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shí),古明月已被安放于床上,雙唇已全無血色,印堂上更隱隱泛著淡淡的黑影,樣子甚是駭人。藥兒神色嚴(yán)肅,屏氣凝神地為她診脈,清澈的雙眸因此顯得深邃,只見她遲遲不語,旁人雖是心急如焚,卻也不敢驚擾她半分。
唐琛琛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淚人兒,眼見古明月傷重至此,她一方面憂心忡忡;一方面卻也擔(dān)心古青云是否全身而退,一張小臉哭得梨花帶淚,讓古青云看得心疼萬分,連忙又哄又勸地安撫著她,保證自己確實(shí)無傷在身,唐琛琛這才放寬了心。
一旁緊抿著薄唇的段逍,卻是百感交集;任誰也料不到堂堂峨嵋派的掌門,竟會如此大失風(fēng)度,為奪“莫邪”,甚至不顧比武之約出手傷人,此事一旦傳出,非但凈思師太的顏面無存,只怕就連峨嵋派再也無立足之地。想不到,區(qū)區(qū)一把“莫邪”,竟能讓人性丑惡至此……。段逍心中霎時(shí)蒙上一團(tuán)黑霧。是他覺醒得太晚,師父的前車之鑒;藥兒的殷殷相勸,卻都無法讓他看透,一心想仗義行俠、鏟除邪魔、匡正人心,然而他卻看不清、想不明白,在這道德淪喪的武林之中,若不獨(dú)善其身便是同流合污,憑他一己之力卻想力挽狂瀾,無異是螳臂擋車,有時(shí),固然是時(shí)事造英雄,但一人成名萬骨枯,英雄要踩著敗者的枯骨向上爬,英雄也要丟棄所有人性的七情六欲,方成大器,只是,段逍做不到,起碼,他放不下藥兒。
“藥兒,明月究竟怎么樣了?”古青云捺不住冗長的等待,終于還是脫口而出。
藥兒放下古明月的手腕,又沉默了會,才抬起了頭,對上古青云焦急的目光,緩緩地說道:“幸而凈思師大這一掌,在最后略收攻勢,才未傷及要害,暫時(shí)性命無慮,只是……這一掌已打斷了明月姑娘的經(jīng)脈,如今她武力盡廢,脈絡(luò)俱斷。”
此話一出,段逍和古青云立即臉色大變,久久無法出聲相詢,唐琛琛未曾習(xí)武,又不諳醫(yī)術(shù),對藥兒話中的嚴(yán)重性一無所知,然而見兩人神色大異,立即問道:“這是什么意思?明月到底會怎么樣?”
藥兒轉(zhuǎn)頭望向尚在昏迷中的古明月,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她是感激古明月的,若不是古明月舍身相救,只怕此刻躺在床上的便是段逍了,只是,她真的恨不得當(dāng)時(shí)飛身竄出為段逍擋下那一掌的是自己,因?yàn)樗,從古明月舍身相護(hù)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樣了,她甚至感覺到自己將會永遠(yuǎn)地失去段逍。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習(xí)武之人一旦武功盡廢,就有如正常人被斷了手腳般,一切行為,都必須重新學(xué)習(xí),何況,明月姑娘如今還傷了脈絡(luò),一時(shí)間只怕飲食起居都需要人隨侍一旁,就算是悉心照料,只怕也要一年半載才能稍有起色,只是--她習(xí)武多年,如今累積的心血一夕成空,我擔(dān)心明月姑娘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
藥兒的嘆息淡淡地回蕩在空氣之中,一番言語卻無比沉重地壓在眾人的心頭,古青云不敢置信的搖著頭,顫聲道:“明月……明月她一向心高氣傲,她怎么受得了呢?藥兒姑娘,難道連你也沒有辦法了嗎??”
