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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綺羅 第九章

  為了保護桑綺羅,以及顯現(xiàn)自個兒的實力,章旭暖義不容辭地接下“誘餌”這個危險的工作,和那些假裝貴婦的妓女們周旋。

  由于前一天桑綺羅夜探虎穴被發(fā)現(xiàn),那些母老虎們因而特別小心,迫使章旭曦不得不特別賣力演出,經(jīng)過了一個早上的游說,好不容易才讓掌柜的點頭同意,幫他引見那些“貴婦”。

  為了不引起她們的疑心,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假裝十分靦靦,舉手投足間都像一個好奇的富家公子,連喝個酒都推三阻四的,借以放松她們的警戒心。

  不久后,妓女們見他老實,應(yīng)無大礙,便開始頻頻地倒酒,舉止也愈加放浪起來。

  “姐妹們!我看,咱們同孟公子一起來玩捉迷藏,你們覺得如何?”

  和桑綺羅一樣,章旭成也用假名,這會兒房里頭的妓女正大笑大鬧地纏著他,要和他玩躲貓貓,頓時駕燕聲四起,此起彼落叫得好不熱鬧。

  “好啊好!咱們就和孟公子一起玩捉迷藏游戲!

  其中一名妓女的吵鬧聲方落下,另一名妓女就連忙拿來布條綁住章旭成的眼睛,開始喧嘩起來。

  章旭曦霎時成為待宰的羔羊,什么也看不見。

  “孟公子,我在這兒!”

  “盂公子,來捉我呀!”

  原本清靜的廂房,一時之間變得鬧哄哄,累死了始終被蒙著眼睛的章旭曦。

  等我找到證據(jù)破了案,非把你們這些害人精都逮進牢房不可!

  章旭曦在心底喃喃詛咒這些盂浪的妓女,表面上卻裝出一副盡興的模樣。只見他那雙手一會兒撲上、一會兒撲下,一會兒撲左、一會兒撲右地忙得半死,就是撲不著滑溜如蛇的眾家姐妹花。

  “孟公子好笨呀,都捉不到我們!”

  妓女們笑得花枝亂顫,章旭曦的牙也磨得吱吱作響。是誰規(guī)定同妓女玩樂得玩捉迷藏?那個人的頭腦一定有問題。

  章旭曦忙著捉滿房間亂跑的妓女,因而沒有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捉到你了,看你往哪兒跑!”

  好不容易總算讓他逮著了一只鶯燕,章旭曦得意地大笑,兩手還順勢握住那妓女的肩。

  咦?這女人的肩膀可真寬,好像塞了好幾層棉花般厚實,活像雜戲團里表演摔角的選手。

  章旭曦蹙著濃眉做如是想,同時注意到四周似乎突然安靜了下來,腦中忽地靈光一閃。

  肩膀塞了好幾層棉花,莫非他提到的人是——

  “綺——羅羅羅羅兄!”

  匆匆忙忙扯下蔽眼的布條,章旭曦萬萬想不到桑綺羅會挑這個時候闖進來,不禁傻眼。

  桑綺羅的情形同樣也好不了多少,原來他所謂的查案是這種調(diào)查法,難怪他要樂不思蜀了。

  “抱歉打擾你們了,請繼續(xù)!鄙>_羅沒好氣地揮掉章旭曦搭在她肩膀上的兩只手,頭一甩便離開妓女們的房間。

  “羅兄!”由于桑綺羅離去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章旭曦根本來不及阻止她,就被她溜掉。

  糟糕,她一定是誤會了!

  “請各位姑娘稍等一下,我去去就來!鞭D(zhuǎn)頭草草交代了幾句,章旭曦可管不了自己是否還在查案,腳底抹油便追著桑綺羅的屁股后面跑,留下妓女們一頭霧水地互看。

  這是怎么回事?

  妓女們不解,桑绔羅可了解得很。

  天下烏鴉一般黑,到底他也只是個普通的男人,瞧他那副流著口水的嘴臉,想起來就覺得惡心!

  桑綺羅狠狠地甩上房門,打死她也忘不了,當(dāng)她打開那一扇門時,章旭曦正在干什么。

  捉迷藏,他居然在捉迷藏!

