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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仲介 第八章

  地勤人員完成最后一項的飛行檢視,作個OK的手勢,著飛行衣、配備齊全的平定,連蹦帶跳的進入機艙。

  戴上飛行帽,插上氧氣管,拔掉安全鞘,接著,他打開儀表板的開關(guān),儀表板和雷達也確定沒有毛病之后,平定算是飛行準備已就緒。

  機工長指引平安的飛機慢慢滑出機堡,來到跑道頭,平定“開大車”——也就是油門加到底,外型稱得上短小精干的一O四戰(zhàn)斗機便快速的在跑道上滑行。

  很快的,已夠起飛速度,拉起鼻頭,平定已經(jīng)置身在云霧之中。

  平定的飛行經(jīng)驗已有無數(shù)次了,但是,每一次的起飛,仍然帶給他無比的新奇與刺激的樂趣。

  他太喜歡這種速度和高度所帶來的感官刺激。當他在空中觀賞著云朵的變化,看著在腳下的山峰越來越多,越來越小,他就有戰(zhàn)勝大自然的喜悅。

  今天,他的一顆心比平常多了一份興奮和喜悅。

  因為,結(jié)束今天的飛行后,他可以休假回家。

  一想起好幾個月來的第一個假期終于盼到,馬上可以見到老爸和老媽,還有老哥,他的心就如同游移的云霞一般輕松。

  昨天,他偷偷的將速度加快到一.五馬赫,比平常的練習(xí)速度快了半音速。對一O四這種屬于老式的戰(zhàn)斗機而言,可以說已達極限。

  他滿意極了。

  現(xiàn)在,他打算再作一次,為他的第一個階段的飛行時數(shù)留下完美的句點。然后,回家好好的享受幾天假期,再回來繼續(xù)他的飛行生涯。

  他幾近迷戀的沉浸在高度空間的速度追求,一會兒忽高,一會兒又忽下;一會兒左轉(zhuǎn),一會兒又右轉(zhuǎn),忍不住的要為自己的神乎其技鼓掌叫好。

  他的成就感得到滿足的同進,才驚覺——飛得太遠了!

  太自恃的個性,他沒有降低速度,依舊是一.五赫的超音速來個緊急折返。

  只有O.一秒的時間吧!天空中的一只疾速的鐵鳥,瞬間化成千百片碎片;而駕駛艙內(nèi)的飛行員——平定,也在無垠的天際,隨著無盡的碎片,在空中飛舞,飛向不可知的國度……

  看完最后一位病人,結(jié)束了白天的看診,平安會回家吃完晚餐并稍作休息,再進行晚診。平安感覺到意興闌珊,有點兒想罷工的打算。

  他的診所開業(yè)以來,第一次產(chǎn)生的倦怠感令他很無法適應(yīng)。

  整個下午,他老是覺得精神恍惚,無法專心于病人之間的應(yīng)對。說正確點,他應(yīng)該是心煩氣躁、心神不寧。

  今天是星期五,明天晚上平定就在家了。好幾個月來,家里少了他的聲音是冷清了點,能盼到他休假回家,是令人振奮的。而且,青云也答應(yīng)星期天加入他們的行列。眼前的一切,至少都是無瑕疵的,心里應(yīng)是雀躍的,他實在想不通為何有這么反常的情緒?

  “職業(yè)病來了!”苦思不著原因后,他很自然的將原因歸屬在職業(yè)病上頭。

  他關(guān)了門,正準備上鎖,電話響了。

  這一聲電話,傳入平安的耳朵,竟特別的刺耳。

  他匆匆又開了門,抓起話筒。

  “平安診所,我是平醫(yī)生,請講。”

  “平安,快回來!”是平母慌亂、著急又有些哭意的聲音。

  “媽,怎么回事?”不由自主的,平安的聲音也急了起來,媽媽很少有這么激動的反應(yīng),平安知道事情不妙。

  “快回來!回來再說!”平母簡單又說了一句,然后就掛斷電話。

  直覺的反應(yīng),平安懷疑會不會是爸爸出了什么問題?

