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場地既是平時的練習(xí)場地,也是賽場,場邊有三面都設(shè)有看臺及營帳,是為了方便觀賽。
看臺在下,營帳在上,營帳通常都是各家私有,穆家便有自家的觀賽營帳,不需與他人爭位。
穆家的馬車直接抵達看臺后方,周學(xué)寧跟穆雪梅下了車便往上走,進到自家的營帳里。
她們到東大路買衢州案紙后,本來要打道回府的,可穆雪梅卻突然提議要過來看穆雪松他們練球。
此時,場上兩支隊伍正在捉對廝殺,互不相讓。遠遠地,也看不清楚誰是誰,但從他們臂上的綁帶可以分辨出隊伍。
只一會兒,穆雪梅便認出哪個是穆雪松、哪個是徐白波、哪個是胡成庵。
看穆雪松一馬當(dāng)先,越過層層阻礙往球門處奔,她忍不住拍手,「是雪松,他快得分了!」
其實不只她,周學(xué)寧也認出誰是誰——尤其是穆雪松。
她是一眼便認出他的,即使他身在遠遠的場上、即使那場上馭馬飛奔的人有近二十人。
就在穆雪松要舉搥桿時,胡成庵自旁邊殺出阻撓。
「這可惡的胡成庵!」穆雪梅看得入迷,激動地喊著。
就在這時,有個人騎著一匹馬從另一邊切入,攔住了胡成庵,并將胡成庵往旁邊擠。兩匹馬蹭來蹭去之時,穆雪松已揮桿一擊,將那顆羊皮縫制的球給敲進了球門……
「中了!中了!」穆雪梅興奮地大叫。
同時,場上也傳來歡呼聲。
練習(xí)賽結(jié)束,騰風(fēng)隊又勝一場。
「那個側(cè)衛(wèi)是誰?孫真嗎?」她問著一旁的隨扈。
「孫少爺是打側(cè)衛(wèi)的,可看那身形又不似他……」隨扈說。
此時,場上剛結(jié)束練習(xí)賽的穆雪松等人已發(fā)現(xiàn)穆家營帳里有人,兩隊稍作討論便各自帶開。
胡成庵跟穆雪松及徐白波雖是敵隊,卻是經(jīng)常聚在一起的,自然也就跟著來到穆家營帳,一見營帳里的人是穆雪梅跟周學(xué)寧,胡成庵眼睛亮了,精神也飛揚了。
「雪梅,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他搶在大家之前沖到了看臺頂端,來到營帳前。
穆雪梅故意無視他,把臉撇到旁邊,胡成庵吃了閉門羹,倒也沒不開心。
「雪梅姊。」徐白波在穆雪松之后上來,笑視著她,「你好久沒來看我們練習(xí)了。」
「是呀!鼓卵┟穼λ`開笑顏,「看著,大家都有進步呢!」
胡成庵不死心地湊上前,「雪梅,你可看見我的馬上英姿了?」
穆雪梅笑意消失,白了他一眼。
看他自討沒趣卻又不屈不撓,穆雪松跟徐白波都忍不住笑了。
這時,一個生面孔上來了。
那生面孔吸引了穆雪梅的目光,卻教周學(xué)寧一陣寒意直往頭底竄……
他玉樹臨風(fēng),面如冠玉,姿態(tài)優(yōu)雅,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種溫文儒雅的氣息。
安放天,她的師兄。他真的在受天城?她在街上看見的真是他,不是誤認,不是幻覺。
「雪松,這位是……」穆雪梅有點迫不及待地問。
「這位是安兄弟,京城來的,現(xiàn)在代替孫真打側(cè)衛(wèi)!鼓卵┧烧f。
穆雪梅看著他,驚訝地說:「那么剛才助雪松打進關(guān)鍵一球的就是你?」
「不敢,這是大家合作的結(jié)果!拱卜盘煊卸Y地抱拳一揖,「在下安放天!
「不必拘束!鼓卵┟泛敛浑[藏她對安放天第一眼便萌發(fā)的好感,「我是雪松的姊姊穆雪梅,這位是我們的妹妹,也是未來的穆家媳婦周學(xué)寧。」
「兩位姑娘有禮了。」安放天微笑,露出那編貝般的皓齒。
「安公子從前在京城玩過搥丸?」穆雪梅問。
「只是喜歡競馬,提丸倒是來到受天城才接觸的!顾f。
「是嗎?」穆雪梅很驚訝,「可你技術(shù)相當(dāng)嫻熟呀!」
「雪梅小姐過夸了。」安放天謙遜地道。
他文質(zhì)彬彬的風(fēng)度很得穆雪梅喜歡,讓她忍不住地多說了幾句話,但她很快地意識到自己的身分,便望向穆雪松,要他把話接下去。
穆雪松一笑,「放天,進帳里坐吧!」
「打擾了!拱卜盘旃е斠灰荆瑥澤磉M到帳內(nèi)并在最旁邊的位置坐下。
周學(xué)寧看著坐在自己斜對面的安放天,內(nèi)心情緒十分激動。
他不可能知道她死了之后重生在周學(xué)寧的身上,所以也不可能是為了尋找她才來的,那么……他怎么會來到這里,而且還認識了穆雪松?
