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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香良人(下) 尾聲 善惡終有報

  祁州城的街上,出現(xiàn)一名殘了腿在地上奮力爬行的人。

  這人蓬頭垢面,衣物殘破不堪,全身航臟極了,不知費了多少精力爬行了多遠(yuǎn),才來到祁州。

  他腿雖廢了,可他不甘心,一定得回來,只要到了家,家中妻妾如云,還怕沒人能照顧他下半輩子嗎?

  他吃力的爬到一處大宅前,只是原本門楣上熟悉的牌匾改成了“李宅”。

  他看錯了嗎?

  這明明是當(dāng)初分家后,他親自挑選買下的宅子,里頭的布置美輪美奐,極盡奢侈,怎會未經(jīng)他同意便換了牌匾?

  他爬上石階,敲敲那朱漆大門,不一會有人來應(yīng)門了,應(yīng)門的人他識得,是他請的門房。

  “去去去,乞丐也敢來敲門,要乞討到別處去,咱們李老爺最討厭乞丐來晦氣!遍T房往外瞧不見人,低頭才見到匍匐在地的跛子,立刻嫌惡的趕人。

  “阿興,是我……”他說。

  門房聽這聲音耳熟,一愣。“你是……”

  “你聽不出我的聲音了嗎?我是雷三少爺,雷青巖!

  “什么?!”阿興大驚,趕緊低下身仔細(xì)瞧他的臉,雖然滿臉長須,又瘦了不少,但還是認(rèn)出來了。

  “真是您!可您不是四個月前死了嗎?怎會變成這副樣子的?”他驚問。

  “死?誰說我死了,我變這副德行是因為運(yùn)藥去西北途中被匪徒搶劫,我奮力抵抗才受傷,我哪死了……”雷青巖咬牙說。

  他四個月前被逼運(yùn)藥去西北,本打算半路就將藥材丟棄逃跑,之后再找個理由說遇劫,因此無法將藥材運(yùn)至西北,可誰知竟真教他遇到搶匪了,那群匪徒兇殘無比,見他的藥材值錢,搶了東西還想殺人,他被砍了幾刀裝死才逃過一劫。匪徒走后,他因重傷昏迷過去,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腳筋已被砍斷,從此廢了雙腿,他是一路爬行了整整四個月才回到祁州,這過程悲苦心酸到無法言喻。

  “原來如此。”阿興點頭。

  “去喊三少奶奶出來接我進(jìn)去吧!彼愿。

  “這……”阿興沒有動作,支吾起來。

  “你傻什么,還不快去喚人?!”他催促。

  “三少爺,這宅子已經(jīng)不是您的了,三少奶奶也不在里頭。”

  “什么?!”

  “您方才沒瞧見嗎?這牌匾上是姓李。”阿興提醒他。

  他臉色一變。“是啊,這是怎么回事?”

  “四個月前傳回您的死訊時,您之前在外玩樂欠了不少債,那些人就全來向三少奶奶追債,三少奶奶不愿意交出自己的財產(chǎn),便將您的妾室全打發(fā)了,然后變賣宅子和田地離開了,而這宅子讓李老爺給買了,他繼續(xù)雇用小的當(dāng)門房,小的這才沒離開這里!

  雷青巖傻眼,自己居然一夕間財產(chǎn)、女人全沒了?!

  “明……明鳳珠那女人此刻在哪?!”他氣得想殺了她。

  “她……前些時候改嫁了。”

  “改……改嫁了?”雷青巖臉都綠了。

  “她的娘家人安排她嫁給城郊的小地主當(dāng)五姨娘,聽說上個月剛傳喜訊,她有孕了……”

  聽到這,雷青巖終于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京城,在離皇宮極近,只有皇親貴胄或者極富之家才住得起的街上,一戶府邸今日熱鬧迎親。

  公主下嫁臣子,整條街的人都?xì)g欣鼓舞,夾道爭睹皇家金枝玉葉的風(fēng)采。

  公主下嫁之家姓雷,三年前考上探花,是雷家五子,而雷家是一年前才舉家由祁州遷至京城的。

  雷家一度因禍差點垮了,后因雷家兄弟團(tuán)結(jié),這才讓家族起死回生,而雷家的家主及夫人于一年前成功解決西北病疫,戴罪立功歸來,夫婦倆回來后努力振興家業(yè),一年之后雷家再度興旺,且事業(yè)更加發(fā)揚(yáng)光大,為與朝廷有更多合作,夫婦倆也將事業(yè)往北移,遷居京城。

