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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包小福星 第十章 另一條重生路(1)

  “孽子,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怎么做得出來,你對得起我、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你死去的兄長嗎?我……我枉為人父、枉為人父呀!沒教出像樣的孩子,給祖宗丟臉了,我罪該萬死……”

  右相府邸,一名面色憤然的中年男子雙膝落地,跪在整排的先人牌位面前,他低著頭,雙手握拳置于兩腿間,似有滿腹的不滿和怨慰。

  一臉老態(tài)的右相大人手持家法,一下一下地抽著兒子的背,每說一句話便狠狠一抽,抽得皮開肉練、鮮血直流,整個背部血肉模糊,看不到一塊好肉,與碎布沾黏在一起。

  他是恨鐵不成鋼,更痛恨骨肉相殘,有什么事不能攤開來說個分明,非要用見血的方式來達到目的。

  這一生他就兩個嫡子,想讓他們相輔相成,兄弟連心,撐起家族的百年繁華,再創(chuàng)盛世。

  可是他最看重的長子死了,如失一臂的他頓感基業(yè)搖晃,為了家族的興盛,他忍痛含悲的培植次子,將所有資源和精力投注在次子身上,希望他和長子一樣能撐起門戶。

  他老了,發(fā)已斑白,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唯一的盼望是有個能力卓越的繼承人,讓蔣家在朝中的地位不變,甚至更上一層,不要被皇甫世家給打壓下去。

  左相和右相,明顯看得出誰占上風。

  皇甫世清本身便是驚世奇才,機智過人、善于謀略,而他的兒子皇甫絕云更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父子倆聯(lián)手所向披靡,將人才凋零的蔣家壓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所以上了年紀的蔣右相不敢致仕,拖著一條老命為兒孫爭取成長的時間,要不然他一放手,蔣家這棵百年老樹就要倒了,再無遮蔽,日后的子子孫孫無力回天,終將敗亡。

  如今終于出現(xiàn)一道曙光了,他看見不亞于長子才智的嫡孫,容貌出眾、氣宇軒昂、炯炯有神的目光宛若天人臨世,令凡夫俗子不敢逼視,他掀睫一凝滿室生輝、光燦一世。

  只是,他的滿腔熱血如今卻被這逆子給澆得透心涼,一府之人若是不同心,就算天賜榮華富貴也無福消受。

  “我才回府跟你說了一句找到鎮(zhèn)安的兒子了,讓你帶人接他回府,可你做了什么,人是去了,卻不是叔侄久別相逢、歡喜問候,而是刀光劍影、殘殺親人……”老淚縱橫的蔣右相打不動了,哭嚎著子孫不孝,不能讓他安享晚年,反而要勞心勞力為小輩們鞠躬盡瘁。

  “爹偏心,無憑無據(jù)的,憑什么賴在我頭上,我只是晚去了一步,誰知道會出事。”打死不認的蔣鎮(zhèn)守有幾分神似蔣右相,但少了蔣右相的剛正不阿,多了一絲陰險之色。

  “你要證據(jù)?”蔣右相冷笑,命管家將一上鎖的匣子交給次子,并丟下一把開鎖的銀鏡匙要他自己看。

  蔣鎮(zhèn)守接過方形匣子,彎下身拾起鑰匙,怕扯痛傷口,神情痛苦的他動作極慢的將礦匙插入鎖孔。

  一轉(zhuǎn),咔——

  匣子被打開。

  一張張的白紙黑字塞滿匣子,多到滿出來。

  蔣鎮(zhèn)守不以為意的先撿一張瞄了一眼,原本不在意的眸光忽地一閃,他鎮(zhèn)靜不了的往下看。

  一張又一張,足足十來張,底下起碼還有上百張,但是他已經(jīng)不敢往下看了,越看越害怕。

  “這、這是……”他駭然。

  “這是你買兇殺人的口供,雖然被殺的人都死了,可他們還有妻小、親朋好友,畫一張人物畫滿街詢問,拔出蘿卜帶出泥,只要找出第一個,其他人就不難找了……”而這聰明的辦法是他親孫子想出來,藉由順藤摸瓜的方式找出幕后指使者。

  一個不知道、兩個不知道,第三、第四個總能問出些端倪,再由一點點線索找出這人生前與誰往來密切、為誰辦事、收了誰的銀兩,慢慢地抽絲剝繭,自然而然能拼湊出全貌。

  然后那個心懷不軌的人便會浮出水面。

  凡做過必留下痕跡,蔣鎮(zhèn)守最大的敗筆是輕敵,他以為十六、七歲的小侄子哪敵得過年長幾十歲、老謀深算的叔叔,不管再天縱奇才,蔣三閑也是血肉之軀,他隨便派幾個人過去就能斬草除根。

