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春花領(lǐng)著一群看熱鬧的人站在門外大罵時(shí),他臉上仍是帶著淺笑,就走到離她五步遠(yuǎn)的地方,淡然的望著她開口—
“不知道諸位有什么事嗎?”
林春花是村長的小兒媳婦,向來在村子里囂張慣了,這回是因?yàn)橐悸迨窨谋阋藳]占成,惱羞成怒的帶了幾個(gè)人來找回面子。
就她想來,洛蜀葵只是一個(g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小媳婦兒,還是個(gè)逃災(zāi)逃到這里來的外姓人,就算吃了虧也得自己吞下去,即使家里有個(gè)男人也沒什么好怕的,那男的可是病得快死了。
沒想到,真的來到洛蜀葵家門前了,也見到她那病秧子丈夫了,他說話卻像是前頭村子里的秀才爺一樣,文謅謅的,讓人聽了就覺得一股子酸氣。
林春花抬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次,然后回頭就對其他村人嘲諷的道:“哎喲!真是不得了。∵@小媳婦兒的男人還是個(gè)讀書的?可真是了不得呦!只是這讀書人模樣怎么這般寒酸,身上穿的是破爛衣裳,看起來也大手大腳的,只怕拿著鋤頭還穩(wěn)當(dāng),拿起書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吧!呸,也不瞧瞧自己骨頭幾兩重,還什么諸位呢!我還豬頭豬腦呢!”
其他的村人大多也只在洛蜀葵和宮丞楠?jiǎng)傔M(jìn)村子里的時(shí)候見過一次,有些甚至根本就沒見過,聽著林春花的話,也都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在他們的眼里,讀書人可是高貴得很,怎么可能穿得如此落魄,就看那人手上一堆厚繭的樣子,也不像是個(gè)讀書人。
洛蜀葵自己被人怎么欺負(fù)都不要緊,但是一旦欺負(fù)到自家大郎的頭上,那是她絕對忍不了的。
“你……”她忿忿地想沖上前去理論,卻被宮丞楠伸出手給攔了下來。
“這位……大娘?呵,所以你沒事到人家門前就是要論人家男人的是非?我說話文雅是尊敬大娘的年紀(jì),卻沒想到大娘不把我的好意放在心上,那行!大娘,你看我要怎么說話你才能滿意。俊睂m丞楠也不惡言相向,只是直接把女人最在意的年齡拿出來說嘴,左一個(gè)大娘右一個(gè)大娘的,把林春花一個(gè)少婦直接喊老了。
林春花平日最得意自己嫁了村長的小兒子,無論衣裳還是釵環(huán)都是村子里一等一的,就是平日在外頭走動(dòng),臉上也非要擦上一層脂粉,來證明自己比村子里其它女人都還能夠打扮和年輕,卻沒想到眼前這個(gè)沒長眼的一口一個(gè)大娘,讓她氣得恨不得上前掐人。
“你……你是沒長眼睛!也不瞧瞧自己的窮酸樣,喊我大娘?你先看看你自己吧!面黑粗糙,就是當(dāng)我爹都夠了!
宮丞楠笑了笑,“我要是有你這樣沒規(guī)矩的閨女,早找口井自己跳進(jìn)去了!
他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gè)可以挖苦人的小細(xì)節(jié),馬上就駁了回去。
這話一出口,除了林春花氣得半死外,就是圍觀的村民也有不少人噗哧的笑出了聲。
“春花妹子,行了吧!我們這樣找上門來……畢竟也不大好。”一個(gè)跟在春花身邊的婦人被一群人給笑得有點(diǎn)扯不下面子,忍不住小聲的勸道。
“不好?有什么不好的?”林春花先是怒吼了一句,這次也不傻得對上宮丞楠了,而是直接把矛頭指向了一直躲在旁邊沒說話的洛蜀葵。
“我今兒個(gè)敢來就不怕人說話,這有理才能走天下呢!她明明沒干多少活,這又是拿了銅錢,又貪了我家的地瓜,就是官老爺來了,我也站得住腳!”
