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居于幕后,將同濟堂交給羅定波打理。這么做主要是要讓同濟堂完完全全跟聶家脫鉤,畢竟她是聶家的媳婦,若她出面主導,人們自然會將同濟堂跟萬濟堂聯(lián)結在一起。
于是,她讓羅定波對外表明他才是同濟堂的負責人,因為不忍一票伙計因萬濟堂關門而生活無以為繼,于是在大家的推崇下籌資開設了同濟堂,以為天祈城民眾繼續(xù)服務。
同濟堂雖有大夫駐店,但幾乎不為人診療醫(yī)病,而是著重推廣補藥,主打一些滋陰補陽的丹藥及補湯,羅定波甚至替補藥取名為“男神丸”跟“美人湯”。
凡聲稱有滋陰補陽之效的補藥,向來都備受注意,男人重補陽,女人要滋陰,不管有效沒效,總想嘗試一下。
在服用過同濟堂的丹藥及補湯后,許多人都感受到它的奇效,頓時,男神丸跟女人湯在天祈城大賣,男男女女趨之若鶩,不多久,青樓里也開始盛行服用同濟堂的丹藥,花姑娘及龜公龜婆都私下到同濟堂取藥,然后再轉賣給尋芳客服用。
尋芳客服用之后立獲神效,因此大受歡迎。
同濟堂開業(yè)才一個月便取代了萬濟堂,成為天祈城的藥王,只要一開店總是門庭若市,客人絡繹不絕,每天的進帳相當可觀。
羅定波幾乎三兩天就進聶府向周氏報告營業(yè)情況并呈上賬冊,搞得聶平莘十分不悅,不只不給羅定波好臉色看,也不再像從前那樣黏著周氏。
這日,向聶老太爺請安之后,幾個人步出千壽閣。
“平莘!敝苁虾傲寺櫰捷芬宦,她卻置若罔聞,徑自的往前走去。
聶平遠見狀,喊住了她,“平莘!
聽見聶平遠喚她,她停下腳步,像是知道他要說什么,兀自板起了臉孔。
“你娘喊你,沒聽見嗎?”他替周氏喚住了她。
周氏走上前,眼底堆著怨慰,“你這孩子是怎么了?”
“沒怎么!甭櫰捷窙]好臉色的看著她,“我只是看不慣娘現在所做的事,可又阻止不了,所以只好避著娘,這樣不行嗎?”
“你……”周氏知道她還在為同濟堂的事跟她鬧脾氣,“你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娘可是為了……”
“你”這個字,周氏及時的打住,沒說出口。
她惱恨的看著不知好歹的聶平莘,“以后你會感激娘的,娘可都是為了聶家!
“若真是為了聶家,娘應該跟大哥一起重振萬濟堂,而不是另起爐灶!闭f罷,她一個轉身,氣呼呼的走了。
她一走,周氏氣嘆一記。
“二娘,別怪平莘,她還是個孩子,不知輕重!甭櫰竭h說。
周氏微怔,“平遠,你不怪二娘嗎?”
他一笑,“怪二娘什么?二娘不也說了,這一切都是為了聶家。平莘她這么生氣,許是見同濟堂如今生意興隆,擔心萬濟堂再無翻身之日吧!
她沉吟道:“你不擔心?”
“二娘好,聶家便好,聶家好,我就好。”他說:“不管是同濟堂賺錢還是萬濟堂賺錢,都是好事!
周氏聽了,沉默了一下!澳氵@么想就太好了!
“少爺!边@時,四平來到他身邊,“大掌柜在外頭等著你!
“嗯,我知道了!彼c頭,然后又看著周氏,“二娘,萬濟堂若再也無法翻身,可要請您收容大掌柜一幫人了,他們都曾經為萬濟堂、為聶家付出過!
她微微蹙起眉心,“同濟堂如今是由定波打理著,這些事恐怕得他點頭才行,我再替你問問吧!
“那就有勞二娘了,我先告退!甭櫰竭h說完,旋身走了出去。
周氏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神情一沉,若有所思。
聶平遠隨著大掌柜來到一處小宅子,敲了門,有名小廝出來應門,兩人進到宅子里,隨小廝走進一間廳堂。
那里有兩人正候著他們,其中一人非中原人士。
“當家的!闭f話的是劉非,五十歲,是名專職的買辦及掮客,專門幫買家跟商隊牽線,萬濟堂向西域商隊買的藥物及藥材,都是透過劉非居中牽線而成。
“非爺,”聶平遠一揖,“這位便是你說的那個……”
“正是。”劉非轉頭對著那西域人士說:“撒瓦拉,這位便是萬濟堂少當家聶平遠!
