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自年初以來,在島上連綿燒了三個月的烽火,終于灰飛煙敵,只有零星幾處,還燃著最后的灰燼。
千櫻境內(nèi)的亂事,在初登基的女王親自下詔全國,討伐叛軍后,花、火、水三大氏族于是各自出兵,三方包抄,風(fēng)氏一族獨(dú)木難撐大樹,節(jié)節(jié)敗退。
最后,由風(fēng)勁親自率領(lǐng)的騎兵和其父風(fēng)王旗下的兵馬在一處地勢險惡的山區(qū)會合,兩父子似是理念不合,竟揮軍相向,彼此廝殺,最后同困山谷,還讓一旁訝異觀戰(zhàn)的火氏騎兵撿到便宜,利用火攻將雙方人馬一舉殲滅。
雖然身為叛軍首領(lǐng)的前攝政王風(fēng)勁單騎力抗追兵,逃竄出谷,但他身負(fù)重傷,命在旦夕,料想存活機(jī)會甚是渺茫。
至此,女王的人馬宣告全面勝利,余下的,不過是戰(zhàn)后重建事宜。女王于是頒布詔令,百姓免稅兩年,休養(yǎng)生息。
千櫻境內(nèi)硝煙漸息,鄰近兩強(qiáng)的交戰(zhàn)亦逐漸現(xiàn)出勝負(fù)。
借道千櫻攻打羽竹的雪鄉(xiāng)大軍,初始?xì)⒌糜鹬翊胧植患埃B續(xù)攻下幾座邊城,驚聞噩耗的羽皇因此一病不起,宮廷御醫(yī)束手無策。
半月后,羽皇駕崩,太子羽巖登基,自千櫻趕回共赴國難的二皇子羽帆數(shù)次請纓殺敵,新帝先是猶豫不決,直到戰(zhàn)事愈發(fā)吃緊,才下令封羽帆為「平東大元帥」,率軍出征。
初次投入戰(zhàn)場,羽帆表現(xiàn)卻是不同凡響,在其友東方傲相助之下,用兵奇詭,往往出乎雪鄉(xiāng)大軍意料之外。
兩軍正面交鋒時,羽帆更常親自上陣,面對一向以強(qiáng)悍蠻野著稱的雪鄉(xiāng)勇土,他絲毫不畏懼,不要命似地沖進(jìn)沖出,奮勇殺敵的英姿下僅教對方心驚,亦鼓舞己方上氣。
但凡人上戰(zhàn)場,最怕的便是遇上不顧性命的敵人,偏羽帆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族,卻全然不懼戰(zhàn),不怕死,其置生死于度外的豪氣,冷酷不眨眼的殺氣,教人聞風(fēng)喪膽,更為他贏得了「狂戰(zhàn)士」的名號。
狂戰(zhàn)士殺紅了眼,不但一一收復(fù)己方淪陷的失土,更步步進(jìn)逼,越過了雪鄉(xiāng)邊境,拿下對方數(shù)座城池。若不是戰(zhàn)線拉得太長,唯恐補(bǔ)給發(fā)生困難,東方傲勸他見好就收,窮寇莫追,說不定他還要率軍繼續(xù)無日無夜地殺下去。
在一陣縝密籌謀后,羽帆分出大半兵力分別駐守幾座侵略奪來的城池,又命士兵們不得無故侵?jǐn)_百姓后,才率領(lǐng)著余下的兵馬班師回朝。
軍隊所到之處,百姓們無不視之為英雄,熱烈歡迎,各地官員更是逢迎拍馬,奇珍異寶,絕色美人,能搜的,能刮的,能買的,全網(wǎng)羅了來獻(xiàn)給這位功高震主的二皇爺。
地方私下都傳言,這國家落入精明干練的二皇爺手中,是遲早的事,趁此表達(dá)一下忠心,未來肯定少不了好處。
「看來你現(xiàn)下也毋須向千櫻借兵調(diào)將了,只要登高一呼,萬民自然擁戴,還怕皇位帝璽不手到擒來嗎?」
