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雨租的小套房就在工作室后面巷子的一棟新公寓里,因此她每天都是步行上下班。
踩著輕盈的步伐,她又將今天收到姑媽的信的內(nèi)容想了一遍,不覺莞爾。
要姑媽有事打電話講比較方便省事,但姑媽卻喜歡寫信,而且每每慎重其事地以掛號寄出,就怕信寄不見,沒辦法將她的關(guān)心準確無誤的送到姚知雨手中。
其實臺灣的郵差是很值得肯定的,可惜不得姑媽信賴。
姑媽的慈愛與好意,姚知雨雖然很感動,但她信中千篇一律的叮嚀,卻也讓姚知雨倍感壓力。
知雨,切記遇到有心有緣的男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姑媽對你未來的幸?墒峭塾┠!
自從她五歲時,父母在一場登山意外中喪命之后,當時年僅二十多歲的姚姑媽二話不說,一肩挑起養(yǎng)育她的重擔。而姚家的家境從來就不是挺好,所以當年姚姑媽一個年輕女人帶著年幼的侄女討生活,又對她視如己出、愛護有加,是很不容易的事。
因此,姚姑媽對姚知雨的期望自然就跟一般的父母一樣,希望她嫁個好男人、有個好歸宿,她才會放心的。
“哎,有心有緣的男人哪里找?盡是些無聊的男人……”邊走,姚知雨邊感嘆著,卻猛地住了嘴。
盡是些無聊的男人……姚知雨腦中浮起了一張臉,嚇了她大一跳。
腦中那張臉并非面目可憎的鬼臉,而是俊得令人感到危險,更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想到那個人──羊蹄甲先生!
忽地,她瞥見腳前正躺著一顆手掌般大小的石頭,姚知雨心想這顆石頭雖然不在馬路中間,卻更可能因為它在路旁,反而容易害得靠著路邊騎腳踏車的人摔倒,于是她立即發(fā)揮公德心,舉腳將石頭往路旁一家獨棟別墅的前庭踢去。
她敢發(fā)誓,她踢得很輕很輕,絕不粗魯,只是……那顆石頭竟然詭異地騰空飛起約莫一尺高……然后,慘事就在石頭落下的那一秒發(fā)生了!
砰鏘!
石頭撞破了人家庭院前養(yǎng)荷的小水缸,水立時嘩啦啦流到她腳前,幾朵荷與葉頓失依靠,可憐兮兮地躺在潮濕的地面上。
姚知雨呆呆的望著裂成兩半的陶制水缸,正慌著不知該怎么辦時,一個低沉的說話聲突然從她耳后響起,嚇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喔──你打破人家的水缸了!”
“我……”姚知雨心悸的猛一回頭,與那張幸災樂禍且調(diào)戲意味濃厚的俊臉對個正著!澳阍鯐谶@兒?!”
“當然有我的理由。”傅耿軒淡淡的回答,隨即對著那口破缸左瞧右瞧,搖頭道:“這個水缸螺紋看起來雖然粗獷老舊,但似乎很貴喔!你覺得呢?”
“我哪知道?”姚知雨沉著臉回答。
“據(jù)我保守估計,這口水缸價格可能不低于三萬塊!备倒④幋蹬2淮虿莞,看來存心嚇唬人。
“誰會把三萬塊錢的缸擺在門口?”
“這不就是?”傅耿軒指著地上那口破缸,表示事實擺在眼前。
“三萬塊是你說的!彼挪恍抛约弘S便一踢,竟然踢中價值三萬塊的缸。
“等下主人出來,你問問看就知道我識不識貨了。”他胸有成竹地笑著。
他的話才說完,前庭的燈突然一亮,屋里的主人走出來了。
“對不起!水缸破了……”姚知雨在主人未開口罵人前,馬上道歉。
“。∑评?”主人不理會她的道歉,逕自蹲在破缸前,惋惜地撫著碎缸、憐惜著殘荷。
“對,不小心被我踢的石頭撞破的,我愿意賠償……”姚知雨認真誠懇地想要負起責任善后,然而主人抬起頭來,視線卻直接略過肇事者,跳到傅耿軒臉上。
“她的確應(yīng)該賠!备倒④幒敛豢蜌獾貛椭魅藸幦(quán)益。
“要賠多少?”主人竟然不找姚知雨談,反而認真的詢問傅耿軒這個局外人,讓姚知雨不禁一頭霧水。
“先生,缸是你的……”問多管閑事的羊蹄甲先生干嘛?!
“缸是我的沒錯,可卻是他送的!敝魅硕斡钑酒鹕,握拳豎起的大拇指朝傅耿軒指了指。
“你、你們認識?!”姚知雨暗叫不妙!
