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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救藥 第七章

  “將來,我要娶延壽當皇后!  

  小女孩躺在軟床上,狹長明亮的眸子笑吟吟地望著他問:“皇后是什么?”  

  “皇后就是……就是……”他耙耙頭,答不上來。姊姊說這里沒有皇帝,也不能與其他人談起皇帝、皇后這種事;但延壽的小臉那樣可愛、眸子那樣明亮,他怎么可能不永遠永遠跟她在一起?所以他認真地回答:“就是永遠永遠生活在一起的人!  

  “好啊好啊,延壽跟圣衣永遠都在一起!  

  “永遠”是多遠?當年六歲的他沒有概念,但當初的心愿到現(xiàn)在都沒有改變過。他喜歡延壽,不管她病成什么樣子,在他心里,延壽始終是當初那個有著可愛小臉蛋的女孩,笑起來是那么春意盎然,令人想將她擁入懷中永不放手。  

  隨著延壽的病一天一天加重,他們能相見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他經(jīng)常半夜里悄悄跑到艷陽湖畔,就這么坐在湖邊一整夜,什么也不做,只單單望著破綠樓,只單單想念著延壽。  

  他與延壽幾乎是從出生就彼此認識了。延壽三歲的時候發(fā)病,到五、六歲的時候已經(jīng)不太能出門;然而當延壽狀況好些的時候,他總會伴在她身邊,有時只是念念書、說些瞎話,但只要能看到延壽臉上的笑容,他就感到安心快樂。  

  可是延壽越來越少笑了,有時候她像是不愿意見到他,總沉默地別開臉,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直到某天夜里他偷偷前往破綠樓,躲在延壽窗下的時候聽到她的哭泣聲。  

  那悲傷絕望的聲音教人心碎。  

  “你為什么不理人了?”隨墨生氣地問她!澳阒恢滥憬裉爝@樣對待宗主,會令宗主好傷心!平時你不理會其他人也就罷了,那些人反正也是虛情假意,然宗主不同,他是你的父親,世上最愛你的人就是他了,你怎么可以狠下心別開臉叫他走?”  

  “不然我還能怎么樣?”延壽哭著,聲音破碎。“讓他們繼續(xù)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好了,讓他們?nèi)諒?fù)一日陪著一個將死之人,把他們的心全懸在梁上,用我這根連風都吹得走的蠟燭點火,看著他們付出的感情摔在地上變成一攤爛泥?”  

  許多年了,他不曾聽到延壽的哭泣聲;延壽從來不哭的,她總是淡淡的,即便是笑,也是一閃即逝,聽到她的哭聲,他的心無助地揪緊。  

  東海之國的天候總是溫暖的,然而蹲踞在窗臺下的他卻感到周身如此冰涼寒冷。  

  “胡說!那不是浪費時間!”隨墨暴怒,素來冷靜自持的她竟失去了理智,當面叱喝公主。  

  “我不想冉聽了,你退下吧!彼牭窖訅鄞⒌穆曇簦胂裰^散發(fā)、哭得難以自制的模樣。  

  半晌,隨墨終于離開。  

  “進來吧圣衣!  

  他一愣,悄悄從窗臺下探出半張臉,躺在錦褥上的延壽哪里有半點哭過的模樣?她面容依然平靜,充其量眼眶有些泛紅,銀白色的頭發(fā)整整齊齊地披在肩上。  

  “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的味道!  

  延壽幾不可見地笑了笑,光芒一閃而逝。他多希望可以抓住那抹淡笑,將之永遠黏在延壽臉上,讓她從此不再病苦,讓她從此擁有陽光。  

  他聞聞自己身上的衣物,完全聞不到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味道。  

  “你跟之華姊一樣,身上都帶著花香,宗殿內(nèi)只有你們身上有這種特別的氣味!  

