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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俊娘子 第4章(1)

  虧得游石珍眼明手快,橫臂一攔,將穆大少險些蹭了地的臉給挽救了。五指一張,本要朝那張俊雅面容掮打下去,看能不能把人拍個清醒,但下不了手!

  穆大少的臉色極差,蹭掉淺淺胭脂,唇上幾無血色,身子仿佛極不舒服輕蹙,緊閉雙眸,他是沒暈,卻費勁忍痛似。

  更驚心動魄的是,游石珍發(fā)現(xiàn)他身上嫁衣不僅紅,還紅得滲出鮮血!

  “受了傷為何不說?!”腦中想到的只有這可能,沖出口便是咆吼。

  “我沒……不、不是……”

  穆容華痛到細(xì)細(xì)抽搐,話都說不齊全。

  他欲扯住意志,但疼痛在腹內(nèi)不住擴張,明明那宮囊里盤踞的是一股沉重寒氣,被迫瀉出的卻是涓涓的溫?zé)嵫骸?br />
  游石珍將他打橫抱高,朝某座溫暖的羊皮帳疾步飛馳。

  怎么辦?怎么辦?這樣不對!這樣不好!這樣……著實太糟!

  自身秘密快要守不住了,但他怎就真的賴在男人懷里,像渴求一份保命的溫暖,這般虛弱無助,這般……不似他……

  神識如游絲,游絲飄離前,他聽到寶綿丫頭因萬分焦急而磨出的沙嗄喉音,聽到朗青急急追問和呼叫,聽到騷動漸起,最后最后,他聽到抱著他疾奔的男人,不知朝誰揚聲厲問——

  “絲姆嬤嬤人呢?!”

  穆容華揪緊男人衣襟,想告訴他,別把事張揚了,想說,自個兒忍得了痛,再忍忍就能撐過,想求,求他讓他靜靜躺下、蜷著、縮著、等著,然后痛就會很慢、很慢的消退,他能自理,他沒事的。

  無奈血氣剝離,沉重的空虛感帶來鈍痛,一下下鑿進(jìn)丹田、鑿入下腹。

  他擠不出聲音。

  穆大少雪額滲汗,痛到想暈都沒法子暈個徹底。

  游石珍抱人沖進(jìn)那座充當(dāng)新人喜帳的羊皮帳子,將他往厚厚毛毯上一擱,隨即動手要解掉那層層疊疊的嫁衣,寶綿像只發(fā)狂的小馬飛奔進(jìn)來,也不怕受傷,只管用力沖撞意圖“非禮”主子的高大男人。

  “你干什么?!小丫頭……別鬧!別鬧——”游石珍被一下再一下推撞,五指陡抓寶綿背心,一把提起!敖尤ィ 币娎是嘁嘀北既,他干脆將小姑娘拋去給少年管著。

  絲姆嬤嬤被請了來,踏進(jìn)帳子誰也不瞧,只快步走到穆容華身畔。

  看了幾眼,再摸起腕脈一把量,斜眼掃去,見單膝跪在一旁的游石珍正急著掀開病人的大紅羅裙,絲姆嬤嬤一掌便往游石珍后腦勺狠狠拍下——

  “給我安分點!姑娘家的裙子、褲子,能讓你想掀就掀、想脫就脫嗎?”

  “他是男的!”游石珍按著腦袋中招之處,利眉翻飛。

  絲姆嬤嬤冷哼了聲,懶得費唇舌分辯,僅一屁股將游石珍擠開。“出去!你,還有你,都滾到帳外,你,留……”她指節(jié)分明的枯手分別指向珍二和朗青,最后再指向?qū)毦d。

  游石珍遭下咒似定住不動,絲姆嬤嬤罵道:“別杵在這兒擋道,姑娘家落紅不止,又急又快,你想她死嗎?!”

  游石珍不想穆大少死,他只想“他”……不,還是“她”,給他一個交代!絲姆嬤嬤已在羊皮帳內(nèi)待了許久,幾位牧民大嬸早起替大伙兒備熱食,亦幫忙燒了好些熱水送進(jìn),那一桶桶清水還是游石珍和朗青從坡下清溪提回來的。

  被救出的穆家伙計們聽到自家主爺病倒之事,一早全擠過來探問。

  朗青被問得脹紅臉,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待瞧見游石珍死死盯住自己,少年更是抓頭撓耳,真想挖個洞把自個兒埋掉了事。

  “所以你家主子是?”話未問盡,淡淡語音更具脅迫意味,游石珍兩手抱胸,

  昂藏而立,居高臨下瞇瞪該是早已清楚內(nèi)情的少年。

  結(jié)果朗青抱頭蹲成一球,低聲哀嚷!澳律倬褪悄律侔!”

