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終于迫近了暝國最大的港口。瀲滟站在甲板上注視著前方,前所未見的大陸風(fēng)光 深深眩惑著她””與珍珠海泛著天光雪影的水色不同,這里的海水深重而且有點臟污, 顯是因為船舶進出頻繁之故。而岸上連綿無盡往更遠處的青翠山脈伸展去的廣大土地、 擠在港口滿滿的人潮、來來去去進出的船旅和目前視野所及時建筑街道……都是生長在 僅有零皇島群可供耕作,接觸海水比接觸土地更多的珍珠海之民難以想像的光景。
這就是暝國第一大港及第一大商城的“墮天使之都”……進了港口,矗立在全都最 鮮明之地的墮天塑像便落入眼中””失去光冠的天使舉劍傲立在荊棘叢中,那睥睨天下 的神態(tài)仿佛在宣告,即使是上帝也無從干涉他的未來。一如此都令人嫉羨的繁華富有、 人們追求財富、縱情享樂……法律道德為之遜色。
瀲滟出神地看著那個高大的塑像,一時竟沒發(fā)現(xiàn)船已入港。她未來的夫婿面上帶著 一絲難以察覺的不耐煩走到她旁邊””這一瞬間瀲滟立刻打個寒顫回過神來,自他在珍 珠海內(nèi)當著她的面射死兩雙海豚之后;她對這個男子便產(chǎn)主一股莫名的懼意。畏懼著他 的冰冷、高傲,甚至是他的俊美……四個多月的航程里,他們幾乎沒有交集,即使船只 靠岸補給,她看著他和蝶羽下船與當?shù)亻L官交談,偶爾應(yīng)情勢需要將她一并帶去,兩人 也幾乎沒有什么對話。她只是他帶在身邊美麗的裝飾品、不是他的妻、甚至不是一個“ 人”。在他身邊她就渾身不自在,好像被什么鉗住了脖子教她連呼吸都困難。不該如此 的……可是她提不起勁去反抗這個感覺……看著港內(nèi)已被清出的通道,岸邊的人群滿滿 各是不同色彩的服裝,船一靠岸,碼頭上等著迎接的官員和兵士已經(jīng)訓(xùn)練有素地接住船 上拋下的纜繩、于是有的人系繩、有的人搬來跨板、有的人開始清理人群;而身分高的 官員們則已經(jīng)列隊站好等著迎接皇子及第六任的皇子妃。
船終于靜了下來,瀲滟看著蝶羽整隊將船上的船員及兵士們集合起來,而后恭謹有 禮地朝著她身邊的男子敬禮報告,一船的人包括她身邊的雪契身上都是擦得發(fā)亮的鎧甲 ;市底下的官員光鮮亮麗,圍觀的人群面上全是好奇””她心頭一陣緊縮……這里是暝 國””一個只有傳聞和書面報告的國家,而她將在此度過她的人生””孤獨……一人… …“副島主”””
珍珠海的語言!她震驚地瞪大了眼,急切地四處搜尋著這個呼喚聲;不是幻覺!應(yīng) 該不是幻覺!人群如此多如此嘈雜,來自各個國度各個民族的發(fā)色膚色和衣物交雜成一 團模糊難辨的混亂。瀲滟急了……急得幾乎想哭;就在她將要絕望放棄搜尋的時候,那 個呼喚聲又大了起來:“副島主!這邊。
終于她看見了””在那群官員后面有人拚命地招搖著布條,深棕色的皮膚、熟悉的 輪廓;是珍珠海在外經(jīng)商的族人。大概有三兩個,正用力地大叫著、揮著手。
不顧其他人不悅的眼光,他們拚命地傳達著他們的熱情和支持,瀲滟怔怔看著他們 ,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可是她心頭卻暖了””這分暖意,使她敢于面對身邊如水般的戰(zhàn) 鬼,后者正形式化地向她伸出手,示意她跟著他下船。