進(jìn)了皇城,見百姓毫不避諱地夾道歡呼,東方傲不禁微笑嘆道。
羽帆冷冷一哂,不予置評。
「只不過太受歡迎也不好,現(xiàn)下百姓歡呼得愈熱烈,等會兒皇宮里歡迎咱們的陣仗恐怕就愈大了。」東方傲意有所指。
羽帆仍是不作聲。
東方傲揚(yáng)眉!冈趺?難道你就打算這么乖乖走回宮里,束手就擒嗎?」
「皇宮,自然是要回的。」羽帆總算吭聲了。
「回去送死嗎?」
「回去討一封詔書!褂鸱龡l斯理地說道,心中早有定見。
「什么樣的詔書?」東方傲問。
羽帆默然以對,唯一雙經(jīng)歷沙場淬煉的眼,精光四射。
「好吧,看來你這悶葫蘆是當(dāng)定了。」東方傲聳聳肩,無奈嘆道,「也罷,君要送死,臣也不得不陪著一塊兒死,就看你葫蘆里賣什么藥了。」
約莫半個時辰后,一行人進(jìn)了宮,新帝羽巖立即下令召見,羽帆和東方傲進(jìn)了大殿,一番辭藻華麗的贊揚(yáng)后,羽巖開口問羽帆要什么賞。
羽帆并未立刻回應(yīng),抬起眸,不動聲色地掃視周遭。
高高在上的黃金御座上,羽巖僵著身子,抓著扶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著,額上薄薄的冷汗,眼底陰沉的合影,在在流露了對他的戒慎與恐懼。
看來他皇兄這個帝位,坐得并不安穩(wěn)哪!
羽帆略略勾唇,噙起一抹似嘲非嘲,淡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冷笑。
「啟稟陛下,臣斗膽,想請陛下將臣占領(lǐng)的那幾座城池賜予我!
「什么?你要雪鄉(xiāng)的城池?」羽巖一愣,沒料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
「不錯!
「聽聞雪鄉(xiāng)連年災(zāi)荒,民不聊生,那幾座城池又甫遭戰(zhàn)火洗禮,破墻殘瓦,一片蒼涼,你要這些不毛之地做啥?」
「啟稟陛下,雖是不毛之地,卻有些野趣,臣浪蕩慣了,曠野荒城正合臣的脾胃,居住于彼地,鎮(zhèn)日騎馬游獵,豈不快哉?」
「嗄?你要去那鳥不生蛋的地方?」羽巖不敢相信。
別說羽巖愕然,就連東方傲也摸不著頭腦,不知好友心里作何打算。
「皇城物阜民豐,熱鬧非凡,住這兒不好嗎?」
「臣不喜歡熱鬧的地方!
「你不喜歡?」羽巖直眨眼,瞄了瞄底下幾個親信大臣,大伙兒都足莫名其妙。羽巖清咳了咳,又道:「除此之外,皇弟還想要什么?金銀財寶?王位官爵?」
「都不要。」羽帆搖頭!赋贾灰噬蠈懸环庠t書,將那幾座城池賞賜予我即可!
就這樣?羽巖呆然,本來還想該如何對付這野心勃勃的皇弟,沒想到他竟自甘外放邊疆,而且還是本來屬于他國的土地。
反正也不費(fèi)一銖一錙,羽巖就大方允了,羽帆退下后,立刻回府打包行李。
「不會吧?你就這么走人了?」東方傲跟在他身邊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高@皇位呢?帝璽呢?你不要啦?」
「……」
「還是你另有計策?」東方傲蹙眉凝思!高@只是權(quán)宜之計,好讓羽巖暫且先放過我們?不錯不錯,以退為進(jìn),這倒也是好法子!
「……」
「對了,這些珍寶古董多搬點(diǎn)吧,到時舉事,兵糧軍餉可要花上一大筆銀子呢!這些你不要?那怎么成?我馬上叫人來幫忙!
