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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婦 第6章(1)

  半年后。

  深夜,茶夙潭風(fēng)塵仆仆的由外歸來,一群人簇?fù)碇埋R,他脫下黑色披風(fēng),立即有奴仆快手接去。每隔一段時間,他都得離開京城視察茶府各處的產(chǎn)業(yè),這次因為繞道去處理一些事,時間間隔得長一些,離家已有兩個月了。

  他一路走進(jìn)大廳,仆人得到他要?dú)w來的消息,廳上的燈沒敢熄,他眼腈一瞥,黑眸微瞇,立刻就發(fā)覺這里比他離家時又多了些許改變,原本的梨木椅不見了,換上帶著清香的檀木椅,墻上的潑墨畫也換成古文詩詞。他繼續(xù)往前走,長廊上出現(xiàn)好幾盆牡丹,盡管在夜晚,傍著夜色,還是能點(diǎn)綴得長廊風(fēng)景無限。

  他踏進(jìn)房間,一絲淡笑掠過他的唇。才幾天,這女人連他的地盤也敢動了。

  以為他瞧不出來,墻角的那只百年古董花瓶變成一株修飾雅致的松柏盆栽,床腳下也多鋪了塊錦織地毯。

  他不動聲色的將一切納入眼底,人往屏風(fēng)內(nèi)走去,一桶熱水已經(jīng)備在那,他的習(xí)慣是一回到府里立刻沐浴更衣。

  服侍他的尚衣女們走了進(jìn)來,紅著臉幫著他更衣,當(dāng)看見他精壯的身軀時,個個是臉紅心跳,暗自興奮傾心。

  “退下!彼(xí)慣在浸泡入浴后,便將閑雜人等遣退。

  這群尚衣女只好帶著依依不舍的目光魚貫走出。少主總不讓她們碰他的身子,曾有人大著膽子想為他擦背,卻立即遭到斥責(zé),因此被打成重殘的也大有人在,慘事發(fā)生過幾回,便再沒有人膽敢企圖接近他了。

  尚衣女們照著規(guī)矩退至屏風(fēng)外等候,半個時辰后,聽見水花四濺的聲音,知曉主子自浴桶內(nèi)起身了,這才連忙上前為他穿上衣物。

  因為已是深夜,她們?yōu)樗┥腺|(zhì)料舒適的內(nèi)衫,不系上帶子,任那大片性感的胸膛袒露。

  “都走吧!”他斜臥上床后,再次下令趕人。

  眾女面對這張波瀾不興的冷臉,縱然有心伺候,最終仍只能失望的離開。

  不多久,有人在他門邊徘徊。

  聽見腳步聲,他嘴唇微揚(yáng),神態(tài)不再像剛才那樣的冷淡,甚至帶了些莫名的浪蕩。

  “你要在外頭晃多久,還不進(jìn)來!”他開口。

  立時門悄悄的被推開一條縫,有一顆腦袋探進(jìn)來。“你回來了喔!庇嘞瞪朱t腆的笑著。

  “嗯,來!”他的話總是簡短。

  她乖乖的走進(jìn)來,見他居然袒露胸膛,鼻間還聞到一股剛沐浴過的清新味道,她雙頰馬上緋然,頭垂得低低的幾乎不敢多瞄他一眼。

  茶夙潭見了銜著一抹笑,也沒打算將衣物穿好,依舊舒適的閑躺在床。“這么晚了有事?”他閑閑的問。

  這時間她該睡了才是,他本想明早再去見她的,她卻自己先跑來了。清澈的鳳眸靜靜的凝視她。

  被深凝的人卻渾然不覺,一雙眼直盯著腳丫,有些期期艾艾!澳莻……我是想問你,有……有……有沒有?……”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沒下文。

  “你想問什么?”他難得好耐性的沒發(fā)火。

  “有……有沒有接到信?”她終于問出口了。這深夜不睡,聽到他回來就眼巴巴跑來,為的就是這事。

  “信?”

  余系芍眼眉稍稍飛揚(yáng)起來,“是啊,我寫給你的信……你沒有接到嗎?”瞧見他深蹙起的眉心,她表情明顯失望起來。

  “什么時候送的?”

  “兩個月前,你一離開,我就送了……”奇怪了,怎會沒收到呢?

  “誰幫你送信的?”他再問。

  “我不曉得,我將寫好的信交給老爺,他說會負(fù)責(zé)將信送到你手中的!痹瓉頉]送到啊。

  他劍眉皺了皺,“我曉得了,這事我會處理的。”

  “不用處理也沒關(guān)系的,反正……反正你沒看見也好,里頭沒寫什么的……”

  沒寫什么老頭會藏起來?哼!“說說看,你寫了些什么?”