  “喔……”愣頭愣腦地,他慢慢直起身子,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口拙得吐不出半句情哀。  

  黯然地,他默默立在延壽窗前,聽著她連躺著也微微喘息的聲音,望著她骨瘦如柴的身子,不爭氣的兩行淚水落下。  

  最后,哭得難以自制的人是他,哭得披頭散發(fā)的人也是他。  

  從那時候開始,他便不大敢再去探望延壽,寧愿強忍著相思之苦,直到捱不住的時候才悄悄地去瞧她一兩回。  

  他再不愿意成為延壽的負累,延壽已經(jīng)活得那樣辛苦,還要她負擔他的深情癡心,委實太過殘忍。  

  但延壽在他心中的份量與日俱增,他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他與延壽相隔不過咫尺,然而卻也咫尺就是天涯。  

  聽到延壽病危的消息,他的心震顫得沒法思考。他不敢去破綠樓,他不敢……他沒辦法接受延壽隨時會死。  

  延壽死了,他不敢去瞻仰她的遺容,他不敢……他不能讓自己承認延壽真的已經(jīng)亡故的事實。  

  然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變成延壽的敵人。延壽沒有死,延壽還活著,他卻依然不敢去見她,他不敢……他沒有勇氣望著延壽的眼睛。  

  他懦弱到這種程度,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這樣的他,任由姊姊擺布,像是無生命的傀儡。  

  他這樣的廢物怎么配得上延壽?她的勇敢、她的堅強,她面對病魔的折磨,病得連話也說不出來的時候,還顧慮著自己的死會帶給他們傷悲。  

  這樣懦弱的他看著新任的禁衛(wèi)隊長凜著臉從姊姊的房里出來時,心中懼顫著,雙手掩住了臉──  

  他們畢竟還是發(fā)現(xiàn)了延壽躲在凝宮。在姊姊清除宗殿內(nèi)異己行動中他沒有缺席,正因為如此,所以他能笨拙地掩藏延壽的蹤跡,他能為延壽做的事情竟少得這樣可憐。  

  禁衛(wèi)隊長離開的腳步在他熱切的注視下停駐,高壯的男人沒有回頭,但只那么片刻遲疑,便給了他下定決心的機會。  

  繼續(xù)懦弱下去的話,他會悔恨終身的!還有什么會比讓后悔侵蝕自己一輩子更可怕?  

  ***

  “吼!”熾磊咆哮,徒勞無功地對著后頭追來的衛(wèi)士揮拳。  

  “有空怪叫的話不如跑快一點!”淼森的情況跟他一樣糟,但他懷里揣著一堆石頭,邊跑邊扔,也算是聊表心意。  

  堂堂東海之國的左右二使,身為護國武院的指導(dǎo)先生,他們兩人現(xiàn)在只能讓飛鳳營的小姑娘們擋在前頭拚命,自己卻只能畏首畏尾地跟著跑──能跟著跑已經(jīng)算不錯了。多虧了辛無歡替他們針灸去毒,又下了猛藥驅(qū)動氣血流動,否則現(xiàn)在他們別說是跑,恐怕還得讓飛鳳營的小姑娘們扛著走。  

  “快抓住他們!”  

  “擋我者死!”殷隨墨的鷹爪不斷翻飛,她下手極微狠辣,半點也不留情。櫻紅四濺,染得跟在她身后的人一頭一臉的血。  

  成千上百的精銳兵士將疑宮團團圍住,要殺出重圍談何容易,然而他們還是辦到了。  

  她不知道到底是隨墨的手段毒辣些?還是辛無歡可怕些?他手持金針,金針揮灑處,哀鴻遍野!看來輕描淡寫的揮手,準頭卻從來沒有偏頗過,全都是命中眼睛。他的背后也像是看得見,漫天針雨,不見一滴血。  

  他們殺得驚天動地,瑟縮在蕊兒背上的延壽將臉深深地埋入蕊兒背上柔軟的肌膚里;她希望自己聽不見、看不見,希望自己不會心痛,但她不能……  

  “往馬廄去!毙翢o歡在禁衛(wèi)殺進來的同時,便這樣堅決地交代。  

  隨墨不明所以,但還是遵令而行。在這種時候,她只能選擇信任他,信任這個幾次挽救了公主性命的家伙,不論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廝殺大半日,他們終于沖出凝宮,殺到了宗殿后方的馬廄。  

  “里頭還有馬──咦?!疾風殿下的雪點雕?踏雪無痕?夜星?怎么全都在?”  