「……」
「等等,那些進(jìn)獻(xiàn)的美人你帶不帶?雖說女人多了也是麻煩,不過這一個個都細(xì)皮嫩肉的,不帶幾個路上取樂好像挺說不過去的。我們不妨……」
「走吧!」羽帆橫睨好友一點(diǎn),打斷他的喋喋不休。
「真的不要?那雪色呢?連雪色你都不帶?好歹也帶幾個路上服侍……」
一顆堅硬的拳頭直逼東方傲眼前!冈賳簦挪恍盼屹p你一對熊貓眼?」羽帆勾著唇,似笑非笑。
「信,信,我當(dāng)然信。」東方傲陪笑拉下好友的拳頭!负煤茫廊瞬粠,珍寶不搬,就這么兩袖清風(fēng)上路,總行了吧?唉!
「當(dāng)然不能就這么上路!褂鸱蝗缙鋪硪痪洹
「這才是嘛!箹|方傲眼睛欣喜一亮!改阆霂裁矗课荫R上去準(zhǔn)備!
「那個我們在千櫻邊境『撿』回來的人!
「他?!」東方傲驚呼,沒想到好友唯一想帶上路的竟是一個男人。他瞪著羽帆陰晴不定的臉,忽然明白他打算上哪兒去了。
唉唉唉。東方傲在心底暗嘆。英雄果然還是過不了美人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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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zhèn)夜夢君顏,相思欲斷魂。
若不是與羽帆分別,她不會懂得原來相思是如此苦澀的滋味;若不是再見不到他倔氣的神態(tài),聽不到他沉郁的聲嗓,她不會知曉,原來就連他的陰陽怪氣,她亦深深地戀著。
如今,她見不到他,聽不到他,只能夢他。
夢里,她每每強(qiáng)迫自己展露歡顏,最后,卻總是落下眼淚。輾轉(zhuǎn)醒來后,枕畔,總是淡淡染著哀傷的濕潤。
他還好嗎?可也如她思念著他一般惦記著她?戰(zhàn)場上人人畏懼的狂戰(zhàn)士,可懂得照顧自己,珍重自己?
她,思念他呵!
真的想他,好想好想……
「陛下,該是上朝的時候了!
宮女柔聲的提醒喚回云霓迷蒙的思緒,她定定神,翩然起身,銅鏡里跟著旋過一道倩影,那倩影,頭戴歷代相傳的寶冠,身著粉彩蝶袖宮裳,身姿華貴而雍容。
寢殿外,一頂精致小巧的王轎載著她往王宮正殿行去,下轎后,她在文武百官的恭迎下,端莊地坐上王座。
首先,是百官例行的政務(wù)報告,云霓仔細(xì)聆聽各方意見,一番斟酌后,裁決論斷。
議過內(nèi)政,新任右丞相花信上前奏道:「啟稟女王陛下,日前臨東邊城火影將軍來報,雪鄉(xiāng)和羽竹兩國交戰(zhàn)已確定告一段落。臣想,既然目前邊境無事,不如請陛下下旨,召火影將軍偕同水月巫女回宮,由陛下贈勛嘉勉,以表揚(yáng)兩位大人護(hù)國有功。」
對!她怎么沒想到呢?也該是讓火影回宮來見見老朋友的時候了。
云霓微笑,立刻點(diǎn)頭表示同意!复俗h甚好,就依右相大人所言擬詔書!埂缸裰!
花信正待退下,云霓忽然揚(yáng)聲問:「右相大人,不知你可聽說羽竹的下東大元帥已回到羽竹皇城否?」
「啟稟陛下,早回去了。」
「那他--」可安好?功高震主的二皇爺回到皇城,能不招來新帝猜忌嗎?
彷佛看出云霓的擔(dān)憂,花信笑道:「陛下請勿憂心,未來的王夫機(jī)智勇猛,英明果決,不論身歷何種險境,定能化險為夷,安然無事!
聽出好友語氣里頗有嘲弄之意,云霓玉頰一燙,沒好氣地橫瞋他一眼。
「只不過他回到羽竹皇城里,倒是做了一件眾人都摸不著頭腦的怪事!够ㄐ砰e閑補(bǔ)上一句。
「什么事?」云霓忙問。
「他竟開口跟新帝要了他從雪鄉(xiāng)占來的幾座荒涼邊城,說是要從此隱居,不問世事。」
「什么?」他要在雪鄉(xiāng)邊境隱居?
這意思是,他不想來千櫻履行與她的婚約了嗎?他不要千櫻的兵馬,不要……她了嗎?
