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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曼公主的武士 第七章

  高大茂盛的合歡樹下,擺放著白色的小圓桌和茶點,一旁的草地上,兩道矯健的身影正在激烈地比斗劍術(shù)。

  嚓!清脆的鳴響,長劍重重地交擊,隨即同時后撤。

  高個子的紅發(fā)男子爽朗地大笑起來,“朱理安,你已經(jīng)進(jìn)步到讓聯(lián)無法再留手了!

  乳白色頭發(fā)的年輕男子舉起袖子拭了拭額上的汗,“陛下用不著說這種安慰我的話,臣下自知與您還差了一大截呢!

  “朱理安,你不相信朕的話嗎?”紅發(fā)男子己經(jīng)在圓桌旁坐下,故作不悅地說。

  “當(dāng)然相信,不過……”朱理安·金·達(dá)特——也就是費(fèi)頓伯爵遲疑了下,俊秀的面容閃過一絲黯然。“您真的決定迎娶伊林梅爾舊王族的莎曼公主為利迪斯王后嗎,陛下?”

  “喔,這個啊!奔t發(fā)男子——利迪斯王薩了豪爽地笑了,栗色的眼眸中跳動著與其剛毅面容不相襯的狡黠與興味。“沒錯,朕不但要娶那個亡國公主,而且要非常隆重地大肆昭告各國,一切都要以王族的禮儀來辦!

  “是嗎?”朱理安微微低下頭,“那么,微臣恭喜陛下了!

  “朱理安!

  “陛下?” 

  “不是真心的話就不要說!崩纤雇跄樕系男σ馐諗苛耍瑖(yán)肅地看著年輕的寵臣!斑@是為了利迪斯未來的霸業(yè)!”朱理安露出迷惑的表情。

  “不明白嗎?”利迪斯王站了起來,他的紅發(fā)被風(fēng)揚(yáng)起,仿佛燃燒的火焰,從那高大身軀散發(fā)出威凌天下的霸氣,栗色雙瞳因野心而變得雪亮!半m然霍恩家族已經(jīng)被趕下王位,但名義上他們?nèi)允钦y(tǒng)的君主。娶了那個公主,朕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兵討伐伊林梅爾,其他三國也沒有理由干涉!彼寥灰恍,“只有利迪斯一國的寶坐,對朕來說太小了!

  原來如此,朱理安恍然明白的同時,也暗暗打了個寒顫。這樣那位莎曼公主不是太可憐了嗎?嫁給一個根本把她當(dāng)做政治籌碼的丈夫……

  “尼奧王子會輕易答應(yīng)嗎?”

  “你以為他現(xiàn)在還有什么選擇的余地嗎?空守著舊王族的頭銜和尊嚴(yán)是不會有復(fù)仇的希望的,一步登天不是比辛苦跋涉更誘人嗎?而且,朕也不是個名聲糟糕的家伙吧,對他來說,或許是最理想的妹婿人選呢。”

  “而且,這對朕和朱理安你也很好啊!崩纤雇跷⑽⒁恍,伸臂抱住朱理安。“娶個沒勢力的女人,至少絕不會有什么國王岳父或公爵大舅子來指手畫腳,那幫催朕結(jié)婚的家伙也沒有理由再羅唆了。

  “朕娶那個公主只是要利用她的身分而已,你仍然是朕最心愛的人。”

  感覺到懷中人兒的僵硬,利迪斯王在他耳邊輕聲問,“怎么,朱理安在同情那個女人嗎?”

  “有一些……”

  “呵呵,朱理安果然是個溫柔的人,就是這一點最讓朕動心啊。不過,你只要對朕溫柔就夠了,對其他人可沒必要采取這種態(tài)度。”

  朱理安抬起頭想要說什么,唇己被霸道地攫取了,隨著熱情深入的纏綿,那句話也被壓進(jìn)心底——為了霸業(yè),你可以利用任何人,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你的棋子,你會不會毫不猶豫地把我犧牲?