  他的心更急了,毫不遲疑的,他掛上晚上休診的牌子,然后帶著滿腹的疑慮和莫名的哆嗦,一刻也不敢怠慢的直奔家中。

  “我們初步的研判,認為他可能是在速度太快的情況下急轉(zhuǎn)彎,而轉(zhuǎn)彎的幅度太小,所以才會發(fā)生空中解體的不幸事件。不過,必須再經(jīng)過更仔細的調(diào)查才能確定……”

  平安才走進院子,還來不及進屋,就聽到一個冷靜的陌生聲音,以凝重的語調(diào)敘述一件不會是平定……他憂心的祈禱事件中的主角,千萬不是他最親愛的弟弟。

  他的腳步仿佛被綁上重重的鉛塊,用力的移動,卻只能困難的前進。

  映入他眼簾的,首先是母親滿臉淚痕的哀傷神色,接著,他看見父親不發(fā)一言的跌坐在椅子上,熟悉的父母身上,沒有任何熟悉中的樣子,他知道,最害怕的臆測已成事實。

  “不……”如洪鐘般的慘叫聲混雜著不肯相信和絕對的不甘心。

  這恐怖的凄厲叫聲,竟然是從一向冷靜、優(yōu)雅的平安的口中喊出來。

  沒想到,反應(yīng)最激烈的會是他!

  他伸出雙手緊緊握住穿著軍服的陌生男子,死命的搖晃軍官的肩膀。他眼中流露的哀傷和憤怒,似乎要逼這位軍人承認傳遞的是一椿錯誤的訊息。

  “這位先生,你是誰?請你冷靜點!”情緒失控的人力氣總是比較大,軍官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掙開平安的鐵掌。

  “平安!”一直默不作聲的平父被平安發(fā)瘋似的模樣嚇到了,趕忙低吼他的名字!斑@位是平定的長官,不得無禮!”他強忍悲慟制止平安。他站起身,拉開平安和軍官的距離,以提防平安的再度沖動。

  “佟隊長,真抱歉!”平父尷尬的搓揉手掌!八俏掖髢鹤樱胺钢幷埬:!

  “兄弟情深,我了解,我可以體諒他的心情!辟£犻L一點兒也不以為忤,只是不知道如何安慰平安。

  這是佟隊長碰到的第一椿意外,他也欠缺應(yīng)付這種場面的經(jīng)驗,所以顯得有點兒笨拙。而且另一方面,他還必須擔心連帶處分,左右為難是他現(xiàn)在的處境。

  “什么時候發(fā)生的?”平安控制自己的無奈,在悲哀和憂傷未再擴大之前,他想要弄清楚一些該知道的事情。

  “今天下午兩點半左右。他正在出任務(wù)!辟£犻L避開平安抑郁不堪的眼神!拔覀円埠懿幌Ml(fā)生意外,但是……”

  “會不會是飛機本身的問題?是它發(fā)生故障,而不是平定的駕駛錯誤?”平安眼光一閃,無名的怒火取代原有的憂傷,他大吼著:“該死!是你們害平定賠了一條命!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對待他?他還有滿懷的壯志未實現(xiàn),怎么可以就這樣毫無意義的死亡?不可以,他不可以只走了這么短的路!不可以的!不可以的!”他的聲音慢慢轉(zhuǎn)變成低泣。

  一個充滿陽剛之氣的大男人,至情至性的哀悼,連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動容。

  本來只是一味流著傷心眼淚的平母,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覺,索性靠在椅背上,痛痛快快的發(fā)泄克制太久的哭聲。

  如果可以的話,她愿意以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平定的生命,她再活也不過年,可是平定不一樣,他還有好長的未來,為什么不讓他走完呢?