一念及此,云霓容色頓時刷白,她心下惶惑,氣息急促,掌心掐握著,表面卻又要強(qiáng)裝若無其事。
「這羽帆……莫不是心中另有所圖吧?」她顫著唇,勉力笑道,「否則尋常人立了如此彪炳的戰(zhàn)功,正是叱咤風(fēng)云的時候,哪里會隱居呢?」
「的確,臣也這么想,臣看他八成另有所圖!
「右相大人認(rèn)為他圖的是什么?」
「這個嘛,臣也只是私心臆測,作不得準(zhǔn),不如請陛下親自問他!
親自問了這花信是故意逗她嗎?
云霓瞇起眼!复笕苏鎼壅f笑,羽帆又不在這宮里,朕如何親自問他?」
「誰說他不在這兒?」花信眨眨眼,星亮的眸光顯露幾分調(diào)皮!肝磥淼耐醴蛘诘钔猓群虮菹履娔!」
羽帆就在殿外?云霓心下一震,顧不得女王形象,直覺便從王座上驚跳而起。
殿內(nèi)大臣知她心情激動,皆是抿嘴竊笑,其中尤以花信為最,笑容詭異得宛如偷腥的野貓。
她燒紅了臉,忙咳了兩聲,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坐下,藕臂一揮!感M(jìn)來吧!」
官員高聲唱名后,大殿入口,果然走進(jìn)一個偉岸男子,劍眉星目,挺鼻方唇,狂傲霸氣的身姿,一進(jìn)來,便攪動殿內(nèi)一股不尋常的氣流。
眾人皆是屏息望他,而他一雙深邃凌銳的眼,卻只在意王座上容姿絕麗的佳人。
「羽帆參見女王陛下!顾謇鋼P(yáng)嗓,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波瀾起伏。
他,恨著她嗎?為何他臉上的表情,如此漠然,不見任何與她久別重逢的喜悅?
云霓怔怔地望他,一顆芳心,直往下沉。
「羽……」她該如何喚他?「二皇爺?shù)呢S功偉跡,眼雖遠(yuǎn)在千櫻,也頗有耳聞,真是……了不起。
不對!她想對他說的,根本不是這些疏遠(yuǎn)的客套話,她真正想問的,是他近來可好?可曾……思念過她?
但她不能問,不適宜問,也問不出口。
「陛下謬贊了。羽帆不過是盡匹夫之責(zé),保護(hù)自己家園,何來功業(yè)可言?」
是啊。護(hù)衛(wèi)自己的國家,確是應(yīng)當(dāng)。
云霓方寸一顫,閉了閉眸。他該不會是前來與她算千櫻秘密借道給雪鄉(xiāng)的帳吧?
「陛下請放心。」彷佛看透她內(nèi)心思緒,羽帆冷冷一笑!赣鸱苊靼,雪鄉(xiāng)此次攻打羽竹全然怪不得您,一切都是那叛國賊風(fēng)勁自作主張!
叛國賊!
云霓暗自苦笑。他就非要如此挑動她最敏感的神經(jīng)嗎?
「貴國能理解千櫻的苦處,那就最好了!顾凉瓭,「但愿此后我們島上三國都能和平共處,讓所有百姓安居樂業(yè),不再為戰(zhàn)火所苦!
「陛下年紀(jì)輕輕,卻有如此仁心柔腸,體恤民情,羽帆甚是佩服!
這是諷刺嗎?云霓悄然吐息,驀地一陣頭疼。
「不知二皇爺突然造訪千櫻,有何要事?」她輕輕一揉太陽穴,強(qiáng)迫自己微笑問道。
他注意到她的不適,星目一閃。「在下是前來正式提親的!
「什么?」她一愣,腦海霎時空白。
「陛下該不會忘了,去年底您已應(yīng)允我國使節(jié)代我提出的求親?」他半嘲諷地問。
她當(dāng)然不可能忘。問題是,他還要這樁婚事嗎?
