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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樹上的女人 一 那些少年的歲月

  一九八六年,我們保中女子中學的排球隊一行八人,由教練老文康率領,到泰國集訓。我在芭提雅第一次看到面包樹,樹高三十多公尺,會開出雄花和雌花。雌花的形狀象一顆圓形的鈕扣,它會漸漸長大,最后長成像人頭一樣的大小,外表粗糙,里面塞滿了像生面包一樣的果肉。將這種果實烤來吃,味道跟烤面包非常相似。那個時候,我沒有想過,我是一個既想要面包,也想要愛情的女人。

  八六年,我讀中七。我和朱迪之、沈光蕙是在中二那一年加入排球隊的,我們被球隊那套紅白間條制服迷死了!而且五十歲的老文康教練在學校非常有勢力,他喜歡挑選樣貌娟好的女孩加入排球隊。當時能夠成為排球隊隊員,是一份榮譽。

  跟我們同時加入球隊的,有韋麗麗、樂姬、宋小綿、葉青荷和劉欣平。韋麗麗是一個例外--她長得不漂亮,健碩黝黑,頭發(fā)干硬濃密卷曲,活脫脫象一塊茶餅。中二那年她已經(jīng)身高五尺七寸,后來更增到五尺十一寸,她那兩條腿,粗壯得象兩只象拔。她是天生的球員,老文康找不到拒絕她的理由。

  樂姬是;āK拇_美得令人目眩,尤其穿起排球褲,那兩條粉雕玉琢的美腿,真叫人妒忌!也許因此,她對人很冷漠。

  我叫程韻。

  在保中七年,我們沒有見過什么好男人。連最需要體力的排球隊教練,都已經(jīng)五十歲,其他男教師,更是不堪入目。

  朱迪之比我早熟。她喜歡學校泳池新來的救生員鄧初發(fā),他有八塊腹肌和一身古銅色皮膚,二十歲,聽說從南丫島出來。

  為了親近他,迪之天天放學后都拉著我陪她去游泳。

  為了吸引鄧初發(fā)的注意力,迪之買了一件非常暴露的泳衣。穿上那件泳衣,會讓人看到乳溝--如果主人胸部豐滿的話?上,讀中二的迪之,才十四歲,還未發(fā)育,穿上那件泳衣后,我只看到她胸前的一排肋骨。那個時候,我們幾個女孩都是平胸的,除了韋麗麗。她發(fā)育得早,身高五尺七寸,曲線也比較突出,她又不戴胸圍,打球的時候,一雙乳房晃動得很厲害。我猜想她不大喜歡自己的乳房,所以常常駝背。我和迪之、光蕙、小綿、青荷、欣平私底下討論過一次,我們不希望乳房太大,那會妨礙我們打球。

  到了冬天,學校泳池暫時關閉,鄧初發(fā)放寒假。我不用再陪迪之在乍暖還寒的十月底游泳,暗暗叫好。迪之雖然有點失落,卻很快復原。少女的暗戀,可以是很漫長的。

  那個寒假,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宋小綿在上英文課時,第一次月經(jīng)來了。她把淺藍色的校服弄得一片血紅,尷尬得大哭起來。她們說,她第一次就來這么多,有點不正常。第一次通常只來很少量。這件事很快傳開,小綿尷尬得兩天沒有上課。

  「我希望我的月經(jīng)不要那么快來。每個月有幾天都要在兩腿間夾著一塊東西,很麻煩!」我說。

  「聽說月經(jīng)來了,就開始發(fā)育!沟现故强释@一天,一旦發(fā)育,她便名正言順戀愛。

  終於,來了!

  迪之在上歷史課的時候,發(fā)覺自己的第一次月事來了,乍驚還喜地告訴我。當天正是星期三,放學后要到排球隊練習,迪之到總務處借了衛(wèi)生巾,又大又厚,非常不自在。我暗里慶幸自己的麻煩還沒有到。怎知道在更衣室沐浴時,我的第一次月事也來了。

  「程韻來月經(jīng)啦!」迪之在更衣室高呼。我難堪死了!迪之常說,我們是在同一天成為女人的。也許因為這個緣故,后來我們曾經(jīng)誤會對方,也能夠和好如初。

  我和迪之住在同一條街,父母都不大理我們。月事第一次來的晚上,我們一起去買生平第一包衛(wèi)生巾。那時是一九八一年,超級市場不及現(xiàn)在普遍,買衛(wèi)生巾要到藥房。藥房里都是男人,有些女人很大方地叫出衛(wèi)生巾的牌子,但我鼓不起勇氣向一個男人要衛(wèi)生巾,迪之也是。那天晚上,我們在藥房附近徘徊了兩個多小時,藥房差不多要關門了,我們才硬著頭皮進去買衛(wèi)生巾。由于「飄然」衛(wèi)生巾的電視廣告賣得最多,我們選了「飄然」。后來,又輪到沈光蕙。到暑假前,青荷、欣平、樂姬都有月事。這時,韋麗麗才告訴我們:

  「我小學六年級已來了!」

  我們目瞪口呆,小學六年級就來?真是難以想象!