  飛鳳營的女官們驚喜地嚷著,幾匹神駿的馬兒在馬廄中引頸長嘶,竟似正等著他們到來。  

  他們沖進馬廄,掩上厚重的門,外頭的禁衛(wèi)瘋狂地捶著門,但木門太厚重,無論如何捶打還是不動如山。這馬廄為他們爭取到了寶貴的休憩時間。  

  “你好像無所不知?”  

  淼森瞟著辛無歡,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剛大戰(zhàn)過一場,依舊是那副很欠扁的冷面孔,不過……剛剛在微光下,他的臉色似乎有些泛青?  

  “快上車準備沖出去,時間拖延得越久,外頭包圍的禁衛(wèi)越多,說不定馬上就攻進來了!  

  隨墨喘息著將人趕上車,她已無暇去思索辛無歡到底為什么會知道這里有條生路,她只知道眼前就只有這么一條路,他們沒什么好選擇的。  

  兩輛馬車已經(jīng)套好韁繩,馬兒配備齊全,像是連人數(shù)也考慮得極為周到,巨型馬車正好能把他們所有人全裝進去。  

  延壽甚么話也沒說,任由他們擺布,連外頭突然安靜下來她也沒注意到,直到沉重的木門被推開,圣衣狂怒的咆哮響起。  

  “別再靠過來!否則我就在此自我了斷!”  

  延壽錯愕地從馬車的小窗中探出頭去,微光中圣衣拿著劍作勢自刎,他一襲白衣在滿天麗霞中飄揚著。  

  “圣衣……”  

  “你們快走!”護衛(wèi)著馬車,嬴圣衣一步一步往前逼近!白屄!快把路讓出來!不怕我抹了脖子?!”  

  “圣衣……你這又是……”延壽嘆息著,莫可奈何地望著圣衣的背影,只能這么怔著。  

  時光仿佛倒流回到十多年前,他們還是孩童的那個美好年代,圣衣一次又一次握住她的手,堅定地說:我會保護你,圣衣會保護延壽,一生一世。  

  “快讓路!”圣衣再度咆哮。  

  他始終是個謙沖君子,溫和又好脾氣的他幾曾如此咆哮過?  

  延壽凝望著圣衣的背影,難得地露出了笑容。這整件事都跟圣衣沒有關(guān)系,這真是太好了。  

  “隨墨,小心圣衣!  

  聽到這話,嬴圣衣猛然回頭,同樣怔怔地望著延壽,眼中浮起薄霧!把訅邸覍Σ黄鹉恪  

  延壽沒有答話,但她的眼神充滿了解;他們?nèi)忌聿挥杉海袷窍翟诰上的木偶。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保護你離開這里……”那眼神給了他無比的勇氣。嬴圣衣舉著劍的手更加堅定,咆哮的聲音更加了亮!翱熳屄罚   

  馬車內(nèi)的辛無歡微微瞇起眼。這家伙他在倚水樓見過,不過……他到底算是哪根蔥?跟延壽眉來眼去,還表現(xiàn)出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士模樣!  

  外頭的禁衛(wèi)們個個面有難色,讓開了路要受責罰,不讓路又怕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殿下真的失手弄傷自己;雙方一步一步地僵持著,舉著劍的手都酸了,持著弓的手也麻了,就這么一寸一寸爭著路,四周氣氛肅殺,馬匹們不安地昂首長嘶,不住噴著不耐煩的脾氣。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隨墨喃喃自語著,嬴圣衣半點武功也不會,要奪下他手中的劍不是難事,但他們被困在這里,若失去了圣衣的保護,要沖出這數(shù)百人的包圍就難如登天了──從他身上踩過去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只不過想到延壽會有的反應(yīng),她只能暗自嘆息。  

  要是踩死了嬴圣衣,延壽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原諒她吧。  

  “挾天子以令諸侯!毙翢o歡沒好氣地冷哼。  

  隨墨立刻將手中的韁繩交給蕊兒!爸灰乙蛔プ≠ヒ,你立刻就──”  

  “宗主到!”  

  “糟……”隨墨臉色大變!這時候就算她想駕著馬車從嬴圣衣身上踩過去也來不及了。  

  遠遠地,嬴之華在宗殿禁衛(wèi)簇擁下緩步行來,包圍的人潮像是潮水般退開了一條路,路的正中央是慘白著臉的嬴圣衣。  

  “真受不了你們這群蠢蛋!毙翢o歡忍無可忍,從馬車內(nèi)翻身竄出,將蕊兒趕進車內(nèi)。“快把那個笨蛋拖回車里去,夜里風大,小心風寒!  

