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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多忘事 第七章

  當(dāng)晚,程洛喜直到林慎睡下后才回到自己的住處,楊鳳邊往桌上張羅飯菜,邊緊張兮兮地追問。

  「大人叫妳去了那么久……沒什么事吧?妳知道的,咱們現(xiàn)在雖是犯婦身分,但妳爹畢竟曾是戶部尚書,門風(fēng)要緊……」

  「娘,妳想到哪兒去了!」

  程洛喜垂著臉蛋坐在桌邊發(fā)愣,聽母親如是說,驀地回神。

  「大人只是讓我伺候他喝藥,我會有什么事?」

  不過……想起自己曾將藥汁招呼到他身上,她的臉蛋不禁一紅,當(dāng)然有些事不能說,哪怕對娘也一樣,還是守口如瓶的好。

  楊鳳有些狐疑地看著程洛喜。

  「話是這么說,但妳管的是馬,他卻要妳伺候喝藥,娘總覺得不是好事!

  「娘,我會照顧自己的,妳就別擔(dān)心了!

  見母親猶自不信,她接著說道:「大人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都很規(guī)矩,妳想,他若是那種人,早就妻妾成群了,哪能到現(xiàn)在還孤身一人?我就算有幾分姿色,也不過是長相清秀,沒什么特別,他才看不上眼呢。」

  女兒的話讓楊鳳聽著好不順耳。「妳長得雖不算艷麗,但絕對漂亮,他若看不上眼,肯定有問題!」

  程洛喜暗笑母親的矛盾。

  「是是是,我知道在娘心里,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姑娘,但妳一會兒愁我嫁不掉,一會兒又擔(dān)心有人對我有非分之想,要說人家看不上我吧,妳又不樂意……到底要怎樣,妳才滿意呢?」

  「這……」楊鳳被問住了,想了想,猶自辯駁道:「我擔(dān)心妳嫁不掉,是指妳性子太魯直,一點沒有平常姑娘家的含蓄,可不是說妳長得不吸引人,那根本是兩回事,怎能混為一談?」

  「我看妳是杞人憂天!」程洛喜嘻嘻一笑,見母親含怨瞪著自己,連忙改口:「我現(xiàn)在每天過得都滿開心,那種男男女女沒影子的事,想那么多干嘛……」說著說著,滿足地伸了個懶腰。

  將女兒不受教的樣子看在眼里,楊鳳不禁皺眉。

  「我就擔(dān)心妳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別人家的女孩這么大了,早就什么都計畫好了,將來要嫁什么樣的人都想好了。哪像妳,到現(xiàn)在還不開竅,懵懵懂懂……」

  「娘,做人要那么開竅干嘛,好辛苦的!」程洛喜不以為然打斷她的話。「女兒覺得開心最重要,可不想為了什么目的,把自己逼得太緊,會得不償失的。」

  知道她聽不進(jìn)自己的話,楊鳳無奈嘆了口氣。

  「可是……妳也不能太盲目了吧,畢竟青春有限,嗯,不如這樣吧,妳說給娘聽,喜歡什么樣的男孩?」

  「瞧妳問什么嘛,說得洛喜好像除了嫁人,就沒別的事可做一樣。」

  程洛喜噘噘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咯咯笑了起來。

  「不說這個了,告訴妳一件高興的事,昨天習(xí)大叔分給我一匹紅色的小駒,好可愛喔!見了我還會撒嬌,我忍不住親了牠好幾口!」

  哪有女孩子談馬談得這么開心?楊鳳聽了眼睛開始發(fā)直!嘎逑玻瑠吙偛粫惠呑佣家柜R吧?」她不無擔(dān)心地問。

  「一輩子?」程洛喜側(cè)過頭,仔細(xì)想了想,而后認(rèn)真地說:「一輩子的時間長了點,不過……至少現(xiàn)在我是滿喜歡的。」

  「妳……」楊鳳驚得幾乎跳起來。「妳的想法根本不對,沒哪個男人會喜歡渾身馬騷味的女人!」

  林大人就從沒嫌棄過她喂馬……這句話,程洛喜差點脫口而出。

  可想起今天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她不禁又有些猶豫。

  他到底是把自己當(dāng)成私有財產(chǎn)保護(hù)呢,還是真的喜歡她,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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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半個月,林慎閉門謝客,安心養(yǎng)傷,直到戰(zhàn)天帶來好消息。