  聽說現(xiàn)在的女孩子,六年級來月經(jīng)并不稀奇。有些女孩十二歲已經(jīng)有性生活。我們十四歲才有月經(jīng)的這一代,也許因此比她們保守,仍執(zhí)迷于與愛并存的性。

  后來,我和迪之都有勇氣自己去買衛(wèi)生巾。許多許多年后,迪之還可以叫男朋友去替她買衛(wèi)生巾。但,我不會。我看不起肯替我買衛(wèi)生巾的男人。

  朱迪之說得對,女孩子的第一次月事來了,身體便開始發(fā)育。每次練習結束后,我們躲在體育館的更衣室里,討論大家的發(fā)育情況。

  「我將來一定是平胸的,我媽媽也是平胸的!剐【d有點無奈。

  「我喜歡平胸!平胸有性格,穿衣服好看。」青荷說。

  青荷是富家女,住在跑馬地,父親是建筑商。她的家有兩層高,單單是那個平臺,也比我們的體育館大。她是家中幺女,兩個姐姐在美國讀書,父母最疼她。我們參觀過她的衣柜,衣服多得不得了,全是連卡佛的(是一九八一年的連卡佛。H绻麚碛羞@幾個衣柜的衣服,我也愿意平胸。

  「平胸有什么好?」沈光蕙揶揄她。

  光蕙對青荷一直有點妒忌。青荷家里的女傭每天中午由司機駕著酒紅色的平治送午飯來給她,我和迪之時常老實不客氣要吃青荷的午餐,只有光蕙從來不吃。

  劉欣平家里也有女傭,但氣派就不及青荷了。欣平的母親余惠珠是學校的中文老師,父親是政府醫(yī)院的醫(yī)生,家住天后廟道。

  那時候,我不知道,我們雖然是好同學,卻有很大的距離。光蕙不喜歡青荷,也許是她對這種距離,比我敏感。數(shù)年前,有一個男人追她,人不錯,她就是不喜歡。后來我才知道,他住在屯門。對她來說,嫁去屯門太不光彩,最低限度,也要嫁入跑馬地!

  宋小綿長得比較瘦小,八百多度近視,除了打排球時顯得非常勇猛,其余時間都很斯文。

  她父母在西營盆經(jīng)營一間云吞面店。

  小綿的父母都很沉默,尤其她母親,是個很干凈骨子的女人。她很會為兒女安排生活和朋友。我看得出她最喜歡小綿跟青荷和欣平來往,她很想把自己的女兒推向上層社會。

  韋麗麗住在銅鑼灣,我上過她的家多次。一次,她母親剛好回來,我簡直不相信那是她的母親。韋麗麗的母親長得年輕漂亮,衣著摩登,她有一頭濃密的曲發(fā),麗麗的頭發(fā)也是遺傳自她,但麗麗的象一塊茶餅,她卻象芭比娃娃。她和麗麗同樣擁有高佻身段,笑容燦爛迷人。

  我從來沒有見過麗麗的父親。怎么說呢?她的家,當時是連一點男人的痕跡都沒有的。沒有父母親合照,沒有全家福,沒有男人拖鞋。浴室里,也沒有屬于男人的東西。

  夏天來了,泳池開放,鄧初發(fā)也回來了。朱迪之再次穿起那件性感的泳衣,已不是露出一排肋骨,而是露出深陷的乳溝。

  我不明白迪之為什么會看上鄧初發(fā),他不過泳術很出色而已,而且據(jù)說是兩屆渡海泳冠軍。

  「他的蝶式游得很好。」迪之說。

  「喜歡一個男人,就因為他的蝶式游得好?」我驚嘆。

  「就是這么簡單,愛情何需太復雜呢?」迪之說。

  「我認為愛情應該是一件很復雜的事!刮艺f。

  「程韻,你將來要愛上什么男人?」迪之問我。

  「我不知道,總之不是一個只是蝶泳游得好的男人,也不是去參加渡海泳,跟垃圾和糞便一起游泳的傻瓜。」

  「我知道鄧初發(fā)打算參加下個月舉行的渡海泳!沟现f,「我準備跟他一起參加,這是一個接近他的好機會。」

  「二十五公尺你都力有不逮,還說渡海泳?」

  「我已經(jīng)決定了!我們一起參加。」

  「我才不要!要渡海,我不會坐渡海小輪嗎?」

  「那我自己去!」

  朱迪之果然說服鄧初發(fā)帶她去參加渡海泳。

  比賽在淺水灣舉行,真的有許多傻瓜參加,迪之跟在鄧初發(fā)后面,不時向我們招手,還借故拉著鄧初發(fā)的手。

  比賽開始,鄧初發(fā)首先帶出,迪之努力地前進,我們高聲為她打氣。想不到迪之為了一個男人,可以置生死于度外。海里的人太多,大家又戴著同一款式的泳帽,很快便不見了迪之的蹤影。海里突然有人呼救,救生艇上的救生員立即跳下水救起一個女子,好象是迪之。