因為她爹視他如子,對他無所隱瞞,因此他也知道西北穆家跟尹家有著一些糾葛,難道 他以為他們父女倆的死是穆家所為,他來到受天城并結(jié)識穆雪松,是為了查明真相?若真如此,那么對他們父女倆下毒的便不是他了。
這么想著,她稍稍感到寬慰。
她雖然不想嫁給安師兄,但他終究是這些年來跟他們父女倆最親近的人了,她不愿意相信他是對他們下毒的兇手。
眼前的他,一如以往那般意氣風(fēng)發(fā)、倜儻瀟灑,他風(fēng)采迷人,就連平日里驕矜自傲的穆雪梅都被他吸引了。
是的,同是女人家,她看得出穆雪梅第一眼見到安放天就對他有著好感。
就在她想得出神時,聽見穆雪梅銀鈴似的笑聲。
她抬眼看著穆雪梅,這才發(fā)現(xiàn)安放天不知說了什么,將她給逗樂了。
原來,安放天正談著他初次接觸提丸的趣事及糧事。
「唉,這種丟臉的棋事實在不該說出來的……」安放天神情靦腆地說。
「不,很有趣呀!鼓卵┟沸φf。
「能讓雪梅小姐覺得有趣,那安某丟臉出糗好像也無妨了。」安放天說著,望向了胡成庵,「話說回來,剛才是成庵讓了我,要是他不讓,恐怕我也無法攔下他助雪松得分了!
原本見穆雪梅只顧著跟安放天說話,胡成庵心里還嘀咕呢!可此時安放天給他臉上添光,他又釋懷了。
「你是生手嘛,我讓你一下是應(yīng)該的!购赦终f:「再說不過是練習(xí),輸贏也不重要。」
「人家是謙虛,你還當(dāng)真了呢!」穆雪梅嗤笑一記,不以為然地說。
穆雪梅當(dāng)眾下他臉面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在安放天面前,他可是介意了。除非不長眼,否則誰都看得出穆雪梅對安放天有好感,他看著自然是吃味又緊張的。
「都結(jié)束了,就別聊比賽的事了!剐彀撞ǔ雒娲驁A場。
「放天,家姊性子大剌剌地,讓你見笑了!鼓卵┧尚⌒◆芩幌拢闶墙o胡成庵出口氣。
「雪松,你這是在外人面前模我嗎?」被說是大剌剌,穆雪梅有點氣惱。
「雪梅小姐,大剌剌不是壞事呀!」安放天很快地又將注意力放在穆雪梅身上,「這代表你心無城府,心胸坦蕩,是夸你呢!」
聽安放天這么一說,穆雪梅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意。
「安公子,你貴庚?」她像是打探身家似的。
「二十有五!
「你為什么來到受天城?」她又問。
安放天幽幽一嘆,「在下是庶出,在家不得父親歡心,心想著外出闖蕩,興許能闖出名堂,因此便來到『成功滿地可俯拾』的受天城了。」
聽見他在家不受疼愛,穆雪梅忍不住對他流露出同情且理解的眼神。
「說到這個,我要謝謝雪松給我機會在穆家的糧行學(xué)習(xí)!拱卜盘煲荒樃屑さ卣f。
「言重,掌柜說你學(xué)得快,辦事又牢靠,一人可抵兩人用呢!」穆雪松說。
「哪里!拱卜盘煊行╇y為情,「也就是勤能補拙罷了!
「安公子實在是謙遜有禮,不像某人,做了三分,卻說十分。」穆雪梅說著,斜瞥了胡成庵一記。
胡成庵不甘心,一副急著想辯駁的樣子,可穆雪梅不給他機會,接著就問安放天,「對了,安公子二十有五,已是婚齡,不知在京城可有家室亦或是婚配?」
安放天蹙眉苦笑,「說來慚愧,在下事業(yè)未成,沒有誰家的閨女愿意下嫁,至今仍未成家立室!
聞言,穆雪梅喜上眉梢。
看著安放天跟穆雪梅的互動,周學(xué)寧突然有點不安。如果他真以為他們父女之死與穆家有關(guān),進而來到受天城,并接近穆雪松及進入糧行做事,那么他如今對穆雪梅表現(xiàn)得如此熱絡(luò),難道是 老天爺!他該不是想對穆家展開什么報復(fù)吧?不,若真如此,她得讓他知道是她爹誤解了穆家。
可她如何讓他知道呢?她如何告訴他,她是死去的尹碧樓?