 。 。 。

  隨著初雪降臨在托勒利夏,威登山谷也同時迎接了一位身分尊貴的客人——利迪斯王薩丁派遣寵臣朱理安前來向伊林梅爾的莎曼公主求婚。

  消息立刻引起轟動,流亡在這邊荒地帶整整十年之后,這些本來的天皇貴胄們總算有了一次恢復(fù)昔日榮華的機(jī)會。尼奧王子率領(lǐng)臣下們以正統(tǒng)的王室禮儀接見了朱理安。

  那是位非常年輕的美男子,有乳白色的頭發(fā)和翠綠色的眼眸,溫文爾雅,頗具魅力。此刻他正站在大廳中央,面對坐在高一級臺階上的主人,遞上利迪斯王的親筆國書。

  “敬愛的殿下,我謹(jǐn)代表我的主君——偉大的利迪斯王薩丁陛下,向您致以誠摯的問候,并向您的妹妹——尊貴的莎曼公主殿下奉上最高的仰慕之情。薩丁陛下極盼能與貴國結(jié)成姻緣之好,而且愿成為王子殿下最忠實的朋友。”朱理安完美的禮儀今旁邊的伊林梅爾舊貴族們發(fā)出一陣滿意的竊竊私語,而他自然而誠懇的態(tài)度更是打動在場的夫人們。

  或許這就是薩丁陛下派自己前來的原因吧?朱理安在心中自嘲地想著。即使明知道這種社交禮儀全是作戲,自己與生俱來的誠懇風(fēng)度仍是迷惑人心的最佳掩飾,這甚至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

  “費(fèi)頓伯爵,非常感謝利迪斯王的隆情厚意,我也代表伊林梅爾王室歡迎你的到來。至于婚約,我很好奇薩丁陛下是怎樣知道莎曼公主的,據(jù)我所知,他們應(yīng)該不曾相識!蹦釆W王子同樣嚴(yán)謹(jǐn)?shù)鼗囟Y,同時試探著對方的真實意圖。

  這位伊林梅爾的流亡殿下是個相當(dāng)不簡單的人物。朱理安早已仔細(xì)觀察過他這也是他此行的任務(wù)之一不凡的容貌和無懈可擊的禮儀都是完美的貴族榜樣,而深沉的心思與老到的外交手腕更顯示出王者的潛質(zhì)。

  如果有機(jī)會,他一定會是個出色的王位繼承人,可惜……朱理安不由想起臨行前利迪斯王對自己所說的話——

  “如果可以,我倒非常想和伊林梅爾舊王族結(jié)成更密切的親戚關(guān)系,尼奧王于是個不錯的妹婿人選,多么遺憾,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而我是獨生子!

  朱理安微笑,眼光轉(zhuǎn)向坐在尼奧王子下首的金發(fā)少女。她直直地坐著,臉色異常蒼白,表情與其說是鎮(zhèn)定,不如說是僵硬,像一尊美麗的木雕娃娃。

  “半個月前,我的君主薩丁陛下在附近打獵時,曾幸運(yùn)地與莎曼公主相見,陛下當(dāng)時就為公主的美貌傾倒,回宮后仍念念不忘,多方打聽下才知道公主的身分,于是馬上派我前來求婚。相信薩丁陛下對公主的傾慕比世上任何男子更加殷切,為了表示締結(jié)婚姻的誠意,陛下特命我將利迪斯王室的祖?zhèn)鲗毼铩V邸瘞慝I(xiàn)給公主殿下!

  身后的隨從奉上呈放在錦盒中的禮物,那是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寶石,水晶般的透明度和不可思議的蔚藍(lán)色澤瞬間奪去人們的呼吸。

  沉寂片刻后,尼奧王于對朱理安點了點頭。“薩丁陛下的誠意我己經(jīng)充分了解了,但是,這關(guān)系到莎曼公主的終身幸福,我必須取得她的首肯才能答覆你。禮物還是由你保管,現(xiàn)在,請加人宴會,盡情歡樂吧。”

  朱理安深深一鞠躬表示感謝,直起身時,他又仔細(xì)看了一直沉默的公主一眼。

  她仍然僵直地坐著,雙眼透出的不是虛榮的驕傲或羞澀,而是無法形容的悲苦與無助。她的目光始終望向人群的一角,在那里靜靜站著的,好像是當(dāng)日陪在她身邊的那位黑發(fā)護(hù)衛(wèi)。

  這一對男女之間,大概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糾葛吧。在心中嘆息一聲,朱理安也無意探究真相了。

  *** 。 。

  莎曼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大廳,又是怎樣聽完這場隆重莊嚴(yán)的接見,她只是安靜地坐著,思緒抽離身軀,聲音在周圍飄浮,像來自遙遠(yuǎn)的天際,沒有一句話能進(jìn)入她的意識。