地瓜?宮丞楠想起剛剛洛蜀葵回來的時(shí)候,手上的確抱了幾顆地瓜,忍不住挑了挑眉。
就洛蜀葵這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小姑娘,能夠貪眼前潑婦的地瓜?這話也就只有她說得出口。
洛蜀葵一看他的眼神望向她,連忙有些笨拙的解釋,“不是的!我沒有偷!林三哥說田里剛好翻過土,可能會有些沒拾齊的地瓜,讓我自己去翻翻,若是有找到就給我了,絕對不是我偷的!”
林春花一聽是自己丈夫說的,忍不住又大罵出聲,“好!自己貪了我家的地瓜不說,還賴到我男人身上了?!也不看看就你這副干巴巴的模樣,還想勾引我男人?!小娼婦,看我不撓死你才怪!”
她話還沒罵完,身子就往前撲,像是非要把洛蜀葵臉抓花了才行,只是她伸出的手還沒抓住洛蜀葵,整個(gè)人就因?yàn)橐还闪Φ劳笏さ,屁股直接撞在有些泥濘的地面上,泥水濺了滿身,令她像是滾進(jìn)泥潭里的豬一樣可笑。
宮丞楠攔在洛蜀葵的面前,冷淡的看著被他拉得摔倒的林春花。
對于不識相的人,無論男女,他都不會有太多的同情。
也是他現(xiàn)在淪落成個(gè)農(nóng)夫,若是以前像林春花這樣敢在他眼前大放厥詞的人……早得準(zhǔn)備替自己操辦喪事了。
林春花被摔了這一下,整個(gè)人都懵了,屁股一陣陣的痛讓她干脆倒在地上撒潑。
“哎喲!男人打女人啦!外姓人欺負(fù)我們村里人啦!”林春花可不管什么面子的,躺在地上耍賴,一會兒喊冤,一會兒咒罵不停,那污言穢語令一邊許多小媳婦兒忍不住紅了臉。
宮丞楠可不管她嘴里怎么胡說八道,低頭問著身邊一直攢著小拳頭的小姑娘,“你出門做活不就是幫人家縫縫洗洗,怎么又會有什么林三哥了?”
“啊呸!什么縫縫洗洗!這村子里的大小媳婦兒誰不是自己做活的?還要她這根麻桿兒來幫忙?也就不知道村長被她下了什么迷魂藥,居然請了她去田里忙活,也不瞧瞧一個(gè)女人家混在男人堆里存的是什么心!”一個(gè)站在林春花身后的細(xì)長臉?gòu)D人刻薄的說著。
那話聲不大不小,大家都能夠聽見,她邊說還邊上上下下瞧著洛蜀葵,像是能從中找出什么奸情似的。
洛蜀葵這回不再閉著嘴站在宮丞楠的身后,她雙眼有些泛紅,身體緊繃到有些打顫,幾乎是咬緊牙關(guān)的道:“我沒有!是因?yàn)槲夷軌蚋苫,所以村長才讓我做這份活的!”