  雷家?guī)讉兄弟商量好,不分家,到了京城兄弟還是住一塊,如今蒙圣恩,雷家五子風(fēng)光娶了皇上最喜愛的芳寧公主為妻,當(dāng)真是一家和樂,富貴榮華都有了。

  “來了來了,公主的鳳轎進(jìn)門了!”趙氏喊著。

  “進(jìn)門了嗎?”陶姨娘因為歡喜過度,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慌了,陣才趕緊往外走去,但走了幾步像想到了什么,又趕緊繞回來!斑@……還是太太先請!彼粫r高興,竟忘了該讓太太先行的。

  趙氏微笑!霸蹅兘忝眠分什么你先我先,青峰娶媳婦是咱倆的喜事,走,咱們一起去廳上接公主吧。”她拉著陶姨娘往花廳去。

  陶姨娘揉揉眼,將眼淚抹掉,她是苦盡甘來了,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兒子出息,還娶了尊貴的公主為妻,而她在雷家也不必再過著畏畏縮縮的日子,如今太太待她極好,真像姐妹一般了。

  雷青峰將芳寧迎進(jìn)門,她雖貴為公主,依禮還是得拜見公婆。

  花廳上站滿了人,雷家除了老三雷青巖外,全員到齊,連在浙江的雷青堂都帶著水玉蘭專程趕回來參加喜事。

  雷耿狄經(jīng)幾年的調(diào)養(yǎng),身子已大好,端坐在廳上等著公主拜見,而他身旁依理應(yīng)該只能坐著趙氏,可趙氏要人再搬張椅子過來,讓陶姨娘也坐下。

  陶姨娘不肯!拔覔(dān)不起啊……”

  趙氏按著她不讓她起!澳惚M管坐好,你擔(dān)得起的,你才是青峰的親娘!

  陶姨娘聽著,激動得眼淚又落下了,點點頭,不再堅持了,就讓她做一回真正的娘吧。

  雷青峰先進(jìn)廳去稟告父母新嫁娘已到,見陶姨娘坐在高位,不禁倍感欣慰,他努力上進(jìn),等的就是見生母高興的模樣。

  芳寧隨后進(jìn)廳,不小心踩著了自己的長裙,顛了一下,一只溫暖的手立即扶了過去。

  “公主,小心走好了。”這聲音清脆。

  “姐姐?!”芳寧認(rèn)出聲音的主人是春實實。

  春實實笑了笑!拔已,總算盼到與公主成為妯娌了,謝謝你肯等五弟這么多年!

  五弟不愿拖累公主,堅持要等他們夫婦從西北回來,家族徹底除罪且再度興旺后才愿意娶親,皇上欣賞他性子剛正,又重其才能,最重要的是公主對五弟情有獨鐘,愿意等待,才有了今日的圓滿。

  芳寧聽了這話,俏臉都羞紅了!榜馬為人正直,對兄弟家族有情有義,這樣的人必定是可以托付終身之人,芳寧等待是值得的!

  春實實低笑!澳銈z果真是一對的,五弟也說公主性情活潑,明是非、知義理,會是個賢妻良母,他娶之萬幸。”

  芳寧心頭一熱,歡喜的笑了。

  春實實扶她至廳前,交給雷青峰后,走回丈夫的身邊,身子微微倚著丈夫,仰頭望他,夫婦倆相視微笑,再一起瞧向廳里的情景。

  芳寧正要朝公婆行禮,雷耿狄與趙氏自是笑得闔不攏嘴,而陶姨娘更是喜樂得眼淚掉不停。

  這時,忽然有人高喊:“皇上駕到!”