  “佟隊長,您請走吧!”平父揮揮手,再也說不出話來,更無意客套。他偷偷的拭去滲出眼角的淚水,這個時候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加入老婆和平安的陣容。

  “有進一步的資料,我們隊上會盡快與你們聯(lián)系。

  還有,有關(guān)的細節(jié)……”

  “別再說了!請讓我們一家三口獨處吧!”平父打斷他未完的話。這個時候,這種心情,誰能記得他說些什么呢?

  “那……我先告辭了!”佟隊長悻悻然的欲言又止,最后,他還是識趣的走開。

  哀愁的氣氛是不容易散去的。

  若干時間過去,平安才漸漸止住若有似無的啜泣。

  可是,平母的淚仍然像決堤的海水,怎么圍堵也無法逼退它。

  “別哭了!”平父的淚是往肚子里流。“你不會忘了平定說過的話吧!”他蒼白的老臉糾成一團,依舊炯炯有神的雙眼,充滿平定的影子。

  平定從小就愛玩,他聰明、好動,靜止五秒鐘對他而言,都是一項嚴格又殘酷的處罰。他不像平安的自我鞭策,他是一個教人永遠放心不下的頑皮的小孩。雖然他不會為非作歹,也不是素行不良,但是,他的善變是讓父母傷透腦筋的來源。

  平定下的決心,通常不會超過五分鐘。所以,考大學(xué)在他眼里,也只不過是一時興致而來的名詞,并沒有多大的意義?上攵,他當然只有陪榜的資格而已。

  有一天,他突然神情凝重的在父母面前,娓娓述說一個壯烈又凄美的飛行故事。平家人從來沒見過平定這么認真的看待一件事,所以,即使他只是很認真的在說故事,那種神情也挺令人欣慰的。

  從此,他的興趣沒有轉(zhuǎn)移,熱度更沒有下降。他好喜歡說故事,清一色全是有關(guān)飛機的故事。從二次世界大戰(zhàn)到八一四空戰(zhàn),從古今到中外,他如數(shù)家珍且不厭其煩的說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剛開始,平父和平母以為這個幺兒可能因為名落孫山,為了表示歉意和孝心而來段懺悔儀式,沒想到當父母加入他討論的話題時,他表明心態(tài),立志當個飛行員。

  這是一個很難決定答案的請求。誰都知道飛行員的生命像玻璃,什么時候會碎?不知道!

  “如果要選擇死亡的方式,我寧愿死在飛機上!那樣的死法比逞兇斗狠而橫死街頭,要有意義得多了,而且也算是一種光榮的死法!彼麩o意義威脅父母,自己可能會淪落街頭當個不回家的孩子,他只是在強調(diào)自己的決心和志向的堅定。

  “好!只要你考得上,我就答應(yīng)你!”回答的聲音令人意想不到——是平母!

  她了解兒子的決心,他終于知道想追求什么了。

  就這樣,平定考上了空軍官校。

  他對父母作了完整的心理建設(shè)后,愉快而無慮的邁向展翅高飛、與天比高的新生活。

  “我是有心理準備沒錯,可是,我沒有這么快就失去兒子的準備啊!”平母睜著紅腫的眼反駁丈夫。

  這一刻,有再多的心理準備也不足以招架。

  “平定知道你這么不守信用,他會不開心的!”平父的鼻音加重,假裝出來的鎮(zhèn)定與勇氣眼看就要瓦解,他又倔強的強迫自己作了幾個深呼吸,緩和情緒。

  “沒錯,我們不應(yīng)該這個樣子!”平安的臉上已經(jīng)平靜得看不到任何表情,連向來智慧、充實的眼睛,也變得空洞、茫然。

  他走向自己的房間,喃喃自語道:“也許平定跳降落傘逃走了呢!他不會一句話都不說的丟下我們的!

  是的!平定那樣多話,分開那么久的時間,他一定有很多鮮事要報告,他不會一聲不吭的走了。

  青云這幾天的日子過得有夠嘔!