“凈思師太的掌氣早已沖破她各個穴門,就算是華陀再世,也無法讓明月姑娘回復(fù)武功,至于被震斷的經(jīng)脈……”
“如何?有辦法救治嗎??”古青云連忙追問。
只見藥兒狀似深思,凝神默言了許久,才像下了個重大決定似的,猛一抬頭,說道:“古莊主盡管放心,藥兒拿項(xiàng)上人頭向您擔(dān)保,就算傾畢生絕學(xué),也要治好明月姑娘!
古青云望著藥兒堅(jiān)毅的眼神,卻能看出她的心中其實(shí)有著萬般滋味,只是不足為外人道而已。如今局勢發(fā)展至此,她和段逍兩人自然責(zé)無旁貸,以段逍的性格而言,斷無可能在此時(shí)離開,倘若古明月當(dāng)真經(jīng)絡(luò)俱斷,成了個廢人,只怕……
思及此處,古青云似乎也了解到藥兒何以誓言醫(yī)好古明月,但不論她所為為何,一旦有了藥兒的保證,他當(dāng)下也寬心不少,畢竟放眼當(dāng)今世上,在醫(yī)術(shù)上可與藥兒匹敵的,只怕無人可勝任。
正當(dāng)眾人相對無語時(shí),一直處在昏迷狀態(tài)中的古明月,卻悠悠醒來。她先發(fā)出了一聲微弱的呻吟,眾人聞聲,立即將目光全轉(zhuǎn)移至她身上。只見古明月的雙眼半睜半閉,仿佛連這輕易的動作也顯得吃力無比,她努力地想發(fā)出聲音,卻有些力不從心,許久,微弱的嗓音才緩慢的自她嘴中說出:“這……這是哪里?”
“明月,你怎么樣?我是大哥?,你看清楚些,這是在你房中,我們回到山莊內(nèi)!
“山莊?”古明月似乎有些意識混亂,凌亂的片段充塞在她腦海之中,卻無法正確地組織出,她只感覺到痛,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迅速地在她體內(nèi)蔓延,真氣更一點(diǎn)一滴的逐漸消退,她可以感覺到體內(nèi)細(xì)微的變化,但這樣的認(rèn)知,卻令她感到惶恐。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記得前一刻她還在十里坡上,比武才結(jié)束,一回頭,她卻見到凈思師太飛身一縱,挾帶凌厲的殺氣,眼見就要一掌劈向段逍,當(dāng)時(shí),她連想都沒想,一個箭步便撲向段逍,擋下了那一掌。
對了!段大哥!
“段大哥,段大哥,你在哪兒?你沒事吧!?”一想到段逍,古明月甚至顧不得身上的傷,掙扎著要起身,口中還不停問著段逍的安危,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古明月就是使不上力,甚至連撐起身子也做不到。
段逍見古明月這副模樣,立即握住她無力的手掌,霎時(shí)讓古明月安心不少。
“我在這里,我沒事。”段逍半摟著古明月,卻無法習(xí)慣她身上的香味,剎那間,他想起藥兒身上獨(dú)特的清香,雖不濃烈,卻已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再也無法替代的熟悉。段逍一回神,望向眼前的藥兒,只見她別開了臉,傾瀉而下的發(fā)絲擋去了她的神情,段逍怎么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段大哥!惫琶髟乱粏荆瑔净亓硕五械男乃!澳阏娴臎]事,真的沒事嗎??”
段逍望向古明月懇切的臉龐,看著她溢于言表的關(guān)心,更想起她奮不顧身的舍命相救,一時(shí)間,也不禁放柔了語調(diào),輕聲說道:“我沒事,明月姑娘,你好好休息,別擔(dān)心我!