「請陛下遵守諾言,履行婚事!顾统恋,聲嗓似略略緊繃。
云霓更是惘然!肝摇拮匀粫攀爻兄Z。」她吶吶應(yīng)道。
「多謝陛下!褂鸱珡澚藦澭,借著欠身行禮的動作掩去異樣的眼神,然后,他拍拍手,示意殿外的東方傲進(jìn)來。
「啟稟女王陛下,這是我家皇爺送上的聘禮!箹|方傲舉高手,獻(xiàn)上一軸書卷,嘴角半勾著,似笑非笑。
云霓接過書卷,攤開一瞧,竟是一張標(biāo)示了幾座城池的地圖。
「這是--」美眸看向東方傲,滿是不解。
「這圖上的城池,都是皇爺辛苦打下的江山,權(quán)充聘禮,不成敬意,請陛下笑納!
什么?!
聽聞東方傲的解釋,滿朝文武震驚莫名,皆是面面相覷。
捧著地圖的云霓亦是難以置信,櫻唇訝然微張。
她沒聽錯吧?羽帆竟將這幾座雪鄉(xiāng)國的邊城……全送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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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陛下您了,其實我也不敢相信啊,好不容易拿下的城池就這樣拱手讓人!箹|方傲重重地、深深地嘆息,「不過看來羽帆是認(rèn)真的。」
云霓驚怔。
下朝后,她私下召見東方傲,希望能問出些許眉目,可就連他,好似也捉摸不著羽帆真正的心意。
「本來我還以為他說不定會趁勢一舉攻下皇城呢。沒想到他連皇位也不要了,拍拍屁股就這么瀟灑走人!
「他究竟……在想什么?」云霓顫聲問。
「誰曉得?」東方傲聳聳肩。「他這人脾氣原本就怪怪的,興許忽然覺得失去了報復(fù)的興致,不想玩了!
「報復(fù)?」云霓訝異地?fù)P眉。
「妳還不曉得嗎?羽帆之所以一心一意想奪取皇位,就是為了報復(fù)!」
「報復(fù)誰?」云霓急急問。
「他親娘!
「他親娘?」云霓茫然!甘且驗樗龖烟r,催生他失敗,害他染上寒疾,所以他才要報復(fù)嗎?」
「光是這樣,還不足以構(gòu)成他報復(fù)的動機(jī)!箹|方傲皺眉!赣鸱蓻]妳想象的那么小心眼!
「那是為何?」難道還有更可怕的嗎?他親娘究竟對他做了什么?云霓刷白了臉,一陣?yán)漕潯?br />
「他沒跟妳說嗎?」東方傲緊盯她。
她默然搖頭。
「也對,這等難堪之事,諒那個死愛面子的羽帆一輩子都不會跟妳說的!箹|方傲嘆道,「也罷,就由我來告訴妳吧,」他頓了頓,似是尋思從何說起,片刻,才悠悠開口。
「妳應(yīng)該知道,羽帆從來不許人看他后背,但妳肯定不明白為什么!
「因為背上刺了字?」云霓憶起那夜驚鴻一瞥看到的,猜測道。
「妳知道?」東方傲揚(yáng)眉。
她搖頭!钢皇遣聹y而已。如此說來,他背上果真刺了字?」
「嗯。」
「是什么字?誰剌的?」
「是他親娘容妃剌的!箹|方傲澀澀道,「羽帆小時候,經(jīng)常和他皇兄羽巖吵架,有時一言不合也會打起來。容妃擔(dān)心他過分招惹了太子,總有一天大禍臨頭,總是囑咐他不可反抗,他也很聽話,大多時候都會隱忍著,任由羽巖欺負(fù)。只不過人善被人欺,羽巖見他不反抗,愈發(fā)囂張起來,經(jīng)常毫無理由地鞭打他!
「鞭打?」云霓驚呼,柔腸一擰,暗暗生疼!赣饚r竟對自己的弗弟動私刑?」
東方傲表情沉重地頷首!柑臃浅S憛捤,總是將他打得遍體鱗傷。」
「太……太過分了!」云霓掩住唇,眼眸漫開酸意。
「一次又一次,太子愈來愈目中無人,加倍凌辱他,羽帆氣不過,偶爾也會反擊,可只要他一反擊,太子就會到容圮面前告狀,容妃為了表示忠心,便會當(dāng)著太子的面教訓(xùn)他!
