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銀屏和金香見禮。
趙晴見他來勢洶洶，差點(diǎn)噎到。「咳、咳……見過千歲……」她一面說著，一面起身迎接肅王的到來。
「鬼在哪里？」他劈頭就問。
「鬼？」趙晴先是訝然，接著看向銀屏和金香，見她們低下頭，不敢看自己，擺明了就是心虛。
原來這幾天身邊的一些婢女都用怪異的眼光看著自己，而且老在背后嘀嘀咕咕的，就是在談?wù)撍吹桨h的事。
他朝趙晴走近兩步�！副痉犝f這座后寢宮鬧鬼，王妃還親眼見過，那么它在哪兒？指給本藩瞧瞧！」
「呃……」趙晴瞄了下四周，卻找不到半只�！脯F(xiàn)在沒看到�！�
聽她這么回答，元鎮(zhèn)臉色難看。「不要考驗(yàn)本藩的耐性！」
「我說的都是真的……」才說到這兒，她心中一動，想到證明的方法。
「請問千歲，王府里頭是不是有個叫春荷的丫鬟？聽說之前是在東三所當(dāng)差？」
金香脫口問道：「娘娘是說春荷？」
「你認(rèn)識？」趙晴看向她。
「是，她和奴婢還有銀屏是同時進(jìn)王府的，自然認(rèn)得�！菇鹣憧聪蛏砼缘你y屏，銀屏也跟著點(diǎn)頭，承認(rèn)確實(shí)認(rèn)識對方。
趙晴心想既然認(rèn)識，可信度也就提高了�！复汉烧f把攢下來的銀子埋在床底下，希望我能派人挖出來，再送回老家，好醫(yī)治母親的病�！�
「她何時跟娘娘說的？」銀屏愣愣地問。
趙晴一臉正色地回道：「就是前幾天晚上，春荷哭哭啼啼地跑來跟我喊冤，求我替它作主�！�
「可是娘娘，春荷在兩年前就已經(jīng)病死了……」金香突然臉色大變，總算明白趙晴的意思，嚇得說不出話來。
「前幾天半夜就是它來找我的�！冠w晴也不想這么嚇人，但為了證實(shí)自己所言不假，只好坦白�！盖q若是不信的話，可以馬上派人到春荷以前睡的房間床下找找看，東西一定還在�！�
元鎮(zhèn)瞪著她片刻，然后朝王小冬使了個眼色。
「是。」王小冬馬上去辦了。
「若是沒有呢？」他刻意壓低嗓音，警告意味濃厚。
趙晴也只能孤注一擲�！改敲次揖褪枪室馊鲋e，以后千歲大可不必相信我說的話，不過若是有，還請千歲試著信任我，給我一次機(jī)會。」
「……好！」元鎮(zhèn)就是不相信這世上有鬼。
趙晴轉(zhuǎn)憂為喜�！钢x謝�！�
「不要謝得太早�！顾耐蹂⒉皇莻�會開口道謝的女人，她究竟是誰？這個念頭才升起，就連元鎮(zhèn)都覺得荒謬，明明就是同一個人，不可能被調(diào)包，那么是受了刺激？回想起來，這種詭異的狀況是在她回魂之后才發(fā)生，該不會真是如此，性情才會有所轉(zhuǎn)變？
「是�！钩谴汉沈_她，否則一定可以找到。
在等待期間，元鎮(zhèn)已經(jīng)在椅上落坐，見趙晴也跟著坐下，動作秀氣地喝著茶，不自覺地打量起她來，似乎想要找出破綻，讓趙晴有些如坐針氈。
不到半個時辰，王小冬就捧著沾滿泥土的木盒進(jìn)來，木盒尺寸并不大，兩手合并起來剛剛好。
「奴才在春荷生前睡的床下挖出這個東西，還請千歲過目�！顾麤]想到真的會挖出東西，著實(shí)嚇了一跳。
元鎮(zhèn)鳳目一凜。「打開！」
「是�！雇跣《涯竞蟹旁趲咨�，掀開蓋子。
不只趙晴，其他人也伸長脖子想要看個清楚，只見里頭除了幾塊碎銀子，也就只有二十多個銅錢，以及幾朵早已干燥的花，真的不多。
「春荷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銀子就這些？」趙晴一顆心都酸了。「這些錢夠請大夫幫春荷的母親看病嗎？」
金香搖了搖頭�！改锬铮@點(diǎn)銀子哪夠……」