一聽段逍這么說,古明月這才停止追問,心中一顆大石也落了地,她嫣然一笑,臉頰綻放的光彩溫婉動人,彎成月牙狀的眼眸也顯得柔情似水?谥袆t柔聲說道:“太好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古青云見此情景,忍不住心痛地將臉別開,不忍再看下去。身為古明月唯一的大哥,他是失職了吧。烤瓦B古明月何時(shí)將感情全放在段逍身上,愛得這么深,這么義無反顧,他都絲毫沒有察覺,他真的忽略了她,忽略了古明月身為一個女人需要被愛的感受。
此時(shí),倚在段逍懷中的古明月,卻感受到一絲的不對勁。雖然她中了凈思師太一掌,傷勢自然不輕,但也不至于虛弱到連拾手的力氣都沒有吧。抗琶髟滦闹邪底詰岩,又悄悄運(yùn)了幾次氣,卻發(fā)現(xiàn)體內(nèi)全無真氣運(yùn)轉(zhuǎn)。這一發(fā)現(xiàn)讓古明月大吃一驚,她立即開口道:“大哥,我……我沒事吧?我怎么覺得……全身都無力,而且連運(yùn)氣也感受不到,大哥,你告訴我,我到底怎么了?”
古青云霎時(shí)無言以對,只是與唐琛琛互望了一眼,這一望,唐琛琛的淚水又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滾落下,無聲的淚珠滑落臉龐,更加引起古明月的不安。
“怎么了?為什么要哭呢?”古明月轉(zhuǎn)而向段逍問道:“段大哥,你告訴我,我到底怎么了?為什么大嫂要哭呢?你,你說?!大哥、大嫂,你們不要不說話,告訴我?!我要知道我到底怎么了,說?……”
“我來說吧!!彼巸浩届o的聲音倏地打斷古明月急切的問話,也使得眾人錯愕的望向她,只見藥兒閃著一雙清靈的星眸,朱唇抿成了銳利的一道直線,臉上沉靜的表情令人無法捉摸她的心思。
藥兒慎重地望向古明月,清晰地說道:“凈思師太的掌力遠(yuǎn)超乎你的想象,況且她用盡了氣力,欲置師兄于死地,你能保住一條命,已屬不易。只是……這一掌已震斷了你的奇經(jīng)八脈,如今,你武功盡失且四肢癱軟,全肇因于此!
古明月一字一句全聽進(jìn)了耳中,卻怎么也無法組織起來。怎么可能?這又是什么意思?經(jīng)脈俱斷?那不等于成了個廢人,那不等于告訴她!她這輩子完了,將來她連最基本的生活要素都必須靠他人照料,將來她要一輩子躺在床上,不能動、不能走。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古明月倏地像瘋了似的驚叫,臉上的表情滿布著恐懼、驚慌,她放聲大哭、大叫,努力想揮動手,卻怎么也力不從心,排山倒海而來的打擊,讓她亂了分寸,只能無助地?fù)u著頭,倒在段逍懷中,幾近崩潰。
“明月,你冷靜點(diǎn)!你聽藥兒把話說完,你先別急,先冷靜下來!惫徘嘣评琶髟氯崛魺o骨的手,心痛不已的安撫著幾近歇斯底里的古明月。
“冷靜?我要怎么冷靜?大哥,我這輩子就這么毀了,我什么都沒有了!”古明月似笑非笑,欲哭無淚的表情令在場人士莫不惻然。
“不會的!彼巸狠p柔的聲音悄悄響起,她順勢坐在床沿,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古明月,堅(jiān)定、深邃、卻多了些悲傷!安粫,明月姑娘,你相信我,不管要付出什么代價(jià),我都一定要治好你,我不會讓你成為一個廢人,更不會讓你失去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我會讓你好起來的!
“相信你?我憑什么要相信--”
“明月姑娘!”未曾出言的段逍,此時(shí)卻打斷了古明月悲憤交加的指責(zé)。他望向懷中的古明月,語氣不禁放柔了些,說道:“你放心,藥兒一定能治好你的。她鉆研藥理多年,從沒碰上能讓她束手無策的難題,這點(diǎn)……我是再清楚不過了。藥兒既然說得出口,她就一定做得到,你相信我!