  咦?這時候又得小心風寒了?前幾日還可以躺在床上吹涼風呢。蕊兒噗哧一笑,被隨墨瞪得吐了吐舌頭,連忙縮進馬車里去!鞍Π」,快進來,辛大夫生氣了呢!  

  這些人什么都不會,拖泥帶水卻是一流的。眼看著大好的機會就要錯失,辛無歡手里暗暗掐住金針──  

  放倒嬴圣衣,再連嬴之華也一并踩過去,到時候一翻兩瞪眼什么事都解決了,這么簡單的算盤也不會打,不知道這些人的腦子里裝的到底是什么偷工減料的豆腐!  

  然而嬴之華已經(jīng)走到跟前,絢爛的彩霞在她身后光芒四射,她穿著一襲白衣,肩上披著火紅掐絲金繡短襖,發(fā)鬢如云,籠著似玉雕就的臉蛋,那張絕麗艷容比前幾日所見更顯雍容風華,有那么一霎,他居然看傻了眼。  

  這女人身上真的有了宗主的氣派,尊貴不可一世,比宇文祥瑞還要更像個一國之君。  

  天威難犯──瞬間,他腦海里竟躍出這四個字。該死的!辛無歡,你竟墮落無用到這種程度!  

  “嬴之華!”馬車內(nèi)爆出驚天之雷,熾磊瘋狂的身影狂撲出來,他從來都是沉默內(nèi)斂的,然而此刻那一聲暴吼卻泄露了他內(nèi)心真正的情緒。  

  辛無歡的心猛然一緊!這笨蛋,對方有多少人馬,這樣沖出去擺明就是死路一條。  

  他眼睛眨也不眨,熾磊的身影飛出,他手上的金針揚起,咻地,破空之聲幾不可聞,熾磊的身影硬生生從半空中往下摔,砰地發(fā)出巨響。  

  “把他給我拖回去。”辛無歡凜著臉咬牙怒道:“誰再亂動,我就殺了誰!  

  像是呼應(yīng)他的狂怒,霎時竟天搖地動。  

  “地鳴!”  

  “又地鳴了!”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大叫。  

  那排山倒海的威力令山河為之撼搖,馬匹驚跳狂嘶,劇烈的搖動甚至讓不少禁衛(wèi)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遠方有巨石轟然落地,古老的宗殿在巨震中撼動,屋瓦碎落一地。  

  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以為天地就要毀滅。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

  “胡剛,拿下圣衣殿下!  

  駭人的地鳴過去,所有人面面相覷著,凝重的氣氛被不安所攪亂,只有她還穩(wěn)穩(wěn)地佇立著,仿佛剛剛的地鳴對她絲毫沒有影響。  

  然而,新任禁衛(wèi)隊長卻是一怔,剛毅的俊臉上露出一抹訝然。  

  拿下殿下?稍有閃失,圣衣殿下的人頭就會落地,她居然這么平靜地喚他拿下自己的胞弟?  

  “我勸你考慮考慮!瘪R車上的辛無歡凜著臉冷笑。“雖然我是‘圣手’,不過卻不擅針黹,腦袋要是掉了,我可縫不回去!  

  馬匹不安地跺著腳噴氣,他卻是神態(tài)自若地離開了馬車,走到馬兒們身邊溫柔地給予安撫。  

  “你不是‘圣手’公孫燦!  

  “我不是。天底下從來沒有過‘圣手’公孫燦,只有‘圣手’辛無歡!  

  嬴之華沉吟半晌道:“留著你于我有用,你過來,我必不會虧待你!  

  “不!  