  當(dāng)她坐在房里苦思,借故在客棧四處走動以便收集情報時,他卻跟那群妓女打得火熱,甚至玩起躲貓貓的游戲。

  她氣得痛捶枕頭,怨自己為什么這么輕易相信男人,捶著捶著,才剛被甩上的門緊接著又被甩一次。

  “你進來干嘛?這是我的房間!闭跉忸^上的桑綺羅一心想趕章旭曦出去。

  “不巧也是我的!闭滦耜匚哌M來,不把她的話當(dāng)一回事。

  “好,那我出去!鄙>_羅很有志氣地說走就走,不料卻被攔了下來。

  “干什么?放開我!”桑綺羅這輩子沒見過像他這么無恥的人,她說要走,他卻倚仗著人高馬大,硬是把她壓在床褥上動彈不得。

  “不放!彼绞歉甙恋孛睿滦耜卦绞遣粡!俺悄愀嬖V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否則我就這么一輩子壓著你,讓你喘不過氣兒來。”

  章旭曦故意逗桑綺羅,并料定她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線索急著告訴他,所以才會匆匆忙忙跑去妓女的房間,也才會看到了不該看的事。

  原則上他的推論是對的,桑綺羅的確有一條重要的線索想告訴他,可是現(xiàn)在她卻……

  “我忘了。”遺忘不算犯法吧!拔彝宋矣惺裁词孪敫嬖V你,等我想起來的時候,再同你說。”

  “騙人,綺羅!闭滦耜厝耘f壓著她!澳忝髅鬟記得要對我說的事,你不告訴我,是因為你吃醋,是因為你氣我和那些妓女逢場作戲,所以你才故意不說。”他既得意也無奈地點出桑綺羅的心結(jié),惹得桑綺羅連忙反駁。

  “誰、誰吃醋了?我才沒那么無聊呢!”她死不承認。“你自個兒愛風(fēng)流就說一聲,別把責(zé)任凈往別人身上推,你要和誰逢場作戲,我一點意見都沒有。”反正靠她自己也能夠破案。

  “好!鄙>_羅的這番話顯然惹惱了章旭曦!澳阏f的這些話可都是真心的?你一點都不在乎我和其他女人逢場作戲?”

  “不在乎!彼Ц呦掳秃退艿降祝滦耜刂坏檬钩鰵⑹诛。

  “好,這可是你逼我的!眲e怪他小人!拔乙欢ㄒC明你是在說謊!”他豁出去了。

  床上霎時一片混亂。

  原來章旭曦證實的方式說穿了非常簡單,就是狂吻。他才不信她說的鬼話,她若不在乎,會出現(xiàn)那種表情?哼!

  章旭曦吻得暢快,被壓得快成肉餅的桑綺羅同樣掙扎得痛快,一點都不愿輸給壓在她上頭的人。

  瞬間只看到枕頭亂飛,床褥亂成一團,就在兩人互不相讓,纏斗不休之際,偏偏又有人冒出來攪局——

  “孟公子,您好了沒有?咱們等好久了呢……”

  進門攪局的冒失鬼原來正是那群苦等不到恩客的妓女,這會兒她們的注意力全放在床上那一對糾纏的人影,和他們曖昧的姿勢上。

  現(xiàn)場頓時鴉雀無聲,過了一會兒才爆發(fā)出此起彼落的呼叫聲。

  “原來蓋公子還有這個癖好,好可怕!”

  “可不是嗎,咱們還等什么?快逃!”

  原本還在等待恩寵的妓女,瞬間走的走、逃的逃,一下子就跑得不見人影。

  章旭曦和桑綺羅見狀都呆住了,經(jīng)過了許久,章旭曦才捧著肚子大笑。

  “哈哈哈……”他還是頭一次看見妓女跑得這么快,通常她們都恨不得巴在客人身上。

  “謝謝你!彼Φ搅鳒I!案兄x你沒事跑進她們的房里攪局,現(xiàn)在可好了,人家以為咱們有什么不正常的關(guān)系,再也不會買我的帳了!闭l教他們在床上廝混被看見了呢,她們一定會以為他們有斷袖之癖。

  章旭曦樂觀地大笑,桑綺羅卻暗自懊惱不已。

  都怪她一時沖動,明明女扮男裝還跟人亂吃飛醋,這下麻煩了。

  桑綺羅萬分抱歉地看著章旭曦,是她的沖動害了他斷掉這條線索,沒想到他卻挺大方地摸摸她的頭安慰她。

  “沒關(guān)系,再想別的辦法就是!狈凑膊幌胪孀矫圆!凹伺@條線索斷了,我們可以試探其他的路子,總之一定有辦法的!彼嘈盘鞜o絕人之路。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該亂吃醋!鄙>_羅總算承認她很在意章旭曦,可惜為時已晚。

  章旭曦笑笑,緊摟她的肩以示安慰,桑綺羅頓時覺得好溫暖、好想睡……

  “綺羅!