「當(dāng)著……羽巖的面?」云霓惶然瞠目。自己的兒子被人欺負(fù)了,不但不替他出頭,還當(dāng)著外人的面痛責(zé)他--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冷血無情的母親?
這對素來硬氣的羽帆而言,情何以堪啊?
「有一回,羽巖為了挑撥他們母子,想出了一個奸惡的法子。他要容妃當(dāng)著他的面,親自在羽帆背上剌字!
「刺什么、什么字?」云霓顫著嗓,幾乎不敢問。
東方傲深深望她一眼,半晌,輕輕吐出兩個字。
云霓聽了,如遭雷殛,哀痛的淚水瑩瑩,自眼睫悄然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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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她……是她害了你,否則你也不必多年來一直為寒疾所苦。
妳怎么了?何必傻兮兮地哭成這樣?
人家……人家難受嘛!我也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是、就是難過嘛。
是為了我嗎?
當(dāng)然是為了你!
是為了他。
為了他,她哭得梨花帶淚,趴在他懷里哽咽著,小手緊緊地、緊緊地?fù)е,好心疼、好不舍的?br />
初始,他很氣她,在戰(zhàn)場上發(fā)了瘋似地沖鋒陷陣,想把對她的怨,對她的恨,都發(fā)泄在殺敵上。
他甚至想過,索性就這么死了,也無所謂。
可偏偏死不了,還莫名得到了個「狂戰(zhàn)土」的稱號。
將官士兵們,將他當(dāng)成了英雄,鎮(zhèn)日歌功頌德,卻絲毫打動不了他的心。
他,依舊寂寞空虛。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些崇拜的眼神,熱烈的歡呼,他真正思念的,是被她擁抱的溫暖。
他不想奪皇位,只想摘取她甜美的微笑,江山如何錦繡,也及不上她拋來的一記媚眼。
他只要她,只要她的溫柔,她的淘氣,她如陽光融煦、又似大海寬廣的愛。
他要她的愛,要她愛他。
「我只要妳……愛我啊!褂鸱闯氐袜,揚(yáng)起眸,無神地望向窗外慘澹的月光。
皇位算什么?城池算什么?只要她愿意陪伴她身邊,他全都可以不要,全都可以舍下。
那幾座邊城,雖然荒涼,卻是形勢險峻的要塞,送給她,等于送給千櫻幾道門鎖,能更從容抵御外敵來襲。
他知道,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也希望能藉此證明,對他而言,她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
她,可領(lǐng)會了他這一腔情意?
夜風(fēng)吹來,搖動了半敞的門扉,發(fā)出擾人的聲響,羽帆微擰眉,起身前去開門。
雙手攀上門緣,還來不及拉上,一道朦朧倩影便闖入他視界,他僵立原地,方寸不爭氣地亂了。
「讓我進(jìn)去,好嗎?」來人正是云霓,她嬌喘細(xì)細(xì)地站在門外,顯是匆匆趕來,身后還跟著幾個宮廷侍衛(wèi)。
他愣然,沒料到她會忽然從王宮來到這迎賓館,一時措手不及。
「我進(jìn)來了!钩盟麤]反應(yīng)過來,云霓忙踏進(jìn)屋里,反手開上門,隔去外人打擾。
羽帆瞪她!笂呍趺磥砹?」
她沒回答,旋過身來,癡癡凝睇他,眼里,還含著迷離水煙。
他讓她異樣的眼神看得心狂跳!笂叀呑錾哆@么看我?」
「寬衣!顾蝗缙鋪淼。
「什么?」
「我替你寬衣!顾龅厣锨耙徊剑挥煞终f扯他衣帶。
他駭了一跳,狼狽地欲側(cè)身閃過!笂吀闶裁?云霓!」
「噓,乖乖地不要動!顾崧暫逅,小手仍然抓著他衣帶不放。「一下就好了。」
「什么一下就好?」他粗聲駁斥。
哪有姑娘家一進(jìn)門就要給男人寬衣的?她可是堂堂女王耶!門外還有一群侍衛(wèi)守著,孤男寡女和他共處一室也就罷了,竟然還對他動手動腳?她還要不要臉面?