  很理所當(dāng)然,很理直氣壯,不管是男是女,在少年眼中,穆容華就是穆容華。跟著就見朗青開始自虐、不知所措抓扯頭發(fā),喃喃道:“完了完了,要被義父知道,肯定被罰慘的,義父叮囑過,要護(hù)好少爺?shù)模律俚氖,不能教誰知了去,現(xiàn)下成什么樣了?完了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游石珍眼角抽搐,額角更直抽個沒停。

  今日預(yù)計要與牧民朋友們商議關(guān)于馬賊賊窩善后之事,結(jié)果鬧這么一出,他根本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定心。

  待得商議一有結(jié)果,過了午,他與他的人本應(yīng)該啟程返家,如此才能趕在日落前回到馬場,他卻遣手下們先行,亦安排穆家七、八名伙計先回廣豐號關(guān)外貨棧,而他獨自留下。

  畢竟不把事鬧個清楚明白,他、他怎咽得下這口氣?!

  越想越混亂,穆大少……明明是條漢子,怎是……怎會是……如何可能?!

  這一次當(dāng)真神擋殺神、魔擋滅魔,他大步流星朝那座羊皮帳子而去,頓也沒頓,一把掀開厚氈簾子闖進(jìn),險些與正要步出的絲姆嬤嬤撞作一團(tuán)。

  半個時辰前,穆容華腹下的抽疼才見緩和,依舊是痛,但已不再痛得冷汗涔涔、熱淚濡睫。在貼身小丫鬟幫忙下,換上了干凈衣物,這套衣物是絲姆嬤嬤取來的,款式偏中性,男女皆宜,而在終于整理好自己之后,也才能寧定思緒,與絲姆嬤嬤有一場交談——

  “嬤螗是醫(yī)者?”虛弱穩(wěn)聲。

  “勉強算是。”老嬤嬤削瘦的褐臉盡顯滄桑,銳眸似能洞悉一切世間人情。

  “姑娘瞞了眾人,把姓游那渾小子也蒙了嗎?”

  “晚輩……”咬咬唇。“有難言之隱!

  “無妨。”老嬤嬤嚴(yán)肅表情竟?jié)B出一絲軟意。“你唬齊弄了他,咱瞧著開心!

  被喚作“姑娘”,她有些不自在,心口輕顫。

  “……多謝嬤嬤照看,在下……晚輩……好多了,不那么疼了!

  “你癸水來期不定,一來便其勢洶洶、落紅不止,且腹絞難忍,是不?”

  “……正是!彼o起眉心忍過一波疼痛,緩過氣才又道:“我家姥姥亦是醫(yī)者,曾細(xì)心調(diào)養(yǎng)過晚輩身子,但這病根是從娘胎里帶出,無法根除,僅能靠自身練氣還于精血……”而她卻因這陣子忙亂過頭,將姥姥所教的行氣養(yǎng)身大法全拋諸腦后,之前硬生生緊繃了心魂,之后見殷叔與其他穆家伙計皆已無事,肩上重?fù)?dān)陡去,心上沉郁驟消,整個人從內(nèi)至外甫放松,被壓抑過久的血氣便也跟著松懈而出,才使得一發(fā)難以收拾。

  老嬤嬤沉吟片刻,下了終論!肮媚锛业睦牙颜f得很是,得靠你自個兒勤練養(yǎng)身,畢竟姑娘天生氣血兩虧,且虛不受補,一切還得仰賴一個調(diào)字。慢慢養(yǎng),時時潤,松松快快方能建功!

  老嬤嬤所說的,她其實亦知,但她這身分,掌一族興衰,家大業(yè)大,操持的事一日多過一日,終歸身不由己。

  淺淺苦笑間,卻聽老嬤嬤垂眸深思、鄭重又道……

  “有一帖急救方倒是能用!

  “嬤嬤有良方?”她下意識揉著肚腹,臉上微喜。

  絲姆嬤嬤仍沉吟般點點頭,慢悠悠道:“男人。”

  嗄?!“……男人?”

  “嗯!

  “嬤嬤是何意思?”

  “有過男人,采陽滋養(yǎng),會對你過寒的純陰體大有補益,嗯……依你眼下情狀,光采補一次怕是不足,得時不時地滋補一番才好!

  老嬤嬤表情很是嚴(yán)肅,口氣尤其正經(jīng),但說的話實在是……穆容華頭更昏了。

  “晚輩這身分……不可能有、有男人……”真被攪昏,末了竟吐出這般話。

  “怎不可能?明著不成,暗著來不也可以?”

  “暗著來?”

  “咱瞧姑娘身邊,嗯……”又沉吟領(lǐng)首!笆怯羞@樣的男人可用!

  ……誰?她眨眨眸,漸覺要把持住神智已不容易。

  一場言談,談得病人神思迷沌,一向圈圍在內(nèi)心底層的東西似要被勾出,絲姆嬤嬤這才好心放過她,撫她額面,語若催眠……

  “姑娘睡吧,適才那碗湯藥加了寧神散,先睡會兒,睡好了再想。”

  游石珍以拔山倒樹之勢闖進(jìn)羊皮帳時,護(hù)主護(hù)得兇狠的寶綿丫頭已被牧民大嬸們拉出帳外覓食兼喂食,而絲姆嬤嬤則是見病人睡沉了,正要退開。

  忽弄出動靜,穆容華不安地蹙起眉心,眸子便又睜開。

  “放心,我不會吞了她!”要吞也是先撕了再吞!游石珍逕自繞過老嬤嬤朝里邊去,后者滿臉的不以為然。他不在乎!