  自從發(fā)現(xiàn)馬震天是去年妄圖綁架他的黑衣人一伙后,他就派人暗中調(diào)查,現(xiàn)在終于有了眉目。

  當(dāng)然,事情的水落石出,還有待九門提督高騫的口供。

  「說吧,馬震天現(xiàn)在在哪?」

  中書省府衙內(nèi),林慎坐在高高的堂椅上,瞟了眼擺在桌案的某張供狀,再將目光睇向渾身僵硬的高騫。

  「回大人,馬震天離職約兩年,下官并不知道他的去向!垢唑q站在下面,卻不敢抬頭。

  「不知道?」林慎睨他一眼,冷笑道:「他當(dāng)了你五年手下,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又不同一般,就算兩年前離職,你這個九門提督、他的前任上司,不會一點消息都沒有吧?」

  「下官……」高騫頭頂滲汗,語氣顫弱地說:「下官只知道馬震天因為不滿老丞相……呃……他的義父被罷官,賭氣從此浪跡天涯,至于其他,下官就真不知道了……」

  「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說吧?」林慎平時懶洋洋的聲音,此刻聽起來竟有幾分刺耳。

  「下官真的不知道!垢唑q心存僥幸地說。

  「你以為你不說,本官就當(dāng)真不知嗎?」林慎好笑地盯著他!感滩渴汤慑X大人是八皇子,哦,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為安樂王的岳父吧。安樂王可是先帝生前最寵愛的幼子,他會安心當(dāng)個閑賦在家的王爺?就算他沒野心,他身邊的人恐怕也由不得他。你呢?他們許諾給你什么好處,讓你死心塌地,是兵部尚書的位置,還是封王拜相?」

  「卑職不敢!」高騫心中驚駭,不明白林慎如何知道這么多。

  「不敢?為了權(quán)勢,你還有不敢的事?」林慎將桌上的供詞朝他面前一甩!缸约嚎窗桑@是什么?」

  高騫顫微微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地上的,竟是一份告發(fā)自己放縱叛匪橫行京畿的供詞,頓時驚得魂都飛了。「冤枉啊,大人,下官真是冤枉的!」

  「冤枉?」林慎冷笑不止!鸽y不成你的三個貼身副將,全都聯(lián)合起來誣陷你不成?堂堂三品武將敢做卻不敢當(dāng),高大人,你要本官說什么好呢?」

  「大人,下官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做出有損國家的事,是……是刑部侍郎錢大人……」高騫此時已是滿頭冷汗,嘶啞的嗓音更像在哭!杆韵鹿俚陌驯鸀橐{,逼下官睜只眼閉只眼,不過問他在京里的任何行動……」

  林慎見他松口,故意不動聲色,隨口問道:「他抓住你什么把柄,竟讓你怕成這樣,說出來給本官聽聽!

  「是、是強(qiáng)占民女殺人滅口……」高騫又羞又愧地回答。

  「強(qiáng)占民女殺人滅口?就你,高大人?」林慎微愕,就算自己和高騫不熟,也知道他懼內(nèi),會犯下這種罪狀,實在匪夷所思。

  「下官也是莫名其妙。 垢唑q哭喪著臉說:「那女人明明勾引下官在先,卻在跟下官行樂時大呼救命,引得好幾個男人沖進(jìn)來救人,奇怪的是,那女人第二天就死了,直叫下官百口莫辯。若不是錢大人念在同僚份上對我網(wǎng)開一面,下官……下官只怕早就身敗名裂了……」

  天底下哪有這么湊巧的事?林慎略微一想,立刻明白了其中奧妙。

  「高大人,這么簡單的圈套都瞧不出來,本官不得不懷疑,這些年你的九門提督到底是怎么當(dāng)?shù)模俊?br />
  他大笑,笑到背后初愈的傷口開始作痛,才斂笑繼續(xù)道:「你以為天底下有那么好的人,會念什么同撩之誼幫你脫困?我看根本就是錢大人一手策劃,先拋出個女人引你上鉤,再捏住你的把柄,進(jìn)而控制住你這個執(zhí)掌京都門戶的九門提督一輩子才是真!」