「你別扭來扭去嘛!顾焐媳г,手上動作可一點(diǎn)沒慢,不旋踵,已俐落卸下他外衫。
「喂!妳到底想……」玉手忽地攀上他后背,他身子一僵!笂叿攀郑
「我不放!顾虉(zhí)地仰望他!赋悄愦蛭!
「妳!」居然威脅他?
見他瞠目結(jié)舌,她便知他舍不得動手打她,又是得意,又是感傷地微微一笑。她踮起腳尖,柔柔在他耳畔吹氣!肝蚁胗H親你!
他一震!甘裁矗!」
「我要親親你這兒。」云霓盈盈旋身,來到他身后,芙頰貼上他堅硬的后背,緩緩摩挲著!负芡矗瑢Σ粚?」她啞聲問,「沒關(guān)系,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很快就不痛了。」
她究竟在做什么?羽帆腦海瞬間空白,傻站在原地。
忽地,柔荑撩起他單衣,粉嫩的唇瓣直接愛撫那凹凸不平的背脊。他陡地一顫,驚懾地感受那奇妙的觸感。
「這傷,一定會好的。」她一面吻他,一面溫柔地呢喃!妇退憬裉觳缓茫魈煲矔,總有一天,它不會再痛的,因為我每天每天,都會親親你這兒!
他全身僵硬!笂叀偭藛?」
「我是瘋了!顾p輕嘆息,自身后摟住他的腰!笧槟惘偪瘛!
她果真瘋了,一般人見到那丑陋的印記若不是嫌惡,也要驚愕,她怎能如此毫不在乎地親吻它們?
「妳認(rèn)不出我背上剌了什么字嗎?」他干澀地低語。
「我當(dāng)然認(rèn)得出來啊,又不是不識字!
「那妳怎么還能這么做?」他驀地嘶吼,轉(zhuǎn)身推開她,泛紅的眼眸燃著熊熊烈火。「那是『孽種』!是我娘親手一刀刀刺下的字!她說我是孽種,妳究竟懂不懂這什么意思?」
「我懂啊!顾鐾⑿χ鳒I。「你娘不肯疼你,她不喜歡你,不愛你。」
他無言地瞠瞪她,她的坦白令他喉頭發(fā)緊,她的淚水更令他心窩揪擰。他別過頭,忽地不敢看她。
她上前,溫潤的玉手撫上他冰涼的頰!笡]關(guān)系的,羽帆,她不肯疼你,我來疼。好不好?」
他全身戰(zhàn)栗。她說什么?
「她不喜歡你,可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她不愛你,我卻好愛好愛!顾瑴I,低低地、細(xì)聲細(xì)氣地說道,「我會把你當(dāng)心肝寶貝,每天夜里都抱著你睡。好不好?」
他震撼地望向她,眸中的火滅了,漫開淡淡水霧。
「妳說……妳說什么?」他努力瞪她,努力粗聲粗氣地表示自己的備受冒犯!笂叞盐耶(dāng)孩子嗎?」
對他不悅的指責(zé),她只是淺淺地、甜甜地?fù)P起唇!改闶俏业哪腥,也是我的孩子!顾驼Z,看著他的眼,好溫柔。
他被她看得臉發(fā)熱,全身滾燙!笂叀瓓呥@妖女!鬼丫頭!誰許妳把我當(dāng)成孩子的?我年紀(jì)可比妳大得多了!」
實在拉不下臉面,他索性一把攬過她纖腰,粗暴地攫住她的唇。
這女人太囂張了!不給她點(diǎn)教訓(xùn)不成!
羽帆昏然想,懷著滿腔懊惱意欲蹂躪她,可那起初還似狂風(fēng)暴雨的吻啊,不過一會兒便雨過天晴,溫柔和煦起來。
他對她的思念,如此之深,他日日夜夜盼的,便是能與她重逢,如今好不容易能將她抱在懷里,又怎舍得不好好憐惜呢?
他吻了她許久,直到過癮了,痛快了,悄悄一解相思之郁了,才捧起她清麗的臉蛋,直盯她煙媚水眸。
「是東方傲告訴妳的嗎?」
她點(diǎn)頭!膏牛嬖V我了!
