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當下她疼得厲害,但以為頭胎估計要疼好久才生,本來是不讓人去把任雍容叫回來的。
她哪知道任雍容早就上下打點好了,何況攸關(guān)主子子嗣這種大事,一干下人沒人敢馬虎,她開始發(fā)作進入產(chǎn)房時,在工部都水清吏司值班的任雍容就接到小廝快馬送來的消息。
有什么事比娘子冒著生命危險替他生孩子還要重要的?都水清吏司的班也不值了,他搶了小廝的馬,快馬加鞭返家。
只是他甫進門就被一臉焦灼的程得和攔在路上。
“別攔路!”誰敢攔,他一律殺無赦!
程得和瞥了眼靜悄悄的屋里頭,又瞥了眼自家主子,破釜沉舟的躡著小跑步子跟著任雍容!安缓昧恕
“你居然敢咒郡王妃?”任雍容眼睛瞇了起來,五官兇狠。
程得和被主子兇悍的目光瞪得手腳發(fā)軟,不趕緊澄清,豈不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那可不成!“郡王,小的哪敢,小的指的不是郡王妃,是屋里那位,夏侯小姐已經(jīng)等了郡王一個多時辰了!彼K于一古腦說了出來。
哎喲喂呀,府里正一團亂,這位小姐在這節(jié)骨眼來湊什么熱鬧?
“誰?叫他滾邊去,天大的事也沒郡王妃生孩子重要……”他匆匆的步子陡地被釘在地上,吱呀門開了,一個女子亭亭玉立的站在那。
“瓊瑤……”
這聲音太熟悉,思念太久,聽這聲音,夏侯瓊瑤不由得淚盈于睫,全身都有了幾分顫抖。
“雍容哥哥!
任雍容身軀一僵,原本面上的兇狠表情頓時蕩然無存。
“你來了!
女子不施粉黛,洗凈鉛華的臉蛋仍舊美麗得令人屏息,但是任雍容看得出來她不一樣了,陽光與微微的海洋氣息使她顯得更富朝氣,鮮亮得像日正當中的朝陽,但是他對她再無當日的心旌動搖。
“我回來了,往后不會再出去了。”她像在對他保證似的,露出一個完美無瑕的笑顏。
任雍容想起當年初見她時,燦亮的雙眸、纖細的柳腰,羅裙下露出小小兩個鞋尖,感覺多看一眼都是冒犯她,他對她一見鐘情,也以為除了她不會再有別人,即便相處后才知曉她是個被寵壞的大小姐,眼高于頂,高傲得不成樣子,他還是認為美麗的姑娘哪能沒有幾分傲氣,一個勁的認定了她。
直到一杯毒酒,一個沖喜新娘改變了他的初衷。
他發(fā)現(xiàn)一朵更幽美、更適合自己的清蘭。
“我可以解釋。”美麗的姑娘不知道為什么,覺得眼前的男人仍是以前的男人,甚至更吸引人,但是他那混雜著淡淡笑意的眼卻清冷如井,那瀲瀧的水光,讓人一下置身于冰水中,她懷抱著篤定的熱情忽然有那么一絲的不確定。
“已經(jīng)不必了,我要當?shù)!?br />
既然她已經(jīng)回到京里,不可能不清楚鳳郡王府的情形。
而人生中總有那樣的人,來了又去,去了或許又來,有的會在我們生命中留下一點痕跡,更多時候什么也沒留下。
夏侯氏,對他而言,只是遠去的風景罷了。
夏侯瓊瑤臉上的紅潤一點點地褪去,最后變得像紙一樣白,身子搖搖欲墜,而眼淚猝然而至,滿手濡濕。
任雍容頭也沒回的走了。
產(chǎn)房前,一院子的丫頭、婆子站在那,芮柚紫的呻吟聲越來越急,也越來越大聲,任雍容聽得一顆心都要碎了。
忽然聽見里面一陣驚呼,“生了、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接著一聲“哇”的孩子哭啼聲傳了出來,整個院子的人全激動了起來,可是接下來段氏從里面沖出來,對著任雍容叫道:“快,快快救人!”