  眾人一驚,公主出嫁有其禮數(shù),照理早上辦過宮禮后,皇上不可能再過來雷家的,這于禮不符。

  可皇上既然來了,眾人又不敢怠慢,雷耿狄讓人扶著,所有人趕緊要出去迎圣駕,但還未走出花廳,皇帝顧懷安已經(jīng)自行入內(nèi),眾人連忙又要對他行跪拜大禮。

  他手一揮!敖袢障踩,免了這些。”

  被迎著入座后,顧懷安瞧著花廳上雷家人集聚,熱鬧非凡,十足展現(xiàn)這家團(tuán)結(jié)的力量,不禁有些羨慕,這在皇家可是很難見到的,他不禁慶幸女兒能嫁入這樣的人家,相信將來也能和樂融融的過日子。

  “大家不用拘束,朕來之前,大家做什么,這會就繼續(xù)吧!”顧懷安愉悅的道。

  可這會所有人皆你看我,我看你,方才是媳婦見公婆的家禮,這時候皇上出現(xiàn)了,這家禮哪好再繼續(xù)進(jìn)行。

  顧懷安見眾人佇著沒動靜,不解的問:“這是怎么了?”

  “這……”雷青云有些尷尬,也不好回答。

  倒是芳寧不客氣的朝自己父皇道:“父皇駕到,就往主位坐了,反而將女兒的公婆擠到一旁去,那女兒要怎生向公婆問禮?”

  顧懷安這才知自己坐了人家公婆的大位!斑@是要朕讓位嗎?”他疼女兒,倒是不介意。

  “不不不,皇上千萬別折煞了咱們,公主既已下嫁,這家禮隨時可以進(jìn)行,不差這一時,請皇上安坐。”雷耿狄惶恐的道。

  顧懷安龍心大悅!凹热挥H家都這么說了,那朕就不客氣了!彼眯陌怖淼。

  可又怕芳寧不高興,他馬上又笑道:“朕今日是來送禮的!彼χf完,又喊了一聲:“來人,將東西抬進(jìn)來!

  幾個太監(jiān)立即由門外抬了兩塊匾額進(jìn)門。

  匾額上覆蓋著紅布,不知寫些什么。

  “皇上,這是……”雷青云問道。

  “青云,你來揭這第一塊匾額!彼賮砝浊嘣。

  雷青云上前,當(dāng)著大家的面將紅布揭落,只見匾額上是顧懷安親題的字,寫著“忠孝節(jié)義,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這十二個字。

  眾人眼神立刻亮起來。

  “瞧,這說的就是你們雷家,雷家既忠君愛國,也節(jié)義持家,是眾人的典范。”皇上寫的這塊匾額,是對雷家的贊揚(yáng)。

  眾人感激圣恩,并由雷青云代表跪下領(lǐng)這塊匾額,能得此榮耀,雷耿狄?guī)缀趵蠝I縱橫了。

  “父皇,這還有另一塊匾額,這又是寫些什么?”芳寧不知何時已悄悄掀了紅蓋頭,睜著大眼,好奇的問。

  顧懷安神秘的一笑!斑@就由你的四嫂來揭曉了!

  春實實訝然,皇帝親題的匾額由一名婦人來揭?這也太榮耀了!

  她瞧了眼雷青云,見他含笑頷首,這才走上前去,站在匾額旁邊。

  “你揭吧。”顧懷安催促。

  她環(huán)視了廳上眾人一圈后,慢慢地揭開了匾額。

  上頭的字是“春雷動”。

  春實實一怔,一時未能明白其含意,又瞧向雷青云,見他已笑開了嘴,再疑惑的往顧懷安望去,他正起身走向她。

  “你與青云替朝廷解決西北大患有功,這雖是當(dāng)初說好的將功贖罪,但朕認(rèn)為自己還是占了大便宜,所以補(bǔ)上這塊匾額送你們夫婦,這意謂你們兩人間的情深意重、生死不棄,就猶如春雷響動時的震撼人心!

  顧懷安一說完,四周響起如雷的掌聲,眾人皆認(rèn)同皇上所言,這對夫婦的感情之深,當(dāng)真教人動容。

  雷青云走至妻子身邊,夫婦倆苦盡了,如今只剩甘來,他們望著彼此,幸福微笑。

  “另外,朕見寧王也在,剛巧有件事要與寧王商量!鳖檻寻埠龆终f。

  雷府喜事,顧懷遠(yuǎn)與顧柏臨專程由祁州趕來賀喜,這會被皇上點了名,顧懷遠(yuǎn)立刻站起身。“皇上有事盡管吩咐!

