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那名微胖的中年婿人在看到她時，不禁呆在原處。
董孟思往前走了雨步，再次出聲喚道：“娘，我……我是孟思……”
好半晌，中年婦人才緩緩開口，像在囈語般喃道：“盂……孟思？”她望著董孟思的眼神彷佛站在她面前的是一抹幽靈。
這時，董孟思再也抑制不住激動地沖上前摟住母親，喊道：“娘，是我，是我，孟思！我回來看您了！”
“你怎么會突然回來？”董母一臉愕然，顯然還沒從震驚中恢復(fù)過來。
“今天難得有機(jī)會出門，我又很想念你們，所以便回來看看�！倍纤己瑴I道，
“原來是這樣……”董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見女兒身后那對俊男美女，疑惑地問：“他們又是？”
董孟思正要開口介招，突地，董母似乎看到有鄰居聞聲過來探看，連忙伸手拉住女兒，在快步經(jīng)過唐宇飛與曹雨裳身邊時丟下一句話：“請你們也一起來，快點(diǎn)！”
“娘，怎么啦？”
“先別問那么多，快跟我來就是了！”董母頭也不回地道。
董孟思雖然一頭霧水，但仍對另外兩人投以抱歉的一瞥，以眼神示意他們跟著一塊走。
直走到離家約一里遠(yuǎn)的地方，董母才放開女兒。
唐宇飛與曹雨裳則是在離她們稍遠(yuǎn)的地方站定，留給這對母女一些空間說體己話。
“娘，到底怎么了？”一路上母親都不言不語，這令董孟思十分著急�！凹依锇l(fā)生什么事了嗎？”
“孟思……”董母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繼而又陷入沉默。
“娘，究竟怎么了？”母親的反常讓她大為緊張，“是爹嗎？還是妹妹？弟弟？他們都還好嗎？她一個勁的問著。
“孟思，我想……”董母咬咬唇，終究還是狠下心說出口：“我想你以后還是別回來吧。”
聽見母親說出這種話，董孟思當(dāng)場傻住了，“為什么？”“你……你的事……我是說你到蘭桂樓的事這附近的人都聽說了……”
雖然困難，但是董母還是一字一字地道：“為了生計將女兒賣到青樓，你爹和我承受了很多閑言閑語和壓力，出了門人家也對我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
“但這是我自愿的��！和你們一點(diǎn)關(guān)系也沒有！”董孟思憤然道：“他們不明白情況，怎么可以亂說話！是誰？娘，您告訴我，我親自去向他們解釋，教他們明白情況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
雖然離他們有段距離，但由于她們的音量不小，因此另外兩人還是聽得到談話內(nèi)容。聽到那些對話，加上第一次見到孟思如此激動，曹雨裳有些心驚。她有預(yù)感，這原本應(yīng)該十分感人的母女重逢并不如他們先前所預(yù)期的，甚至可能會很糟……思及此，她不禁難過地閉了閉眼。
唐宇飛察覺她美麗的臉龐流露淡淡的哀傷，情不自禁伸手?jǐn)埶霊选?br />
“你干嘛？”她抬眼想瞪他，卻望進(jìn)一雙熠熠生輝的黝黑眸子捏。
“我只是想給你一些支持�！�
他溫柔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
曹雨裳怔怔的著著他，直到察覺他唇角揚(yáng)起一抹寇溺的弧度，眼底滿是愛憐時，她才慌慌張張地收回視線垂下眼，害怕自己的眼神透露出不該有的情愫。
“這是逃避嗎？”他含笑問。
“才不是！”她毫不猶豫地反駁，卻沒再推開他。
他的胸瞳非常的寬大溫暖，教她不自冕幻想著，如果能夠一直這么依靠著他，不知道該有多好……
而在這時，另一邊的爭執(zhí)仍舊持續(xù)著。
“不用了，孟思，不要去。。�！倍覆粩嗟�?fù)u頭。
“為什么？難道您和爹就要任人誤會嗎？這怎么可以！”董孟思堅持著，“我絕對不容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不，真的不用了……”董母握住女兒因激動而顫抖的雙手，抿了抿唇，“家里出了這種事，也只能讓時間來沖淡一切了�！�
“家里出了這種事……”董孟思眨眨眼，不明白地問：“我在蘭桂樓的事讓你們感到很丟臉嗎？”她可以不在乎別人怎么想，可是她無法不在意父母的看法。
“當(dāng)然不是，我們不是因你而感到丟臉。”董母急急忙忙解釋，但臉上卻充滿痛苦神情。“我和你爹只是還憾我們無法阻止別人批評我們，但我們還是冀望你弟弟妹妹能夠有個美好的歸宿，所以……”