她看著他俊美而缺乏溫情的臉孔半晌,斂眉鎮(zhèn)定了一下心神;然后綻放笑顏握住了 他的手””這美麗的笑容讓圍觀的人群鴉雀無聲,等著迎接的官貢們站在近處,一時竟 然也有些癡迷。過去的五個新娘中有三位在此都入境,只有第一位還勉強能在踏上暝國 土地時笑著面對人民。才不過是四年前的事,人們還記得那位新娘笑容的僵硬和透露出 的懼意。那分恐懼讓她們失去了貴族的氣質(zhì)而使這個都市的人們對她們鄙視不堪。
但是這第六位新娘卻笑得如此美麗,如此從容。她的舉止優(yōu)雅恬淡,服色簡單明亮 ,黑色長發(fā)迎著海風(fēng)微微飄動,健康的膚色和玲瓏的體態(tài)使她看來非常賞心悅目。人們 靜了半晌,開始騷動起來,但是這次的騷動帶著贊許、甚至有幾分惋惜。
瀲滟充耳不聞。
其實她很緊張……其實她緊張得要不是攙住雪契也許會跪倒在地上””但是這里有 她的族人。她要讓他們以她為榮,要他們不為她擔(dān)憂,要他們將消息傳回珍珠海而使那 些愛她的人能夠展露笑容。
蝶羽領(lǐng)著軍士們默默跟在兩人身后,卻有些茫然。
她看見雪契的表情。
在那位新娘對著他露出毫不畏縮、坦蕩的笑靨時,她看見他的迷惘。那是很短暫的 、而且隱晦。但是她跟在雪契身邊多久了?雪契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露出過那樣的神情… …也許除了她,也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件事,甚至包括雪契自己。
挽著瀲滟的雪契背影還是如她記憶中的挺直冷酷,踩著機械化的步伐,她呆呆看著 ,只想讓自己安心。
。
經(jīng)過漫長的海上之旅,不管是誰都需要好好休息。當晚他們落宿總督府,準備在這 里調(diào)養(yǎng)個兩三天,再出發(fā)前往皇子的轄地。由于皇子厭惡不必要的宴會和繁瑣的儀節(jié), 總督也識相地辟出一個區(qū)域來專供他們休憩,無事不干打擾,更無所謂接侍舞會之類的 鋪張浪費,對大家都省事。瀲滟雖是慣于船旅的海之一族,當晚也同樣累倒在床上,享 受了一夜安穩(wěn)舒適的睡眠。
第二天一早,總督派來服侍她的侍女送來早膳,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將自己料理得 干凈整齊,一時竟然找不到可以做的事情,只有靦腆地接受瀲滟的邀請坐下來與她交談 。短短幾句話之間,瀲滟已經(jīng)收服了這個侍女的心;她猶豫地接受了瀲滟的請托,答應(yīng) 晚上帶那幾個海民進府來見她。
到了約定的時間,侍女果然悄悄地帶了一個身材高瘦的男子摸進她的房間。瀲滟驚 訝又滿心歡喜地發(fā)現(xiàn),那竟是她的舅舅””桑雅唯一的兄弟。喜歡經(jīng)商不喜歡打魚的他 長年在外國行走,去年見到他時,他已經(jīng)是腰纏萬貫的富有商人。但海民永遠是海民, 不論離珍珠海多遠,愛珍珠海的心永遠不變,F(xiàn)在他是珍珠海對外貿(mào)易最大的代理人。 塞給侍女一顆珍珠打發(fā)她離開之后,瀲滟與他緊緊相擁!霸凭司!沒想到會在這里見 到你!我好高興……我真的好高興……”
“本來想今天早上就來看你,可是總督府的盤查很啰唆……你知道我一向討厭和政 客打交道。又覺得有人在一旁監(jiān)視著也說不上什么話。”云咧嘴一笑,“正好遇上那個 侍女,我就跟著來了!