  被救起來的女子真是迪之,她不是遇溺,她是給一只大水母炸傷了整個臀部!她被救生員送上岸時,伏在擔架上,痛苦地哭叫。

  鄧初發(fā)仍在海里,迪之被送去醫(yī)院,醫(yī)生替她涂了藥膏,說沒有大礙。她要伏在病床上跟我們說話。

  「你這次真的是為愛情犧牲!」我說。

  「鄧初發(fā)不見得也喜歡你,我看你別再一廂情愿了!构廪袼

  「我的屁股會不會有疤痕?」她憂心。

  「鄧初發(fā)不會介意吧?」我揶揄她。

  「朱迪之,你沒事吧!」鄧初發(fā)捧著獎杯沖入病房,他看來很著急。

  「我傷得很重!沟现b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沒想到她演技精湛。

  「我來背你!灌嚦醢l(fā)把獎杯交給迪之。

  「你拿了冠軍?」迪之問他。

  鄧初發(fā)點頭:「送給你!

  迪之伏在鄧初發(fā)背上,溫柔地說:「謝謝你!」

  迪之和鄧初發(fā)就這樣相戀,二十一歲的鄧初發(fā),原來也是初戀,戀愛在保中女中,是一項禁忌。訓導主任王燕是一個臉上長胡子的中年女子,三十六歲還未嫁,她對中學生談戀愛,深惡痛絕。每天放學時間,她會站在學校大門監(jiān)視,不準男孩子來接女生放學。

  如果她知道鄧初發(fā)和保中的女生談戀愛,一定毫不猶豫立即把他辭退,并肯定會在早會時向全校公告這件事,痛心疾首,義正辭嚴地告訴我們,戀愛是洪水猛獸。再以她個人為例,她就是一直放棄許多戀愛機會,才有今天的成就。我們一直懷疑,這些機會是否確曾出現(xiàn)。

  這件事也不能讓教練老文康知道,他一直細心挑選學校里最出色的女生加入排球隊。她們樣貌娟好,成績中上,玉潔冰清,如果有一個隊員,十四歲開始談戀愛,且跟學校泳池的年青救生員戀愛,他肯定會大發(fā)雷霆。保中女排,是他的。

  我一直也覺得,迪之不象保中女生,她完全不是那種氣質的人。保中女生忠心、勤奮、合群、聽話、任由擺布,是很好的追隨者,決不是領導人。迪之有主見,不甘被擺布,也不肯追隨。當然,我也不象保中學生,我不合群,也不肯乖乖聽話,老文康曾說:「程韻,我真不知道將來有什么工作適合你!」

  后來,我才知道,是戀愛。

  鄧初發(fā)把迪之霸占了,從前是我和迪之、光蕙三人行,如今只剩下我和光蕙兩個人,一個海灘或一個泳池,才有一個救生員,她一個人便等于一個海灘。

  我不是看不起鄧初發(fā),只是我常常覺得,一個男人,選擇去做救生員,是否比較懶惰呢?

  「他不過暫時做救生員!沟现f,「他最大的理想是成為香港游泳代表隊,參加奧運。」

  「參加奧運?他廿一歲,是不是老了一點?」我說。

  我不是故意瞧不起鄧初發(fā),那時,我也不可能理解,一個男人總會為自己的不濟找出許多藉口,我只是覺得,他霸占了我的迪之,所以不喜歡他。

  多個月后的一天,迪之興高采烈跑來告訴我:「鄧初發(fā)不做救生員了!」

  鄧初發(fā)有一個朋友在灣仔經(jīng)營一間體育用品公司,找他到店里幫忙。

  「好呀!以后買球鞋有半價!刮艺f。

  暑假后,鄧初發(fā)離開保中。我們買球衣和球鞋,果然也有半價優(yōu)待。星期日不用上課,迪之會到店里幫忙,儼然是老板娘。

  那時,我以為她會一直跟鄧初發(fā)在一起,他們看來很幸福。后來,我才知道,迪之不是一個想安定的女人,幸福不是她追求的目標,也許當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中五和預科的那一批球員,相繼因為升學離開,老文康決定集中訓練我們。當然,我們也知道,老文康的所謂訓練,不會十分嚴格,他自己都五十三歲,才沒有那么多精力訓練我們。集中訓練的意思,是學期結束前,在我們當中挑選兩位正、副隊長。