  高騫聽了一個勁發(fā)呆,雖然為官多年,但終究武將出生,腦子不免簡單,完全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經(jīng)林慎提醒這才如夢方醒,忍不住滿心懊惱地大叫。

  「下官被人陷害,如今已走投無路,求您行行好,救救下官!」

  「高大人,你的罪名可輕可重,也不完全是死路一條,就看大人怎么想、怎么做了……」林慎目光微妙地看了高騫幾眼,而后道:「其實呢,本官之所以請高大人來中書省,為的就是能有商討的余地……」

  高騫聽他話中有話,彷佛一瞬間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赶鹿倜靼,還請大人明示!」

  「很簡單,本官要你的供詞,越詳盡越妤……」林慎氣定神閑地看著他,湛然有神的眼眸中卻透出勢在必得的自信。

  事到如今,也只能賭上這條命了,高騫臉色泛白,而后牙一咬!刚,下官什么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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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天未見林慎,程洛喜就算入寢,眼睛也是睜得老大。

  從早上到現(xiàn)在,她就為林慎提著一顆心,怎么也放不下。

  知道他是朝中一品要員,常常忙得深夜歸家,可現(xiàn)在病體初愈,哪有那么不愛惜身體,清早出門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回來的道理?

  難道在他眼里,權(quán)勢真的比健康還重要?

  雖然不贊同林慎的做法,但她卻不敢驚擾母親,小心翼翼從床上爬起。

  一眼,只看一眼,知道他平安回府就心安了!

  這么想著,程洛喜推開門,躡手躡腳走向院外。

  這半個月來,她每天都是伴著林慎傷勢漸愈的欣慰安然入睡,今天自然不能例外。

  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種心思復(fù)雜的女孩,可為什么這些天一想起他,就像掉進(jìn)一團(tuán)亂麻中,理也理不清呢?

  如此想著他,是因為感激嗎?

  但相伴時的滿足,不見時的相思,并不是感激所能一語蔽之的。

  她甩了甩頭,想不出,也不愿多想。

  夜間穿行在門禁森嚴(yán)的中書府,并沒有想象中困難,程洛喜躲過幾次夜巡,終于在更聲初起的時候,順利來到林慎的主屋外面,而此時她卻為難了。

  林慎的臥房在主屋最里邊,她要怎樣做,才能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得知他的消息呢?

  門自然不能敲,翻窗戶也不妥,無功而返吧,又心有不甘,程洛喜正在屋外躊躇──

  「這么晚了,還沒睡?」熟悉的男聲忽然在身后響起。

  是林慎!

  程洛喜欣喜地回頭,看著滿面笑容,沐浴在夜風(fēng)中的林慎,本來就不甚平靜的心,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妳在等我?」林慎好心情地看著她。

  這段日子以來,雖說每天都有見到她,但都是他命人傳喚的結(jié)果?山裉斐鲩T一整天后,竟意外發(fā)現(xiàn)她在自己屋前徘徊,怎能不讓他高興?

  林慎的目光越凝越深,終于停在她細(xì)致的臉蛋上不動了。

  溶溶月色下,她真是秀氣,雙頰染上誘人的緋紅,長發(fā)又黑又亮披在腦后,就像一朵迷人的小花,讓人看了克制不住采擷之意。

  而此刻他更想知道,她半夜不睡覺,跑這兒來看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擔(dān)心他的傷勢,還是習(xí)慣性的想見他,還是……

  不管是什么,她來了。

  雖然自己對她的情感從一開始就很明朗,但她終于有了小小的回報時,心頭掀起的激蕩,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好高興,畢竟在她心里,他所做的一切,不是船過水無痕。

  在林慎灼灼的目光下,程洛喜不知怎地感到難為情起來。

  她扭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肝摇⑽覜]有在等你,是……是睡不著,出來走走,不知不覺就……」天啊,她的臉好熱,都抬不起頭了!

  如此坦率的女孩竟會忸怩不安,絕對是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這個認(rèn)知讓林慎情緒高漲!杆恢,要不要進(jìn)屋坐坐?」他邀請地說,見她目光猶豫,不像從前那般一口回絕,眼中異采更熾,補(bǔ)充又問:「還是妳喜歡在外面走走?我陪妳!