“原來你才是當家的?”撒瓦拉能說中原的話,只是怪腔怪調,需要花一點精神細聽,才能知道他在說些什么。
“當家的,你要我去訪查萬濟堂除了跟哈波商隊買藥,還跟誰買藥物,我透過其它買辦及掮客,追查到萬濟堂幾個月前曾跟撒瓦拉商隊買藥。”劉非說:“這位便是商隊的頭兒!
聶平遠看著撒瓦拉,沉吟著。向西域買藥都是經由他同意才下的訂單,貨也是他查收的,但他并不認識撒瓦拉,也就是說有人冒用萬濟堂及他的名義向撒瓦拉訂藥。
“撒瓦拉大爺,”聶平遠正視著撒瓦拉,“你見到的萬濟堂當家,可是我?”
撒瓦拉搖搖頭。
“那么,你若再見到他,可還認得他?”
“當然!比鐾呃敛华q豫地道,“我最近又見過他,他開了一家同濟堂,還跟我買了一批很好的藥!比鐾呃f著,突然怪笑,“當家的想買一點試試嗎?吃過的男人都說好!
聞言,聶平遠已確定冒用他名號買藥的是羅定波,而撒瓦拉所說的藥,應該就是同濟堂在青樓里私下流通的男神丹。
“你賣的藥在你的城邦里可是合法的?”他問。
撒瓦拉微頓,“我們那兒沒有規(guī)定,不過老實說,這種藥吃多了是會傷身的!
聽著,聶平遠跟大掌柜互視一眼。
“如何傷身?”他問。
“會變黃!比鐾呃f:“整個人會變黃!
聶平遠一聽便知道撒瓦拉所說的藥吃多了,會嚴重傷害肝腎。在撒瓦拉的城邦或許沒有律法管制用藥,但在中原,若是藥物致人重病甚至死亡,卻是重罪。
這時,聶平遠跟大掌柜使了個眼色,大掌柜立刻取出一個藥包在撒瓦拉面前攤開。
“你可認得這藥?”聶平遠問。
撒瓦拉點頭,“認得,這是我賣給那位當家的藥材。”說著,他取出其中一種干藥草,“這藥不能亂用,會讓人身體無力,吃太多的話會醒不過來。”
聶平遠聽著,眼底閃過一道銳芒。就是這個了,這藥包是他自萬濟堂偽藥的受害者那兒拿到的,撒瓦拉說這藥是他賣給羅定波的,也就是說,是羅定波將這些藥賣給了不知情的患者服用。
聶平遠追問:“你可否出面證明你確實賣藥給那位當家?”
撒瓦拉猶豫了一下。
“撒瓦拉大爺,”劉非神情嚴肅地道:“聶當家是個正直的商人,如今因為你賣藥給羅定波,害得他的萬濟堂關門大吉,名聲敗壞,難道你……”
“撒瓦拉大爺,我想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么!甭櫰竭h淡然一笑,“你是否擔心往后無法再在中原做買賣?”
“確實!比鐾呃f:“羅定波跟我買藥時,我曾經交代他要告知買藥的人不可大量及經常服用,要是官府追查起來,恐怕我……”
“你賣的藥在你的城邦并不違法,而且你也確實告知羅定波用藥時當注意的事項,我保證事情不會牽扯到你頭上。”聶平遠試著說服他,并開出條件給予好處,“萬濟堂跟濟生院的用藥量十分大,日后我會繼續(xù)向你的商隊購買藥材,只要你愿意幫我這個忙!
撒瓦拉跟劉非有些交情及利害關系,本就要賣劉非這個面子,如今再聽聶平遠說要跟他做買賣,便點點頭答應。
他取出訂單及收據,上面有著羅定波跟撒瓦拉的簽名及手印,還有品項名稱,“當家的,這應該足以證明了吧?”
聶平遠收下單子,深深一笑,“撒瓦拉大爺,我保證你能全身而退,預祝我們將來的買賣順利愉快!
證據到手后,聶平遠未動聲色,打算給周氏及羅定波來個致命一擊。
他先是派人到同濟堂及青樓去買男神丸,然后將丹藥、藥材以及撒瓦拉交給他的訂單及收據一并送交官府,官府收到物證驚覺茲事體大,立刻交由大夫查驗,結果確定羅定波果真用了恐會致人重病及死亡的西域奇藥,并在同濟堂及青樓私售。
同時,也經由比對確定羅定波對萬濟堂的病人下藥,導致多人癱瘓昏迷,以損害萬濟堂及聶家的聲譽。
官府查驗屬實,趁夜將羅定波逮捕,并漏夜偵辦審問。
當晚,官府派出衙差兵分多路,同時收押同濟堂的多名伙計及大夫,調查他們涉案深淺,人性都是自私的。
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些伙計及大夫為了自保,一個個吐出實情。
原來羅定波自萬濟堂帶走的伙計跟大夫皆是被他收買或與他配合的人,他們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協(xié)助羅定波將不該放的藥材加入病患的藥帖中,讓這些病患癱瘓昏迷,并誣陷萬濟堂用了害人的偽藥。
官老爺徹夜偵辦此案,親審羅定波,不為別的,只因他夫人有一與她親如母女般的奶娘,便因吃了萬濟堂的藥而癱瘓不起,教他夫人憂急傷心。
當初事件爆發(fā)時,他之所以盛怒將聶平遠收押禁見,便是為了夫人,后來仁康王私下要求他釋放聶平遠時,他還百般不愿,甚至動了反抗的念頭。
要不是夫人勸他,他恐怕已憤而辭官。
如今真相大白,他不禁慶幸自己聽了夫人的勸,但同時他也氣惱羅定波竟為一己私利,不惜傷害無辜患者的健康并危害他們的生命。
“羅定波,”他憤怒的瞪著眼前的羅定波,“你明知那丹藥過量恐致人于死,竟還昧著良心賣給不知情的人,該當何罪?”