  能當上保中女排隊長,自然成為學校的風云人物。

  我們這批人之中,以韋麗麗的球技最好,但韋麗麗肯定不會被選為隊長,因為她長得不漂亮。

  剩下來的,只有我、迪之、光蕙、青荷、樂姬。樂姬的技術,在這兩年間進步了很多,而且她長得這么漂亮,我們都擔心她會當選。她是那種一旦讓她做了皇后,她便會排除異己的人。最想當選的,是光蕙,她時常希望能用一些事情證明自己,尤其向葉青荷證明。

  那一年,中國女排拿了世界杯女排冠軍,香港掀起一片女排熱。我們都各有偶像,韋麗麗的偶像是郎平。我和迪之、光蕙的偶像是周曉蘭,她是最漂亮的一個。那時,我已經(jīng)明白,作為一個女人,你最好很出色,或者很漂亮。

  中五這個學期開始后的第一次排球隊練習,老文康向大家宣布他已決定由沈光蕙和我出任正、副隊長。迪之、小綿、青荷、欣平、麗麗都熱烈鼓掌,我注意到樂姬眼里充滿妒意。她就是那種女孩子,以為她這么漂亮,不應該失去任何東西。

  老文康選光蕙的原因,我很明白。光蕙的球技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她這個人比較有組織能力,比較理智。但,我猜想最重要的,是老文康喜歡光蕙這種類型的女孩子。她并非很漂亮,卻是嫻淑的小家碧玉,臉蛋圓嘟嘟,腰肢也渾圓,象個聽話的小媳婦。

  老文康的小兒子和我們差不多年紀,他常常想找個小媳婦。我們常常這樣取笑光蕙。光蕙也喜歡老文康,她最崇拜他。

  至于我,我不崇拜老文康,也不聽話。老文康選我,是某一程度的修理。

  會考到了,我們應付得很輕松,還可以每星期回去練習一次排球。

  放榜那天,成績最好的,是青荷,她拿了七個A  ,我也有四個A  。老文康請我們吃了一頓潮州菜作獎勵,那時,我覺得他很疼我們。直至中七,我才發(fā)現(xiàn)他并非我想象那樣。

  預科第二年上學期的一個下午,我本來約好光蕙一起去找老文康商談訂造新球衣的事,臨時不見了光蕙,我唯有先去找老文康。敲門敲了很久也沒有人應門,我以為他不在,掉頭走了一段路,回頭竟看見光蕙從他的房間走出來。光蕙和我在走廊上看見對方,她沒有跟我說話,從另一邊離開。我把這件事告訴迪之。

  「你是說教練他--不會吧!他都五十五歲了!而且,他那么正直!沟现f。

  「我也這樣想,也許光蕙有心事要向老文康傾訴吧!她一向崇拜他!刮艺f。

  這件事我并沒有放在心上,光蕙也若無其事地跟我們一起玩。一個月后的一天晚上,我們相約在灣仔一間清吧喝咖啡,光蕙也來了。

  「老文康喜歡我。」光蕙告訴我們。

  「我知道!他很疼你。」我說。

  「不!不是這樣。他……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但不是男女之情那么世俗,是愛情,是一種升華了的愛情,他愛我,我也愛他!构廪ヌ鹈鄣卣f。

  我和迪之都嚇呆了。

  「你跟老文康搞師生戀?」我有點難以置信。

  「可以這樣說!构廪フf。

  「但,但老文康已經(jīng)五十五歲,你……你才十九歲,也比你大三十六年!他可以當你的爺爺!」迪之說。

  「年齡不是問題!构廪フf。

  「你怎知道他愛你?」我說。

  光蕙說:「你們要發(fā)誓不告訴別人,他吻了我。那天,在他的辦公室里,他說,我不久便要離開保中了,他想吻我一下,我點頭,我以為他會吻我的額頭,但他吻我的嘴唇,接著,他吻我的胸部!

  「什么?你和他做這種事?」迪之吃驚地望著光蕙。

  「什么這種事,我們沒有做過什么!构廪フf。

  「還說沒有什么?你們接吻!」我說。

  「你們接著又怎樣?」迪之問她。

  「他脫去我的校服,抱著我很久!构廪フf。

  我真的很吃驚,那時的我,天真地以為男女之情并不涉及肉體。

  「迪之,我想問你,一個男人是不是喜歡一個女人才會吻她的!构廪柕现。

  「應該是的。但,光蕙,你和老文康是不正常的。我真是不敢相信,他會跟你做這種事,你是他的學生呀!他最小的兒子年紀也比你大。」

  光蕙說:「迪之,愛不是這樣的,我不計較他的年齡和背景,我覺得我和他之間,象父親和女兒,他吻我,也是象父親吻女兒!

  「父親怎會吻女兒的胸部!」迪之說。

  「所以我和他的愛情,象父女,也象男女!