瀲滟高興得哭了,這是半年來她哭得最開心的一次,把臉埋在親人懷中,她一句話 也說不出來。
“是你的婚禮嘛,桑雅和波兒不能陪你,我就更要代她們陪著你才行!痹菩χ 拍她的背,不再年輕的面孔因為歲月和歷練而布滿細紋,一雙濃眉和明亮的眼睛卻還是 活力十足。挽著瀲滟坐下,他就著微弱的燈火仔細端詳著她,“你瘦了很多啊……”
瀲滟苦笑不語,云收起笑容一嘆:“我從以前就心疼你年紀輕輕竟然就擔(dān)起副島主 的責(zé)任,桑雅當繼承人時都沒這么辛苦?赡菚r你至少還是會笑的……知道這樁婚事時 ,暝國的船已經(jīng)開拔了……真該死!我布在暝國宮里的眼線一點用也沒……否則我至少 可以疏通點關(guān)系,讓他們?nèi)窕首痈淖冎饕狻?nbsp;
“舅舅,別說了。你也別太在意……我想,皇子決定的事情,是無人能改變的…… ”瀲滟搖搖頭,“都已經(jīng)來到這里,婚是結(jié)定了。我只想請你告訴我一些關(guān)于暝國的事 情……關(guān)于我的未來,我該知道的事情……不是傳聞,而是真實的……”
云一臉不解,“怎么?這些事不是早該有人告訴你嗎?”
瀲滟苦澀地嘆口氣:“是啊……理論上……”
靜默半晌,云安慰地拍拍外甥女的手;他對瀲滟有信心,相信她一定能得到暝國人 民的愛戴””今天只憑一個笑容就讓墮天使之都的人為之傾倒便是明證””但是瀲滟的 魅力對那個戰(zhàn)鬼有用嗎?不敢觸及這個問題,他閉目將自己腦中的資訊稍微過濾一番而 后說:“時間也不多,你身為珍珠海的繼承人,一些事情多少都已有點腹案。不如你問 我答,這樣最快!
“……”瀲滟靜了靜,再開口的聲音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聽說皇子與國王陛下不合? ”
“沒錯。理由嘛……一股推測是因為皇子自幼失母,王對皇子又有些心結(jié)……詳細 的情況外人也不清楚!痹祁h首:“這也正是為什么你與皇子的婚禮是在直屬于皇子的 轄地﹃日絕﹄舉行,而不是在皇都。國王本人也不會出席這場婚禮””并非因為你是第 六位新娘,而是因為你是皇子的新娘……你也不必知道得很詳細,還有我得提醒你,皇 后在這個國家是個禁忌,下要輕易提起。”
雖說對這個提醒有點不解,但是瀲滟略加思索,依然壓下了好奇心直接切入主題: “那……皇子本身的勢力如何?”
“嗯……”云皺了一下眉頭,“你未來的丈夫是出了名的戰(zhàn)場之鬼……不過他的軍 紀嚴明,底下的部屬從來不在國土上胡來。處事雖然嚴厲異常卻不失公正,加上他每次 出征必勝,攜回大量的奴隸、財富和土地,人民對他是既敬且畏。暝國的軍人地位不低 ,隸屬戰(zhàn)鬼麾下的尤受敬量,由此可見一斑……我想軍隊大概也相當擁戴他……”
“貴族就不然了吧!睘囦凫o靜接口:“處事既然公正又嚴厲,對貴族必定也不會 假以顏色。加上與國王不合……王室有廢皇子的打算是嗎?”
云贊許地看看她,“皇子是獨生子,因此目下有繼承人資格的大都是旁系……這大 概也是皇子急于成婚的原因之一,早日有后代,他的地位就無人能動搖了!
瀲滟苦笑一聲,原來說了半天,那位冷酷的鬼只是要個生孩子的機器而已。
“瀲滟?”
她連忙打起精神,“我沒事。舅舅,至于你剛說的旁系……”
“哦,目前排名第二的是……”
云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已經(jīng)有人暗暗地敲門。兩人尚未應(yīng)聲,那個侍女已經(jīng)緊張地 探進頭來,“你們談完了沒?門口的守衛(wèi)就快換班了,下一班的人我和他們沒交情,想 帶這位先生出去就難了!