  說好平安在星期天早晨會來接她,可是,她從早上一直等到天黑,卻連個鬼電話也等不到。

  她實在不相信平安會放她鴿子!雖然事實是這樣證明,但她寧愿相信他一定是有事耽擱了。

  好不容易捺著性子,一直等到星期二,平安上班的日子,也許可以得到一些滿意的答案。搞不好會收到一束鮮花,是他為失約而作的賠禮。

  很不幸的,她的一切假想完全落空。

  平安仍然不見蹤影。連向醫(yī)院告假的電話也沒打。

  主任特地撥了通電話至他家,也是撲了空。不死心,再撥診所,仍然沒有人回話。

  青云比誰都關(guān)心,比誰都著急。不過,她只能在心里面急,表面上硬是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否則,一定會惹來軒然大波。

  她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可是,這一次她憋得十分難受。她覺得有事,卻又無法得知是否真有事,因此,她顯得坐立難安。

  不祥的預(yù)感像惡作劇的小孩,不停的向她襲來,她卻坐以待斃,任由不安排山倒海而來,一點忙也幫不上自己。

  這種感覺真教人窒息。

  以往,只要有小病人出院,總能教她樂上半天。

  今天,一位小病人剛辦妥出院手續(xù),她卻沒有樂起來的半點興趣。

  “別告訴我你正在想我!”失蹤幾天的李奇又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

  他的聲音劃破沉思,從遙遠的地方傳到青云的耳朵,顯得既空蕩又不真實。

  曾幾何時,他鏗鏘有力的言語,已經(jīng)變得索然無味,無趣極了。

  “你又來了?”她有掩飾不住的反感,輕皺一下眉頭,她非常不喜歡他現(xiàn)在這種緊迫釘人的方式。

  “我不會再輕易放走你!彼吐暤脑谒叓I殷勤。

  青云神色緊張的左右瞧瞧,雖然其他人正忙于手上的工作,無暇他顧,她還是決定不與他多作糾纏。

  “你老是來打擾我的工作是不行的!”她勉強一笑,而且還裝出很忙的樣子。

  “以前我也是這樣來接你下班的!闭f往事、提過去,是這個目前最大的嗜好。

  “顯然你并不認為自己和以前有多么不一樣!”她抬頭直視他,淡淡的說:“醫(yī)院的人事、制度都不太一樣了,現(xiàn)在,他們很忌諱閑雜人等在此徘徊,你還是快走吧!”

  “只有在這里你才躲不了我!”他的話有抱怨的影射,臉上更是無辜的委屈。

  “你真不明白嗎?我們已經(jīng)是過去式,歷史的名詞!”輕嘆一聲,她幽幽的說:“很抱歉,我必須忙了!

  “再和我聚一次,聊一聊,你答應(yīng)我就馬上走!”

  “你整天都閑著的嗎?”

  “事有輕重緩急,我選擇重要的先處理。對我而言,你勝過一切。”他忘情地凝視她。

  勝過一切?青云真想嗤之以鼻,更想賞他一個大耳光。

  畢竟她還是忍住一時沖動。

  到這個地步,不答應(yīng)他是不行的了!她告訴自己再妥協(xié)一下,最后的一次。

  “在小公園等我,下班就去!”她冷漠的說。

  “也!”一個低聲的歡呼,他展現(xiàn)再一次勝利的笑容。

  為了彌補一時的迷失對青云所造成的傷害,他愿忘而扎的給予她故作表態(tài)的時間,相信再過不久,她的自尊和面子得到象征性的扳回之后,她仍舊是原來纖細又柔情的她。

  望著李奇半跳躍離開的背影,青云的心有更深一層的惆悵。

  人,為什么必須這樣?總是汲汲追求看不見的虛幻,才回過頭來強求曾經(jīng)擁有卻不珍惜的寶貝。

  仔細想想,她和李奇陷入同樣的困境。無緣無故的一頭栽進平安的迷思而無法自拔,可笑的是,她連平安的心思都還摸不清呢!

  笑李奇?是在五十步笑一百步吧!