這口看起來普通到不行的缸,恐怕真是三萬塊錢的老古董!
“嗯,我們是朋友。這口缸就是他幾年前新居落成時我送的。朋友間本來不該談禮物的價錢,但今天情況特殊,我就不忌諱那么多了!所以……這口缸是我用三萬塊買的!备倒④幉患膊恍斓亟忉。
“既然是幾年前買的,那折舊的話……”
“喂,姚知雨小姐,這是骨董,時間愈久,它的價值理當上漲,哪還算什么折舊?”
汽車、家俱、電器可以折舊,但天底下有人為骨董算折舊率的嗎?
“耿軒!倍斡钑鴮⑺揭慌,悄聲說道:“我必需告訴你,其實這口缸不久前就裂了條大縫。”
“如果你當我是朋友,請你馬上忘掉裂縫的事。”傅耿軒低聲鄭重的提醒朋友別多嘴。
段予書斜睨著他一眼,不用多說,從朋友多年培養(yǎng)的默契當中,他知道眼前這位美麗的小姐必是傅耿軒相中的獵物了……而傅耿軒肯定正想利用這口缸達到某種卑劣的目的。
“你們到底要我賠多少錢?”姚知雨驚覺事態(tài)嚴重,她得小心提防這兩個極可能獅子大開口,胡亂敲詐她的男人。
段予書只撇了撇嘴,厚實肩膀輕微一聳,沉默的走到一旁。
“明天下午我回臺北之前,我希望能跟你一起吃頓飯!
“這跟賠多少錢有什么關(guān)系?”姚知雨瞇起眼,直覺這男人詭計多端。
下午他才拿羊蹄甲當搭訕的話題纏著她,現(xiàn)下不知又要拿這口缸耍什么花樣。
“陪我吃飯,水缸的事就算了!比硕际秦澬”阋说,陪吃一頓飯就可省下三萬塊,這等白吃的午餐,任誰都不會拒絕,傅耿軒料準她也不例外。
“你……”
姚知雨非但沒被利誘,冰冷的眼神反而變得更加不屑。這男人以為她是那種沒人格、沒自尊、見錢眼開、輕易就能被收買的人?
“怎么樣?”
“先生,你才是這口缸的真正主人,你說吧!我該賠多少?”姚知雨不理會傅耿軒,轉(zhuǎn)而征詢段予書。
“這個嘛──”礙于傅耿軒在場,段予書不太想介入這個破缸事件。
“姚知雨,你還沒回答我的話!我的提議你難道不喜歡?不高興?”傅耿軒震驚于這女人竟然對他視若無睹,更不肯接受他的“好意”,不禁怒火中燒!
他敢發(fā)誓,他從小到大從未認真的為一件事憤怒,即使中午和她接觸時就知道她是個冰冷的女人,也沒被她的冷淡惹惱。
可此刻她對他的視而不見,已嚴重傷害到他的男人自尊,這事非同小可!
他站到她面前,想要她給個解釋,沒想到……
“是,我不喜歡,我不高興,不行嗎?”姚知雨不耐煩且不客氣地轟回去。
“為什么?!”不用付賠償金又有大餐可以吃,她沒道理拒絕!
“因為你的提議很爛!就算我覺得賠錢很倒楣,但我寧愿賠錢,也勝過賠上尊嚴去跟一個討厭的男人吃飯!”
“我討厭?你說我是討厭的男人?!”傅耿軒聞言如遭雷轟!
天底下居然有女人當著他的面說他討厭?!
她是瞎了眼嗎?多少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而她竟對他這個英俊瀟灑又充滿迷人魅力的男人不屑一顧?!
“對!”姚知雨簡短有力地回答,連看都懶得再看他一眼,緊接著轉(zhuǎn)身追問段予書!跋壬降孜以撡r多少,請你趕快開個價,我沒時間跟你們耗。”
“予書,別忘了,那可是我送你的‘珍貴’禮物!备倒④帍娬{(diào)珍貴二字,也是在提醒段予書開個“真貴”的價碼。
姚知雨聽得出他在落井下石,卻不加理會,一味的用詢問的眼光望著段予書。
“小姐,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段予書左右為難,一邊是代表良心,一邊是代表友情,不知該如何是好。
“予書,既然她那么想賠錢,你就說出個數(shù)字來。”
傅耿軒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會跟她杠上,他明明是想跟“貴人老婆”好好認識一下的,現(xiàn)在卻搞得兩人像結(jié)了仇,怒瞪著彼此,眼里的殺氣連旁人都會打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