瀲滟一聽立即起身,“舅舅……”
“我明白。我這就走!痹圃贀肀Я艘幌峦馍,“瀲滟,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不 管到了日絕以后會發(fā)主什么事,千萬記得有舅舅在你身邊看著你啊……”
聽出話里不尋常的憂慮,瀲滟不解地看著舅父,“舅舅?怎么了?在日絕會有什么 事?”
“我也只是聽說……無論如何那里是前五位新娘的葬身之地……”云憂慮地搖頭, 但是已經(jīng)沒說話的機會,那個侍女焦急地推著他想把他帶出外面。他只能和瀲滟簡單地 道別,便被送出房間消失在黑暗中。
瀲滟送他們出房外,看著舅舅離開。夜深露重,一片孤寂。她倚在庭園的藤架底下 有些憂郁地看著前方一泓清清澈澈的小噴泉。美人魚的雕像抱瓶噴出水滴,無聲地灑落 夜色下看來紫蒙蒙的池面,她不覺嘆了一口氣。
現(xiàn)在該決定自己要站在什么地方了……是在皇子的身邊””還是他的對岸?
“好安靜的夜晚!
這輕柔卻冷涼的聲音嚇得她全身僵硬,聲者來自她的后面””聽著卸下戰(zhàn)甲之后變 得比較輕快的腳步聲,瀲滟只想到舅舅和那個女孩的安危。果然他走到她身邊,有意無 意地伸手掂起她垂肩的一綹長發(fā)把玩著,“很適合秉燭夜談,不是嗎?”
瀲滟一時打不定主意是要承認舅舅曾經(jīng)來訪并對他說明,還是裝著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過;她只能鼓起勇氣仰頭直視著雪契那張漂亮的臉””換上休閑的服裝,松散了頭發(fā); 他看起來很從容、很優(yōu)雅、很吸引人……瀲滟卻只覺得可怕。可怕!卻不能退縮!她挺 直了腰桿控制著自己的表情,絕不在他面前示弱媚求””眼前只有這么做,才能不被他 冰冷的氣勢壓垮……雪契卻笑了……看見她眉頭微微地顫抖著,卻還能用那樣平然的表 情注視他,真是個有趣的女人。放開了頭發(fā)的手輕輕攀住她渾圓的肩膀,感覺到她在他 的手心底下驚跳,他優(yōu)閑地:“既然要做夫妻,我們應(yīng)該培養(yǎng)一下感情。在海上已經(jīng)浪 費了四個多用,到日絕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是不是應(yīng)該讓我們把握一下機會?”
他不追究?是他不知道,或是故意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瀲滟心頭一陣重壓;難道他會對舅舅下手?不……這不是戰(zhàn)場,他不可能也沒必要 這么做。舅舅的富有對他多少會有幫助吧……那么她該怎么應(yīng)對?此刻他說的話沒半句 真心,只不過是在……連試探也說不上的……玩弄她罷了。
于是她抬起頭來對他笑了,“不!
“不?”有點訝異地,他重復(fù)了一遍她的話。
“不!睘囦僖廊辉谛Γ拔沂莻膚淺不值得交往的女子,所以為了保住殿下您的 好奇心,我覺得還是在婚前與您保持距離比較好。夜深了,請客我回房。晚安,殿下。 ”
雪契無言地看著她向他行禮之后退回房中帶上門,然后低低悶笑起來,不像是自言 自語地:“我說吧,這個女人不會無聊。我倒開始好奇婚禮第二天她會有什么反應(yīng)了, 咈咈……”
“私放外人進府的人呢?”
“正等待您的處置!被卮鸬氖堑鹩奈⒗涞穆曇。
“我懶得理會,交給總督去發(fā)落!毖┢踝呦蚺c瀲滟成對門的自己房間,“會晤者 的身分查清楚了嗎?”
“一切都在掌握中!
“好好監(jiān)視他!
“是!钡鹂粗首舆M房,腦中所想?yún)s是剛剛雪契搭住瀲滟肩膀那種親匿的畫面 。難以忍受……她揪住自己胸口””難以忍受!