  她打定主意,先把平安擱在一旁。如今首務(wù)之急是和李奇厘清界限,徹底斷了他的癡心和妄想。然后,她才有多余的精神和體力去面對不可知的未來。

  這一整天,青云覺得愧對自己的工作,她的心在她掌握不住的地方游蕩。

  一分一秒都是那樣的難捱!心不在焉的完成交接班的手續(xù),她如釋重擔的飛奔前往李奇等她的地方。

  一個頎長的身影站在落日余暉的光圈里,遠遠的望上一眼,她知道是李奇。他身材的輪廓依舊熟悉得令她心動,可是感覺卻已飄得好遠、好遠。

  他佇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帶著自認瀟灑的笑,等待她走近。

  青云來到跟前,他不露痕跡的將放在褲袋中的左手伸出來,打招呼的晃了晃,并且確定青云看見他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

  這是一對訂情信物,青云也有一只。

  有用嗎?青云的心冷哼一聲。一切都不存在了,留一只戒指能代表什么?

  “屬于你的東西,不管是看得見的,或是看不見的,我都丟了!”她開門見山的話,說得很絕情。

  “我一直帶在身邊!彼謱⒆笫只瘟艘幌隆

  是嗎?見了幾次面,今天才見它沒有躲起來。青云不置可否的揚揚嘴角,表示不以為然。

  “看見它可以提醒我和你的感情,忘也忘不了。”

  他繼續(xù)說。

  “我不認為它能發(fā)揮多少作用,至少,你決定結(jié)婚的時候,它是個不存在的透明物。”這一回,她的不滿與不屑清楚的寫在臉上。

  “你……你就是無法釋懷?”他訕訕然的。本以為會是一記漂亮的感情出擊,竟遭干脆的封殺!案嬖V我,怎么樣才能解開你的心結(jié)?”他企盼的說。

  “為什么你不愿意面對現(xiàn)實?我一點心結(jié)也沒有!我只是……我只是沒辦法再愛你!”

  “沒辦法再愛我?是因為你已經(jīng)愛上別人?你的心變得比我更徹底,是不是?”咆哮難道是男人面對無法應(yīng)付的狀況時,唯一能采取的態(tài)度嗎?

  “你無權(quán)向我吼叫!你也不能這么不公平的對待我!為了你,我的感情一度躲在最黑暗的角落,任由寂寞啃蝕得不成人形,那個時候你在哪里逍遙快活?你有沒有嘗試過罵自己?”她氣憤得咬牙切齒,手也不聽使喚的抖動著!拔医(jīng)過多少的彷徨無助,經(jīng)過了多久的自我掙扎,才走出那段生命的黑暗期,你知道嗎?你憑什么在我快要痊愈的時候,硬要來揭開我的舊傷口?你以為你是誰?可以對愛情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絲毫沒有資格談‘愛情’兩個字!因為你根本不懂得珍惜與尊敬它的存在!”

  青云振振有辭的責罵,令一向自恃辯才極佳的李奇也一時語塞,久久才吐出一句不關(guān)痛癢的話來。

  “你居然變得這么伶牙俐齒!”他是在暗喻她經(jīng)過他人的調(diào)教。

  “是你教會我認清一切!我不可能再盲目的順從你!”她一眼就看穿他的心事。

  “你一點也不懷念我們的過去嗎?那樣甜蜜,那樣美好,你一點都不留戀嗎?”語氣一軟,他哀求道。

  “我想……如果你一回來,我馬上就回到你的懷抱,你就不會這么在乎我了。你現(xiàn)在只不過是輸不起的心理作祟罷了,你不能承受我不再愛你的事實,你哪是愛我愛得這樣深!”

  他的眼光茫然,正思索著青云的分析。

  她錯了!他愛的人仍然是她。只是,愛情不再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還有很多事和愛情一起平分他的心面積。

  “這種結(jié)局我連想都沒想過!或許,讓我們從頭開始?”放棄青云,他能夠若無其事的回到老婆身邊嗎?她的病那么重,誰知道她得在療養(yǎng)院待多久?一年?兩年?或是十年?