  身為蔣家下一任家主,買兇殺人又算什么,不過是輾死螻犧般的小事。

  可他算來算去,卻沒算到蔣三閑那小子會武功,而且還是絕頂高手,他找的那些人根本不夠人家練劍,三、兩下就被解決了,還留下擺脫不掉的鐵證。

  “……不、不可能,我策劃得那么周詳,他如何死里逃生,而且人都死了,死無對證……”嘴硬的蔣鎮(zhèn)守不肯認錯,他認為只是一時失手,下一次會做得更好。

  “畜生!你還真想殺死你的侄子嗎?那是你大哥唯一的子嗣,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長房就絕嗣了。”他的心到底有多狠,連個尚未弱冠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有我就夠了,要什么長房,是大哥他先拋棄蔣家,為什么我們還要惦記這一房,就當從來沒有過不是很好!”只要沒有事事?lián)踉谒邦^的兄長,蔣府就是他一人所有。

  “你在說什么,他是你一母所出的親大哥呀!你居然說出如此絕情的話……”

  痛心疾首的蔣右相年事已高,一時氣急攻心身子晃了一下,身后的管家連忙扶他坐下,送上一碗?yún)a補元氣才略有好轉(zhuǎn)。

  “那又如何,他不顧我的死活,我又何必理會他過得好不好,兄弟如手足,當斷則斷,不斷則留后患!币е,蔣鎮(zhèn)守說著狠厲的話,彷佛打小護著他的大哥是他的死仇,兩人只能留一人。

  “你、你怎么變成這樣,我沒教過你……”

  蔣鎮(zhèn)守冷笑,背上的傷如火燒灼,他臉色慘白得幾乎要昏厥。“你為什么不問問你的好兒子,為了一個女人一走了之,他有想過被留下的我們得面對多少難堪嗎?眾人的嘲笑、異樣的眼光,還有福安公主的怒火以及皇甫世清的報復……”

  人走了就沒事了嗎?

  殊不知真正的磨難才開始。

  那時的蔣鎮(zhèn)守如同蔣三閑今日的年歲,他厭惡皇權(quán)的施壓,一腔的俠骨柔腸,對蔣鎮(zhèn)安和謝離月這對才子佳人抱持著十萬分的贊同,還私下為他們把風、傳紙條,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是在兩人離京之后,覺得遭到辜負的福安公主便處處找碴,針對蔣家小輩下狠手,先是不準京中權(quán)貴子弟與之往來,后又斷了他在國子監(jiān)的名額,繼而找了一群同輩的皇親國戚羞辱他,動不動叫他下跪,或隨便尋個名頭將人毆打一頓,脫光他的衣物丟進青樓……

  頭幾年他真的痛苦極了,恨福安公主、恨謝離月,因為這兩個女人讓他大哥無法待在京城,必須遠走他鄉(xiāng)。

  而皇甫世清更是在前途上為難他,原本可靠丞相父親的庇蔭入朝為官,但是百般習難的皇甫世清處處阻攔,他有好些年賦閑在家,被稱做蔣家的廢物,不管做什么事都比不上他大哥,不時被人拿出來做比較。

  直到大哥死了,蔣家再無能力超卓的繼承人,他終于被父親看見賦予重任,從禮部六品主事做起。

  人若嘗過權(quán)力的滋味,知道大權(quán)在握的感受,一旦擁有了就不會放手,既然是他的就不肯給人,他會用盡一切手段保住,誰敢來搶,他就讓誰后悔莫及。

  大哥死時父親讓他接回長房遺眷,他是去了,但是沒露面,故意使人送去書信一封,謝離月一向心高氣傲,從不向人低頭,看了信之后果真不再與蔣家人連系,獨自撫養(yǎng)幼子。

  當時他是想過斬草除根永絕后患,可是看到與大哥相似的面容,他驀然想起兄弟間種種情誼,想起他曾經(jīng)有多崇拜笑聲爽朗的大哥,因此他下不了手,轉(zhuǎn)身離開。