  從來不曾想到,生命中的打擊會這樣接踵而至,讓她措手不及。吉娜的死亡令她悲傷,這些年來,吉娜一直是一個溫暖的、可靠的、值得信任的朋友,像母親般照顧著她,但是,也正是吉娜的去世,使她和羅亞重新接受了彼此。

  她覺得與羅亞的心靠得更近了,近得血肉交融,她甚至暗暗地幻想過,或許不久之后,可以有一場婚禮,讓他們真正成為一體。然而,這甜夢如此短暫,破滅得如此迅速,不知不覺間風(fēng)暴己席卷了睛空……

  她想要大叫,想要放聲大哭,但是渾身力氣像被抽空,連轉(zhuǎn)動一下頭頸部那么困難。她只能直直地望著站在角落里的羅亞,望著同樣被命運(yùn)撥弄的摯愛。

  她看到羅亞臉上掠過極度痛楚,看到那雙溫暖的褐色眼眸中跳動著茫然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她無法了解的沉重。她本能地意識到危險的信號,那種即將失去最寶貴東西的恐懼,一下子占滿她的心。

  羅亞深深地、深深地凝視著她,隔著寬闊的大廳,隔著簇?fù)淼娜巳海菢訙厝,溫柔得近乎悲哀,而后突然扭開了頭,動作短促而決然,仿佛要藉此擺脫令他窒息的繩索。

  從此,再不回顧。

  如果一切都注定無法改變,那么,越早接受,是不是就越少痛苦?如果我們必定要作出了斷,那么,由比較堅強(qiáng)的我先結(jié)束,是不是就可以讓你安心地回到命運(yùn)的正軌?

  莎曼啊……

  她知道.他又一次逃開了,不曾抵抗、不曾爭取,就要再一次從她生命中退出。而這一次,再沒有任何機(jī)會能挽回如果,如果她也默默接受命運(yùn)。

  即使一切都注定無法改變,她也要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jī);即使我們一定要作出了斷,也不許你就這樣結(jié)束!

  羅亞啊……

 。 。 。

  宴會長得像沒有盡頭,莎曼坐在那里,記不清自己和誰說過話,也記不清說了些什么,好不容易酒盡人散;她像游魂一樣回到房間。屋里已經(jīng)點起燈,她的侍女西兒坐在燈影里支著頭邊打瞌睡邊等她。

  “殿下,您回來了!

  “我頭疼,想睡了,西兒,你下去吧!

  “遵命,殿下!

  匆匆將西兒打發(fā)走后,莎曼披了件灰色的連帽斗篷,打算悄悄溜出去。就在這時,有人敲門,她驚得怔住,門開了,站在那兒的,是她的兄長尼奧王子。

  “你要到哪兒去?”一進(jìn)來,他就皺著眉問,“還穿成這個樣子!

  她不知要怎樣回答。

  幸好尼奧王子也不是真想聽她的回答,他揮了揮手。“坐下,莎曼,我有話要和你單獨談?wù)!?br />
  她脫下斗篷,坐進(jìn)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椅子。“你想要說什么,哥哥?”她力持鎮(zhèn)靜地問。

  “關(guān)于利迪斯王的求婚,你怎么想?你真的曾經(jīng)與他碰過面?”尼奧王子一臉嚴(yán)肅地盯著她,眼中的神色令她迷惑。

  利迪斯王……那個差點一箭射死她的巨人?莎曼回憶著當(dāng)時的情景,能想起來的只是恐懼、危險和……羅亞,已經(jīng)麻木的心再度抽痛。

  她勉強(qiáng)地說:“是的,在靠近利迪斯邊界的山林一帶。但那時彼此都沒有告知姓名、身分,我、我不知道他怎么會……”

  “你應(yīng)該嫁給利迪斯王!”他打斷她的解釋,向前傾身,低聲而決斷地說,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莎曼一下子驚跳起來,“什么?”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這、這太荒謬了!我根本不認(rèn)識他,哥哥,為什么?”