  “不說了,既然沒看見就算了!彼D(zhuǎn)身打算走了。

  “回來!”他冷眸斂了斂。

  “是!甭犚娝麚P(yáng)高的語氣,她馬上識相的轉(zhuǎn)回身來。

  茶夙潭審視了她一會,見她皮膚水嫩嫩的,臉圓圓的,豐盈了不少,對自己的爹沒那么惱了!白轿掖策厑!彼愿馈

  “?”

  “別讓我說第二次!

  他聲音聽似一如往常的冷然,她卻全身緊繃,馬上一屁股坐上床沿,一雙圓亮的眼直視前方,不敢亂瞄,就怕看見不該看的。

  他勾了勾唇角。這女人害羞得跟只兔子沒兩樣,真不像是個寡婦。

  “能寫信了?”他睇著她染上紅霞的側(cè)臉。

  余系芍輕點(diǎn)了頭,很不好意思。習(xí)讀了半年的書,終于能寫些字了。

  “那好,以后你就幫著我記些事吧!”

  她聽了迅速轉(zhuǎn)過頭來,但一對上他赤裸的胸膛,馬上又慌慌張張的垂下腦袋。

  “你……你讓我?guī)湍阌浭聠幔俊彼诔缘恼f。

  “你會讀會寫了不是嗎?”他好笑的瞧著她的反應(yīng),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

  “可是……還很粗淺,是十歲孩童的程度。”她沒什么自信。

  “那就邊學(xué)邊做事,除非你想在我這繼續(xù)白吃白喝?”

  這話讓她立即挺直背脊。“說的沒錯,我不能再這么白吃白喝下去!

  她在這兒,名義上是老爺?shù)姆蜃,實際上卻是成天跟著老爺讀書寫字,吃香喝辣,無所事事,唯一的苦差事,就是在晚膳后得聽老爺談“心事”,除此之外,她過的簡直是大小姐的生活,連一件衣服也沒洗過,她原本粗糙的雙手早已變得細(xì)嫩白皙,讓她常常望著它們產(chǎn)生濃濃的罪惡感。

  “好,如果你不嫌棄,就讓我?guī)湍阌浶┦。”至少讓她有事做,也比較不會遭到府里其它人的白眼,瞧不起她只是個沒用的食客。

  “嗯,這次我會在京城多待些時候,等辦完爹的壽辰才走,之后我要去趟下坡城,你正好跟著我去。”

  余系芍眼睛瞬間亮起來。“下坡城?”

  “不想去?”他故意問。

  “你真愿意帶我去?”

  “除非你不想去!

  “想,想去,我很想去!”她立即興奮的應(yīng)道。

  離家一年多了,不知家里情況如何,娘身子可有好些?更不知同樣嫁了人的姐姐現(xiàn)在怎么樣了?夫婿不在,夫家人對她可厚待?這些她都很掛心,可礙于自己是寡婦的身份,她不敢去關(guān)心,怕只會連累姐姐被夫家瞧不起,再加上自己先前過得并不好,也怕姐姐心疼,所以索性連口信也不敢托人帶回給家人,如今她在茶府,日子過得穩(wěn)定平安,有機(jī)會當(dāng)然想回去下坡城瞧瞧娘,打聽姐姐過得好不好。

  就知道她會想去,茶夙潭唇邊忍不住浮出一抹寵溺的笑。

  “說說你當(dāng)初在下坡城的生活如何!彼腙H著星目,全身放松的要求。

  見到他如此模樣,她精神也自然而然的松散下來!拔壹揖妥≡谙缕鲁堑睦辖稚希依镉形蹇谌,哥哥老惹是生非,娘終年病著,姐姐與我同一天出閣……”

  他噙著笑聽她說起小時候與姐姐到溪邊玩耍,不慎落水被路人救起的糗事,還聽她提起過年家里米缸連一粒米也沒有,一家人跑到親戚家去乞食,以及后來她兄長惹禍傷人,逼得兩姐妹賣身嫁人,籌措銀兩讓兄長脫罪……

  這些他靜靜聽進(jìn)耳里,不置一語,神情也未見波動,她說著說著,眼皮越來越重,慢慢地身子越放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

  他悄悄挪了位置,不到一刻,一具柔軟身子緩緩?fù)侣洌K至垂躺在他床邊,呼吸勻順的睡去。

  他如深陷泥沼般移不開目光,良久,唇畔才悠然綻出微笑,騰出自己的被子,輕輕覆在她身上,意態(tài)悠閑的跟著躺下,眼睛未闔,目光不瞬的凝望。

  “東西呢?”一大清早,茶夙潭出現(xiàn)在爹親面前。

  “什么東西?”茶聯(lián)合心虛的裝傻。

  他斜睨,“我沒什么耐性,你最好別惹我。”

  “瞧你對自己的爹說的這是什么話?”茶聯(lián)合惱羞的扯胡子。

  他攏了攏眉頭,“還不拿出來?”