剛剛松了一口氣的人忽地心都吊起來了,任雍容竄到門口,更是不管不顧的想進去看個究竟!霸趺椿厥拢俊
段氏趕緊攔住他,對他直搖頭,“郡王不能進去,郡王妃血崩,大夫正在急救,您千萬不能進去,請郡王快傳御醫(yī)!”說完轉(zhuǎn)身又進了產(chǎn)房。
任雍容宛如雷劈,心里除了柚娘二字,其他一片空白,但隨即而來的是從未有過的害怕,讓他全身顫栗,幾乎要為之瘋狂。
“程得和,把太醫(yī)局里的御醫(yī)全部請過來!”
全部?!
程得和一驚,但事急從權(quán),全部就全部。
他運氣,“嗖”地飛躍而起,神行一般的消失了。
任雍容雙手緊握成拳,芮柚紫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他怎么活下去?當下顧不得什么產(chǎn)房不產(chǎn)房,直接沖進房里。
產(chǎn)房里血腥之氣撲鼻而來,只見床上的芮柚紫臉色蒼白,鬢發(fā)散亂,安靜得似乎連呼吸都不見了。
芮柚紫從來不知道生孩子那么痛,在她拚命使勁的把孩子從產(chǎn)道往外推,腹里倏然一空后,好像聽到了嬰兒的哭啼聲,但是下腹的熱流無止境的四散奔流,力氣也一點一點的消失,仿佛沒有盡頭……
任雍容眼赤面紅,他猙獰的握住芮柚紫毫無溫度的手,一字一句狂暴冷酷。
“除非皇帝親自下旨休妻,否則你和我得綁在一起一輩子,死都要合穴而葬,所以,你休想丟下我,你要敢,我立即另娶他人,虐待你的孩子,讓你死不瞑目……”
他的厲言宛如丟進大海里的小石子,芮柚紫的眼皮動也不動,穩(wěn)婆們在大夫的指揮下仍在忙忙碌碌的進行急救。
“……混……帳!”
任雍容覺得自己像等到天荒地老了,床上的人兒終于有了反應(yīng)。
“大娘……她說什么?!”任雍容的眼里涌上一股熱流。
段氏又笑又哭,用手肘抹鼻子,“郡王妃罵您混帳!”
屋里的穩(wěn)婆和大夫眼里都有一絲濕意,這對夫妻情深,令人感動。
虛弱已極的芮柚紫慢慢撐開眼,“人家不……都找上門……來了,我不要……你了,你去找……她……”
她整個人疲累至極,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竟是負氣的很。
原來令她心緒不寧、如此驚險的生產(chǎn)過程居然是因為夏侯瓊瑤!他的心忽然痛得喘不過氣來。
任雍容圈住濕漉漉、宛如水里撈起來的她,把臉貼在她臉上!盀榉虻恼f過,我要你,你不做我孩兒的娘,誰來做?那女人我把她趕走了,從今往后沒有別的女人,就你唯一一人,我愛你!
芮柚紫聞言脫力而眠。
這時,程得和帶著一群年紀不等的太醫(yī)也趕到了。
任雍容經(jīng)此一役,嚇破了膽,再也不讓她有孩子,芮柚紫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那段時日,掐指一算,他硬是撐了一年有余,這對一個大男人來說,要不真愛那個女人到極致,哪能做到。
就好像老天爺要懲罰他之前對柚娘的虧欠。
還有,長子生下來那年,任雍容非常守信的在京郊買了一間只有一進的院子,往后的許多年,就夫妻兩人,不帶一個仆役丫鬟去院子小住,他劈柴,她燒飯,他打水,她替他沐浴,他鏟地松土,她種花,他讀書,她看帳,那小屋滿足了任雍容無論誰在做什么,另外一個都能看到對方的心愿,而夫妻的感情也更加親近美好。
因為任雍容的珍惜,加上郡王妃的底子好,鳳郡王這一生,共得了五子一女。
太妃一償所愿,鳳郡王府在往后的好些年充滿孩子天真的軟糯笑聲,讓她度過心滿意足的余年。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