  尼奧王子的臉在燈影下陰沉一片,蒼白而冷酷,很難想像這是一個二十四歲的青年的臉!澳惚仨毤藿o利迪斯王,莎曼,這是為了復(fù)國!彼粋字一個字地說,字字都像重錘擊打在莎曼的心頭。

  “這跟復(fù)國有什么關(guān)系?”她渾身發(fā)抖地叫道。

  “你還不明白嗎?”相對于她的激動,尼奧王子的平靜更加可怕!皢螒{我們現(xiàn)在的力量,是不可能復(fù)國的。利迪斯擁有大陸最強(qiáng)的武力,只有借助于他們的幫助,才能對抗格利弗理·德·拉辛那伙叛賊。如果你成為薩了王的新娘,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向利迪斯借兵,奪回伊林梅爾、奪回世代相傳的王位!”

  雄心需要羽翼,堅強(qiáng)需要按盾,高處不勝寒的王族需要更多的依靠。

  “可是,”她的頭腦一片混亂,“我根本不愛他!我無法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

  “莎曼!你不能再任性下去了!”他沉聲喝道:“身為伊林梅爾的公主,你必須負(fù)擔(dān)起應(yīng)有的責(zé)任,為復(fù)國貢獻(xiàn)你的一切力量!”

  她猛地一震,茫然看著面前的兄長,那雙冰冷的蒼藍(lán)眼睛里透出一股非同尋常的興奮。

  “我們困居在這邊荒窮塞已經(jīng)十余年了,這些年里,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復(fù)國的機(jī)會,如今,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jī),我絕不能放過!”

  她覺得全身都冰涼了,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八,我必須被犧牲?”

  “為了復(fù)國,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何況,成為一國王后,才配得上你伊林梅爾公主的高貴身分。莎曼,不要以為我是個絲毫不為你考慮的冷血哥哥,”他緩和了語氣,“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們相依為命過么多年,我當(dāng)然希望你能夠幸福。

  成為利迪斯王后,你的未來將會是一片金色,我相信薩于王會非常非常愛你的!

  尼奧王子這番話倒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在他看來,莎曼那絕倫的美貌是一項最有力的武器,世上沒有男人會不為她所傾倒。

  “這是哥哥你的真心話?”她難以相信。幸福?幸福是這么廉價的東西嗎?可以與權(quán)勢、地位畫上等號?或者,所謂幸福也是有等級差別的,對貴族來說,擁有王后的頭銜就等于擁有世間最大的幸福了。

  尼奧王子猶豫了一下,很快回答!碑(dāng)然,這也是所有伊林梅爾臣民的期望。”

  也就是說,這是托勒利夏全體貴族的決議。

  她說不出話來,神情呆滯,好半天,才緩緩搖頭。“不!我做不到……我不能答應(yīng)。”

  “莎曼,想一想慘死的父王,想一想母后臨終時的遺言!你能對著他們的靈魂說你做不到嗎?”

  母后的遺言……她耳邊猛然響起母親詛咒般的聲音,“復(fù)國……一定要復(fù)國!”

  她尖叫一聲掩住耳朵,“不要逼我!求求你哥哥!別再逼我!”

  尼奧王子看著抱頭縮成一團(tuán)的妹妹,嘆了口氣!昂冒桑阍俸煤每紤]一下,我相信你會作出理智的決定!。

 。 。 。

  顧不得夜深寒重,莎曼披上斗篷,梢悄溜出巖堡,飛快奔向馬廄。

  門板的縫隙透出淡淡的燈光,她站在門口的陰影里,看著畜欄邊那熟悉的高大身形。

  羅亞脫掉外套,只穿著白色短衫,正在用鐵叉叉起大堆乾草,填放進(jìn)馬槽。他的手臂用力地?fù)]動著,沾著汗水的強(qiáng)健肌肉在燈火下閃著緞子似的光華。他一刻不停地、用力地干著活,急于給自己紊亂而滴血的心尋求一個喘息的空白。此刻他不愿去想任何人、任何事,最好能累到毫無知覺,或許這樣心就不會再痛吧?