「春荷省吃儉用，才攢下這么一丁點(diǎn)錢，連生病都不敢說，就這么死了，真的好傻。」銀屏眼眶都泛紅了。
趙晴不由分說地拔下插在發(fā)髻上的銀簪，放進(jìn)木盒里�！刚埱q命人把這個木盒送回春荷的老家……」
見肅王不發(fā)一語，只是用莫測高深的目光瞪著她，她不得不用兩手護(hù)著肚子，慢慢地屈膝下跪�！盖笄q成全！」
她答應(yīng)過春荷，一定要做到。
銀屏和金香也跟著下跪。
「這不過是你事先安排好的一出戲，想要取信于本藩罷了！」他不禁嗤之以鼻�！溉粽娴挠泄恚徒兴鼈儸F(xiàn)身，讓本藩好好見識見識�！�
眼看他還是不信邪，趙晴有些惱了，也不跪了，兩個婢女連忙伸手?jǐn)v扶她。
「那我再說一件事，這也是春荷親口告訴我的——春荷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元鎮(zhèn)眉頭一擰�！甘潜徽l害死的？」
「當(dāng)時住在東三所的一位徐夫人。」
「徐氏？」元鎮(zhèn)一時想不起這個女人是誰。
王小冬俯下頭，在他耳畔說道：「回千歲，應(yīng)該就是目前住在后花圜的小佛堂，吃齋念佛的那位徐夫人�！�
徐氏是他的第一個妾室，進(jìn)王府時不過十五歲，兩人年紀(jì)相當(dāng)，元鎮(zhèn)已經(jīng)好多年不曾見過她，連長相都記不起來了。
「春荷并不是想要報仇，只是希望能將它的死訊告知家人，請雙親原諒它先一步離開人世的不孝。」因?yàn)楸粚Ψ降男⑿母袆�，趙晴很難開口拒絕�！钢灰q把徐氏找來詢問，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見她說得振振有辭，元鎮(zhèn)不禁有些半信半疑�！溉グ研焓险襾�！」
「是�！雇跣《暶チ�。
趙晴不禁又有些緊張，萬一徐氏不肯認(rèn)罪，又該如何突破對方的心防，要是春荷這時出現(xiàn)該有多好，她可以做中間人，讓她們當(dāng)面對質(zhì)。
一直在暗中觀察她的元鎮(zhèn)則是想著只要把徐氏找過來，就可以拆穿這個女人的謊言，看她以后還能玩什么把戲。
就在兩人各懷心思的情況下，徐氏被請到了后寢宮。
只見徐氏不過二十出頭，一頭及腰的青絲已見幾縷白發(fā)，穿著樸素，十指不停撥弄著手中的綠檀木佛珠，狀似虔敬。
「見過千歲、娘娘……」她來到兩人面前，福身見禮。
瞅著眼前的徐氏，相貌雖比不上姚氏，但也算是端莊大方，一臉無害，趙晴實(shí)在看不出她居然會是個殺人兇手。
「……本藩有件事要問你。」元鎮(zhèn)率先開口。
徐氏半垂眼瞼�！甘牵q請問。」
「你可認(rèn)得一個叫春荷的丫鬟？」
他的話才出口，就聽到嘩的一聲，徐氏手上的綠檀木佛珠散了一地，脂粉未施的臉蛋更是白得嚇人。
「千、千歲怎么突然問起春荷的事？」她的嗓音明顯顫抖，方才的沉靜嫻雅一下子就破功了。
元鎮(zhèn)眉頭蹙攏。「春荷是怎么死的？」
「她……她……」徐氏往后退了兩、三步。
「說！」他用力拍向座椅把手。
她頓時跪了下來，這兩年來，總是被惡夢糾纏著，老是覺得春荷陰魂不散，想要跟自己索命，最后才會避居到小佛堂。
「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得知千歲又要納妾……一時憤怒才會……才會
遷怒于她……硬是把春荷的臉壓在水盆內(nèi)，沒想到就這么溺死了……」徐氏啜泣一聲，從實(shí)招來�！概净艔堉唷兔藢⑺峄胤坷铩傺b病死在床上反正王府里頭……也沒人會追究一個丫鬟的死……」
趙晴不想同情她，但又忍不住覺得徐氏可憐，男人大享齊人之福，卻不曾為女人著想過，放任她們的心被嫉妒給啃蝕，才會做出后悔莫及的事來。