  嬴之華望著他,艷美的唇泛起一抹有趣的微笑。“與我為敵有何好處?那一車子老弱婦孺全是負累,辛大夫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是,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何也跟著這票笨蛋一起蠢。笨蛋通常都短命,即便明知會死,卻還是勇往直前,就像熾磊那個光長肌肉不長腦袋的蠢蛋。  

  “你不會虧待我?瞧瞧那個還舉著劍的呆子,還有馬車里那個病得死去活來的敗國公主吧!他們也沒想過你會虧待他們是不?愛你這么深,愿意以命相搏的下場就是如此!毙翢o歡寒笑。  

  她抿起唇,白玉雕就的艷容罩上寒霜。  

  就在這個時候,她身后出現(xiàn)一抹灰影,玄色斗蓬將那人的身影完全覆蓋,遠看只是一抹暗影。那人悄悄上前在她耳畔低聲說了些什么,嬴之華的臉色又是一變。  

  “那人是誰?”某種奇異的感覺讓他也變了臉色,說不出來到底是為了什么,那抹孤寂的灰影映照在他眼底久久不去。  

  “巫女!彪S墨冷哼一聲!百A養(yǎng)的巫女,平時很少出現(xiàn),沒人知道到底是何來歷,也沒人見過那巫女的長相,只聽說嬴之華對她言聽計從,只怕這次的事變跟那巫女離不開關(guān)系!  

  “胡剛,你聽不懂號令?拿下嬴圣衣!辟A再度下令,語氣更冷,有種不可違背的權(quán)威感。  

  禁衛(wèi)隊長俊臉一凜,轉(zhuǎn)身正要行動,辛無歡的動作卻比他更快,他早一步移到圣衣背后,指掌間竄出幾枚金針抵著他的頸背。  

  圣衣刷白了臉!自己拿著劍到底唬不了人,還得旁人出手才夠要脅。  

  “督脈的大椎、風府、百會、神庭四穴為人中大穴,這是習武者夢寐以求,希望能打通的穴道,”辛無歡好整以暇地說道:“若能貫通任、督二脈,功力會突飛猛進、一日千里,然而尋常人若是被傷了督脈,輕則神智不清、混沌失語,重則終身失智,形同廢人。運氣好的話,會是一具可以行走的活尸,運氣不好就只能留著一口氣卻死不了!  

  “你敢!”  

  辛無歡無所謂地聳肩!盀楹尾桓?你都愿意讓他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了,我只不過輕輕刺他幾下……”金針往前稍推,嬴圣衣疼得跳起來!  

  嬴之華怒到極致,幾乎咬碎銀牙,那雙艷美的眸子紅得幾乎噴出火來。  

  “讓開。”辛無歡冷冷說道:“還是你要我把這秘密說出來?”他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扯下圣衣腰間的白緞錦囊在手上掂了掂重量!拔液貌蝗菀撞畔肫饋,這是‘軟玉溫香’是吧?聽說‘軟玉溫香’煉制不易,也虧得你們一用十幾年。”  

  嬴之華又變了臉色,在那一剎那,她眼底閃過惶恐,而辛無歡眸里寒芒迸射,那張罩了寒霜的俊臉更顯陰沉。  

  果然被他料中!在欺近嬴圣衣身后時,他又聞到了那股香氣,腦海中靈光一閃,將前后的事情全串連起來,只不過缺乏證據(jù)而已,然而嬴之華眼底那抹惶恐已經(jīng)給了他答案。  

  “這‘軟玉溫香’──”  

  “讓路,放他們走!卑咨罁P起,嬴之華冷冷下令。  

  她寒涼的眼神凝住辛無歡,在心頭刻畫下這男人的模樣。這人留不得……即便他是天下第一神醫(yī)也斷不能再任他活下去。  

  “放開圣衣,本殿向來說話算話!  

  “放當然會放,不過不是現(xiàn)在放!毖褐母是樵傅氖ヒ,辛無歡很容易便上了車!暗任覀儼踩搅顺峭,自然會放人。宗主,您用那么狠毒的眼光看著在下,在下真是惶恐極了。我這人一害怕手就不穩(wěn),一個連針都拿不穩(wěn)的醫(yī)者可是很危險的!  

