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讓蕭隨英去看宣和公主之事,她勸了幾次,每次蕭隨英都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她心中有鬼,說了兩三次后不敢再勸。
然后宣和公主又來逼她,公孫茉也只能說,讓她先把身子樣貌養(yǎng)起來。
原本只是一句拖延的話,沒想到宣和公主居然聽進去了——自己的容貌不若以往,難怪男人不感興趣,等自己養(yǎng)回來,恢復(fù)昔日的美貌,就不怕蕭隨英不動心。
公孫茉總算松了一口氣。
她讓人請了太醫(yī)來看,結(jié)果就是宣和公主身體甚虧,太醫(yī)甚至很含蓄的說了宣和公主流產(chǎn)過的事情,說不好好調(diào)理,以后就算有孕,那也留不住。
宣和公主聽了不死心,公孫茉只好讓她自己出去找人診治,據(jù)春響說,那日足足找了城中四個有名的婦科大夫,說的都差不多,長期郁結(jié)于心,加上滑胎,現(xiàn)在想懷上是難上加難,調(diào)養(yǎng)個一兩年可能還有機會。
宣和公主回敬王府后,開始要求調(diào)理身體,這公孫茉辦得到,很快給了找了傅太醫(yī),五日針灸一次,食補,藥補,雙管齊下。
宣和公主又要求讓田嬤嬤入府,這公孫茉沒答應(yīng),一個宣和公主已經(jīng)很麻煩了,加上一個田嬤嬤,更是頭痛。
宣和公主兩相權(quán)衡,自己還有大好未來,不值得為了田嬤嬤就跟公孫茉撕破臉,于是暫且算了。
公孫茉也算逃過一劫。
傅太醫(yī)說了,盈姨娘至少得調(diào)養(yǎng)一年,那就代表自己還有一年可以緩沖,這一年……
郝嬤嬤一直勸她給宣和公主下藥,讓宣和公主終身不孕,可是她兩世為人,知道這世界上真有因果報應(yīng),如果做壞事報應(yīng)在自己身上,自己也認了,哪怕十倍的報應(yīng)她都坦然接受,可萬一報應(yīng)在蕭隨英身上呢?或者喜哥兒,月姐兒身上,那她永遠不能原諒自己,人要給別人留一條路,老天爺才會給自己留一條路……
「母妃!故捲萝涇涢_口,「看我!
就見她雙腳一踢,那秋千居然蕩了起來。
蕭月得意洋洋,碧綠的雙眼映著夕陽西下,說不出的漂亮,就像透過翡翠看斜陽,美麗無雙。
看到孩子天真的模樣,公孫茉一下去了不少煩憂,「月姐兒好棒!
蕭喜不服了,「母妃,我也會。」
小腿一蹬,也是蕩了起來。
公孫茉拍手,「喜哥兒看什么東西一次就會,這點像爹!
「皇祖父也說我跟爹爹像!
蕭月嚷了起來,「我才跟爹爹像。」
蕭喜拉開嗓子,「我像!
蕭月輸人不輸陣,「我像!
兩娃兒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讓誰,公孫茉覺得好笑,喜哥兒雖然是哥哥,但也才一歲多,要讓一個一個歲多的娃娃理解「哥哥」,這實在太難了。于是她笑著安撫兩個孩子,「母妃來說,兩個都像爹爹!
兩個小娃兒很滿意,縮了縮脖子,笑了。
看著自己兩個孩子,那么可愛,那么聰明,公孫茉心想,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他們,宣和公主想要他們的食邑?不,那是皇帝賞給她的孩子的,她不會給。
東瑞國崇簡,對爵位分封更是謹慎,皇子都不見得有封號,何況皇孫,她的兒子是祈安郡王,她的女兒是福參郡主,這是皇帝賞給她兩個孩子的一生富貴,自己就算被宣和公主扼死了,也絕對不會讓出來。
「王妃,好消息!购聥邒哌^來,一臉喜氣。春鴛,春鴛等人自然識趣,早早退開。
郝嬤嬤低聲說:「丁大人傳口信來了,他讓王妃再拖一段時間就好,他打算親自來京城把盈小姐帶回去,人已經(jīng)在路上!
公孫茉大喜,「真的?」
「老奴怎敢開玩笑,來傳話的是段侍衛(wèi)長,丁大人沒跟他說事情的全部,只交代他如此轉(zhuǎn)達!购聥邒咭荒樞牢,「丁大人是盈姨娘的啟蒙恩師,盈姨娘尊敬他更勝皇上,丁大人親自來,一定能勸得盈姨娘回心轉(zhuǎn)意!
公孫茉太過欣喜,一下子血往上涌,整個人往后仰,直退了好幾步,這才站住,想想忍不住微笑,「丁大人德高望重,盈姨娘想必不會拒絕他老人家的建議。」
「老奴也是這樣想,我們當(dāng)年從南蠻到東瑞京城,花了二十三天,現(xiàn)在丁人人只怕也是這個天數(shù)上下,恭喜王妃,只要再熬一個月,事情就都解決了!
