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市集,宮殘月眉心立刻聳了起來。天音偷偷碰了碰他的手,宮殘月看了她一眼。
“怎么?”
“我們不會在里面耽擱太久,你可以放心!
“我不是擔心,我只是不習慣人多的地方——”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已有數(shù)十名街客,自街頭巷尾、扶老攜幼地走出。宮殘月冷眼瞧著眾人歡欣的笑臉,他實在搞不懂這樣人擠人,到底有何樂趣?
賣餛飩的小攤上擠滿了客人,說實在天音不餓,但那股芹菜味兒一入鼻間,仍讓她忍不住停下腳步。
“想吃么?”宮殘月順著她目光望去。
“才剛吃飽飯呢!”天音笑了一聲!爸皇悄窍阄蹲屛蚁氲揭恍┦,我娘生前最愛吃餛飩,她老說下在湯里的餛飩皮,輕飄飄活像仙女身上的彩衣,然后我爹就會笑我娘又犯傻了!
宮殘月喜歡瞧天音說起她家人時的表情,有種孩子氣的天真爛漫;為了想多瞧一些,他順著話往下問:“你爹跟你娘感情很好?”
“嗯。”天音一邊回答一邊往前走。“他們是我見過感情最好的一對,雖然我爹會取笑我娘,可是我爹看著我娘的眼睛,總是笑咪咪的。像剛才我提的餛飩,我爹知道我娘愛吃,所以一在山上定居,他馬上找了個廚子學了包餛飩的技巧。每回他進城賣藥,回家包袱里總少不了幾斤面粉!
所謂“君子遠庖廚”,在天音那個年代,還沒幾個男人肯進廚房做羹湯。天音幾句話即勾出了唐父溫柔的形象,宮殘月恍然明白,原來天音的善良溫柔,是其來有自。
“那你呢?”他突然問道
“什么?”天音不解地看著他。
“你喜歡什么東西?”
“問那做什么?”
“我想要對你好,我希望——當你說起我時,嘴邊也會有這么漂亮的微笑!睂m殘月邊說,邊伸手輕碰碰天音唇角。
天音抬眼看他,登時醉在他溫柔多情的黑眸里:只見她雙頰倏地染紅,似水的眼眸泛出夢幻的光芒。
在這一刻,兩人眼中只有對方。
“我喜歡你的笑臉,”天音看著他喃喃說道:“只要看著它,我就會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一陣燙熱從臉頰直上耳根,只見宮殘月不安地動了下身體,挲挲鼻間直過半晌,才聽他小聲答道:“我盡量!
他在害羞呢!天音溫柔地笑著,正想張口說話,身后突然傳來殺風景地一喊。
“前頭到底誰擋在那兒?快往前走,別耽下來!”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直到這刻,兩人才驀地驚覺自個兒身在何方;只見兩人互看一眼,不約而同舉步往前跑。
“真是好糗……”待兩人鉆進無人的巷弄,天音終于克制不住地笑了。
宮殘月回頭注視街道,重又回復先前喧嘩擾攘的景象,才多久時間,旁人已忘了兩人的存在。
“你說的布莊在哪,遠么?”
天音揩揩笑出眼角的眼淚,終于抑住了笑意。她伸手往前一指。“就在前頭,有沒有看見一扇門上懸著藍色布簾的屋房?就是它。”
“現(xiàn)在過去?”
“我去就好,你在這等我。”天音拍拍他手,抬頭看著他笑!安记f里有許多織娘繡工,再加上地方小,我怕你不適應。”
她什么都幫他想好了。
宮殘月目送著天音離開,直到她纖瘦背影進了藍色布簾,他這才想起忘了將銀袋交給她。宮殘月舉步離開巷道,就在這時候,他身后下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呼喝。
“這個死老太婆!你走路有沒有在看路!”
宮殘月轉(zhuǎn)頭望去,只見一名男子高坐馬上,一名老婦摔跌地上,捂著膝蓋雪雪呼痛。
“少在那裝了臭老太婆,大爺不吃你這套,滾邊去,少在那擋路!”馬上男子壓根兒不管老婦死活,罵完便手一拉韁繩,竟想從老婦身上跨過。
一股氣在宮殘月心頭翻攪,正要插手介入,突見一名身著白色羅裳的美婦,自街邊鋪子里奔了出來。
“站住!”美婦大喝!胺置骶褪悄悴粚Γ飞线@么多人,你還策馬狂奔,倘若今天躺倒在地的人是你娘親,你作何感想?”
“你胡扯什么啊你!”男子一惱,短鞭一揮便想打人。怎知手還沒落下,兩道寒光突地揮至,男子表情一愕。
“你,你們想做什么?!”
宮殘月轉(zhuǎn)頭瞥視與他做同個舉動的男子。男子有張白皙俊美的面孔,鳳眼朱唇,若非他脖上喉結(jié)與身上裝扮點出他的男子身分,否則宮殘月當真要以為,他見著了個傾城佳人。
男子是“揚州第一俠少”常隸,方才現(xiàn)身喊人的美婦,是他的妻子白初蕊。兩人打算前往徐州,昨晚剛好在小鎮(zhèn)上落腳。在沖突發(fā)生前,常隸與白初蕊剛進干肉鋪子里要買路上糧食,怎知常隸一個分神,妻子便又招惹上了麻煩。
瞪著嚇得臉發(fā)白的男子,常隸冷然一笑!拔铱茨闶腔畹貌荒蜔┝耍瓜雽ξ移拮觿邮!”
原來他與那美婦是夫妻,宮殘月一聽,便即刻把劍收回。
“謝公子拔刀相助!卑壮跞锍麥赝竦匦χ。
宮殘月瞥她一眼,搖了搖頭后便轉(zhuǎn)身走人,他還趕著幫天音送錢袋過去。
“大嬸,您腳沒事吧?”