  后來謝離月也死了,他才又擔心正值少年的蔣三閑會上門認親,于是派人將他殺了,省得又旁生枝節(jié)。

  沒想到人還沒動手,便傳來蔣家失火的消息,得知火場內(nèi)一片灰燼,什么也沒留下,他以為小侄子葬身火場,怔了一下也就安心了,世上再無長房,唯他而已。

  “爹,你總是拿我跟大哥比,說我有他的一半你就放心了,可我不是他,不想一直在驚才絕艷的大哥底下掙扎,求一點點冒頭的機會,你們眼中只有他……”而他被忽略了,沒人瞧見他也需要被認同,不是大哥的影子。

  即使事隔多年,他還是活在兄長的光芒之下,別人一瞧見他總會多添一句:你大哥可惜了,天妒英才。

  聽到次子壓抑在心的怨言,蔣右相沉默了,哽咽了許久才用沙啞的聲音說著!耙驗槲覀冏钐鄣娜耸悄,想讓你一生無憂的做你想做的事,你大哥說了:讓弟弟去做游俠,去關(guān)外養(yǎng)馬,到海上歷練,他坐不住的,只適合往外跑……”

  “爹……”大哥他真的這么說過?

  “也許是自知大限將至吧,他在死前一個月寫信給我了,說他仰無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更無愧于妻小,他唯一對不起的人是你,他食言了,沒法再護著你!蹦菚r他心里很不安,很想過去瞧瞧,可是他忙于國事,走不開。

  蔣鎮(zhèn)守雖有動容,但是他已被利益蒙蔽了雙眼,心頭除略有酸澀外并無悔意!笆耪咭咽,多說無益,爹就只剩下我一個嫡子了,你要大公無私將我送進大牢嗎?”

  “你……你當真沒有一絲后悔嗎?”他到底做錯了什么,兩個兒子一死一作惡多端。

  “你是當朝丞相,還壓不下這件事?”找個竄逃在外的替死鬼就能結(jié)案。

  權(quán)力便是這般好用,叫人愛不釋手,只要瞞住上位者,下面鬧得再厲害也安然無事。厲王爺不也強搶民女,還打死人家一家人,結(jié)果那家的幼女滾釘床告御狀,也不過賠了幾百兩銀子就銷案了。

  “你忘了還有皇甫世清!彼请p鷹眸始終盯著蔣府。

  蔣鎮(zhèn)守一哼,趴在地上讓背后的傷不那么難受。“許他一點好處不就得了,政局上不都如此,彼消我長,只要爹在政事上多讓一些,他還不樂得收下,睜一眼閉一眼地放過。”

  聞言的蔣右相忽地放聲大笑,笑得凄涼,把老管家嚇得臉色發(fā)白,趕緊送上一杯溫茶。

  “孽障,你要不要把咱們蔣家送給皇甫家,你直接去做他家的家奴算了,你不如鎮(zhèn)安,差之甚遠,在你身上我看不到蔣家風骨!

  蔣家完了,后繼無人!

  “爹想放棄我?”他目光一冷。

  “你先看看匣子最下層的紙,看完之后再給我回覆!比缃褚巡皇撬炔痪鹊膯栴}了。

  很不解的蔣鎮(zhèn)守沒什么耐性,他將紅木匣子倒扣,直接取最后幾張,他不認為口供有什么不同,不都大同小異。

  只是他隨意地瞟了一眼后,臉色立即變得凝重,慌亂且面有懼色的捉起一疊一張張的翻看。

  最后,他已感覺不到痛了,而是全身虛汗直冒,手腳虛軟無力,像離水的魚呼吸急促。

  “這、這是……他怎么辦到的,我明明藏得很隱密……”就連妻小都不曉得他做了什么。

  “怕了?”他的孫子……很好,好到能讓蔣家一蹶不振,而他還不能出言指責一絲不好。

  沒將這足以讓他們抄家滅族的東西往上送已是看在鎮(zhèn)安的面子上,若是心狠一點可是大功一件,連升三級也不意外。

  “殺了他!”一了百了。

  到了這節(jié)骨眼,蔣鎮(zhèn)守想的不是祈求原諒,將人接回府認祖歸宗,而是打算先下手為強,人死了還如何告狀。

  “哼,你不如你兄長,連你侄子也不如,這會不是你想怎么做,而是他肯不肯放過你,那孩子的城府深不可測,連我也看不透,你好自為之吧!”為相多年,他頭一次被難住。

  買官、賣官、收賄、私扣貢品,與大皇子勾結(jié)賣私鹽,還四下搜羅美女,或拐、或搶、或騙的送給敵國將領(lǐng),好和大皇子連成一氣,造成邊關(guān)不穩(wěn)的假象,更甚者給宮中嬪妃合歡散、福壽膏,讓她們以此迷惑皇上。

  蔣右相知道兒子收賄、私扣貢品,站在禮部侍郎那個位置或多或少會貪點好處,只要不太明目張膽,也不會有人特別去挑事。

  若非看了厘子內(nèi)的證物,他還不曉得兒子這般喪心病狂,沒什么本事還想拚從龍之功。

  “爹,你不能不管我,你只有我一個嫡子,還要我給你送終!笔Y鎮(zhèn)守一急,連“送終”兩個字也不避諱了。

  聞言的蔣右相氣笑了。“我還有三個庶子,不缺你這個兒子!