  顧懷安大笑!半蘼犝f你是春實實的義父,朕有個不情之請,能否將你這義女過給朕,因為朕也十分欣賞她,也想多個能干又聰慧的女兒,你可愿意讓女兒?”

  春實實赫然極了,皇上居然要認(rèn)她做義女?!

  這……她出身低微,能使王爺破格認(rèn)女已是天大的福分,如今皇上竟也……她傻愣住了。

  “姐姐,你可真是我的姐姐了,還不快向父皇下跪謝恩!”芳寧高興的提醒她。春實實這才猛地回神。

  “義父還沒答應(yīng)……”這當(dāng)口她著實犯傻了,皇上既開口,哪還真需要寧王同意,那不過是客套,這事其實已定了。

  顧懷遠(yuǎn)笑呵呵的過來,拍著她的肩膀!氨就醍(dāng)初認(rèn)你為義女時,就見你相貌不凡,是個后福不淺的人,果然如此啊,你做了公主之后,我雖不敢再要你稱我為義父,但這情分不變,公主有任何需要,不要客氣!

  春實實當(dāng)場跪下!皩崒嵅桓彝浲鯛敭(dāng)年認(rèn)女的大恩。”

  她如今已是公主的身分,顧懷遠(yuǎn)怎敢受她這一跪,忙扶她起身,可她還是朝他叩了足足三個響頭才起來。

  顧懷安見狀,輕笑點頭!安诲e,能夠記得當(dāng)日恩,這才是做人的道理,朕果真沒看錯人。”

  事實上,這是女兒芳寧討的恩典,她說雷青云夫婦在西北勞苦功高,必須重謝才是,他才想到收義女,抬高他們的身分。

  春實實又向顧懷安叩首謝恩,雷家人對此歡喜不已。

  顧懷安再道:“你們雷家可真了不起啊,朕的兩個女兒都嫁入雷家了。”

  一門兩個公主,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雷家風(fēng)光至極,堪稱富貴榮華,聲勢顯赫!

  “對了,朕搶了寧王的義女,總不好就這么算了,得補(bǔ)償寧王,今日起柏臨不必回祁州了,就留在京城,朕打算好好重用他。”顧懷安再下恩典。

  顧懷遠(yuǎn)聽了大喜,他當(dāng)初收春實實為義女時,從沒料到能因為她得到這么大的恩典,他們寧王府雖貴為皇親國戚,但長期離京在外,權(quán)勢不如京城里的其他皇親,對這結(jié)果,顧懷遠(yuǎn)激動不已。

  顧柏臨性子沉著,這時也難掩高興,他人在祁州,離京遠(yuǎn),離圣心更遠(yuǎn),因此始終無機(jī)會一展抱負(fù),如今終于能夠有所作為了,他瞧向雷青云夫婦,感謝他們?yōu)樗麕頇C(jī)會。

  雷青云與春實實也為他開心,顧柏臨有治世之才,卻長期埋沒在祁州,未來若能施展抱負(fù),這也是國家之福。

  顧懷安圣恩不斷,廳上眾人歡聲笑語,他足足在雷府待了一個多時辰才起駕要走,一干人等送圣駕至門口。

  雷府門前,一群人衣著光鮮,不分男女個個氣度不凡,耀眼奪目,那興盛與顯達(dá)之姿難以形容。

  此時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一匍匐于地的乞丐,這人見著雷府門前駟馬高車,人人顯達(dá)富貴,只覺得每個人都很眼熟,卻想不起來都是些什么人。

  自從一年前他在一戶門前醒來后,他已不記得自己是誰,問人,有人說他受剌激過度,失憶了,也有人說他天生就是傻子,所以在街上乞討流浪,這次他由祁州爬行到京城,爬了三個多月,見到這戶人家門庭榮耀,心生羨慕,忍不住偷偷觀望了一下……

  這時雷青石回過頭來,瞧見趴在地上的落魄乞丐,那乞丐容貌被胡子與亂發(fā)遮蓋,瞧不清楚,他只覺得可憐,起了惻隱之心,便讓人拿了一袋銀兩過去,算是一點救濟(jì)。

  一群人送走皇帝后,沒人再留意到那腿殘的乞丐,喜樂地又回到大宅內(nèi),繼續(xù)未完成的家禮,闔家騰歡,幸福無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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