“是。!明月,你相信藥兒吧!。就連我這種鬼門關(guān)都進(jìn)了一半的人,藥兒也能起死回生,何況你負(fù)傷未久,復(fù)原的機(jī)會自然大增,你千萬要對藥兒有信心,她一定能治好你的!碧畦¤∫策B忙為段逍幫腔。
“真的嗎??”古明月有些迷惘,一時(shí)之間,她實(shí)在承受不了這么大的打擊,她什么主意都沒有了,只能急切地尋找保證,而段逍仿佛就是她唯一愿意信賴、依靠的人!岸未蟾,真的嗎??我真的能復(fù)原,真的還能像個正常人一般的生活嗎??段大哥,你不要騙我,我只相信你說的,你告訴我,我……我好得起來嗎??”
段逍無言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信任藥兒,無論在什么情況下,他都不會對藥兒所說的話存有半點(diǎn)疑心。
眼見段逍對自己做出了保證,古明月顧不得有這么多人在場,緊緊摟住段逍,雖然胸口的掌傷令她連說話都感覺疼痛,但此刻,她卻感覺這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shí)候。
古明月貼著段逍的胸口,喃喃說著:“段大哥,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放棄,只要你愿意留下來,段大哥,我不后悔為你擋了這一掌,因?yàn)槲沂切母是樵傅模灰銢]事,我怎么樣都無所謂,真的,只要你沒事……段大哥,留下來好不好,不要在這個時(shí)候離開我,不要讓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好不好,好不好?”
古明月的話,尖銳地劃破了所有偽裝的寧靜,讓段逍這些時(shí)日以來,曾經(jīng)努力維持的疏遠(yuǎn)冷淡,此時(shí)都在古明月幾近表白心意的一番言詞中成為塵封的往事,但她愛他。!甚至用所有的一切,像飛蛾撲火似的,明知終將毀滅,卻仍毫不保留的用生命愛他,她沒有錯,沒有人能說她錯的。
“我不會走的,我會留下來!彼巸涸谀睦铮揖驮谀睦。這句話,段逍不該也無法說出口。
藥兒閉上了雙眼,聽見段逍有些生硬的承諾,像把鋒利的刀刃般,無情地劃破心口。她應(yīng)該是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的,段逍必須留下來,必須照顧她,必須暫時(shí)……或許更久的舍不自己,但為什么?仍感覺自己的心正寸寸剝離碎裂,隨著這樣刻骨銘心的痛楚,逐漸在無力挽回的絕望中一分分地死去。
睜開眼,卻不偏不倚地對上段逍的眼神,同樣無奈,同樣悲哀,也同樣無能為力。
轉(zhuǎn)眼間,半個月過去了,然而,對所有籠罩在這場無形風(fēng)暴中的人而言,卻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漫無止境的爭戰(zhàn)。
藥兒信守著承諾,傾全力醫(yī)治古明月的傷勢;半個月來,她不眠不休地埋首于藥典之中,親自調(diào)配、煎煮,每一道手續(xù)都不假他人之手,只唯恐再出任何差錯,在她制藥的過程中,包括段逍等均被拒于門外,過程極其神秘,眾人雖百思不得其解,但見藥兒已為此事心神耗竭、日漸消瘦,遂也不忍追問。
就在這樣詭異的情況下,古明月的傷勢竟奇跡似的好轉(zhuǎn);在藥兒的囑咐下,她除了每日按時(shí)服藥之外,更由段逍逐日灌輸真氣,初時(shí),由于經(jīng)脈碎裂,加上內(nèi)傷甚重,每當(dāng)真氣在體內(nèi)流通舒絡(luò)之際,總令古明月有如萬針鉆心般的痛楚,但時(shí)日一久,配合藥效的發(fā)揮,不適之感竟日漸減輕,如今,古明月雖仍帶傷臥床,但手腳已稱能使力,這樣長足的進(jìn)步,令古青云夫婦更是喜不自勝。
這日,一如往常,段逍在古明月服下湯藥后為她調(diào)息體內(nèi)真氣,約莫半刻鐘,古明日身上已有熱氣散出,段逍立即收回掌勢,略作歇息后兀自走向窗邊。
古明月傾坐于床沿,由負(fù)責(zé)服侍她的婢女拭去頰邊的汗水,稍整儀容,隨后便示意將婢女遺走,房中獨(dú)留自己與段逍兩人,然而,面對半個月來未曾展露過笑顏的段逍,她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古明月望著日日皆會來探望她的段逍眼神正淡淡地凝視著窗外,俊逸的臉孔仍是如此令她迷戀,同樣的眉眼,同樣的輪廓,為什么她卻感覺不到初見他時(shí)那股爽朗、豪邁之氣,英挺的眉宇中,為什么又總露出落寞?她不懂,為什么自己的付出竟得不到響應(yīng),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里,總是映著藥兒的身影?