  程洛喜心跳加快,彷佛渾身血液瞬間涌到臉上,隔了好半晌,忽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連忙拒絕:「大人病體初愈,洛喜怎敢勞煩大人相陪?洛喜告退……」她胡亂一福身,慌不擇路轉(zhuǎn)身要走,卻被林慎拉住。

  程洛喜微愕地抬頭,就見林慎盛滿星光的眼眸,正寵愛地望著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濃,壓得人沉沉喘不過氣的緣故,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竟情不自禁為他眼中的柔情,而掀起陣陣波瀾……

  那晚她和林慎在一起,直到窗外透入點點微光,才在涼爽的空氣中穿過長廊,戀戀不舍回到廂房。

  她居然和林慎說話到大亮,真是不可思議!

  一切不真實得恍若一場夢,但她的心卻在這一夜,徹底迷失了。

  進(jìn)了家門,時光尚早,母親還在熟睡,她悄悄縮回被褥里,思緒卻高漲得有如飛上天空的小鳥,怎么也不肯落地。

  但她和林慎,且不談人情世故種種,光就身分地位,差距如此大,他們有可能在一起嗎?

  程洛喜閉上眼睛,擁著被褥心亂如麻,腦海里凈是林慎的身影,等她稍稍冷靜下來,天色竟已大亮,母親已經(jīng)起床做飯了。

  她也翻身下床,干脆不睡了,打了盆冷水,將整張臉浸了下去。

  天啊,因為林慎,她竟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徹夜不眠的滋味!

  這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嗎?她說不清楚,但至少在別的男人身上,她從沒體驗過這種感覺。

  「洛喜,吃飯了!」

  「就來……」

  屋里傳來母親的叫聲,她胡亂答應(yīng)著,趕緊抹了把臉,順便將喜悅和忐忑同時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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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后。

  「林慎,你這個玩弄權(quán)術(shù)的小人,將來一定不得好死!」

  刑部侍郎府圍滿重兵,須發(fā)皆白的錢素被五花大綁推了出來,但他囂張的氣焰沒有絲毫改變。

  「本官會怎么死,錢大人恐怕無緣瞧見,但錢大人怎么個死法,本官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銳利的黑眸微微上挑,守在門前的林慎走過去,俯身問候幾乎只一夜就老了十歲的刑部侍郎。

  「怎么樣,錢大人,階下囚的滋味不好受吧?」

  「林慎!我做事小心,自認(rèn)天衣無縫,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自古成王敗寇,沒什么好抱怨的,可莫名其妙就這么輸了,他好不甘心。

  「天衣無縫?」

  林慎笑了,眼中掠過一抹捕獲獵物后的得意。

  「你啊,太急功近利,太想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是你的最大弱點,馬震天是個沖動莽漢,你居然讓他來綁架本官,今年若不是他又來尋本官晦氣,本官又怎能這么快發(fā)現(xiàn)大人的陰謀呢?」

  「馬震天?」刑部侍郎聽了直發(fā)怔。「他不是一直在歧鳳關(guān)待著,什么時候到京里了?」

  「嘖嘖,錢大人,你連他潛行入京,伺機(jī)暗殺本官都不知道,今天落到這般田地也是活該!

  林慎忍不住搖頭!杆尬胰牍,一心一意想殺我,怎會聽從你的安排安心待在歧鳳關(guān)?這一點,你難道從沒想過?」

  刑部侍郎不禁又是一呆,默然片刻,突然又目露兇光地瞪向林慎!改悻F(xiàn)在將我滿門抄斬,可想過后果嗎?」

  「哦,是什么?錢大人講講看,本官洗耳恭聽!

  「林慎,你聽好了,安樂王在歧鳳關(guān)已掌握數(shù)十萬大軍,你此時拿我,就不怕邊疆激起兵變,朝廷政局不穩(wěn),百姓生靈涂炭?」

  提起安樂王,林慎輕蔑一笑。

  「錢大人,數(shù)十萬大軍很厲害嗎?在本官眼里,那只不過是安樂王虛張聲勢向外族借來的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兵變?政局不穩(wěn)?生靈涂炭?你以為這些就能嚇倒本官嗎?本官問你,你做了幾十年刑部侍郎,又曾幾何時看見朝廷以天下百姓為重過?」

  語畢,他袍袖一甩,在眾目睽睽下,大笑離去……

  是年五月,安樂王果真打著「清君側(cè)」的名義,在歧鳳關(guān)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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