  在她幾乎睡著之際,他忽然開口叫她的名字。

  “嗯?”她頻打呵欠。

  “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忘了’的那件事了吧?”

  桑綺羅原先的睡意,全因他這句話而消失。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無賴的笑容,難怪他那么自信,原來是算準了她一定有別的線索,所以才會這么爽快地放掉妓女那條線。

  她持續(xù)瞪他。情形好像完全反過來了!是他突然變聰明了,還是他原本就這么狡猾,才會反過來把她吃得死死的。

  “好吧,我說。”有鑒于找不到更好的辦法破案,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投降。

  “我本來想告訴你,我今兒個早上看見一個穿官服的人在客棧出入,他出現(xiàn)的時間很短,而且沒一會兒就換上便服,要不是我恰巧打那兒經(jīng)過,也不可能發(fā)現(xiàn)!

  “哦?”章旭曦聞言挑眉,這消息倒新鮮!澳莻人住在哪一間廂房?”

  “我原本住的那一間!鄙>_羅的眉頭也挑得很高!罢乒竦乃坪鹾退苁,我親眼看見他敲門進去!

  也就是說,那人、掌柜,甚至是那些妓女,很可能都是同伙,否則出現(xiàn)的時機不會這么湊巧。

  桑綺羅和章旭曦互看了一眼,默契十足的眼神,顯現(xiàn)出兩個人腦中的想法完全相同,唯一的差別是在臉上的表情。

  “我要去!闭滦耜剡沒開口,桑綺羅便急著搶白!斑@次你別想又把我擋在門外,我一定要去!”

  不消說,章旭曦只有點頭,誰叫她固執(zhí)起來無人能擋。

  “好吧!”這次換他投降。“不過這回你得小心點兒,別又教人給發(fā)現(xiàn)了!笨礃幼铀缓贸浞职l(fā)揮保鏢的精神,保她這條小命。

  桑綺羅興奮地點頭。

  天底下能教桑綺羅興奮的事不多,其一是為人申冤,其二是打敗章旭曦,其三是探得事情的真相,眼下的情況,很顯然就是屬于第三種。

  和章旭曦手牽著手,身體靠著身體,偷偷摸摸地躲在客棧廂房的門縫邊,桑綺羅的眼底凈是光彩,看得章旭曦不禁搖頭。

  稍早他們爭論的重點就在于此,他不要她冒險,她卻堅持一定要跟來,因為她不想錯過最刺激的那部分。

  “噓!闭滦耜刈隽艘粋噤聲的手勢,要桑綺羅別再亂動,安分地觀看房里頭的情形。

  他們不約而同地探頭,努力想尋得一些蛛絲馬跡,結(jié)果沒教他們失望,房里頭不但有桑綺羅先前說的那個穿著官服的人,還有店掌柜。

  “丁掌柜,近來客棧的情形可好?”

  幽暗的廂房內(nèi)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雖不至于響亮,但在門外的兩人卻能聽得很清楚。

  “回巡撫大人的話,客棧近來的情形大致良好,收人亦豐,請巡撫大人不必擔(dān)心!

  掌柜的聲音同樣清楚。

  “很好!北环Q為巡撫的男人頓了一下!澳敲础硪环矫婺?另一方面的收人也一樣好嗎?”

  “一樣好,大人!钡暾乒窦樾!岸嗵澞X筋動很快,想到以仙人跳這招騙取那些富家公子的錢,小的真是萬分佩服!钡暾乒駲C靈地謅媚道,惹來巡撫的笑聲。

  “我的腦筋若不機靈些,又怎么養(yǎng)得起你們這些人呢?”巡撫得意地微笑!霸僬f,是那些公子哥兒自個兒好色,看見漂亮的女人就想要,又怎能強說我騙取他們的錢,你說是吧?”

  “巡撫大人教訓(xùn)的是,是小的失言了!钡暾乒衩驼谱约旱淖彀!笆悄切┕幼詡兒好色,怨不得人哪!”