  「怪不得那天我看見你從他的房間走出來!刮艺f。

  「你們要發(fā)誓,不告訴任何一個人!构廪フf。

  當時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愛情。迪之會比我清楚,她和鄧初發(fā)一起五年了,光蕙把事情說出來,是想聽聽迪之的看法。

  那一夜,我們喝咖啡直到凌晨,光蕙比蜜糖還要甜,她覺得自己正在開始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

  當老文康再次在我們面前,義正辭嚴,痛心疾首地批評如今的學生不懂得尊師重道,我有點鄙視他,由他來說「尊師重道」?

  我和迪之的看法一致,老文康和光蕙之間,絕對不是什么父女之愛,師生之戀,而是男女之情。

  一天,我和迪之一起下課,迪之對我說:「我問過鄧初發(fā),他說一個男人吻一個女孩子的胸部,絕對不會沒有企圖!

  「什么?你把事情告訴鄧初發(fā)?你答應過光蕙不告訴任何人的!

  「怕什么!鄧初發(fā)又不是外人,況且他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那你該告訴光蕙,別再跟老文康繼續(xù)下去!

  「程韻,你到底懂不懂?一個女人決定要愛一個男人的話,誰也沒法攔住她!」迪之說。

  「這就是愛情?」我說。

  「直到目前為止,我比你了解愛情!

  是的,那時的我,憑什么跟迪之爭論愛情呢?她有五年戀愛經(jīng)驗,而我,什么都沒有。對于愛情,我只有幻想,而且因為看小說看得多,以為愛情都是玉潔冰清的。

  「對于男女之間的事,直到目前為止,我也比你清楚。」迪之接著說。她臉上露出一種驕傲的神色,以示我不必跟她爭辯。

  這卻令我狐疑:「什么男女之間的事?你跟鄧初發(fā)……」

  迪之尷尬地回答我:「沒什么,別亂猜!」

  很慚愧,那時的我,以為男人和女人戀愛,是不會跑到床上去的。我在當時也告訴自己,光蕙的想法也許是對的,她和老文康的愛情,超脫、浪漫而痛苦。一個垂暮之年的男人,愛上一個如花朵盛開的少女,是一個悲傷故事。世上并非只得一種愛情。

  迪之跟鄧初發(fā)是一雙令人艷羨的小情侶,而光蕙和老文康的秘密,不為人知,剩下我,可以全心全意應付A-level  。A-level  結束以后,我們便可能各散東西。光蕙最不舍得老文康,因為這個緣故,她向大家提議舉行最后一次集訓。

  青荷、麗麗、小綿、欣平都贊成,連一向漠不關心的樂姬也同意。

  地點選了鄰近的泰國芭提雅,因為旅費比較廉宜,又是熱帶地方,有點艱苦訓練的味道。集訓當然不能缺少老文康。除了青荷和欣平已經(jīng)去過美國迪士尼樂園,我們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出門,家人都來送機,我又看到麗麗漂亮的母親。光蕙的家人沒有來,我想是她叫他們不要來,她不想他們看到老文康。但,老文康的妻子來了。

  老文康的妻子穿了一套樸實的套裝,薄施脂粉,可是,站在我們之中,她顯得太老了,即使她比老文康年輕,也已經(jīng)五十開外。那時,我覺得老真是罪惡,F(xiàn)在,我覺得認為老是罪惡,才真是罪惡。

  老文康的妻子,外表賢良淑德,可是,我留意到她的目光閃爍不定,她不斷打量我們八個女孩子,她花了較多時間留意樂姬,她是最漂亮的。她并沒有把光蕙放在眼里。妻子是最聰敏的,她了解她丈夫,了解老男人可能受不住少女的誘惑。但,妻子也是最愚昧的,她錯認了目標。

  飛機抵達芭提雅,我們住在一間擁有海灘的酒店,開始為期七天的集訓。我和迪之同住一間房。

  集訓的第二天晚上,光蕙拿著一瓶白葡萄酒來到我和迪之的房間。

  「我想去老文康的房間找他。」

  「你找他有話說嗎?」迪之問她。

  「我快要離開他了,我要把我最珍貴的東西送給他!

  「你想和他睡?」迪之駭然。

  我嚇了一跳。

  「我不會后悔的,這就是愛情!构廪バχf。

  「你跟他睡了又怎樣?他已婚,比你大三十六年,他不會跟你結婚的,你別傻!沟现f。

  「我不需要有將來!构廪ツ闷鹑痪票,倒出三杯酒,要我們?yōu)樗膼矍榕e杯,真是一件荒謬的事。

  「如果是朋友,該讓我做我想做的事!」

  「好!我跟你干杯!」迪之站起來。

  「程韻,你也來!」迪之把我從床上拉起來。

  我們?nèi)齻人舉杯,光蕙把酒干了,我還是頭一次喝葡萄酒。光蕙放下酒杯,我們不知說什么好,她微笑離開房間。

  「我覺得我們好像送光蕙去死。」我跟迪之說。

  「我們是成人了,自己喜歡做什么都可以!」

  我覺得這件事很荒謬,我從沒想過我竟舉杯為一個處女餞行。再回來時,她已變成女人。我的心無法平伏,跟迪之把馀下的白葡萄酒干了,昏昏沉沉地入夢。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看到光蕙睡在我和迪之中間。