“段大哥。”古明月吶吶地開了口,臉上佯裝的笑容仍是明艷動人。她不認(rèn)輸,她不相信自己連竟?fàn)幍目赡芏紱]有,如果愛一個人要這么辛苦,她絕不后悔。
段逍聽見古明月的叫喚,緩緩地回過頭來,俊朗的面貌已不復(fù)當(dāng)初,他有些憔悴,有些頹喪,發(fā)鬢下的青碴使他顯得有些黯然。半個月了,整整半個月的時(shí)間,他與藥兒竟形同陌路,她刻意地閃躲他,所有可能碰面的場合都努力避免,唯一能見面的時(shí)候,僅有在藥兒為古明月送來湯藥之際,然而礙于古明月在場,兩人連交談的機(jī)會都沒有,更遑論要解釋些什么。
才半個月哪!他的心境卻彷如霎時(shí)衰老了十幾年一般。他的性格一向平穩(wěn)、內(nèi)斂,素來沒有什么大悲大喜的情緒,就算是有,他也不過讓它靜靜地在心底流淌、發(fā)酵,從不形于表相,是性格使然,但也習(xí)慣了如此。這么多年來,他僅有的喜怒哀樂都源自于藥兒,有時(shí)聽著她嬌俏甜膩的嗓音,便恍然失了神,他是著了魔,打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為了這樣一個女子著了魔,所有的一切,只要是為她,他絕不悔。
只是,他該如何面對另一個和自己同樣深情的女人?
“段大哥,你怎么了?怎么凈望著窗外發(fā)愣呢?你沒事吧?”強(qiáng)擠出口的問話,就連古明月自己也問得心虛。
“我沒事!焙喍痰幕卮,段逍在回神的那一瞬間,便已收拾起外露的情緒,一貫的淡然,重新回到他俊朗的外表上。“明月姑娘,你好好休息,如果沒事的話,段逍先行告退了。”
“呃……段大哥,”甫聽段逍這么說,古明月立即急切地開了口,卻又有些羞赧!拔摇沂窍胝f,這半個月來,都是你在照顧我,甚至還讓你為我損失不少真氣,我心里真的很過意下去!
“這是段逍應(yīng)該做的,明月姑娘不必客氣。至于你的傷勢之所以能復(fù)原得如此迅速,全是藥兒的功勞。”
不經(jīng)意的,藥兒瘦削的身影再度躍人段逍腦中。她瘦了許多,纖細(xì)的身軀似乎風(fēng)一吹就倒,是因?yàn)槿找岳^夜的煉藥吧。慷五行南,這幾天,藥兒走路的模樣一拐一拐的,似乎是腿傷復(fù)發(fā),她一向不會照顧自己,事事都依賴著他,只怕她忍著傷不說。
“段大哥。”古明月試探地喚了喚失神的段逍,知道他又掛念著藥兒!拔抑廊克巸好钍只卮,我才不至于變成一個終生下不了床的廢人,對了,我一直覺得奇怪,藥兒每晚端給我服下的湯藥,說是叫做‘雪里紅’的,大哥問遍了各處名醫(yī)、藥坊,從沒有人聽過這個名字,更別說知道它的療效了,段大哥,你可知道,藥兒是從何處得到此藥的?”