  “行了行了,我不怪你,就別打了吧!毖矒嶙柚拐乒。

  “謝謝大人!钡暾乒襁B忙陪上一個虛偽的笑容,待笑容消失后,才接著關(guān)心另一件事!把矒岽笕耍@次您隔那么久才來,想必一定是因為公事繁忙的緣故吧!”

  “可不是!毖矒岵环裾J!绑A站那邊的事說實在也挺忙的,光是審核那些‘勘合’就要費去我不少功夫,更何況還有其他事需要我煩心。”

  “巡撫大人可真辛苦,又得看管客棧的生意,又得操勞那些勘合……不過,那些勘合應(yīng)該可以為大人賺進不少銀兩,您的辛苦還是有代價的!憋@然店掌柜的相當(dāng)熟悉巡撫的事,一下子就挑出重點。

  只見巡撫得意地微笑。

  “沒辦法哪,我不趁著為官之便多揩點油水,光憑那幾文薪餉,怎么養(yǎng)得起我那成群的妻妾?你別以為我堂堂一省的巡撫,看起來很風(fēng)光,其實那只是表面,我上頭還有人壓著呢!‘勘合’這玩意兒,說穿了就是方便我們這些當(dāng)官的,本來驛站的功能就是讓人使用的?赡憧船F(xiàn)在,張居正那糟老頭沒事兒突然發(fā)起癲來搞了一個什么整頓運動,規(guī)定凡是官員個人升遷、改調(diào)、到任,以及丁憂國籍等,俱不得發(fā)給勘合,甚至還規(guī)定我們不得借故人京參謁,騷擾驛遞。你說,這不是開玩笑嗎?咱們一個月掙幾兩銀呀?還不準我們使用驛站,擺明了故意找碴!

  “所以您就論斤計兩地核賣勘合,大人這一招,真是高!”掌柜的伶俐地接下巡撫一連串的抱怨,而后兩人同時大笑。

  “還是了掌柜了解我,哈哈哈……”

  房里頭的兩人笑得正高興,房外頭的兩個人卻是聽得目瞪口呆,不約而同地張大眼互看。

  就他們所聽到的話來分析,他們先前的判斷沒有錯,這客棧確有古怪,可他們?nèi)f萬沒想到,設(shè)陷除害人的幕后黑手,竟是該省的巡撫,而且更離譜的是,這背后竟然還隱藏著一個更大的弊案!

  “勘合”;即使用驛站的憑據(jù)。

  朝廷在全國交通干線上設(shè)置驛站,既是國家上傳下報的通路,自然也提供給官員做為公務(wù)往來之用。

  然而驛站卻是一項沉重的搖役負擔(dān)。

  由于朝廷規(guī)定,馬夫除了要承擔(dān)馬匹、鞅轡、雨具等雜支,還要負擔(dān)驛夫的雇傭費用,因此多由收入百石以上之富戶擔(dān)任。而一般官員也僅用于進京洽公,或傳遞軍國大事,不可挪于私人之用。至于“勘合”則統(tǒng)一由在京的兵部發(fā)給,再交由各省巡撫、巡按掌管審核,以避免浮報濫用。

  這立意原本很好,可自嘉靖以來,驛站的管理日漸松散,使用的范圍由原來的七項擴充到達五十一項,勘合任意填寫,領(lǐng)用者往往霸占不還,長期把持。官吏來往于途,任意索馬索驛夫,還有人干脆敲詐“折干”,即拼命地消耗驛站的糧食物品,剩下的部分尚得折銀交納,搞得人民怨聲載道,民怨沸騰不已。

  內(nèi)閣首輔張居正就是因為洞察這些情況,所以才會下令改革,嚴格要求官員不可借此擾民,沒想到弊案還是發(fā)生了。

  桑綺羅和章旭曦同時感到訝異,可令他們吃驚的事還在后面,房里頭的兩人接著又說——

  “說起來,我也有不得已的地方,誰叫我在朝為官,有些通關(guān)不打都不行。”巡撫嘆道。

  “這倒是!闭乒竦狞c頭!吧頌槟喜矒幔_有許多事身不由己,就拿您掌管的驛站來說吧!您要真的不核結(jié)勘合,小的看您那些個同儕也不會體諒您,搞不好還會回頭咬你一口哩。”

  “一點也沒錯!毖矒彡幮!八晕也艑⑺麄円掖饝(yīng)的每一筆勘合都做了記錄,埋在驛站的西墻之下,看到時有誰敢借此參劾我,我一定要跟他鬧個沒完!”