洛蜀葵可以讓人打罵卻不能夠忍受清白被人抹黑,尤其還是在自己的夫君面前。
在被家人賣給人牙子后,如果不是大郎她都不敢想自己會淪落到哪里去。
她可是知道自己被賣的那個(gè)人牙子是怎么對待那些賣不出去的丫頭小子的,好一點(diǎn)的賣入楚樓楚館,差一點(diǎn)的就是賣進(jìn)山里或者是讓行商買走,更差一等的就是賣到煤礦場,沒日沒夜的挖礦,吃不飽穿不暖,直到死在那不見天日的礦坑里。
不管大郎是為什么挑上了她,但是她知道感恩,所以別說出墻,就是多看旁人一眼她都是不會的。
宮丞楠對于婦人的話是沒有信,他只是看著洛蜀葵瘦小的身子,想起她天天天色還未大亮就出門去做活,忙到天都黑了才真正能休息,以往只以為是她身體弱,簡單的活兒也要多花些時(shí)間,卻沒想過她卻是用這么瘦弱的身子下田干活來養(yǎng)活他們兩個(gè)人……
宮丞楠的心忽然有些發(fā)酸,想起這幾天來他吃的雖然大多還是野菜,偶爾卻能夠有個(gè)雞蛋還是雜糧窩窩頭,心中了然她定然是將干活得來的銀兩幾乎都砸在他身上了。
“大家瞧瞧!就她瘦得像竹竿似的能夠干什么粗活?虧得我家還用一天五十個(gè)錢請人呢!她定然是拿不了那么多錢,才偷了我家的地瓜!”林春花聽了她的辯解,也不在地上打滾了,直接站起身來質(zhì)疑。
如果是一般人或許就被她這一聲吼給吼得氣都虛了幾分,要不然就是像洛蜀葵一樣,想要辯解卻說不出話來。
只可惜,此刻她對上的是一國之相。
宮丞楠先拋下自家看起來又干又瘦的小姑娘怎么會去地里當(dāng)長工的事,目光微冷,嘴角輕挑起一抹笑,咄咄逼人的反問了回去。
“說得好!我也想知道,她一個(gè)婦道人家到田里去干活,明明說好是一天五十錢,怎么每天到手的卻算不足五十錢?你說我娘子偷了地瓜是因?yàn)槟貌粔蚰切╁X,那那些錢去了哪兒啊?這位大娘?”
他就算沒過過窮人的日子,但之前偶爾和皇帝出門微服私訪的時(shí)候,也知道一日五十錢也算是不錯(cuò)的價(jià)碼了,尤其是在這樣算不得繁華的小地方。
像是被道破了里頭的玄機(jī),林春花惱羞成怒的反駁,“怎么了?她就是干不了多少活,給少了又怎么樣?也不想想我們家可是還包了飯的
她話才剛說完,邊上就有村民忍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說什么包了飯,人家干的是重活,偏偏去的人一個(gè)人才給兩個(gè)窩窩頭,多吃了還要扣銅錢,若不是看在那五十錢的分上,誰愿意!”
“可不是!村長家本來厚道,以前可不這樣的,這不是讓林三家的掌了這次的勺才多了這些毛!嘖!”
邊上議論的人也不壓低聲音,宮丞楠自然也是聽得清清楚楚的,臉上的笑容更是帶了幾分譏諷的味道。
“看來這位大娘還真是持家有道!就不知道下回干活的時(shí)候,還有誰愿意上大娘家去做活了!”
“你……我才不管你們來不來做活!我今兒個(gè)是來討公道的,你家女人不把地瓜還給我,再賠給我?guī)捉锛Z食,我今兒個(gè)就絕不罷休!”林春花也是被逼急了,恨恨的發(fā)出脅迫。
這話一出,所有人全都將視線釘在了宮丞楠的身上,都想要知道這個(gè)外鄉(xiāng)人會怎么做。
雖說鄉(xiāng)下是純樸的地方,但總會有幾個(gè)不講理的無賴存在,而林春花顯然就是這林家村里的一霸,今兒個(gè)她來宮家鬧事,大家來看熱鬧也是存了想探探這家人是怎么回應(yīng),來決定以后該怎么和這家人來往。
宮丞楠這個(gè)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虧,也不吃威脅這一套,他淡淡一笑,緩緩說道:“行。≠r糧食可以,看要賠多少吧……”
林春花還以為他跟村子里一些軟弱的村人一樣,吃了她的威脅,忍不住得意的打斷了他的話。“也不用多,這來個(gè)三兩斤糧食是要的,要不至少也要一簍子雞蛋……”
“我話可還沒說完!边@下?lián)Q成宮丞楠打斷了她的話,眼神帶著冷意的掃過她得意的面容,“要賠多少大家也說不清楚,不如就去見官吧!看看官老爺是怎么個(gè)說法,剛好我也想知道大金律例里,無故栽贓、上門強(qiáng)占他人財(cái)物得怎么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