段逍擰起了眉,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與藥兒自幼長居于九寨谷,一向深居簡出,偶爾藥兒開口要些什么草藥,也都是由他下山相尋,再不,便是由卓不凡生前煉制而成,他雖不諳藥理,但多年來耳濡目染,對草藥倒也識得不少,但‘雪里紅’一味他卻一無所知。再者,藥兒反常的神秘態(tài)度也令人心生疑竇,每到傍晚,藥兒便將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房中,約莫一個時(shí)辰之后,才將湯藥端至古明月房中,這其間,誰也不知道她在房中做些什么,這一切的一切,實(shí)在無法令段逍心安,思及此,段逍的眉頭又更緊了些。
“藥兒自有她自己的主意,我一向不多問的!彪S意應(yīng)答了句話,段逍卻抹不去心中的疑慮,也許,他不應(yīng)該只是沉默以對,面對藥兒刻意的避不見面,他們?nèi)酥g的關(guān)系只怕更會剪不斷理還亂,他悉心照料古明月只是基于道義責(zé)任,倘若因此而使兩人之間原先單純的關(guān)系徒生變量,那自然就非他所愿了。段逍心想,無論如何,該是說明白的時(shí)候了。
“明月姑娘,這半個月來,你的傷勢已漸有起色,想來不出十天,即可痊愈,到時(shí),段逍也不便再留在莊內(nèi),我想……”
“你要離開古劍山莊?”
古明月倏地截?cái)喽五械脑,原先含羞帶怯的臉龐蒙上不敢置信的神色,盯著段逍的眼神,有些受傷,有些錯愕,然而最令人不忍的是她的毀殷切切。
段逍凝眸看她,對上古明月那一雙溢滿柔情的眼眸,心中沒有半絲動搖,只怕她愈陷愈深,難以自拔,至于對他的一片真情,他卻是不能、也不愿接受。
“是,我會離開,帶著藥兒,也許……還是回到九寨谷,還是繼續(xù)我們從前的日子!
“為什么?段大哥,”古明月顫聲問道,盈眶的淚水幾乎決堤!盀槭裁茨?古劍山莊的生活不好嗎??為什么非得去過那種與世隔絕、深居簡出的日子?”
段逍靜默了會,他一向不擅言辭,想要解釋些什么卻有些力不從心!斑@里的生活很好,只是不適合我們,對我及藥兒來說,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只有兩個人的生活!
“習(xí)慣?”古明月的聲音驀地顯得尖銳,一只手緊抓著床邊的雕柱,難掩心中的激動!皼]錯,那只是習(xí)慣,只是日積月累的習(xí)慣罷了,那可以改變,可以重新來過的,段大哥,你是真的不明白嗎??你只是習(xí)慣了有藥兒的生活,所以才覺得她重要,才將她看作是一生一世想在一起的人,但……那只是習(xí)慣。!只要你試著改變,試著去適應(yīng),也許你就會發(fā)現(xiàn),她并不是那么的與眾不同,不是那么值得你放棄一切的,愿意用全心全意響應(yīng)你的更不只藥兒一個人,你知道嗎??”
她真的想問,真的有太多的不平堆積在心頭,只是慢了相遇的時(shí)刻,只是相處的日子太短,難道就能否定她所付出的一切嗎??她深愛段逍絕不亞于藥兒,難道只因?yàn)椤傲?xí)慣”兩字,她就必須承受這樣的苦楚?
“明月姑娘,你說得沒錯,習(xí)慣可以改變,可以重來,但真實(shí)的情感卻只有一份,一旦付出了,就再也收不回來。我習(xí)慣了與藥兒的生活,無關(guān)乎其它因素,因?yàn)樗撬巸,她有那樣的性格、那樣的脾氣,只因(yàn)樗仟?dú)一無二的,而我只是幸運(yùn),免去了在人世間尋尋覓覓的過程便能與她相遇,我們一直都是屬于彼此的,無所謂響應(yīng)不響應(yīng),愛上她是我這輩子的宿命,而我甘之如飴!