想到自己也聽說父親在外頭養(yǎng)小三，還一個換過一個，而母親則是打扮得光鮮亮麗，兩人同進(jìn)同出，讓人以為夫妻倆很恩愛，沒有離婚也只是為了面子，不想讓親戚朋友在背后取笑，婚姻到底是什么呢？
「奴婢十五歲那年就進(jìn)王府伺候千歲……千歲是奴婢唯一的男人……也是終身的依靠……就算有了新人……也盼千歲能夠回頭看看舊人……可是一天天過去……連想見千歲一面都難……」她哭得聲嘶力竭�！高@漫漫長夜又該如何度過？千歲可明白奴婢心中的痛……」
「夠了！」對身為皇子，如今又是藩王的元鎮(zhèn)來說，既然是妾，就該認(rèn)命，在王府里不愁吃穿，已經(jīng)是極大的恩典，不該奢望更多。
徐氏爬到他跟前，抱住他的腳�！概練⒘巳耍敢庖幻忠幻q就親手殺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活了……」
「王妃怎么看？」他故意反問趙晴。
她以為肅王真的在問自己的想法，沉吟了下�！复汉傻谋疽獠⒉皇且幻忠幻蝗缇妥屝焓习焉磉呏靛X的東西拿出來，用來幫助春荷的家人，治好春荷母親的病，改善家中的狀況，這也算是贖罪的一種方式。」
元鎮(zhèn)有些驚訝地瞪著她，從來不知他的王妃竟會這般宅心仁厚，還會處處為人著想。
「這種方式不好嗎？」見肅王瞪著自己，趙晴困惑地問。
元鎮(zhèn)這一刻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王妃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就這么辦�！�
「奴婢希望能死在千歲的劍下……千歲就殺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活了……」徐氏抱著他的腳哭道。
「把她帶走！」元鎮(zhèn)斥道。
王小冬找來兩個婢女將徐氏架走。
「千歲……千歲……」
趙晴聽著對方的哭喊，心情也不好受。
「王妃真的見到春荷來跟你喊冤？」元鎮(zhèn)再問一次。
「千歲還是不相信？！」面對一個「麻瓜」，她真的不知該如何證明阿飄的存在。
「算了，千歲不信，我也不勉強(qiáng)，只求派人將春荷的遺物送回老家，交給春荷的雙親，至于相不相信，就讓時間來證明吧�！�
元鎮(zhèn)想要相信，可是又怕再次遭到身邊的人背叛。
最后他只能選擇沉默。
「嗚嗚……」
夜深人靜，又傳來女子凄涼的哭聲。
趙晴從夢中驚醒過來，先用手肘撐起上半身，看到春荷又跪在那兒哭，連忙翻身坐起。「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沒有了，娘娘，奴婢只是太高興了，特地前來感謝娘娘……奴婢下輩子愿為娘娘做牛做馬……」如今它流下的是淚水，不再是鮮血，臉色也好看許多，說著，又朝趙晴磕了三個響頭。
「好了好了！」趙晴擔(dān)不起這等大禮，渾身不自在地道�！改憔涂烊ネ短グ桑灰佼�(dāng)阿飄了，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春荷揚(yáng)起嘴角笑了�！甘牵嘀x娘娘。」
就這樣，春荷了卻今生的心愿，前往地府報到。
看著春荷的身形消失，趙晴還以為會像電影里頭演的，會有一道金色光芒從天上照下來，把它接引到該去的地方，結(jié)果什么都沒發(fā)生，不禁有些小小的失落，而在經(jīng)過這次的事件之后，她想到曾在網(wǎng)絡(luò)上看到一句話——「這世上沒有偶然，只有必然」。難道她會重生在肅王妃的身上，不是因?yàn)槟莻�兩光道士不小心招錯了三魂七魄，而是早已注定好了？