  巡撫此話一出,房里兩人又是一陣大笑,房外兩人又是一陣目瞪口呆。

  原來,這弊案不只一人參與,而是一大串。南昌巡撫的背后有一大堆受惠者或說是受害者,他們都跟弊案有關(guān)。

  驚訝過后,桑綺羅和章旭曦決定該是結(jié)束這趟行程的時候,因為他們已經(jīng)找到證據(jù),只差舉發(fā)。

  兩人用最快的速度,連夜離開客棧,日夜兼程地趕回金陵。

  一回到桑府,兩人立刻就吵起來。

  “我要用我哥哥的名義,上狀子舉發(fā)南昌巡撫的惡行。”

  極富正義感的桑綺羅,決定冒險舉發(fā)南昌巡撫,馬上引來章旭曦強烈的反對。

  “不行!”他嚴厲地否決!澳阋猜牭侥侨账麄兊膶υ,參與這件弊案的官員還有很多,萬一金陵的府尹也參了一腳那怎么辦?我們不能冒險。”

  “不會的。”桑綺羅對地方父母官深具信心!敖鹆甑母鼪]這么糊涂,他一定會幫我們呈遞這張狀子,你不必擔(dān)心!

  “別以為你打贏了我四場官司,就隨便認定別人一定是好人。”章旭曦攔腰斬斷她的美夢!案嬖V你,官場文化我看多了,和自己沒有利益沖突的時候,怎么判都行?梢坏砍兜嚼鎲栴},什么正義都滾到一邊去,這就是我的看法!

  “那就是你的看法有問題,我可不認為金陵府尹有你說的那么糟!币灰膊粫人清白。“依我看,根本就是你輸不起,還記恨打輸官司的事,所以才會攔著我,不讓我上狀子。”哼!

  “我、我哪里記恨了?!”章旭曦氣不過,她居然把他說得這么卑鄙!拔抑皇遣幌M泗斆惺,最后壞了大事!比缓竽涿畹厝氇z。

  “會壞大事的人我看是你吧!”桑綺羅犀利地反擊!安灰,你輸給我四場官司,每一場都是因為太自以為是!

  “對,過去是我太自以為是,可現(xiàn)在自以為是的人是你!鄙>_羅嘴利,他也不服輸!澳阋詾樽约捍蜈A了四場官司,就認定無論你告任何人都一定贏,你別忘了對手不再是我,而是龐大的官僚體系,這是你無論如何也扳不倒的事實!

  “錯,扳得倒!”桑綺羅相當(dāng)堅持!拔蚁嘈胚@社會上總有公義存在,我一定要試試看!狈駝t她枉為人。

  兩人氣憤的眼神霎時在空中交會,雖然各人生氣的理由不同,但目光卻是一樣。

  “你愛試就去試,但萬一要是失敗了,別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告辭!”章旭曦憤而轉(zhuǎn)身。

  “好啊,不送!”桑綺羅亦將頭別向一邊。

  兩人短暫的友善氣氛就此譜上休止符,桑綺羅從此開始了孤獨的抗爭。

  不顧章旭曦的強力反對,當(dāng)夜桑綺羅便寫好了狀子,以她哥哥的名義呈上官府,原本以為如此天大的事,必會馬上得到反應(yīng),沒想到卻絲毫沒有動靜。

  第一天,她守在門口等待官府通報,卻不見人來。

  第二天,她差人上衙門確定府尹是否有接到她的訴狀,沒人回答她。

  第三天,她終于盼到捕役,可卻非傳喚她哥哥問話,而是直接把他捉進牢里,嚴刑拷打。

  這時桑綺羅終于慌了,她不明白事情為何演變到如此地步,只能拜托相思幫忙,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替你查了,綺羅姐!毕嗨汲蠲伎嗄樀馗>_羅報告最新狀況!皫煚斦f你那份狀紙有問題,因此才把你哥哥捉起來!彼龘u搖頭。

  “有什么問題?”桑綺羅不懂。“我那份狀紙,無論從什么角度來看,都寫得合情合理,能有什么問題?”