  絲姆嬤嬤道:“你不憐香惜玉至少也好心些,姑娘才睡下一小會兒,你讓她——”結(jié)果回首已見穆容華推被撐起上身。“得了,很好,你把人吵醒了!

  穆容華朝老嬤嬤微地頷首,表示無事,并感激地笑了笑。

  該來的事,逃不掉,該來的人,終究得面對。

  盡管她現(xiàn)下狀況不太好,但不將事情談過、處理妥善,她如何安眠?

  最后絲姆嬤嬤挑挑眉,不予置評了,再次拾步走出帳子外。

  帳內(nèi)終于僅余珍二與自己,穆容華勉強將身姿坐正,才尋思該如何打破沉默,那高大男人忽地幾個大步跨近,盤腿坐下。

  他死命瞪她,兇狠野蠻,似看不明白又執(zhí)拗地想看透,利目眨也不眨。

  “我……呃?!”穆容華驀地驚住,因男人極快探出手。

  眼前的穆家大少,一樣的小白臉,一樣高高束起的流泉黑發(fā),一樣的寬衣闊袖,一樣堅忍明慧的眸,游石珍辨不出雄雌,他腦袋混亂,只知眼中所見的東西不見得是真物,穆大少若是男兒身,肯定就是個帶把的漢子,所以——

  他飛快探手,像捧自個兒胯下那副厚實家伙一般,直擊穆容華兩腿之間。

  結(jié)果……穆大少僵坐,漂亮眸子圓瞠,張唇不能語。

  結(jié)果——游石珍僵化得更嚴(yán)重,長目厲張,眼底都見紅絲了。他沒想到,倘若……假使……如果……穆大少不是男兒身的話……

  兩人對峙,四目膠著,還是穆容華腹中突然一縮,才使她清醒過來。

  “你……你沒有,我、我……”游石珍看看自個兒撲得很“虛空”的五指,再繼續(xù)看向屈腿縮坐的人兒,他面紅耳赤了,因穆容華亦臉紅耳熱給他看,看得他左胸砰砰重跳,鼻息濃灼,禁不住便開吼。“你騙我!”

  穆容華揚睫,挺直脊骨,盡量穩(wěn)住嗓聲中的尊嚴(yán)……

  “穆某以男身模樣面世,實有難言苦衷,還請珍爺瞧在江湖好兄弟的情分上,替在下保守這個秘密!

  ……江湖好兄弟?!游石珍一凜。

  是了。對了。沒錯。他之前還“哥哥”長、“哥哥”短地自居,不就想認(rèn)穆大少這條“漢子”當(dāng)兄弟嗎……

  然而,哪有好漢?

  根本是個姑娘!

  而且這個姑娘還令他破了戒——

  想他珍二走闖江湖,向來是“冤有頭、債有主”,但即便有冤、有債,亦不對老弱婦孺出手,但回想幾次與穆容華交手,她不只讓他刁難過,更讓他動粗掐過、扣過、抓過、擠過、勒過,昨兒個在賊窩,他還將她狠狠摔過!

  更慘的是,她把他男人的秘密給聽了去——

  他,游石珍,游家珍二爺,過了這個冬“高齡”二十有七,卻還只是個……“吃素的”!

  丟臉啊丟臉!太難堪啊太難堪!

  “你、你……你好樣兒的!”火氣噼哩啪啦亂爆,額角青筋浮動,他飛鷹撲兔般猛又出手,揪住穆大少襟口發(fā)狠一提。

  他看進(jìn)她清幽幽的眸底,腦中晃過她一身嫁衣坐在泛青穹蒼下的身影,說不出的清麗孤傲,即使嫁衣臟污,襟口破裂,依舊……依舊……等等!破裂?!怎會有撕破、扯裂的痕跡?!

  模樣俊俏的新娘子落進(jìn)馬賊手里,那些人肯定要對美人兒毛手毛腳,所以啊所以,她身上衣物才會遭撕裂。

  他姥姥的!生在她身上到底是一顆什么天王老子膽?!

  她真以為自個兒是條漢子嗎?!

  他倏地松開五指,她跌坐下來,見她委靡且欲振乏力的樣子,真是令他……令他真想甩自個兒兩巴掌,因他又對姑娘家動粗使強,再次破戒!

  “珍爺發(fā)怒,亦情有可原,穆某不求閣下諒解,就求珍爺封了口,別對旁人道出我、我非男兒身之事……”下腹仍痛,血絲絲滲流,滲進(jìn)墊在底下的層層棉布中,穆容華小心翼翼忍著痛、忍著暈眩,努力將腦中思緒有條理地道出。

  怎么想都覺自己委屈,游石珍想揍不能揍、想踹不能踹,憋到快斷氣。

  “你、你好樣兒的!好樣兒的!”來來去去就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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