段逍的嗓音平淡而堅(jiān)定,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只因?qū)λ巸旱那楦性谀晟俚臍q月便掙扎過數(shù)千次,而厘清后的思緒只是讓他更了解,這樣的一份情感能強(qiáng)烈到什么樣的地步。這些年來的歷練讓段逍日漸沉穩(wěn)內(nèi)斂,然而懂得隱藏太過狂烈的情感,不代表他愿意輕易放手,他等了這么多年,等著藥兒長大,等著她自己去摸索、厘清,而今,他盼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怎能放手?哪怕要負(fù)盡天下人,他也只求無愧己心。
“你愛她?”古明月?lián)u頭,止不住的淚水撲簌簌的往下掉,腦中空洞洞的,盡是段逍的一字一句。為什么要讓她知道?為什么要讓她承受這樣的事實(shí)?“你愛她……就因?yàn)槟銗鬯,所以,就把其它人的真心全部抹煞?所以,就可以對別人的付出視而不見,段大哥,我是真的……”
“明月姑娘!
段逍驀地喝止住她,空氣倏地冷凝于糾結(jié)的氣氛中,只有古明月的淚像永無止盡似的漫流著。
段逍在心中嘆了口氣,他是不忍,不忍古明月將心中的情愫徹底表白,不忍她一片癡情卻落得萬般皆空;他既受不起她情深義重的付出,便只能選擇絕情,多余的遲疑、猶豫,只會使她愈陷愈深,但那并不表示他能輕慢古明月的一片真心,他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氣與真情,只是,他知道自己受不起,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力再去愛另一個女人,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將傷害減到最低,只是讓古明月保有最后僅有的尊嚴(yán)。
“明月姑娘,”段逍放低了嗓音,看她的眼神卻依舊毅然坦蕩!岸五胁恢档媚氵@么做,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必須讓我自己來決定,不是嗎??”
古明月?lián)P眉說道,聽來卻令人感覺悲哀、蒼涼。她緩緩地吸了口氣,用手背顫抖的抹去淚痕,一抬頭,方才情緒失控的古明月倏地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絕不認(rèn)輸?shù)墓琶髟隆K嬖V自己,這樣的結(jié)果,早就可以預(yù)知的,而她仍然義無反顧的陷下去了,她仍然選擇愛上他,因?yàn)樗,自己和段逍一樣,一生只能愛一次,所以他們都拿生命去愛,不論有多苦,要受多少傷害,這樣的愛收不回來了。
“你說過要照顧我的,你承諾過會陪在我身邊的,段大哥,你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我相信你不會背棄你的承諾,至少,在我傷愈之前,你不會離開古劍山莊的,不是嗎??”古明月靜靜的說著,平靜的模樣與方才判若兩人,話里似乎仍是毫無放棄之意。
“是的,在你傷愈之前,我不會離開,但是……”
“夠了,這就夠了!惫琶髟虏蛔屗言捳f完,只是喃喃的念著些什么,而后疲倦的閉上了眼,又睜開來,無意識的揮了揮手,帶著虛弱的聲音說道:“段大哥,我很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
段逍無言,默默的望著她,表情仍是令人無法捉摸的冷然,望了許久,見古明月只是自顧自的失神冥想,只有微微嘆了口氣,往房門走去。
在帶上門之前,段逍又望了古明月一眼,蒼白的絕艷,執(zhí)著而堅(jiān)定,她是這樣一個女子,任世上哪一個男子都無法不動情,她絕不需要愛得這般辛苦、這般狼狽,而她卻愛上了他,一個已經(jīng)交了心的男人。
愛情哪,它究竟是上蒼的恩賜,抑或是魔鬼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