公孫茉喜不自勝,一時之間彷佛在夢中,她已經(jīng)被困擾了整個夏天,還以為余生都掙脫不開,沒想到丁大人愿意千里迢迢來相勸。
南蠻皇帝重男輕女,不重視公主,丁大人在宣和公主成長的過程中,扮演了類似父親的角色,做錯會罵,但也不吝夸獎,他們一群共同啟蒙的皇家子女,大家對丁大人都是又敬又怕,丁大人親自來一趟,比什么都有用。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她不用再勸蕭隨英去看看盈姨娘,也不用在看帳本時,就想起宣和公主那句「我的兒子女兒也要食邑,皇帝不給,就你給」。
她要開始給丁大人點平安香,祝福丁大人一路順利……
突然間,一陣喧諱聲傳來。
「讓開,通通讓開!
「你們是誰,這可是敬王府。」
「來人哪,造反了,敬王府都敢進來!
「這天底下除了御書房,還沒有本官去不得的地方!
武人的喝叱,丫頭的尖叫,女官的威脅,還有小廝門推擠的聲音,誰也不讓誰,一聲高過一聲。
公孫茉覺得奇怪,敬王府邸,誰敢放肆,「春梅,你去看一下!
不用春梅去,喧譚聲瞬間由遠而近,一隊皇宮侍衛(wèi)氣勢洶洶的朝后院走來,模樣囂張。公孫茉皺眉,「把小郡王小郡主抱起來,回房!
內(nèi)心怦怦跳,什么情形,誰不知道敬王是皇帝的兒子,太子的親弟,近年提出不少政見都被采用,居然有人敢這樣無禮。
一方內(nèi)心又想,難道政局發(fā)生變化?不對啊,皇帝的幾個兄弟都在封地,京城除了皇帝能坐上龍椅,誰上去都是名不正言不順,何以號令天下。
不太可能有人造反,難道是蕭隨英今天在朝上大不敬?
也不可能啊,他性子沉穩(wěn)內(nèi)斂,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父親惹得這樣生氣?
那隊皇宮侍衛(wèi)的眼神,好像來拘禁犯人似的……
就見閻女官從后頭走出,滿頭白發(fā),穿戴整齊,一張臉十分嚴(yán)肅,「奉皇后娘娘之命,拘欺君罪人公孫茉,公孫盈。」
公孫茉一呆,怎,怎么會?「公孫茉」早死了,是個不應(yīng)該在東瑞國的存在。
丁大人就要來了,明明最大的隱患就要解決了,宣和公主要回去了,她的身分怎么會在這個時候被揭穿?
是誰揭穿的?
宣和公主?不會,她一心在調(diào)理身子,何況把事蹟泄漏出去,對她又有什么好處?
在外頭的田嬤嬤?可是她對宣和公主再忠心不過,跟著她在西瑤吃苦四年,怎么會在主子要苦盡甘來時,捅主子一刀。
誰?還有誰知道她是公孫茉?
閻女官皮笑肉不笑,「朝陽縣主好手段,我東瑞上下都被縣主瞞得好苦,想必看我們這樣團團轉(zhuǎn),縣主很得意吧?」
公孫茉覺得喉嚨很干,想否認,但又無法否認,原來事到臨頭會這樣可怕,原來事情揭穿的當(dāng)下,會連辯解的力氣都沒有。
閻女官道:「皇后娘娘有令,公孫茉,公孫盈下大牢,來人!
蕭隨英今日下了朝,又在御書房待了一個多時辰,然后去城南拜訪劉先生。
劉先生知道官府打算在牢獄開辦學(xué)堂,好讓犯人出獄后得以謀生,十分贊同,學(xué)習(xí)的項目現(xiàn)在暫訂是木工跟廚藝,蕭隨英就是來請問劉先生愿不愿意去擔(dān)任指導(dǎo),教導(dǎo)他們?nèi)绾斡泿,如何算利潤,此事乃有利民生,劉先生欣然同意?br />
蕭隨英很歡喜,在路邊飯館隨意吃了一碗面當(dāng)晚飯,這才從城南打道回府。
馬車轉(zhuǎn)進巷子,已經(jīng)是酉初時分。
回到府要先洗手洗臉,然后抱一抱囝囝,摸摸她的肚子,現(xiàn)在喜哥兒跟月姐兒應(yīng)該吃完晚飯了,等他這個親爹陪玩,然后洗香香,接著哄睡。
如果囝囝現(xiàn)在肚子里的也是八月十五生,那以后就省事了,四個小娃一起辦生日宴,一年忙一次就好。
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蕭隨英想著如果還能是一對好就好了,那他膝下就是「好好」,很吉利,父皇年紀(jì)漸大,開始迷信,這能帶給父皇些許安慰……
「王爺,王爺!箿亻L史的聲音急促地傳來。
馬車停了下來,車夫老汪奇怪的說:「大人,您怎么出來街上了?」
「王爺。」溫長史不等宣,自己掀開錦帳,「王妃跟盈姨娘因為欺君被抓了。」
蕭隨英一凜,「抓去哪?宮里,還是天牢?」
溫長史奇怪,王爺怎么好像不是很驚訝,是問抓去哪,而不是問為什么被抓,難不成王爺知道些什么嗎?