  “你會是個好朋友,至于情人——我已經(jīng)不再認同。你我都不小了,又何苦鉆牛角尖,浪費彼此的時間?我很累,沒辦法再陪你玩游戲!彼娴膿u搖欲墜,連站著都是她的一大負擔。

  “你沒怎樣吧!”他伸出手來扶持。

  “不要再來找我,這樣我會恢復(fù)得比較快。”她輕輕撥開李奇的手,一心只想趕快結(jié)束這一段不必要、多余的插曲。

  它對他或她的人生,一點幫助也沒有。

  “連表示關(guān)懷的手都要拒絕?”他尷尬的收回雙手,失神的望著十只手指頭!拔疫會再待一段日子,在我回美國以前,任何時候改變心意都歡迎你來找我!”遞上一張名片,他仍作垂死前的掙扎。

  接過名片,青云點點頭。“你先走,我想靜一靜!

  “再見。”他果然不再強求,信步走開。在一段不長的距離后,又回過頭來依依不舍的看她,發(fā)現(xiàn)青云依然保持目送他的姿勢,只好心虛的揮揮手。

  一直到李奇的背影消失在還沒暗下來的暮色中,她才慢慢的收回視線。

  不經(jīng)意的瞥一眼手中的名片,青云先是一驚,繼而大笑。上面印著琳瑯滿目的頭銜,很能唬人。

  他果真作了一項非常正確的決定。盡管他的婚姻不盡如意,但是,它卻省去他奮斗幾十年的辛苦歲月。更何況奮斗了幾十年的人,也不一定會有他現(xiàn)在的成就。

  他的老婆簡直是座金礦。雖然不大,卻總是有挖掘的價值。

  奇怪的是,和李奇分開,她怎舍得留給他這么多東西?

  一陣冷風(fēng)吹來,樹上的枯葉落下的聲響驚動沉思中的青云,她猛然搖頭,一心要抖落腦中不受歡迎的一部分。

  千辛萬苦才解決他的糾纏,卻在這邊無聊的探索他的隱私?

  思想是一只無孔不入的小妖精,可以在人腦中來去自如,不受限制,想要駕馭它,談何容易?

  又是一陣冷風(fēng)吹來,還未寒冬,她已難耐嚴寒。

  日子在無盡的等待中滑過,蕭瑟的冬天愈發(fā)讓人覺得了無生氣。

  上完晚班,青云回到住處已近凌晨。

  今天深夜感受到的溫度要比實際溫度更低,青云清楚的聽到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

  “青云!”一個極小的聲音叫著她的名字,她本能的以最快的速度打開門。

  誰會在這種天氣,這種時刻“逮”她?窩在溫暖的被子里,不是更好?

  “青云!”這一次是更大、更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絕對不是錯覺。

  她循著聲音的方向瞧,來人已不知不覺的站在她的身后。

  他瑟縮在冷風(fēng)中,半邊臉和脖子躲在翻起的領(lǐng)子里,插在外衣口袋的雙手則死命的拉緊衣服,以防寒風(fēng)灌入。

  他滿臉的胡碴,顯然已經(jīng)很久沒有碰刮胡刀了。

  蓬松的滿頭亂發(fā),不用說,他也好久沒關(guān)照過三千煩惱絲。

  當青云和他作正面最近距離的注視,天。∷铧c尖叫失聲。眼前這位不修邊福,甚至邋遢得狼狽不堪的“流浪漢”,竟然是總把自己修飾得過分干凈的平安。

  “快進門!”一陣椎心之痛刺得她無法忍受,他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這么傻的人,為何不到醫(yī)院?為何不待在車子里?

  太多的為什么等著她發(fā)問,不過,她首先得讓平安得到充分的保暖才行。

  他看起來如此疲憊,如此憔悴,讓人好生不忍。

  青云的眼眶逐漸熱起來,她心疼平安的轉(zhuǎn)變。

  “坐下來!”