***
從“墮天使之都”往北行,便是皇子的屬地“日絕”。在形如短靴的暝國土地上, 它是最北也最寒冷的地方。有著很短暫的夏天,很嚴寒的冬天;豐富卻不易開采的礦產(chǎn) ,居民半農(nóng)半牧,作物也以耐寒的高梁、麥類為主。雖然生活不易,卻是軍事重地。暝 國北方高山屏障,異族與敵國入侵不易,惟有日絕是一片平原地區(qū),作為國境的河流, 冬季結(jié)冰可容人車通行,以往暝國總在日絕與以北的蠻族發(fā)主慘烈的戰(zhàn)爭。雪契出生前 一百五十多年,因為暝國軍事力量強大,蠻族終于被趕離,其它邊境國家紛紛臣服甘為 屬國。但是這一百五十多年太過和平了,反抗的動作愈來愈多、新的游牧民族再起寇邊 ,暝國也曾有一段積弱的時期””直到雪契成為出名的戰(zhàn)鬼,暝國才又取回軍事優(yōu)勢, 威震世界。
把這么重要卻又這么不易生活的土地封給皇太子,是對他器量或是疏遠呢?就瀲滟 側(cè)面的了解,皇子不出征的日子大多居留在此,不是必要不回皇城。而一般的貴族親胄 也很少有人前來日絕探望他,更別說是國王本人了。
因此,她和雪契的婚禮……瀲滟輕嘆一聲靠回軟絨絨的坐墊尋求溫暖””踏上暝國 的時候,日絕早已霜雪飛天,現(xiàn)在更是嚴寒。珍珠海的皮裘已經(jīng)不夠暖和,現(xiàn)在她身上 的衣物還是蝶羽準備的。透過馬車窗看見一片銀色世界,好像什么都沒有,只是一片雪 白。壓低的云層看不見藍天,死一般的世界……瀲滟想起珍珠海的陽光和親友,不自覺 地裹緊自己。而坐在她身邊的男子卻只是閉著眼睛休息,當然對這塊土地他是一點也不 希罕的””對身邊的未婚妻也是一樣。
進入日絕后一星期,終于到達皇子的居城。城民顯然相當誠服皇子,不懼嚴寒夾道 迎接。更對車中的新娘投以好奇的眼光””太冷了。看不到海、看不到藍天、看不到熟 悉的人,瀲滟只是將自己瑟縮在馬車里面不想去面對這群陌生面孔。進入太子的宮室, 被領(lǐng)到自己房間。瀲滟才有點欣慰地發(fā)現(xiàn)房里有很大的壁爐足以驅(qū)走所有的寒意。她的 新郎沒對她說半句話便和日絕的政務(wù)官走進書房,蝶羽也相當冷淡,向她告罪后便離她 而去。答應(yīng)會跟來日絕的舅舅到現(xiàn)在還是沒有音訊,瀲滟孤單一人,孤立無援地面對三 天后的婚禮。
幫助她的那位侍女第二天就不知去向,之后服侍她的人都不敢和她有什么交談。瀲 滟默默忖度自己的狀況,雪契果然知道一切,舅舅就算無事,大概也受到鉗制或是監(jiān)視 吧……回頭看著早已備在她房里的結(jié)婚禮服,樣式很簡單,有點令她訝異的是,那竟是 一襲深海藍的衣服””想這些做什么呢?瀲滟忍不住苦笑了。藍色是暝國的正色,這有 什么好訝異的?穿上這件衣服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看著那件衣服她一點喜悅感都沒有 ,只覺得恐怖。婚禮隨著時間逼近,三天中她沒有踏出過自己的房間,除了侍女也沒有 任何人前來拜訪。終于到了前夜……所有新嫁娘該知道的事情瀲滟都已經(jīng)知道,前夜的 心情既緊張又木然。自己竟然是在這么孤單冷落的地方完成終身大事,實在沒有什么可 興奮的。丈夫是個相處了半年依然陌生的冷酷男子,而身邊無親無友,自己宛如一只操 線木偶,等著扮演一個柔順的新娘、安靜的妻和認命的母親。
就這樣嗎?瀲滟?一面整理著自己的頭發(fā)一面默思著未來的處境””你甘心嗎?那 么……如果利用這個地位,站在皇子的敵方將他搏倒而后乘機取回珍珠海的安全呢?勝 算多大?再者,如果選擇皇子……她沒機會繼續(xù)往下想,房門已經(jīng)被人從外打開。她愕 然看著一群身體強壯的侍女站在門外,為首的是個看來很有威嚴的老婦人,同樣穿著仆 人的服色,卻有著相當倨傲的神情。
雖然有點惱怒她們無禮的行為,瀲滟還是很客氣地起身向老婦詢問:“有事嗎?”
