,她驀地想到一件事,這個「可憐人」一定是剛受完「水刑」就來這兒接受「火刑」。她立刻為自己剛才的嫉妒心道歉,她決定主動貼過去示好,順便把自己「火熱」的感覺告訴他,也許他們可以「冷熱中和」一下。  

  她不好意思承認(rèn)的是,其實(shí)她需要他的「清涼」。但是她理直氣壯地告訴自己,反正他把清涼給她一點(diǎn),又不會少根筋斷根骨,何樂而不為?  

  喬拓和蕭云坡只見她呢噥兩句,還沒聽清楚她在講什么,就訝異地看著她被裹得死緊的嬌軀一曲一弓地挨近喬拓,口中還念念有詞。  

  喬拓連忙想要收回在她頰上稍嫌停留過久的大手。  

  哎呀,小氣的「清涼」,你不要跑!馥兒黛眉一揚(yáng),奮起余力,頭往上抬。  

  喬拓的手突兀地停在她臉上,進(jìn)退維谷。他的俊臉微紅,一臉尷尬。  

  她居然張口咬住他的衣袖!  

  他試著拉開,卻只令她可愛的腦袋瓜子左右晃動。她皓白的貝齒緊咬著不放,臉上盡是堅(jiān)決。  

  蕭云坡忍不住爆笑出來,「老天,她到底把你當(dāng)成什么?李子還是桃子?」  

  「你再說一個字,小心你挺直的鼻梁!」喬拓帶著威脅的口氣喝道。  

  被喬拓的拳頭砸到可不是件好玩的事。蕭云坡立刻止住笑,然而口里像含了顆饅頭一樣,憋得鼓鼓的。  

  哼,白無常,笑什么?你別想搶走我的清涼,否則我跟你拚命!馥兒美目狠狠地瞪「白無常」一眼,嘴巴動了兩下,用得意的眼神告訴他,我看你怎么搶得走!  

  蕭云坡看到馥兒又把喬拓的袖子咬進(jìn)兩口,終于忍不住地笑得嗆出眼淚。他不理喬拓殺人似的眼光,邊笑邊說:「大哥,我從不知道你的袖子很可口呢!」  

  現(xiàn)在他開始慶幸沒有去押鏢,要不然怎么看得到這么精采的一幕。  

  馥兒期待地等著「清涼」再度撫上她的臉,但是等了半天,他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她決定采取主動。  

  她辛苦地朝他貼近,他卻似乎愈跑愈遠(yuǎn)。她覺得這個「可憐人」不只很可憐,還很「笨」!一點(diǎn)都體會不出她的用意。  

  蕭云坡忍不住又問:「她到底想做什么?」  

  白無常,不要吵,要處罰我,待會再說!她用自認(rèn)兇狠的語氣,咿咿唔唔地威脅他。  

  看她心急地一路扭到床沿,喬拓往前跨一步,防她掉下床,馥兒這時剛好抵著他的大腿停下來,還把臉上細(xì)細(xì)的汗珠都擦到他的衣服下襬上。  

  嘿,你總算跑不掉了!至此,她總算滿意地停住不動。  

  「她大概是夢到被人追逐!箚掏匦睦镉悬c(diǎn)得意,因?yàn)樗x擇了他這邊、而非蕭云坡那邊當(dāng)她的避風(fēng)港。  

  蕭云坡還是一臉笑意,但同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她剛才一定是想向我求救!  

  趙媽一臉不忍,心中喑嘆,真是可憐的姑娘!  

  馥兒貼著「清涼」,甜甜地沉入舒適的夢鄉(xiāng),小嘴仍滿足地咬著喬拓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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