“所以不希望再見到我，是嗎？”董孟思眨眨眼，眼淚自頰上滑下�！八晕覜]有再存在這個家的必要了，是嗎？”
董母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安撫她道：“孟思，娘希望你明白，我們?nèi)叶己芨兄x你為這個家所付出的一切，你為了我們賠上一生，換來金錢讓大家能有好日子過，但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xù)往下說：“我和你爹之前就商量過，要是你回來的括，就要告訴你，算我們對不起你，但為了大家好，請你無論如何別再回來了……”
聞言，曹雨裳心緊縮了下，她最搪心的事果然發(fā)生了！
孟思……可憐的孟思……沒想到她的犧牲換得的竟然是這樣的回報。
母親的話讓董孟思感到一道響雷劈中自己的腦門，轟得她瞄袋嗡嗡作響，讓她無法思考，甚至連站都站不住。
她眼前一陣黑，跟著便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孟思！”曹雨裳忙沖上前扶起她，關(guān)心的問：“你沒事吧？”
“孟思，你還好嗎？”董母也擔(dān)憂地問著。
“你以為她會不好是誰造成的？”曹雨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客氣道。
“無愁，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請不要這樣�！倍纤颊痉�(wěn)腳步，強(qiáng)顏歡笑道：
“我相信爹娘會這么說是不得已的，他們真的承受很大的壓力與委屈……”她一邊說，一邊掉眼淚�！拔蚁嘈潘麄円膊辉敢馐虑樽兂蛇@樣，如果可以的話，他們也不會希望我到青樓……”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幾不可聞。
“孟思，對不起，我知道這是你的家務(wù)事，我沒有立場多說什么，可有些話我還是不能不說�！辈苡晟艳D(zhuǎn)頭氣憤地沖著董母連珠炮般道：“為人父母的，如果養(yǎng)不起就不要生那么多，生了一大堆，養(yǎng)不起再來愁眉不展，孟思今天會身處青樓，你們難道不用負(fù)半貼責(zé)任囑？只會口口聲聲說對不起、抱歉、感謝她的付出，但你們實際上又做了什么？當(dāng)你們在這里過好日子的時候，你們有想過要籌錢去蘭桂樓贖回孟思，好一家團(tuán)圓嗎？
“希望她弟弟妹妹能有個好歸宿，難道孟思就不是你們的女兒嗎？她就沒資格嫁到好人家嗎？在我看來，即使進(jìn)了蘭桂樓也不代表她的一生完了，真正親手毀掉她一生的是你們，身為她親生父母的你們居然對她說出為了大家好請不要再回來這種話，你們真的有對她心存感激嗎？只會賣弄嘴皮子，說一些沒有意義的場面話，這算哪門子的父母��！簡直丟人現(xiàn)眼，我告訴你，你們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才是更教人瞧不起！”
董母的臉色在聽完曹雨裳這番話后倏地變得慘白，雙眼則是蓄滿淚水。
“對不起……對不起……”她掩著臉，不斷地喃著，然后轉(zhuǎn)身飛快跑走了。
雖然曹雨裳自認(rèn)是實話實說，但她還是對董孟思感到很抱歉，“對不起，我太沖動了�！�
“沒關(guān)系�！倍纤紡�(qiáng)扯起唇角，“你是心疼我，我明白�！�
“我剛剛的用字還辭都太尖銳了，我還是去向你母親解釋一下好了……”
“不用了。”董孟思拉住她，悶聲道：“我們回去吧�！�
“可是……”
她本來要問孟思買來打算送家人的禮物怎么辦？但其實也不必問了，問了只是更惹得孟思傷心罷了。
“沒關(guān)系�！倍纤紡�(qiáng)笑著。
既然娘都說的那么明白了，她便要回家也只是徒增家人的困擾，如今她也只剩蘭桂樓能回去了。
“孟思，我相信有一天他們一定會后悔的�！辈苡晟丫o緊握著她的手，像要藉此將勇氣灌進(jìn)她體內(nèi)似的。
“或許吧……”董孟思的聲音幾不可聞。
“我送你們回去吧。”唐宇飛柔聲開口。
曹雨裳反射性要拒絕，但轉(zhuǎn)念一想，反正他也得回城里，便不再說話。
“今天很謝謝唐少爺。”董孟思朝他避出感激的一笑。
唐宇飛朝她搖搖頭，“沒什么好謝的。而且我的想法輿無愁一樣，總有一天你的父母一定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錯誤�！�
“唐少爺……”董孟思眼底閃著感動光芒。
難得他也會說句正經(jīng)話。曹雨裳看著難得有正經(jīng)表情的唐宇飛，心中涌現(xiàn)一絲悸動。
＊
“無愁，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在回程的路上，董孟思輕聲開口。
“可以啊。”雖然唐宇飛走在身后，使曹雨裳初時有點(diǎn)顧忌，害怕無法放開心同董孟思說心里話，但她仍然大方應(yīng)允。
無所謂，反正他也不見得會當(dāng)一回事，說說又何妨？
“你有家人嗎？”董孟思小心翼翼地問。
“有啊�！�
見她臉色無異，董孟思才往下問：“那他們……還好嗎？”
曹雨裳想了想，淡笑道，“我爹娘應(yīng)該很好，他們現(xiàn)在大概正攜手在天上過著夫唱婦隨、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快樂生活吧�！�
沒想到她的父母都去世了……這還是第一次聽她談起自己的身世�？粗矍澳堑览w細(xì)的倩影，唐宇飛心里有些傷感。
“原來是這樣……”董孟思恍然大悟，“但是……但是你……”
見她支支吾吾的，曹雨裳笑著開口，“你是不是想問我怎么會來到蘭桂樓？”
事實上這個問題也正是唐宇飛好奇想知道的，所以他不禁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著。
“嗯，”董孟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
曹雨裳聳聳肩，“其實也沒什么不想說或不好說的，之前不說純粹是覺得這些事不值一提……我可以說是被繼父賣掉的�！�
“繼父？！”董孟思大驚失色，“他不疼你嗎？”
“疼不疼……”曹雨裳沉吟著，“不知道，我與他向來不怎么親近……不，該說我在自己的四周筑起一道防護(hù)墻，不讓他接近我，所以他也不曉得如何親近我吧……坦白說，我一直無法接受我娘改嫁這件事�！�
“嗯……”
“我的繼父是個沉迷賭博的人，雖然因為我娘的關(guān)系，他曾一度戒賭，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娘還沒去世他就又開始睹了，我娘去世之后他賭得更是厲害，欠了天記賭坊一千兩銀子，因此當(dāng)那些討債的牛鬼蛇神上門、而他又還不出錢來時，我就成了抵押品�！辈苡晟焰告刚f著。
聽到這些話，唐宇飛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
“你難道沒有反抗嗎？你不像是那種會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的乖乖女�！倍纤及腴_玩笑道。
“我的確不是。”曹雨裳回她一笑，“但那些人根本不管我說什么，他們只要錢，所以最后我就被賣到蘭桂樓償債了�！�
“也是，蘭桂樓里的女孩像我這種自愿來的不多，多半是被強(qiáng)迫的�！倍纤奸L嘆了一聲。
“算了，現(xiàn)在說這些一都沒用，反正事情都發(fā)生了，我只希望愈快離開愈好�！边@是曹雨裳目前唯一的心愿。
“我相信你的愿望很快就能達(dá)成�！倍纤记那某沽藗�眼色，意指如果唐宇飛一直這么對她的話，那么她的離開是可以指望的。
“但愿如此。”這點(diǎn)曹雨裳也不否認(rèn)，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他目前是我的搖錢樹呢！如果他不倒的話，那就有可能�！�
“喂，你們干嘛突然說起悄悄話？”唐宇飛忍不住出聲抗議�！罢f那么小聲我聽不到！”
曹雨裳停住腳步，佯裝微怒地瞪向他，“你一直都在偷聽我們說話？”
“我知道你們在說話，因為你們的嘴巴一直開開合合的，不過說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彼麖堉浑p黑白分明的眼，無辜地道。
“裝傻！”曹雨裳嗔道。
“我一向喜歡扮豬……”唐宇飛趁她不留意時，火速出手摸了她粉嫩的臉頰一把，然后在她打人前飛快跳開，把未竟的話說完：“吃老虎！”
“你！”曹雨裳拔腿追他，心里懷著非打到他不可的念頭。
這個人實在太可惡了，老是喜歡輕薄她。
相較氣呼呼的曹雨裳，唐宇飛則是不斷朗聲大笑，落在他們身后的董孟思臉上不由得浮現(xiàn)一絲欣羨。
迎著西下的夕陽而去的三個人，影子被拖曳得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