  “……總有一天……我要把你挫骨揚灰。”  

  是,也許真會有那么一天,不過……她的動作得快一點,否則他應(yīng)該是等不到吧。  

  辛無歡大笑,那狂肆的笑聲在夜風中飛揚,穿梭在東海之國的宗殿中久久不去。  

  ***

  他們在晚風中疾駛而出,終于離開了宗殿。  

  馬車內(nèi)一片死寂。短短的時間內(nèi)發(fā)生了那么多事,突然間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圣衣跪坐在延壽身前,緊緊握住她的手,卻什么話也不能說。  

  他默默地流著淚。這么大個人了,心思卻還單純得像個孩子;想到他們不得不的分離,他的心一陣陣抽痛,卻又對自己的處境完全無能為力。  

  “我不能離開姊姊!卑肷危K于還是吐出了話語,他癟著唇忍淚。  

  “我知道!  

  “我不是不能離開她,我是……”想了想,圣衣苦笑著嘆口氣,漸漸冷靜下來!拔沂遣荒芫瓦@樣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向滅亡,她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哼!甭牭剿f的話,淼森冷哼著別開臉。  

  “我知道你們不信我!笨逯绨,他還是只能嘆息!拔也磺竽銈冋徑狻  

  “反正我們也不會真的諒解你!  

  這話讓他的肩膀垮得更厲害。  

  隨墨睨了蕊兒一眼,少女頓時紅了臉,她垂首嘟囔:“說說也不成?”  

  “還不去換辛大夫回來歇息?是想讓他當多久的馬夫?”  

  蕊兒又吐吐舌頭,轉(zhuǎn)身離開了馬車。  

  “我知道很難求你們原諒!辟ヒ聭K笑!拔覜]能阻止這一切已經(jīng)是罪該萬死,又怎么敢奢求你們諒解?我只希望……自己能多少贖一點罪!  

  “我爹呢?”  

  “我不知道宗主大人被關(guān)在哪里,可是我回去之后一定會設(shè)法營救。”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延壽!把訅,你信我的,對不對?”  

  信?就是因為信了他們,所以才落得這般下場不是嗎?方才沒掀了嬴之華的底,現(xiàn)在想想有些后悔。這白臉登徒子壓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竟還有臉在這里深情纏綿、海誓山盟!  

  辛無歡翻身進了馬車,冷冷地瞅著他們緊緊交握的雙手,他悶不吭聲地往延壽身邊一坐,沒好氣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把脈!”  

  那么任性的語氣讓延壽不由得一愣,回頭望他,只見辛無歡緊緊閉著眼睛,像是真的在側(cè)耳傾聽她的脈動似的。  

  她正想開口,辛無歡卻又冷哼!鞍衙}呢,說什么話,要不要我點你穴道?”  

  隨墨連忙別開臉,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她的臉孔,只見她雙肩不住顫動。  

  “延壽,我──”  

  “嬴圣衣,咱們已經(jīng)離開至善城十里,追兵都快追上來了,你也該離開了吧!毙翢o歡冷冷說道。  

  “可是我──”  

  “你已經(jīng)說夠了。再不下車,我只好點住你穴道扔你下去!  

  “你怎么可以──”延壽氣紅了臉。  

  他真的點住了她的穴道,她張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聲音,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捶他。  

  “你這敗國公主到底講不講道理?!”辛無歡一把握住她纖弱的雙手,沒好氣的吼她。“再啰嗦我就點住你全身的穴道,教你連動也不能動。停車!”  

  馬車很快停了下來,辛無歡立刻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嬴圣衣扔下去。  

  馬車在晚風中繼續(xù)往前奔馳,煙塵滾滾中,延壽發(fā)現(xiàn)自己重新得回聲音,她惱火地咆哮:“你這放肆的混蛋!你怎么可以扔圣衣下去!”  

  沒想到這病公主吼起來的聲音倒是中氣十足,辛無歡只懶洋洋睜開一只眼睛睇她一眼!叭佣既恿,那么不服氣的話就下去找他啊。”  

  “你──”  

  “公主……”隨墨悶笑得覺得自己已經(jīng)受了嚴重的內(nèi)傷,她扶著延壽的雙肩努力扭著自己的臉!皠e生氣了,辛大夫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延壽咬牙從齒間并出怒罵:“這種蠻不講理、混蛋至極、忘恩負義的家伙!你居然還說他是為我好!”  

  然而辛無歡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對她的暴跳視若無睹。  

  他開始不懂自己為何沒掀了嬴之華的底。真的是為了握住這張王牌,好讓他們所有人脫身?還是……連他也不忍心打碎這病公主的愚蠢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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