  「你跟老文康已經(jīng)--」我問她。

  「我們什么都沒有做過!构廪フf。

  「老文康他不想?」

  「我不知道,我們躺在床上,大家都脫了衣服,但什么都沒有做過。」光蕙說。

  「光蕙,他太老了。」迪之笑得很蠱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光蕙說。

  「將來你會明白的,我頭很痛,讓我睡吧!沟现]上眼睛。

  那一刻,我覺得老文康是個好人,在最后關頭,他不忍奪去一個少女的貞操,光蕙也這樣想。

  后來,我們都有經(jīng)驗了,才明白老文康那天晚上,是無能為力,并非憐惜她。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男人。光蕙日后不肯承認受騙,是她無法接受自己被這樣一個男人騙倒。世上并沒有他曾經(jīng)以為的那種超凡脫俗的愛,因為男人辦不到。

  在芭堤雅的最后一天,我們大伙兒在海灘吃露天晚餐。我仔細地重新研究老文康。他已經(jīng)五十五歲了,染過的頭發(fā)這幾天給海水漂得褪色,露出原本花白的顏色。臉上久經(jīng)日曬,堆滿皺紋,腰間掛著兩堆多馀的贅肉,臉孔一貫地嚴肅,可是我已經(jīng)不怕他了,因為我知道他和光蕙的事。光蕙愛上一個那么老的男人,真是難以想象。而老男人在我們中間,顯得很快樂,他要在掉落衰老的黑洞前,抓住一個青春的軀體。

  那一夜,我們一起唱歌、跳舞。迪之帶來了林正平的新歌,那首《沒法忘記你》是講一對男女分手的,聽得最感動的,是光蕙。

  我舉杯說:「友誼永固。」

  在歌聲中,我與七年的中學生活分手。

  回到香港不久,A-level  放榜,我中文和歷史拿了A  ,報讀港大中文系。光蕙的成績不大理想,只能報讀理工,都是給老文康累的。但,迪之的成績令我很意外,她統(tǒng)統(tǒng)不及格。

  「再考一次吧!」我說。

  「不!不想再考一次,沒意思。」迪之說。

  其實如果迪之在那幾年沒有談戀愛,她的成績應該不至于那樣差,又是給男人累的。

  「恭喜你,程韻,你是大學生。光蕙,你也好,理工很難考入呢!沟现f。

  我和光蕙都不懂說什么好。

  樂姬也報了港大。麗麗讀師范,她想做體育教師。小綿的成績也是差強人意,她報讀護士課程。欣平去英國升學,青荷的成績最好,但她們一家人要移民美國。

  迪之決定工作,她進入樂音唱片公司當秘書。樂音當時是一間中等規(guī)模的公司,歌星不多,但每個人都有知名度,也很有特色。樂音的皇牌正是紅透半邊天的林正平。我們聽他的《沒法忘記你》聽得如癡如醉。

  迪之每天都向我報告,她那天遇上哪一位歌星。對于這份工作,她興致勃勃,使我稍為安心。某一天,終于讓她認識林正平。

  「他真人跟上鏡一樣迷人,還跟我聊天呢,一點架子也沒有。」迪之興奮地告訴我,她好象給林正平迷住了。

  「聽說他是同性戀的!刮艺f。

  「別人誣蔑他罷了!聽公司里的人說,他有一個十年的女朋友,只是對方一直不曝光!

  一個月后,林正平在紅勘體育館開演唱會,迪之替我們拿到前面的座位。演唱會完了,還有本事帶我和光蕙到后臺跟林正平合照。在林正平的休息室里,我看到一個沒有化妝的女人默默替他整理服裝,那個大概就是他背后的女人,那個女人毫不起眼,要配林正平,她還差很遠。不過漂亮的女子也許無法忍受那種委屈。

  一天晚上,我跟迪之吃飯,半途,她的傳呼機響起,她覆了電話回來。

  「林正平傳呼我!」迪之笑得相當甜蜜,林正平竟然在晚上傳呼她,證實她是個十分有魅力的女孩子。

  「他找你干什么?」

  「他說剛剛錄完音,問我有沒有時間跟他喝杯茶!

  「他找你喝茶?」我覺得事情不簡單。

  「或者……或者他喜歡我,他女朋友這么丑!」迪之似乎準備接受追求。

  「結帳吧,林正平現(xiàn)在來接我!

  我目送迪之坐上林正平的保時捷絕塵而去。她已經(jīng)離開鄧初發(fā)很遠了。可憐的救生員。

  深夜,我接到迪之的電話。

  「我們在淺水灣漫步,他還牽著我的手呢!」迪之興奮地告訴我。

  「那鄧初發(fā)怎么辦?」

  「我告訴他,我今天晚上跟你一起。程韻,我越來越發(fā)覺,一個人一生中不可能只得一段愛情!