雖然心里疑惑,但現(xiàn)在不是追問的時刻,他趕緊道:「是天牢,閻女官親自帶人來抓的,有皇后旨意,下官攔不住,只能讓閻女官把王妃跟盈姨娘抓走!
「小郡王跟小郡主呢?」
「聽說要帶去皇后娘娘那里,敬王府現(xiàn)在是一個大人都沒有了!箿亻L史一臉自責(zé),「閻女官有懿旨,品級又比下官高,下官沒立場阻止,請王爺責(zé)罰!
「老汪,往天牢!故掚S英擺擺手,逕自道,「快點!
溫長史連忙放下錦帳,退到路邊。
蕭隨英想著,這一天還是來了,比他想得快多,中午前他都跟父皇在一起,所以父皇是完全不知道的,這件事情的主導(dǎo)者是母后。
母后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敬王府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但還是擋不住消息外流。
想到天牢那骯臟處所,他心里又著急起來,那地方怎么是囝囝能待的,何況她下個月就要生了。
囝囝,為夫一定保你。
心里不安,路程顯得特別遠,天牢距離城中快兩個時辰,就算老汪加快,一個半時辰也跑不掉,明明是涼爽的天氣,他卻覺得背后一層汗。
直到天色黑了,老汪這才停下馬車,「王爺,天牢到了!
天牢規(guī)矩森嚴(yán),但那是對平民百姓來說,親王的三龍令一拿出來,門衛(wèi)嚇得說要去找監(jiān)正,監(jiān)正匆匆而來,哈著腰說敬王請進。
也不知道是天色漆黑的關(guān)系,還是天牢本就不見天日,里面很暗,只有幾支火把插在墻壁上。
明明天氣已經(jīng)轉(zhuǎn)涼,但這兒還是很悶熱,且?guī)е还沙粑丁?br />
「敬王小心腳下!固炖伪O(jiān)正一路彎腰,他只是個小官,自己也沒想過今天會簽收了一個王妃,一個貴妾,然后敬王晚上到了,回去說給誰聽,誰都不會信的,「下官給敬王妃安排了單間,在最里面,有窗戶,不會悶!
「很好!
天牢監(jiān)正樂了,他若是能巴結(jié)上敬王,那日后豈不是飛黃騰達?聽說最近就有關(guān)于監(jiān)獄的新政要實施,自己可得好好把握機會。
蕭隨英走到最里面,墻壁上有火把,正好可以把人看得清楚,就見囝囝挺著肚子靠著墻壁,閉著眼睛不知道在休息還是在睡覺。
也是剛好,就在他想著要不要叫醒她的時候,她突然睜開眼,兩人四目相對,她眼淚刷地流下來。
她扶著大肚子,慢慢挪動到牢門口,哭泣道:「你別生我的氣!
看她這樣可憐兮兮的,他哪還生氣,何況他們?nèi)甓嗟姆蚱,一千多個日子的相守,這些比名稱還真實。
蕭隨英拉了她的手坐下,「身子可還好?」
「還好!
「跟我說說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是宣和公主,宣和公主在成親前一日逃婚,丁大人要我出家求恕罪,我不愿,霍大人說那就代嫁,反正沒人知道……」公孫茉嗚咽,「我也想過要跟你坦白,可又不敢,我怕你失望……」
蕭隨英沒松開她的手,「你是誰呢?」
「我是原本陪嫁的媵妾,朝陽縣主公孫茉!
「那囝囝……」
「囝囝是我的小名,因為我不是公孫盈,所以不想聽見你叫我盈兒……」公孫茉臉眼淚一大滴一大滴落下,「王爺不要生我的氣。」
「這時候我又是王爺了,嗯?」
「我知道自己錯了,我死不足惜,我生完孩子就服藥自盡,哪怕是酷刑也愿意忍,求王爺代為美言,不要遷怒我南蠻十萬人口!构珜O茉松開他的手,挺著肚子艱難的給他行了大禮,「當(dāng)初代嫁只是因為交不出人,害怕兩國起干戈,絕對不是看不起東瑞,還請敬王垂憐我南蠻無辜百姓,不要因此發(fā)動戰(zhàn)爭!
蕭隨英看著,內(nèi)心居然是欣慰的——他的囝囝還是他的囝囝,自己面臨這樣的困境,不是求他給一條活路,是給南蠻百姓請命。
女子胸懷天下,何其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