「那多嘴的家伙!」他歪了歪唇。
「他才不多嘴!他是你的好知己,他很關(guān)心你,你明白嗎?」她為東方傲辯解,頓了頓,又嬌羞地補(bǔ)了一句:「我也很關(guān)心你。」
「真的嗎?」
「真的!你知道嗎?當(dāng)我聽聞你果真上了戰(zhàn)場,我有多驚惶嗎?我好擔(dān)心,擔(dān)心……你再也回不來了!
「傻丫頭!顾麖椫,戲謔地賞了她額頭一個爆栗。「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她怔望他,好片刻,才咬著櫻唇說道:「我……我一直想跟你道歉,羽帆。真的很對不住,我不是有意害羽竹也陷入戰(zhàn)亂,其實我……」
「妳不必說了,我明白妳的苦衷!顾⑿Φ卮驍嗨!赣腥税褋睚埲ッ}全告訴我了。」
嗄?有人告訴他了?云霓茫然眨眼!刚l?」
羽帆別過眸,有些尷尬地解釋:「我忘了告訴妳,我班師回朝的時候在邊境撿到一個男人!
「誰啊?」
「妳曾經(jīng)迷戀過的那一個!
「我迷戀過?」她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改阏f風(fēng)表哥?他沒死?」
俊眉一挑,鷹眸一瞪!负,妳果然喜歡過他!拐Z氣明顯浸著酸味。
云霓不禁輕輕一笑!改愠晕读税?你自己方才不是也說嗎?是『曾經(jīng)』,不是『現(xiàn)在』。」
「哼!刮兜肋是很酸。
「好啦好啦,別不開懷了。」言笑晏晏地哄他:「我向你發(fā)誓,現(xiàn)下云霓喜歡的人是你,這一輩子都會喜歡你,只喜歡你一個,這還不成嗎?別吃味了嘛!
「我沒吃味!共[起眼,慎重否認(rèn)。
明明就有。
「沒有就好!乖颇尥低得蜃臁!改悄憧旄嬖V我,你在路上遇到風(fēng)表哥,此事可當(dāng)真?」
「騙妳做啥?」羽帆橫她一眼。
「他果真還活著?」她掩不住興奮,拉起他的手直搖晃。「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說嘛。」
瞧她緊張兮兮的!
羽帆拉長臉,不甚偷快地道出經(jīng)過:「他在最后一役受了重傷,逃到荒郊野嶺躲了起來,一個路過的樵夫救了他,將他藏在自己家里。」
「什么?」
「看來攝政王還是頗得民心,明知窩藏叛國賊,法理難容,還是自愿幫他。他在那憔夫家里養(yǎng)了一陣子傷,沒料到那樵夫的鄰人走漏了消息,他不想牽連樵夫,只好再度出逃,結(jié)果在路上遇見了我!
「是你救了他?」她笑問,明眸璀亮如星。
「什么救不救的?」他別扭地否認(rèn)!肝抑皇恰簱臁弧!
「知道了,是『撿』。」她掩袖竊笑!缚赡悴皇呛苡憛掞L(fēng)表哥嗎?為何要『撿』他回來?」
他別過眸,很不情愿似地嘟噥!肝胰羰菍λ娝啦弧瓤,見死不『撿』,哪天被妳知曉了,不恨我才怪!
原來他是為了怕她傷心,才救風(fēng)表哥的。
云霓凝睇他,一腔柔腸百轉(zhuǎn),雙眸濃情滿溢!改愦姨昧!帆,我愛你,好愛好愛你!」翩然投入他懷里。
「妳別這么肉麻兮兮的!嘖,怎么又哭了?妳今天吃錯藥啦?怎地成了個淚娃娃!」
「那也都是你害的嘛。這眼淚,還不是你逼出來的?」
「妳倒怪起我來了?」
「我不怪你,我只愛你,好不好?」
「不是要妳別這樣嗎?妳好歹也是個女王,說話得……」
「噓,吻我……」
窗外,月兒害羞地躲到云后,偷偷覷著久別重逢的情人交頸纏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