  茶聯(lián)合見拗不過去,嘴唇蠕了蠕。“兇什么兇,不過是張破紙罷了,也不想想你不在時,我是怎么幫你照顧人的,養(yǎng)得白白胖胖不說,還花了全副精力去教她讀書寫字,想當(dāng)年我自己讀書時都沒那么認(rèn)真用心——”

  “拿來吧!蓖耆珱]有聽下去的意思,他不客氣的直接打斷。

  老人家臉上一僵,只好停止碎碎念的邀功,不情不愿的走回床邊,翻開床鋪,在一堆瞧起來像是廢紙當(dāng)中翻找出一紙信來。

  找出信后正要將床鋪翻回,茶夙潭走了過去,抽出壓在床鋪下的那些紙張,瞧了后,面色古怪。

  茶聯(lián)合見了拼命干笑,一副做了虧心事被逮的模樣。

  他怎么忘了,這些東西也藏在這里?這下,糗了!

  “爹,這些是什么?”茶夙潭冷冷的發(fā)問。

  “就……就是讓那丫頭練習(xí)用的造句……”

  ““茶夙潭是烏龜王八蛋”,這是造句?”他隨便抽出一頁紙念出上頭的內(nèi)容。

  老眼飄到一旁去,假裝沒聽見。

  “茶夙潭不孝,不肯在家多陪陪老父!”

  “茶夙潭是個重色輕父的渾小子?”

  他念著手中一迭廢紙上寫的字,再翻了幾頁,眼神驀地一緊!坝嘞瞪謱Σ栀硖肚傩南嗵簟S果河陽……你教她寫這些?”這回他愕然了。

  “她得學(xué)些成語嘛……”茶聯(lián)合眼神越飄越遠(yuǎn),完全不敢與兒子對視。

  “她知道所寫的這些字的意思嗎?”茶夙潭板下臉,沉聲問。

  “我有解釋,但她大概還不是很懂吧……”一臉心虛的回答。

  茶夙潭面色更顯難看。這些都是女子向男子訴衷情意的句子,爹竟然這樣戲謔那女人!他往下再翻開幾張,更火!棒篮砝洹Ⅳ趑騾s顧?”

  茶聯(lián)合聽到這兩句卻挺起胸膛,態(tài)度理所當(dāng)然起來。

  “本來就是,這幾句我可沒教錯,你常常拋家外出,一出門最少個把月才會回來,我與那丫頭難道不是被單寒涼,枕邊冷寂?”說著,他瞪了兒子一眼,“你拋下我這糟老頭就算了,那丫頭畢竟是女人,與你離別后會有多孤獨(dú)寂寞你不知道嗎?沒良心的!”末了還罵上一句。

  茶夙潭感到啼笑皆非了。爹故意教那女人一些艱澀的成語,誆她一時不懂,這是在對兒子不滿的懲治,還是真在說出那女人的心聲?

  “外頭風(fēng)月無邊,希望茶夙潭不要穿花峽蝶?”看到這句,他幾乎要失笑了。

  那女人若知道自己寫的都是些什么,大概會想撞墻去死吧?

  他這個爹真是頑劣到欠揍了!

  茶聯(lián)合見兒子臉色發(fā)臭,這才總算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哪個女人不期盼自己的男人別在外頭拈花惹草的,我若不是見那丫頭在家里老是癡望天邊,也不會突發(fā)奇想的要她寫這些!彼忉。

  “她經(jīng)常發(fā)呆?”茶夙潭挑眉問。

  “是啊,每次你一出門,她就開始發(fā)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喔?”他似笑非笑。

  “喔什么喔,人家是在想你!你在時,雖不見得有空理人家,但總是還見得著面,她笑容也是滿滿,但你一走,她整個人就顯得無精打采,除了跟我這老頭聊天時有點(diǎn)神采外,其余時候總是悶悶的!

  茶夙潭抿嘴笑了,他實在很難相信有人與爹“聊天”時能夠出現(xiàn)什么神采來。

  “這就代表她想我?”

  “難道不是,你都沒發(fā)現(xiàn)嗎?她其它字寫得還是丑得緊,唯有“茶夙潭”三個字漂亮確實,這不是特別下過工夫是什么?”

  他的笑容加深了,雙眼盯向手中的紙張,幾乎每頁紙上都有著“茶夙潭”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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