否則她實(shí)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不過為何會是她？
趙晴打了個呵欠，決定不想了，回頭看了眼睡在小床上的金香，她整個人躲在被窩里，被子還不斷地抖啊抖，顯然已經(jīng)嚇個半死，看來她得想個辦法才行，才要躺下來，就聽見一個婦人的嗓音喚了一聲「娘娘」，讓她的心跳差點(diǎn)停止。
「我會被你們嚇到得心臟病，拜托不要一個剛走，另一個又跑出來……」趙晴免不了要抱怨一番�！肝沂窃袐D，很需要睡眠的�！�
中年婢女滿臉愧疚。「請娘娘恕罪！」
「你到底是誰？」因?yàn)橐呀?jīng)知道她不是「人」，所以趙晴多了些戒心。
它張口欲言，最后還是又閉上了。
只因?yàn)楹偷馗年幉钤谀骋皇李H有淵源，對方為了還它人情，答應(yīng)幫它找一戶好人家投胎，可自己卻寧愿留在千歲身邊，繼續(xù)看顧著他，最后陰差雖然答應(yīng)它的請求，卻有一個條件，就是不能說出自己是誰，免得泄漏行蹤，讓上頭發(fā)現(xiàn)。
「不方便說嗎？」趙晴問。
「奴婢是誰不重要，奴婢只希望娘娘能幫一個忙。」中年婢女語帶懇求。趙晴嘆了口氣。
「好吧，要我?guī)褪裁疵�？」如果能讓這些逗留在人世的阿飄放心去投胎，她也會盡量幫忙的。
「酒能傷身，請娘娘勸千歲少喝一點(diǎn)�！�
這個回答讓趙晴愣了一下。
「近來夜里，千歲經(jīng)常喝得酩酊大醉，這樣下去，身體怎么受得了，還請娘娘多勸勸他�！怪心赕九畱n心忡忡地說。
「我說的話，他不會聽的�！顾X得對方找錯人了。
中年婢女眼中含淚。「會的，千歲一定會聽的。」
「你自己去跟他說吧�！冠w晴不用開口，就已經(jīng)猜到會有什么結(jié)果。
「千歲不敬鬼神，身上的煞氣又太重，奴婢無法靠近他，更別說托夢了……」她想到之前淑妃娘娘也這么說過�！改銥槭裁催@么關(guān)心千歲？」
「千歲是個可憐的孩子，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還莫名其妙被人安上『災(zāi)星降世』的罪名，就連皇上都曾經(jīng)想親手將他斬殺，免得他繼續(xù)禍害人間，千歲當(dāng)時才只是一個五歲的孩童……」中年婢女不禁向趙晴哭訴。
趙晴一臉震驚�！富噬显�(jīng)想要?dú)⑺壳q是皇上的親生兒子不是嗎？」這根本是一場人倫悲劇。
「只要危害到皇上的威權(quán)和帝位，就算是皇子，也不能容許他的存在……」它用袖子拭著淚濕的眼角�！盖q小小年紀(jì)目睹那可怕的一幕，從頭到尾都沒有掉過半滴眼淚……奴婢冒著一死……總算攔下皇上手中的劍……能用奴婢的兩根手指換千歲一條命……也值得了……」
原來它的右手少了兩根手指，是為了救肅王……
咦？趙晴好像想到什么，不過一下子又想不起來了，不禁責(zé)怪自己記性太差，老是忘東忘西。
「求娘娘成全！」中年婢女又要跪下，卻被趙晴阻止。
「我只能說我會找機(jī)會試試看，不代表一定會成功，萬一千歲還是聽不進(jìn)去，我也沒辦法，你可不要怨我�！冠w晴覺得自己真的很不爭氣，輕易又心軟了，同時也覺得肅王比她還要可憐，忍不住同情。
「多謝娘娘！」
趙晴真的很困了�！赶茸屛液煤盟挥X吧�！�
于是，中年婢女「退」了出去，接著傳來它在外頭罵人的聲音。
「娘娘要歇息了，你們別吵到她！冤情？有天大的冤情也不要挑今晚……通通離遠(yuǎn)一點(diǎn)！別想偷溜進(jìn)去！」
這下子可讓趙晴臉上滑下三條黑線。
我的媽！外頭到底有多少阿飄？
她真的不想每天晚上還要處理阿飄的陳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