  “就是因為太合情合理了,所以你哥哥至今才能保有一條命在。”相思嘆氣!澳阒喇(dāng)府尹看見你寫的那份狀紙時,臉上是什么表情嗎?”

  桑綺羅搖頭。

  “他當(dāng)時的動作就和你現(xiàn)在做的一樣,可絕對不是因為氣憤,而是驚訝你為什么也知道這件事!睜罴埶偷降臅r候她也在現(xiàn)場,因而一目了然。

  “你的意思是……”天!難道章旭曦的預(yù)測成真?

  “嗯!毕嗨键c頭!拔铱峙赂笕艘彩沁@次舞弊事件的要角之一,否則他不會這么緊張,一看見狀紙就立刻派人快馬加鞭趕往南昌縣,我看八成是去通知南昌巡撫,要他趁早做準備!钡降坠俟傧嘧o,綺羅這一步棋是走錯了。

  聞言,桑綺羅倒退了幾步。噩夢成真,金陵府尹真的參了一腳,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我哥哥……我哥哥還好吧?”猛然想起桑致中的安危,桑綺羅臉色蒼白地捉住相思的手臂!八麜粫猩kU?”都是她害了他。

  “暫時還不會,府尹大人現(xiàn)在正頭痛著,因為你哥哥沒犯錯,他也找不到什么名目來治他的罪,只能鞭他兩下。”要不是她盡力罩著,恐怕不只挨鞭。

  “那還好……”聽相思這么一說,桑綺羅頓時放下心,不料相思又搖頭。

  “先別高興得太早,我還有更壞的消息要告訴你!毕嗨紘@氣。“據(jù)我所知,你哥哥可能還要被關(guān)一陣子,等到他們找到名目,可能就會被治罪了!备悴缓脮慌谐滠姟

  “可是我哥哥沒有犯罪呀!”只有呈狀紙。

  “誣蔑朝廷命官,你看這條罪怎么樣?”相思在衙門混久了,上頭會使什么招數(shù),她比誰都清楚。

  民不可告官,自古以來皆是如此。除非是攸關(guān)軍國大事.或是謀逆之事,否則一旦告了.只有玩完的份。

  桑綺羅自然清楚這條規(guī)定,但她以為,吞食驛站中飽私囊乃非常嚴重之事,可與謀逆相提并論。

  “那我哥哥不就……”桑綺羅簡直快哭出來了。

  “沉住氣,咱們再想辦法!毕嗨驾p拍桑綺羅的肩。“到目前為止,你哥哥尚沒有生命之虞,除非府尹大人能逮到其他的把柄,否則暫時不會有事!

  相思安慰桑綺羅,桑綺羅點點頭,感激不已地靠著她的肩膀喃喃說道:“要是沒有你,我該怎么辦?”到底她們姐妹的情誼深厚,就算沒有血緣,感情一樣深濃。

  相思微笑,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現(xiàn)在她們只能祈禱不會再有其他的事發(fā)生。

  可兩人的祈禱很顯然并沒有發(fā)揮太大的效果,當(dāng)她們還在想辦法營救桑致中的同時,另一個更嚴重的打擊,正悄悄朝她們逼近。

  翌日,秋風(fēng)颯颯。

  秦淮河的江岸上,布滿了酒肆客棧,所有煩人的心事皆在酒精中化為烏有。

  “真是煩呀,那個桑致中!苯鹆旮瑲鉀_沖地丟下筷子,同身邊的師爺抱怨!澳羌一餅楹螘滥喜矒岬氖拢媸墙倘讼氩煌!

  “別生氣,大人,先喝口酒!币慌缘膸煚斆Φ咕疲矒岣!胺凑F(xiàn)在桑致中正被咱們押著,一時也脫不了困,您就別想太多!

  “怎能不想?我根本是寢食難安呀!”金陵府尹想到就生氣。“你知道前前后后我托南昌巡撫給我弄了多少回勘合?每一張勘合都見不得光!币驗槎际桥矠樗接谩!斑@事要是讓朝廷知道,丟官不打緊,搞不好還會被捉起來治罪!睆埦诱抢项^可是不會給人留顏面的。

  “噓,大人,小的知道您急,可這里是客棧,您可得小聲點兒,萬一教人給聽見了,就不好了!睅煚斪⒁獾礁舯谧烙袀男人的眼睛一直往這兒瞟,不得不提醒上頭。

  “去去去,我還管別人看,快給想個辦法才要緊!备伎旒卑最^了!澳壳吧V轮械拇_還關(guān)在牢內(nèi),可沒個正式的名目,也不能關(guān)他一輩子,最后還是得放出來!彼哉f想個辦法定他的罪才能一勞永逸。