  所以,當(dāng)他聽到那道低柔而遲疑的呼喚時,不由自主全身顫了一下,手中的鐵叉幾乎拿握不住。

  他深深吸了口氣,繼續(xù)干活,動作明顯加大了力度。

  身后乾草的聲音告訴他,她正向他走過來。一只纖手落在他的手臂上,掌心的冰冷和皮膚的潮熱形成極鮮明的對比!傲_亞……”

  他咬緊牙關(guān),不回應(yīng)、不回頭。

  “羅亞!”兩條柔軟的手臂抱住他的腰,莎曼貼在心上人背后,緊緊地抱著他,感覺到他也和她一樣發(fā)著抖。

  “我愛你,很受很愛。羅亞,我從來沒有像這樣愛過一個人……”她的話因為緊張而帶著顫音,心跳得這樣急促。當(dāng)一個少女將心底深處最甜蜜的秘密向意中人坦白的時候,也是她最勇敢的時候。正是這份勇敢使她戰(zhàn)勝羞怯與自尊,不顧一切傾吐出久埋的情愫!拔、我想,你應(yīng)該也有一點愛我吧,那么,能不能請你娶我呢?”

  那一瞬間,他覺得血全部沖上頭部,耳朵嗡嗡作響,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和恐懼感像潮水般漫過他的意識,啪!鐵叉終于從他手中落下。

  有什么不一樣了,在心的一角,有道聲音魔魘般反覆低喃。如同冰山上的裂縫,小小的,不易察覺地裂開一點,然梭緩慢卻又堅定地擴(kuò)大開去,直達(dá)深藏在海底的部分。劈開,碎裂,夾著紛飛的冰沫,轟然倒下,激起沖天的巨浪,咆哮著,席卷著,粉碎一切。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像離弦之箭,覆盆之水,再也無法收回。而這些年來,他一直竭力回避、卻又始終在心底盤繞不去的點點滴滴,終于再無遮掩地暴露于眼前。

  愛她,何只一點啊……

  就在你為吉娜的去世而哭倒在我懷中的時候,就在你披著月光與我旋舞于林間的時候,就在你冒著大雨去為葛麗接生的時候,就在你認(rèn)真地說“想要為大家做些有用的事”的時候,就在你不顧危險去追趕商隊的時候,就在你裝作玩游戲而實際想教我識字的時候,就在你為了染上重病的我而向王后求情的時候……

  不,或許比這些更早,就在第一次見到金發(fā)燦爛,像鮮花一樣可愛的你的時候,我,己經(jīng)不知不覺,而無法自制地愛上你了。

  多想將你擁入懷中,大聲說你是我唯一摯愛的人;多想在眾人面前,揭開你潔白的面紗,讓你成為我永世的新娘若你不是公主,我不是賤民。

  然而,我們的身分是永遠(yuǎn)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

  羅亞輕柔而堅決地拉開莎曼的手臂,轉(zhuǎn)過身面對她!安豢赡艿模钕。你的哥哥尼奧王子和所有貴族都不會允許的!

  她何嘗不明白現(xiàn)實的嚴(yán)酷,但——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屈服于命運(yùn),所以她仰起頭,急切地抓著他的手臂,提出更大膽、更瘋狂的建議!澳敲茨銕易!離開威登山谷,離開托勒利夏,到沙漠去,到海上去……只要我們在一起,到世界任何角落都行,羅亞,請你帶我走!”

  帶她走!這是個多么具有誘惑力的念頭!羅亞必須閉一閉眼才能抑制住心頭的狂濤熾焰。握緊她的手,即使在那遙遠(yuǎn)的未來沒有幸!

  莎曼,以你的善良和高貴,足可成為一國的王后,你生來就應(yīng)該擁有世上一切最美好的東西,難道我能這樣自私,讓你和我一起去過居無定所、流離飄泊的生活嗎?讓貧窮、荒涼、寂寞磨蝕掉你的美麗與光彩嗎?

  何況,你還有身為公主所要背負(fù)的責(zé)任,而我,也有必須堅守的承諾。

  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里的人,即使離得這樣近,依舊近在咫尺、遠(yuǎn)隔天涯。

  所以,讓一切就這樣結(jié)束吧……

  “對不起!彼偷偷卣f,輕輕掙脫她的手,同時向后退了一步。

  莎曼屏住呼吸,積聚全身力氣等到的,竟是這一句冷淡而堅決的“對不起”。

  那一瞬間,她仿佛聽到心被撕碎的哀嗚。

  她看著他,昏暗的燈火下,他的面容黯淡模糊,像七年前沙漠之夜分別時一樣,毫無表情。

  為什么我總是在追逐你的腳步,而你,從不肯為我停留?難道在你心中,我真的那么無足輕重?