  他竟被自己的兒子威脅,豈不可笑。

  “爹……”他慌了,不顧背上撕裂開的傷,抱住父親的腿,眼中帶淚,苦苦哀求。一看到地上盡是流出的血,虎毒不食子,很想將兒子活活打死的蔣右相還是心軟了。

  “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什么辦法?”知道還有轉(zhuǎn)圜余地,蔣鎮(zhèn)守眼泛希冀。

  “負荊請罪!

  “負荊請罪?”

  “你誠心前去向閑哥兒請求寬肴,以叔侄之情動之以情、虛心認錯,不得飛揚跋扈。”蔣鎮(zhèn)守一聽,臉都黑了,“我是叔叔,理應(yīng)他來拜見我,豈有我上門道歉的道理!

  他拉不下臉向小輩低頭,叔叔教訓侄子天經(jīng)地義,何況也沒殺成,這點小事有必要放在心上嗎?

  “因為做錯事的人是你,而且他認不認你還是一回事,你當街刺殺這事可大可小,京兆尹賣我的老臉才暫且壓下此事,你別以為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若你侄子真的把你告了,我最多保你不死,但少不得流放三千里。”

  這還是輕的,重的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爹,你是丞相,那小子終究喊你一聲祖父,你和他說說,也許就算了!彼真不信扳不倒一個孩子,才幾歲的黃口小兒豈會有足夠的謀略讓他陰溝里翻船。

  要蔣鎮(zhèn)守說,最好的辦法還是殺人滅口,他要的是更高的權(quán)力,更多的利益,他要當本朝第一相,凌駕在皇甫世清之上。

  “執(zhí)迷不悟!笔Y右相死心了,朽木不可雕也,傳承幾代的蔣家就要毀于他手中,他后悔莫及。

  “爹……”要是大皇子上位,蔣家還不是照樣風光無比?

  “要么你讓位,讓閑哥兒成為下任家主,否則你做的事自己承擔!彼麩o能為力了。

  要不是傷得太重,蔣鎮(zhèn)守肯定跳起來朝老父咆哮!拔也蛔!這是我應(yīng)得的,你偏心,你從以前就偏心!”

  被兒子怨懟,覺得心累的蔣右相輕嘆了一口氣!凹热晃医滩涣四,那么我自個兒請辭吧!

  大皇子想要蔣家跳上他那條船,看中的不過是右相那位置,一旦他舍棄了,蔣家哪還有助力,他那傻兒子也不會遭人利用。

  蔣右相看得很開,都一把年紀了還有什么舍不得,以前是為了兒孫鋪路,如今只求能保住一個是一個,根苗還在就不怕沒長成參天大樹的一天。

  “什么?”蔣鎮(zhèn)守大驚。

  “明兒上朝我就上書致仕,告老還鄉(xiāng),把一干兒孫都帶回老家。”這么一說,他的心情忽然輕松了許多。

  “不行,你不能致仕,你走了我怎么辦?”蔣鎮(zhèn)守慌得面無血色,連身上的傷也顧不得了,血滴一地。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你都是當?shù)娜肆,我還管你吃喝拉撒。”蔣右相這話說得很重,真要撒手不理!澳悴荒茏撸揖鸵谐鱿⒘,你得看著我,我并沒有比大哥差多少……”他比大哥強。

  蔣右相搖頭!棒~與熊掌不可兼得,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價,可惜了鎮(zhèn)安那孩子,他死得太早了!

  如果長子還在,情勢肯定大不同。

  一提到大哥蔣鎮(zhèn)安,心有不甘的蔣鎮(zhèn)守又被激起好勝心,他也就晚生幾年,哪里不如人了。

  “爹,你不要逼我,真的不要逼我,我不會一直屈于人下,我一定要強過大哥……”

  “蔣右相真的致仕了?那皇甫世清不就一人坐大,你想對付他不就難度變高了?”無論接任右相的人選是誰,都比不上蔣家那樣勢力雄厚,因此必定是會讓皇甫世清趁機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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