  “這個嘛……”

  老實說,師爺也很傷腦筋,桑致中那份狀紙原則上并無不妥,該具的人名,該有的事實,都寫得一清二楚,文詞之犀利工整,教他這個秀才也難望其項背。

  “都怪桑致中這個混蛋,沒事寫什么狀紙,搞得大家都頭痛!”金陵府尹氣到痛捶桌面,引來隔壁桌好奇的詢問。

  “草民斗膽請教,您可是府尹大人?”

  就在金陵府尹頭痛之際,隔壁桌的男人鼓起勇氣拱手作揖,客客氣氣地請教他們倆。

  “你是……?”金陵府尹瞇起眼睛審視來人,覺得他有些面熟。

  “稟大人,在下李大年,曾與大人在公堂上見過!

  原來,坐在隔壁桌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打自個兒舅舅,最后被告上衙門的不孝子。

  金陵府尹想起來人,他記得自己判了他的罪,他父親又拿了大把銀子求他放人,最后他不得不看在錢的面子上放了他,這個人就是李大年。

  “我記得你!苯鹆旮⑿Α!澳愕罱好吧?代我問候他老人家!

  “謝謝大人關(guān)心,他老人家很好,時常掛念您的恩德。”李大年虛偽地回應(yīng)道。

  “那就好!苯鹆旮蔡撆c委蛇,心想他為何前來打擾。

  “大人,在下握有一則消息,可能對你有利,大人可愿意聽聞?”李大年忽地問道。

  “但說無妨!苯鹆旮斓卮饝(yīng)。

  “是這樣的。當(dāng)日我找章旭曦幫忙寫狀紙時,曾聽他無意間透露出‘桑綺羅’三個字,我后來仔細打聽,發(fā)現(xiàn)此人乃桑致中的妹妹,聽說頭腦很好,也極有文才!崩畲竽陮鹆旮寡凵。

  “你是說……?”金陵府尹不愧是頭老狐貍,一下子就領(lǐng)悟到他話中的意思。

  “小人斗膽認為,過去那些狀紙可能都不是出自桑致中之手,而是他妹妹!崩畲竽昴钅畈煌λ氇z的桑致中,因此當(dāng)他出獄后便鉚足了勁,調(diào)查有關(guān)桑致中的一切,最后得到這個結(jié)論。

  “嗯,你說的有理……”事實上金陵府尹頗為認同這個推斷,因為桑致中怎么看也不像是個厲害的角色,理當(dāng)寫不出那么好的狀詞。

  “謝謝你的消息,我知道怎么做了!

  得到這項有利的情報后,金陵府尹向李大年道謝,兩人拱手作揖一番之后,李大年離去,金陵府尹則是和師爺回衙門去對桑致中嚴刑拷打。

  “說,你的背后是不是還有別人?!”

  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桑致中的背上。

  “沒有!鄙V轮幸а婪裾J!熬臀乙粋!痹趺礃铀膊荒芎Φ骄_羅。

  “可惡,還不說!”

  金陵府尹命人拼命鞭打桑致中,可無論他們怎么虐待他,他都堅決不說。

  “我看,咱們得想別的辦法了!

  師爺見桑致中抵死不肯承認,決定拐個彎誘桑綺羅人網(wǎng),最重要的是讓她人獄。

  “能有什么辦法可想?”金陵府尹沒好氣地問。“桑致中堅持不肯承認背后另有其人,對字跡又證明那些狀紙的確是他寫的,問他以前判過的案例,他又推說忘了,更氣人的是,遺忘又不犯法,咱們還能有什么法子證明他在說謊?”他也急著揪出背后的桑綺羅,可老揪不到又有什么用。

  “大人,我知道您一心想讓桑綺羅入獄,小的這兒倒有一計,您可以參考參考,保證有效。”師爺早料到硬碰硬撈不到什么好處,所以另想毒計。

  “哦?說來聽聽!苯鹆旮苡信d趣地把耳朵遞上去,師爺連忙附耳獻計。

  “咱們可以先派人假裝……然后……”

  一個狠毒的計謀,隨著私人的耳語,散播在公堂,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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