「學(xué)寧,你怎么了?」穆雪松注意到她神情有異,臉色甚至有點發(fā)白,立刻起身。
她搖搖頭,「我、我只是突然有點頭暈……」
「該不是心口又不舒服了吧?」一旁的穆雪梅憂心地說。
「不,我只是……」看著跟安放天有說有笑的穆雪梅,她更是憂心了。
她得讓安放天了解實情,否則穆雪梅有可能會受傷的……
此時,穆雪松走到她面前,她抬起臉望著他,還沒意識到他要做什么時,他已彎腰并伸出雙臂,然后一把將她抱起。
她的心在瞬間漏跳了一下,差點發(fā)出驚呼。
「成武,馬車。」他神情嚴肅地吩咐。
成武猛然回神,「是!」答應(yīng)一聲,他立刻往帳外走,并下了看臺,前去備車。
穆雪松緊緊地抱住她,像是擔(dān)心一個松手就會讓她摔傷般。
在他手上、在他懷里,她慢慢地不再發(fā)抖了。
他低頭看著她,眼神深沉又溫柔地安撫道:「沒事的,我在!
聽見他這句「沒事的,我在」,她忽地鼻子一酸,心窩一緊,眼淚便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她該怎么辦?她不能讓安師兄傷害穆家任何人呀!
一直以來,穆雪松都護著她、挺著她,現(xiàn)在……她也要護著他,還有穆家人。
幾日后,安放天前來拜訪。
知道穆雪梅寫了一手好字,他特地送來五冊京城名師的字帖,但他只將字帖及一封信交給前院管事,并未求見,讓穆雪梅忍不住盛贊他是個識大體又知禮的謙謙君子。
管事將字帖送至后院時,周學(xué)寧正跟穆雪梅學(xué)習(xí)刺繡。
穆雪梅一拿到字帖跟信,便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信看著。
看著看著,她的臉頰慢慢地潮紅,唇角也慢慢地上揚。
周學(xué)寧看得出來她有多么喜悅,也知道安放天確實就是她喜歡的那種男子。
穆雪梅和離之后回到娘家也已經(jīng)五年,若有良人愛她惜她,她自然是為她開心的,但她擔(dān)心安放天是為了給他們父女倆報仇或討公道才接近穆家,甚至追求穆雪梅……
「雪梅姊姊,他信上說什么?」她故作好奇地問。
穆雪梅面上嬌羞,聲線軟軟地說:「安公子說他聽聞我寫了一手好字,特將他收藏的字帖送給我,他的字寫得真俊……」
是的,她師兄是寫了一手好字,風(fēng)雅又俊逸。
看著穆雪梅那彷佛情竇初開般的笑顏及羞色,她越是感到擔(dān)憂難安了。
「學(xué)寧,你覺得他特地給我送來字帖,是為了什么呢?」穆雪梅怯怯地問。
周學(xué)寧沒回答她,倒是一旁的丫鬟開口了,「梅小姐,那自然是對您有意了!
穆雪梅聽著,心花怒放又故作不在意,「是嗎?他在京城,什么樣的姑娘沒見過,怎會對我有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些京城的姑娘也不一定比得上小姐您啊!寡诀叨际菣C靈的貨,一個個都懂得如何討主子歡心。
「可我畢竟是嫁過的女人……」穆雪梅想起這事,不由得臉上一愁。
「那又如何?」丫鬟說道:「那位安公子能打聽到小姐寫了一手好字,自然也知道小姐過去曾經(jīng)嫁人,可他還是給您送來字帖,表示他根本一點都不在意。」
聽見丫鬟這么說,穆雪梅覺得有理,表情又輕松了一些。
「你說得也有那么點道理……」她正暗自歡喜,一回神,卻見周學(xué)寧表情沉重,若有所思,不禁疑惑,「學(xué)寧,你怎么了?」
她回過神,蹙眉一笑。
見她神情有異,穆雪梅不解地問:「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她以為周學(xué)寧會感受到她的喜悅,并與她同歡,可看著卻發(fā)現(xiàn)她心事重重。
「雪梅姊姊……」周學(xué)寧猶豫了一下,怯怯地說:「我覺得,我們還不確定安公子是個什么樣的人,還是先觀察一陣子再說!顾M卵┟废葎e急著跳進去。
這么多年來,總算是出現(xiàn)一個入得了眼的男人,穆雪梅真是開心極了?蛇@會兒,學(xué)寧竟像是往她頭上澆了一盆冷水,讓她有點不悅。
看出穆雪梅聽不得她的話,她趕忙解釋,「我不是說他不好,而是覺得別一腳踩得太深太快,以免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這四個字可踩到穆雪梅的尾巴了。她神情一沉,默默地將信收好,夾進字帖里。
周學(xué)寧自知觸了她的逆鱗,忙著解釋及致歉,「雪梅姊姊,我不是故意提舊事,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次受傷,若惹你不悅的話,我向你道歉……」
穆雪梅抬起眼簾看著她,臉上倒也沒太多怒意,語氣淡淡地道:「你幾時變得跟胡成庵一樣,老愛說不中聽的話?」
「我……」
「我今天乏了,不想繡了!鼓卵┟菲鹕矸愿乐慌缘难诀撸赴褨|西收了!拐Z罷,她轉(zhuǎn)身便走了。
「雪……」周學(xué)寧本還想說什么,可看著是真的惹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