  “我真傻,真像個傻瓜一樣,”她呢喃著,單薄的肩頭無力地垮下來,雙手捂住臉。“竟然會以為……”

  “請殿下切勿懷疑我的忠誠,羅亞·莫爾永遠(yuǎn)是您忠實的仆人!彼麊蜗ス蛳,親吻她斗篷的一角。也不要懷疑我的感情,盡管我只能以這種方式向你表達(dá)。

  莎曼,我的公主啊!

  她抬起臉,淚珠在眼中閃著晶瑩的光。羅亞說“忠誠”,他不明白嗎?她要的從來就不是他的忠誠,不是他的責(zé)任、義務(wù)、榮譽(yù),只要一句“我愛你”就足夠了。

  是的,她知道他將會忠于尼奧王子,忠于托勒利夏,忠于伊林梅爾舊王室;他將會默默輔助尼奧王子,盡全力為復(fù)國而奔走;他將會遵照他父親的遺愿,成為武士,恢復(fù)姓氏中那個象徵高貴的“德”,然而,這又是你真正想要的嗎,羅亞?

  當(dāng)你對我說起商旅中的見聞時,你眼中興奮的光芒告訴我,那種自由才是你的理想,而你,竟然甘愿困守著這毫無希望的復(fù)國迷夢,放棄得來不易的幸福嗎?

  那一刻,她幾乎要恨他了,恨他的懦弱、逃避、自欺欺人。她想要對他大叫,“你把我們兩個都?xì)У袅!”可是悲鳴只化做一聲絕望的嘆息。

  即使這樣,她也永遠(yuǎn)、永遠(yuǎn)沒有辦法恨他啊。

  莎曼慢慢擦掉臉上的淚水,拾起殘破的尊嚴(yán),默默轉(zhuǎn)身離開,小小的肩膀像是不勝重負(fù),卻比任何時候都挺得筆直。

  羅亞目送著她蕭瑟的背影,猛然沖動地想要拉住她,告訴她他會帶她走,手抬了一半,終是無力地垂下。

  “該死、該死!”他一拳睡在旁邊的住于上,木屑紛飛,倒刺進(jìn)手掌,他卻完全沒有感覺到疼痛,因為他的心早已被自己活生生撕裂了。

 。 。 。

  莎曼半躺在扶椅里,目光憂郁地望著院子里淡淡的陽光,病后的臉色蒼白而憔悴,帶著一種對什么都無所謂的冷漠與疲憊。

  那夜之后她就病倒了,病得怪異而突幾。低燒,昏睡,不思飲食,精神恍惚,卻又不是什么要命的急癥。醫(yī)生診斷了也只說是風(fēng)寒,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于是,與利迪斯的聯(lián)姻也就一日日拖了下來。

  莎曼里緊厚厚的毛裘,低低咳了幾聲。托勒利夏的初冬一向陰沉,難得今日陽光晴暖,可她的心依舊被冰雪覆蓋,即使是穿著最保暖的皮衣,那一股惡寒仍源源不斷地從骨子里涌出,甚至連燦爛的陽光,看在她眼中,也那么刺目而令她畏縮。

  大概是過分沉緬于自己的心思,當(dāng)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頭時,她嚇了一大跳,一下子坐了起來!鞍。∩┥!

  站在她面前的這位氣質(zhì)溫婉柔美的少婦,是維德公爵的愛女玫蘭,去年嫁給尼奧王子的伊林梅爾王子妃,她的嫂嫂。

  “今天感覺好些了嗎?”玫蘭關(guān)心地問,同時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嫂嫂,我沒什么大病,你不用天天來陪我!鄙櫫税櫭,擔(dān)心地看了看玫蘭尚未隆起的小腹!皯言械娜藨(yīng)該多休息!

  “天氣這么好,我也正想出來散散步呢。”玫蘭微笑,“莎曼,利迪斯王又派人送了許多貴重禮物,想不想去看看?”

  莎曼的臉色立刻變了,“不要!”