“皇子妃,我等是來為您做婚前的準備!
“哦……”瀲滟釋然一笑,說得也是,明天再怎么說也是皇太子的大婚,她這個新 娘想必不能失了體面,“謝謝你們,不過至少也請敲門通知……”
話還沒說完,老婦已經(jīng)向身后侍女略作眼色,一群人少說十人立即進入,甚至將門 反鎖起來。
瀲滟心頭一沉,笑容跟著消失,“這是什么意思?”
“皇子妃,請恕我直說。國王陛下在五年前便發(fā)布一道秘令””由于皇太子所娶的 妻子必須純潔無瑕,而異國來的遠方新娘無法保證這一點。所以為了確保太子的名譽及 日后的安定,凡是異國新娘都必須經(jīng)過驗身這一道手續(xù)!
瀲滟只呆了幾秒鐘,臉色頓寒,“你是在污辱我。”
“請別誤會,前五位新娘同樣經(jīng)過這道程序!闭f著老婦卻冷笑一聲:“當然,前 五位都是養(yǎng)在深宮的高貴公主,也許和貴國的生活方式不盡相同……”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接觸到瀲滟的眼神就失去了尾聲””一時緊張地向后退了一步 。瀲滟的眼神冰冷中蘊著怒火,老婦一生沒見過海,但是此刻她只覺有一股重壓漫天而 來,像是要起可相的冰雪暴””瞬間又想到皇太子””她立刻振臂下令眾侍女抓住瀲滟 。
瀲滟早有準備,閃身避過侍女的撲抓向房門逃去,經(jīng)過老婦時雖非故意但也狠狠地 撞了她一下,將老婦撞倒在地。侍女中有人連忙過去攙扶,只聽得老婦失去傲慢、沙啞 地大叫:“蠢蛋!抓住她!把她抓起來!不然我們怎么對皇子和國王交代!”
皇子?瀲滟動作未緩,可是心頭一震””雪契默認此事發(fā)主?前五位新娘也是…… 沒時間多想,她逃到門邊想開鎖?墒欠块T竟被加了另一道鎖,難以打開””
她瞬間明白為什么她的房間沒有窗,一咬牙她撲向火爐準備奮力一擋。但是穿不慣 約北國服飾減緩了她的行動,一名侍女雖然沒抓住她卻抓住了她的裙擺,瀲滟還身想把 她踢開,卻在這一頓之間被眾人緊緊架住壓上床。
“你們到底想怎么樣!”瀲滟有生以來第一次這么驚慌,想掙扎可是手腳全被緊壓 難以動彈。聽見老婦有些狼狽的聲音在她腳的方向回答:“可惡……這個丫頭還真會逃 ……你放心吧,我們只要證明你是處子就可以交差了!
證明?瀲滟腦中一片混亂,驀地侍女拉開了她的雙腳、撩上她的裙擺””瀲滟大驚 失色,“住手!住手!”