  「但鄧初發(fā)是你的初戀!

  「他是我第一個情人,因此即使我離開他,也不欠他什么,我已經(jīng)把最好的東西給他。」

  女人喜歡把自己的貞操當成禮物送給男人。

  那一夜,迪之首次向我承認,她和鄧初發(fā)有肉體關系,而且發(fā)生在相戀半年之后。她一直沒有告訴我,是因為我沒有男朋友,我不會了解。

  「你快點找個男朋友,你便會明白,男人愛你,便要跟你做那件事!

  當時的我,突然有一種很滑稽的想法,二十歲的我,仍然是處女,著實有點難堪。

  「你喜歡鄧初發(fā),還是林正平?」我問她。

  「我不知道……」

  當她答不知道,她跟鄧初發(fā)的愛情已成過去。一個救生員,即使后來是一間體育用品公司的小股東,憑什么跟天王巨星林正平較量?迪之的虛榮,我完全明白。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向她展開追求,她注定逃不掉。

  一個清晨,迪之告訴我,她跟林正平做了那件事。

  「在哪兒?」我問她。

  「在他的保時捷上!

  迪之決定跟鄧初發(fā)分手,不斷逃避他。

  鄧初發(fā)天天晚上在迪之家樓下守候,要看看她是不是交上新男朋友,一天晚上,迪之終于忍無可忍向他提出分手,他竟然摑了迪之一巴掌。

  「你有還手嗎?」我問迪之。

  「沒有,我要他欠我。他摑了我一巴掌,我對他,連僅馀的感情都沒有了!

  兩天后一個晚上,鄧初發(fā)請我吃飯。

  我在餐廳見到他的時候,他很沮喪。

  「你一定知道迪之的新男朋友是誰?」

  「你不要在這個時候逼她。讓她冷靜一下,也許她會回到你身邊!

  「不會了!她不會回來了!我摑了她一巴掌!」鄧初發(fā)慘笑。

  一個有八塊腹肌的男人竟然伏在桌上嚎哭起來,愛情把他的尊嚴奪走。

  他掏出一個粉紅色的信封給我。

  「我寫了一封信給迪之,你看看。」鄧初發(fā)把信遞給我。

  「我怎好意思看你的情信。」

  「不!你看看,如果能感動你,便能感動迪之。」

  「迪之比我鐵石心腸!

  我開始閱讀他的情信。雖然他那么難過,但,但我想笑!他的情信,寫得十分差,字體丑得象小學生不在話下,文筆又差勁,共有十三個錯字,還想去感動一個女人?我不敢抬頭看他,我怕我會忍不住發(fā)笑。他該多讀點書。

  「怎樣?」他問我。

  我很努力找出一些東西來稱贊他:「你的感情很真摯。」

  「你可不可以替我寫一封,我知道我寫得不好!

  第一次有人托我寫情信。

  「我不能代你寫,我不想欺騙迪之!

  鄧初發(fā)捉著我雙手:「我求求你,幫我這一次!

  我覺得他太可憐,答應了他,替他寫了一封情信,他自己抄了一次后,送去給迪之。

  三天后,我接到迪之的電話,她泣不成聲。

  「什么事?」我問她。

  「我看過鄧初發(fā)寫給我的信,很感動!

  一封賺人熱淚的情信,并不能挽回一個女人的心。鄧初發(fā)卻不明白。他以為我替他寫一封情信,便能令迪之回心轉意。迪之也太糊涂了,她跟一個男人相處五年,竟無法分辨他有沒有寫那封情信的才情。

  鄧初發(fā)的情信只能換到最后一次見面。鄧初發(fā)約迪之在銅鑼灣那間簡陋的馬來亞餐廳見面,那是他們初次約會的地方。他期望用舊情留住她,可是他不知道,迪之跟林正平去淺水灣餐廳、雅谷和卡薩布蘭卡,兩個人吃飯,要數(shù)千元。迪之不再喜歡那種馬來亞餐廳,人不能走回頭路。

  「我不能再見他,我見他一次,便更加討厭他。我寧愿留一點美好回憶。」迪之說。

  當然,失敗的男人,還有什么魅力?鄧初發(fā)不該出來獻世,如果他躲在暗角,黯然神傷,還能贏得一點同情。

  在跟迪之見面后的第二天晚上,鄧初發(fā)來找我。

  「謝謝你替我寫情信,雖然沒有什么結果,我還是想謝謝你,我決定回去南丫島!灌嚦醢l(fā)說。

  傷心的鄧初發(fā)回到老家去,他履行諾言,沒有再騷擾迪之。迪之卻對我說:

  「我有點掛念他。」

  「你不是掛念他,你是可憐他!