  這幾日來,前前后后己有十幾位貴婦或旁敲側(cè)擊,或直言勸諫她答應(yīng)聯(lián)姻,只有嫂嫂始終不曾開口,想來今日也忍不住了。莎曼不由自主地提起全副戒備。

  玫蘭望著小姑慌張卻仍隱藏倔強(qiáng)的容顏,不禁在心底低嘆。莎曼雖幼逢離亂,卻一直被眾人保護(hù)得很好,少經(jīng)世事,心性天真,難免有非常孩子氣的幼稚想法,以為婚姻必定是愛情的甜蜜果實。

  然而身為王族,生在亂世,命運(yùn)又有幾分是自己所能掌握的?她一直非常喜愛這個溫柔善良的小姑,也一直希望她能夠有美滿的歸宿,實在不忍看到她因一時任性而將到手的幸福推開。

  “莎曼,告訴我,你為什么不愿和利迪斯王結(jié)婚?”玫蘭柔聲問。

  “嫂嫂,我知道這樁婚姻具有重要的政治意義,對復(fù)國大有幫助,可是……我沒有辦法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我不能強(qiáng)迫我的心!”莎曼激動地叫道,委屈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

  “必須先有愛情才能有婚姻;你是這么想的嗎?”

  莎曼扭開頭,“難道不對嗎?”

  玫蘭淡淡笑了,“莎曼,世上的事很難說,愛情與婚姻也沒有絕對的先后,只要彼此真心以對,即使政治聯(lián)姻也可以慢慢培養(yǎng)起細(xì)水長流的感情;蛟S那時你會發(fā)現(xiàn),這種生活才是幸福的!彼男θ輲е帚皭,似是想起了什么舊事。

  “這是你的經(jīng)驗之談嗎,嫂嫂?”莎曼忽然低聲問。

  玫蘭一怔,經(jīng)驗之談?的確是啊,她與尼奧之間,不也是政治婚姻嗎?

  她的丈夭,是伊林梅爾的王子殿下,托勒利夏名義上的最高統(tǒng)治者,而她的父親維德公爵,則是這個流亡王朝中擁有最大實權(quán)的貴族。兩家的聯(lián)姻,不只是姓氏的聯(lián)盟,也代表著榮譽(yù)與權(quán)力的結(jié)合。

  很早她就明白這一點,所以她并不奢求在這樁婚姻中尋找浪漫愛情,然而,面對著那個出色的男人,有哪個女人能不愛上他呢?

  她不是為了愛情而結(jié)婚,卻在婚姻中找到愛情。

  “你說的對,”玫蘭沉靜而莊重地點了點頭,“我很慶幸自己真的愛上你哥哥,所以,即使是政治婚姻;我也感到很幸福!

  “那是因為,”莎曼還是不肯看她,“你沒有先愛上別的男人!

  玫蘭這一驚非同小可,“莎曼,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愛上了誰?”真是,自己早該想到,如果不是因為愛上別人,以莎曼柔順的性子,怎么可能這樣堅定頑固地拒絕聯(lián)姻?她會是暗自愛上哪個年輕的貴族嗎?還是……”

  “是。”莎曼倏地抬起頭,勇敢地看著嫂嫂,蒼白的臉頰透出淡淡的紅暈。

  “我愛上一個人,非常愛他,除了他我不可能再愛別的男人。”

  玫蘭張口結(jié)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是那個羞澀、純真、一向循規(guī)蹈矩的莎曼嗎?看她此刻的表情,如此驕傲,如此無畏,如此不可動搖,充滿某種神圣的光彩,或許,是愛情改變了她吧。

  鎮(zhèn)定!一定要鎮(zhèn)定!玫蘭在心里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八钦l?”她略略急迫地問:“我認(rèn)識他嗎?”

  莎曼緊緊閉著嘴唇,戒備地看著她不說話。

  “好吧,”玫蘭嘆了口氣,神情放柔和了!澳銗鬯敲此矏勰銌?如果是這樣,為什么不來向你哥哥提出求婚呢?”

  這句話一下子戳到莎曼的痛處,她慢慢低下頭,咬住嘴唇,神色是前所未見的凄楚。良久,她輕輕地?fù)u搖頭,金發(fā)像無依的水草般晃動!安,他并不愛我,這都只是我一相情愿罷了……”

  玫蘭暗自吐出一口氣。幸好莎曼還未鑄下什么大錯,一切尚可挽回!皭矍閺膩聿幌鹉阆胂竦哪菢樱切┲皇呛⒆託獾幕孟,人還是得面對現(xiàn)實的。莎曼,嫂嫂不想逼你,不過,你還是再考慮一下,不要因為幻夢而錯過手邊的幸福!

  說完,她起身離開,放莎曼一個人靜靜思考。

  要逃避什么似地閉上眼睛,莎曼放任自己沉溺的小眠,只有在夢里,才可能找到安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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