她看不見老婦記恨的神色,跨上床,她不是像對前五位新娘那樣僅伸手觸探,她示 意一名助手拿出向來備而不用的尖錐。助手嚇了一跳,一時有點猶豫不絕,老婦卻暴躁 地將之奪來,對準瀲滟的私密地帶狠狠送上””
撕心的痛楚自下體傳來,是那樣冰涼尖銳””而后是火灼般的痛。瀲滟慘叫一聲, 雪白的床單遺下點點血紅,從她的腿間流下、也自尖錐頂部流下。
老婦看了看,說不上失望還是高興地哼了一聲:“很好,是處女。放了她吧。”侍 女們沒想到老婦竟會動用到工具,放手時都露出一絲怯意。但是瀲滟沒有反應(yīng),她只是 呆呆地躺在床上,腦中依然一片震驚。
老婦冷漠地下令:“三個人服侍皇子妃休息,明早為她更衣梳妝。其他人和我走。 ”
留下的三人看看彼此,扶起沒有反應(yīng)的瀲滟更換床單。而后就那樣丟下她各自去處 理房中其他的東西,沒有一個人開口關(guān)心她此刻的感覺。瀲滟也沒去想什么,太震驚了 ,腦子還一片空白。只有下體的痛不斷傳來,提醒她剛剛被怎樣野蠻地對待過。不敢相 信……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她做了什么該被這樣對待?
無法入眠的夜晚很快過去,下體的血停了,但是依然存留隱隱的痛楚,在她每一次 移動中牽扯這段刺心的記憶?膳碌募怃J、可怕的冰冷””瀲滟很想哭。尋個可依靠的 胸膛痛泣一場,可是她只是空洞地任侍女替她更衣梳妝送進婚禮的禮堂。
只因這里沒有人是她的友方……依稀記得自己照著一旁的提示把一篇禱詞念完,然 后就像木偶一樣地做著各種動作完成了婚禮。她不斷地想為自己的遭遇找一個可以讓自 己接受的理由,可是每想一遍就會觸及屈辱的回憶,一次一次強迫自己面對又忍不住一 次一次逃開,驀地四周變得安靜,當她聽見那個一直教她感到心驚的腳步聲接近時,回 過神竟已身在新房。
她的丈夫穿著睡袍從隔房走來。俯下身很優(yōu)閑地看著她””瀲滟有些茫然地看了他 半晌,猛然驚跳””卻被他圈在椅子里動彈不得。
雪契含笑,“你很不錯。前五位新娘有哭著完成整個婚禮的,也有不肯參加婚禮被 架來的……你竟然還能笑!
“……你果然……知道。”
“我可不希望我的繼承人身世有污點!毖┢醯兀骸霸僬哌@是父王的命令,我 沒什么好反對!
“太過分了……你……你們……”瀲滟低下頭痛苦地抱住自己,“把人當成了什么 !”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生氣!毖┢踔逼鹕碜,“你已經(jīng)證明了自己的純潔,有資 格當我的妻子。你應(yīng)該高興。”
“高興?”瀲滟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不該哭,至少不該是在這個人面前哭,可 是她克制不住!拔矣惺裁春酶吲d?這不是我要的婚禮、不是我期望過的人生。要不是 為了我的族人我的家鄉(xiāng)……”
“我知道!毖┢跽Z帶譏嘲:“你是偉大的副島主。那你該責(zé)怪前五位新娘不夠堅 強,否則以珍珠海之小,根本也輪不到擇你為妃!
……瀲滟抬眼!澳銓λ齻冏隽耸裁?”
雪契笑笑,“你想呢?”
瀲滟心頭一緊,難言的恐懼瞬間攫獲了她,“不……”她知道這是必然會發(fā)生的事 ,在昨晚以前也已準備好要迎接這件事””可是不是這樣的狀況,不是……“不要過來 !我……我的傷口……”
“傷口?這倒奇了。前五個沒什么傷口啊。”雪契不在意地褪下外衣,在瀲滟想逃 走之前便一把抓住她的頭發(fā)狠狠地將她甩上床。瀲滟吃痛想掙扎,這容貌秀麗的惡鬼已 然壓住她,“不準反抗我,瀲滟。你已經(jīng)是我的妻,也就是我的物,只有”””雪契輕 松撕開瀲滟的衣物,“逆來順受!
瀲滟咬牙承受著對方強暴的吻、毫無憐惜的揉捏。沒有一點激情,只有恐怖、無盡 的恐怖和痛楚。在對方無視她的創(chuàng)傷挺進她身體的那一刻,她狂叫著:“你……你是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