  平安一言不發(fā)的聽從指示,他凍壞了。

  青云為他拿來一床毛毯,緊緊的將他裹住,又為他遞來一杯熱茶,他需要的。

  她靜靜的坐在一旁陪他,一直到他喝完最后一口熱茶,心滿意足的靠在椅背上享受這份溫馨。

  洗好杯子,她坐回原來的位子,現(xiàn)在是弄清狀況的時候。

  “平——定——死——了!”在青云的嘴巴尚未張開之前,平安將臉埋在手掌里,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

  “什么?你說什么?”她不相信耳朵聽到的話。

  “你不要騙我,更不要嚇我,不要嚇我!”她急得哭出來,連聲音也梗在喉間。

  平安仍然埋首于手掌間。

  “你說話!求你說句話!”她發(fā)狂似的猛搖平安的手,他的沉默令她毛骨悚然,他的“玩笑”令她驚惶失措。

  “他死了!真的死了!”平安忽然抬起頭來,重復(fù)剛才的話。

  “怎么會?”她呆若木雞,搖晃平安的手也停頓在半空中,不知該往哪兒放。

  “他還這么年輕……”平安痛苦的呻吟,他是這樣的不甘心。“一個年輕的生命,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只換來一張‘為國捐軀’的廢紙,有個屁用?”他瘋狂的大叫,兩只尋握拳,重重的往胸膛捶打。

  他需要肉體的痛苦發(fā)泄,以減輕精神上所受的煎熬和鞭笞。

  “別這樣!于事無補的!”她泣不成聲的將他兩只捶打的手抓住在自己胸前!安灰@樣折磨自己,不是你的錯,我不許你如此虐待自己!”

  “他連一句話都沒有說,你知道嗎?這不是他的作風(fēng),你說,他會不會是躲起來了?”過度的情緒激動已經(jīng)令他語無倫次。也許,他連自己說些什么都不知道呢!“十三日星期五,你說巧不巧?”

  十三日?

  原來這是他放她鴿子的原因。

  青云注視著他因悲傷而扭曲的五官,從他的眼中讀到兄弟情深的至情至性;她讀到失去平定對他所造成的打擊程度。

  她可以感受他的心有多痛!

  “我恨,我真恨哪!自從媽媽生下平定之后,我謝過天地,我虔誠的謝過所有可能應(yīng)該感謝的無形。

  我謝謝它們給了我一個健康漂亮的小弟弟;可是,我送給它們的感謝還用不完,平定卻被帶走……”他的身體在抽搐,心在淌血,這又豈是一個“恨”字所能紓解的情懷?!

  她輕拍他的背,讓他知道她會一直陪在身旁。

  平安忘情地將頭枕在青云的肩上,喃喃自語:“是不是平定太優(yōu)秀了,惹得他們嫉妒?”

  “沒有的事!彼檬质崂碇囊活^怒發(fā)。

  或許太累的關(guān)系,他將雙眼合上,他喜歡青云輕柔的撫著他的頭發(fā)。

  這張臉,她不曾這么靠近的接觸。他這么安靜的靠著她,一股難以抗拒的渴望在心底滋長。

  她的手慢慢往下移,經(jīng)過他的臉頰、頸項,終于情不自禁的圈住他,擁他入懷,共享彼此的體溫和鼻息。

  她多么希望不是在這種氣氛下相擁,也許換個歡愉一點的情緒會令她和他有一番作為!

  天,有點兒亮了。

  青云下意識的抱緊平安時,卻撲了個空。

  睜開眼,回過神,平安不見了。

  她也不是在沙發(fā)上!

  肯定是平安抱她上床的。

  他又再一次不告而別!

  上一次是她爛醉如泥,這一次是他悲慟欲絕。

  難道她和平安注定要相見難嗎?

  一個不小心,眼淚已偷偷爬滿她的眼,她的臉,她的心。

  她無意叫它離開,也無意叫它躲藏,她要它痛痛快快的傾瀉出來,雖然她并不知道為什么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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