宮殘月雖背對街市朝布莊走去,可白初蕊與婦人的對話,還有被教訓男子的哀號聲,猶能清晰入耳。正要舉手掀簾,一顆小頭突然從里探了出來。
“你怎么來了?”天音一臉訝然。
宮殘月朝她笑笑!巴私o你錢袋!
“這點銀兩我身上有!碧煲襞呐氖诌叺陌ぁ!百I好了,可以走了。”
轉(zhuǎn)身回街上,方才倒地的老婦已被白初蕊攙到一旁,至于被常隸逮著的男子,則是一臉苦色地卸下馬背上的鞍具,乖乖跟在馬邊慢走。白初蕊回頭見宮殘月,美眸立刻凝出笑意。
天音一臉詫異地看著兩人的互動,她有些吃味地說:“那姑娘長得還真是漂亮。”
宮殘月看了天音一眼,好似可以感覺出她眸里的不安,不消她問,他即開口說明前因后果。
“原來如此……”瞧見常隸與白初蕊鶼鰈情深的模樣,天音心頭頓時一松。女人嘛!看見其他漂亮姑娘出現(xiàn),心頭難免多了幾分忐忑。
天音望著白初蕊微笑示意,白初蕊也同樣含笑回禮。正待四人擦身而過,白初蕊突然捂著肚子哀叫了一聲。
“怎么了?”常隸緊張地問。
“我的肚子,好疼!”
“該不會是動了胎氣?!”常隸臉色一白。
白初蕊懷孕已三月,返回徐州正是為了待產(chǎn):她自懷孕后從沒害喜癥狀,本以為可以平安抵達,所以兩人才會支退一干隨從,輕騎動身,怎知白初蕊會在這時候腹疼不已……
“來人,醫(yī)館在哪?大夫在哪?”
常隸打橫抱起白初蕊,旁人急忙將他倆領進醫(yī)館。天音有些記掛地停下腳步觀看,想說他們?nèi)诉M了醫(yī)館應該沒問題了。沒想到醫(yī)館里突然傳來一聲暴喝——
“大夫不在!”
天音聽了,馬上拉著宮殘月往醫(yī)館沖。
“我不管,無論如何你們都得馬上將大夫找來……”常隸正在藥房里大吵大鬧,只差沒把人家屋頂掀了。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莫怪常隸反應過度,實是因為白初蕊早已痛得冷汗直流——他素來最疼他這個妻子,見她難受,那可比剜他心頭肉還痛。
宮殘月幫天音排開圍觀的人潮,個頭嬌小的她一腳跨進醫(yī)館里,就說:“讓我瞧瞧。”
常隸還來不及細問天音底細,她一下已蹲到白初蕊身前,按著她脈搏凝神探測。常隸習過醫(yī)理,一見天音把脈動作,便知她絕不是一般胡騙的賣藥郎中。
“你相信我么?”天音看著常隸問道。
“什么?”常隸皺眉。
“我要開一帖藥方讀夫人服下,就不知你肯不肯相信我!
常隸瞧瞧天音,又望望她身后的宮殘月,他倆眸中那抹確定,讓他毅然決然點頭同意。
“你開吧!”
天音嫣然一笑,隨后起身跟醫(yī)館小廝借了筆跟紙,不過幾眨眼即開好藥方。“照這藥方抓藥,五碗水煮成一碗,動作快!
小廝即刻照辦。
“你還好么?”常隸幫不上忙,就只能坐在白初蕊身邊幫她拭著額上汗滴。白初蕊痛得渾身發(fā)抖,早已無能佯裝堅強。忍了約莫兩刻鐘,小廝端著燙熱的藥湯現(xiàn)身。
“來了來了!
“一口一口舀著慢慢喝,很燙!碧煲粼谝慌蕴嵝训。
常隸照做。說來也奇,隨著湯藥見底,白初蕊緊皺的眉心,也慢慢舒緩了開來。
“舒服多了……”她眸子瞧瞧常隸,一臉憐惜模樣!皩Σ蛔,害你操心了。”
“還早呢!”天音走近白初蕊身邊提醒。“我剛開的藥方只是安胎緩痛,至于會不會再復發(fā),還得等藥效退了之后再說!
常隸皺眉!盀槭裁磿@樣?”
“懷孕再加上動怒生氣的關系,才會動了胎氣。”
常隸轉(zhuǎn)頭瞪了白初蕊一眼,只見后者訕訕地將脖子一縮。“我知道了啦,下回我不會再這么莽撞……”
“你差點沒把我嚇壞,一個好好的人,突然間臉色白得像鬼似的!”
見白初蕊已能順利說話,天音點點頭,知道她的身子應該已無太大問題。她回頭朝宮殘月笑笑,宮殘月會意地走到她身邊!斑@會兒時間,我看大夫也應該快回來了——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等等!背k`出聲喊道。天音與宮殘月看著他走到面前來。
“我這要求說起來冒昧,但可否讓我請問,兩位將走往何處?”
宮殘月皺眉!皢栠@做什么?”
“不瞞你們,我跟蕊蕊的目標是徐州,問你們目的地的原因,是想路上多個半,你也知道,蕊蕊她懷有身孕,我實在擔心路上會發(fā)生什么意外……”
“不順路!睂m殘月本就不喜與人太過親近,當時會拔刀相助,不過是因為一句“看不過眼”,至于與人深交——這事大可免了。
可天音卻有不一樣的想法!暗任覀円粫䞍!彼鴮m殘月到一旁說話:“你先前不是告訴我,那個看山小屋就在徐州邊界上么?”
宮殘月皺眉。“沒錯,然后呢?”
“我想要跟他們一道走。”天音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