“大人,草民并不知道那藥吃多了會——”
“住口!”官老爺沉喝一記,“在你跟撒瓦拉的訂單及收據上都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你還狡辯?
“不只如此,你還將會致人癱瘓昏迷的藥加入藥方中,導致多人受害,就為了陷害聶平遠及萬濟堂。”官老爺續(xù)道:“聶家待你不薄,你卻利用職務之便及他們對你的信任做出這種天理難容之事,你可知罪?!”
“大人,我、我根本不知情!
“那些伙計跟大夫都一起指控你了,你還砌辭狡辯?”
“什……”聽說伙計跟大夫都出賣了他,他陡地一震。
“羅定波,王朝律法言明,賣致人重病及死亡的藥屬一級重罪,理當問斬,幸好目前仍無人因此死亡,你可逃過死劫。”官老爺哼了一聲,“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回不關個二十年,恐怕你是出不來的。”
羅定波一聽到要關二十年,不自覺腿軟!按笕耍沂鞘苋私趟舻难!”
“噢?”官老爺眉心一擰,“誰?”
羅定波抬起眼簾,畏懼小心的看著他,“小人若供出真兇,是否可減輕刑責?”
“你若愿意供出真兇并提供可用證據,本官自當另有定奪。”
羅定波思忖了一下,像是有了決定。
“大人,事情是這樣的……”就這樣,羅定波將事情的始末原委,一五一十,逐條逐項的告訴了官老爺。
一早,聶家人來到千壽閣向聶老太爺請安。
才出來,四平來報,“少爺,幾名衙差在門外。”
聞言,大家都一臉狐疑。
“衙差來做什么?”聶平莘不解。
“回小姐的話,幾位差爺說是來帶人的!
“帶人?”周氏微頓,“他們來帶什么人?”
“差爺沒說,四平急了也沒問。”
“四平,你真是……”聶平莘急了,“再去問!
“不用了。”聶平遠喚住他,“你去請幾位差爺進來稍候!
四平答應一聲,立刻跑開。
聶平遠轉頭看著周氏,“二娘,這事別驚動爺爺,我們移步桂廳談。”
周氏微怔,“談什么?”
“大哥,”聶平莘似乎意識到什么,緊張地道:“難道是因為之前的偽藥案?”
“我也不清楚!彼麖娜莶黄取
“大哥一直沒找到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會不會是官老爺又……”聶平莘氣惱地說:“那個司馬毅說話不算話,他明明說要還大哥自由,現在……”
“平莘,”他打斷了她,“該來的總要來,有些事我得交代給你跟二娘!闭f完,他旋身便朝桂廳的方向走去。
周氏跟聶平莘互覷一眼,隨即跟上。
三人進到桂廳,將門帶上,聶平遠單刀直入地道:“二娘,你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吧?”
周氏愣住,“什……”
“大哥,”聶平莘困惑地道:“娘該知道什么事?”
“平莘,”聶平遠看著她,眼神溫柔,“事情與你無關卻可能傷到你,但你放心,不論發(fā)生什么事大哥都會保護你、照顧你!
聞言,聶平莘更是疑惑了。
“二娘,”聶平遠轉而注視著周氏,“昨晚羅定波跟同濟堂的幾名伙計及大夫被抓了!
周氏陡地一震,“你說……”
聶平宰一臉驚疑,不自覺的看著娘親的臉。
“他們在同濟堂及青樓私售恐危害人命的藥,罪證確鑿!彼f:“同時,萬濟堂的偽藥之事也是他們所為!
“什么?!”聶平莘一聽,又驚又怒地道:“那個羅定波居然忘恩負義?枉費娘這么信他,他竟敢伙同那些人陷害萬濟堂及聶家!”
“他并不是主謀!彼f:“主謀另有其人,而且他也已經供出了。”
周氏陡然瞪大眼睛,驚疑的看著他,“平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