  因為女人先拋棄男人,所以,她可以升上上帝的寶座來憐憫他。鄧初發(fā)正是受不住這種憐憫,所以寧愿躲起來。

  「你會愛上他嗎?」迪之笑著問我。

  我有點愕然,她竟然懷疑我會愛上鄧初發(fā)。她太自大了,她以為即使她棄如敝屣的男人,都是一個配得起我有馀的男人。而且當時我還沒有男孩子追求,而她先有鄧初發(fā)和天皇巨星林正平。我有點憤怒,想告訴她,即使在五年前,我也不會選擇鄧初發(fā),何況今天?

  「跟你說笑罷了!」迪之看見我有點慍怒,拉著我的手。

  當然,我知道她不是說笑,她覺得自己上岸了,很想做一件善事將鄧初發(fā)推給我,或者將我推給鄧初發(fā)。我才不會愛上一個連我的好朋友也不要的男人。

  光蕙來了,剛好打破我和迪之的困局,我們?nèi)齻人,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我們的未來測量師很忙嗎?」光蕙在理工讀屋宇管理及測量系,迪之有點妒忌光蕙可以考上大專。

  「誰說的?我替學生補習呀,今天收到薪水,可以請你們吃飯。」

  「不,你和程韻還在念書,這頓飯該由我來請!沟现f。

  「好,我不跟你爭,你現(xiàn)在是林正平的女朋友啊,手頭闊綽得多了。」光蕙取笑她。「聽說鄧初發(fā)回南丫島去了。唉,男人都是可憐的動物。我也掛念老文康。」

  「鄧初發(fā)和老文康不同,老文康對你不是真的,畢業(yè)后,他沒有找過你!」我說。

  光蕙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我知道我說錯了話。迪之傷害了我,我傷害了光蕙。

  光蕙對老文康的感情很復雜,她愛他,可是也懷疑他是否欺騙自己。但懷疑他太痛苦了,到不如相信他。

  「老文康對我是真是假我自己最清楚!构廪ヒе勒f。

  「那最好。」我說。

  「程韻不是這個意思,她關心你!沟现畬廪フf。

  我沒有表示同意。向光蕙道歉,我下不了臺,我心情也不好。

  「老文康寄過一張卡給我!构廪フf。

  「他說什么?」迪之問她。

  「問候我,我和他,打從開始,便知道沒有結果,我們相差三十六年!构廪フf。

  「林正平也有女朋友,我和他的事,不能讓他女朋友知道!沟现f。

  「那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很刺激,也很痛苦!构廪Φ现f。

  「也許正是由于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使我們相聚的時光更快樂!沟现嬖V光蕙。

  她們把我摒出局了!兩個情婦在抒發(fā)當情婦的感受,好象情婦是世上最偉大也最傷感的身份。

  「一個女人,一生之中,無論如何要當一次第三者。」迪之說。

  「是的,做過第三者,才會明白,愛一個人,是多么凄涼。我們想要的人,并非常常可以得到!构廪フf。

  「一對一的愛情太單調(diào)了。我和鄧初發(fā)曾經(jīng)有過快樂時光,我們在床上調(diào)笑、接吻,以為理所當然。但,跟林正平一起,即使只是接吻,我也會血脈沸騰,想得到更多。他令我覺得自己象一個女人,一個想偷情的壞女人!

  「你現(xiàn)在的樣子很姣!」我揶揄她。

  我跟迪之一起乘車回家,電臺剛好播放林正平的新歌。

  「你留心聽聽,這首歌很好聽!是一位新進填詞人寫的!」迪之說。

  「有幾多首歌,我一生能為你唱,從相遇的那一天,那些少年的歲月……

  該有雨,洗去錯誤的足印,該有雪,刷去臉上的模糊……」

  林正平唱得很好,不象他以往所唱的那些膚淺的情歌。歌名叫《人間》。

  迪之聽得很陶醉,好象林正平單單為她一個人而唱。我有點悲傷,莫名其妙地被歌詞牽動心靈。我倚在迪之的肩上,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膊上。我們竟然在那一夜,被一首歌,感動得說不出話。

  「填詞人是誰?」我問迪之。

  「好象叫林放。」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又從電臺聽到那首歌,無端地傷感。那是一個下著滂沱大雨的早上,雨中的港大并不美麗。我忽然覺得,我并不怎么喜歡那地方。開課一個月,并沒有找到一個跟我特別投契的人。讀中文系的人,并不活潑。下課后,他們都忙著去替學生補習。我最不能忍受替那些小白癡補習,我沒有那份能耐,我會殺死那些補習老師講解三次他仍不明白的小白癡。我參加過兩次女排的練習,那群女孩子都是高傲的波牛,技術不好,卻很自信,很排外。我決定不參加。在校園里,我偶然會碰到樂姬,常常有一群男孩子包圍著她,聽說他們選了她做港大;。

  班上女孩子比男孩子多出六倍。十個男孩子都面目模糊。

  上唐詩討論的時候,第十一個男生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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