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湖穿書二十年,保持體貼人的好習慣,以最快的時間沖有朋院——已經(jīng)會自己吃飯的賀寶兒只是黏她,看到人馬上就拿起湯匙了。
邵云湖照例夸夸夸,賀寶兒高興得傻笑。至于賀逐光,最近也是常見的。
神仙第一個月比較忙,第二個月顯然空閑許多,每每到下午時分就會回到薛家——那時候邵云湖總是在教賀寶兒各種東西。
她發(fā)現(xiàn)賀寶兒雖然聰明,但肢體平衡等等都不像五歲孩子,明顯缺乏運動,趁著初夏天氣好,她每天上午下午各做一次操。
寶兒剛剛開始會同手同腳,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完美做好,體力也好上一些,跳完十五分鐘兒童操,會汗流浹背,小孩子夏天出汗很正常,衣服濕了沒關(guān)系,張金妞換衣服又快又好。
張金妞在晚上睡覺的時候跟邵云湖說:「云湖,謝謝你,要不是可以幫寶小姐換衣服跟擦澡,月圓早搶了我的工作。」
邵云湖總是回她,「我們是好姊妹,同進同出!
有一次賀逐光在未時就回來,雖然是初夏的天氣,但沒有太陽,邵云湖集合了張金妞,溫嬤嬤,鄒嬤嬤,花好,月圓,當然包括了賀逐光跟自己,一起在院子中玩老鷹抓小雞——賀逐光是保護大家的母雞,溫嬤嬤是老鷹。
溫嬤嬤剛開始還笑說:「老奴要來抓寶小姐啦!
后來屢抓不到,溫嬤嬤也認真了,開始瘋狂追逐,健步如飛的完全看不出來是四十幾歲的人。
賀寶兒緊緊抓住三叔的衣擺,又是尖叫又是大笑,「三叔,保護我,保護我!
賀逐光想著,自己一個大男人,總不能讓溫嬤嬤這只老鷹真的抓了寶兒去,雙手一張,威風凜凜。
幾人玩了半個時辰,都是滿身大汗。
賀寶兒臉頰紅撲撲的,「這個好玩,我明天還要玩!
邵云湖連忙跟她講清楚,「夏日太陽已經(jīng)猛烈了,這是沒太陽才能在院子中玩,要是明日也陰天,再來玩老鷹抓小雞,不然我們玩躲貓貓!
賀寶兒眼睛一亮,「什么是躲貓貓?」還是邵娘子好玩,不像花好月圓,就只會猜拳什么的,無聊死了,邵娘子花樣真是多。
邵云湖含笑。
賀寶兒想起她這一陣子的教導,「好,我等明天。」
邵云湖馬上稱贊,「寶兒好棒,懂得忍耐了,真的是個大人,不是孩子了,好乖,好懂事!
賀逐光莞爾,至于什么是躲貓貓,饒是他今年二十二歲,也沒聽說過,但身為朝中六品官員,也不可能放下身分去問個游戲,心想等明日就知道。
隔天跟知府談完事情,午飯都沒留就趕回來,這才知道躲貓貓是猜拳最輸?shù)牡卯敼,鬼得閉眼數(shù)一百,其他人去藏起來,然后鬼再一一把人找出。
就見邵云湖說:「我們這躲貓貓比較不一樣,講求兩人合作,要兩兩一組,賀大人跟寶兒一起!
賀逐光心想這樣很妥當,不然寶兒年紀小,萬一鉆到什么危險的地方或者夾層,把自己困得動彈不得,倒是危險。
簡單的游戲玩了一下午,薛家下人打掃很仔細,雖然是鉆花叢,鉆床下,出來時倒也干干凈凈,但是聽到鬼出現(xiàn)在附近的聲音,賀逐光是大人不覺得怎么樣,賀寶兒卻是屏氣凝神,十分正經(jīng)。
他從來不知道寶兒好勝心這么強,但他覺得女子好勝是好事,不然婚后容易被欺負,他要把寶兒教得比男子還剛強。
他也知道邵云湖十分注重體育,每天上午下午都會帶著寶兒動動筋骨,想想心里不禁慚愧,以往覺得自己順著侄女就是好,現(xiàn)在才知道,孩子要教,所幸為時不晚,寶兒不過五歲,他還能彌補。
這躲貓貓沒有老鷹抓小雞那樣激烈,但卻十分刺激,雖然是沒怎么跑動,一個時辰玩下來,人人一身汗。
邵云湖掏出帕子,輕聲細語說:「寶小姐擦擦臉!
賀寶兒依言而行。
賀逐光覺得這樣很好,邵云湖是真的在幫助賀寶兒成長,他看著賀寶兒自己擦臉,等著夸獎的神情,第一次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帶邵云湖回京城。
他聽里正說,邵云湖跟張金妞都是因為家里需要勞力,所以沒成婚,既然如此,許她們一個好前程,要她們跟自己回京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
邵云湖躺在床上,聽得張金妞翻來覆去,忍不住嘆息一聲——巧得是張金妞同時嘆息,兩人都愣住,然后大笑起來。
張金妞問:「你嘆什么氣?」
「我就是想著賀大人再半個月就要回京,這好差事也就到頭了!股墼坪荒苷f自己舍不得神仙的絕世姿容,只能說自己舍不得錢。
根據(jù)金妞跟平安打聽,賀逐光公事基本上已經(jīng)做完九成,剩下的一成需要一些時間,所以他大部分時間下午就會出現(xiàn),有時候甚至中午就會出現(xiàn),一起看賀寶兒自己吃飯,然后夸獎她,午睡后玩游戲,訓練肢體。
邵云湖不是那種家長在身邊就不自在的老師,即使是神仙,也不會影響到她一點,她講故事,講詩詞,很注重賀寶兒是否吸收,都會要賀寶兒重復——哪怕在探花郎前這是班門弄斧,但她不怕啊。
晚上擦澡換衣服后躺床上,她抱著賀寶兒,讓她聽著自己心跳聲睡去,花好月圓搞不定的小霸王,在她懷中是小乖乖。
賀寶兒昨天小聲跟她說:「邵娘子,你跟我一起回京城好不好,我喜歡你!
她覺得自己快融化,小孩子就是這么可愛,只要真心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在情感上給予反饋。
然后她又覺得不太可能,除非神仙親自開口說——但那又牽扯到一個問題,她對邵家是有感情的,她是對神仙一見鐘情,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相處更加喜歡,但她也無法輕易割舍下稻豐村的一切。
只是賀寶兒既然這樣跟她說了,肯定會跟賀逐光提,在古代想要一個農(nóng)村女很簡單,花個三兩銀子就可以,若賀逐光希望,一定可以買下她跟張金妞一同隨京,可是她不想自己是被買的,她覺得這樣沒尊嚴。
她好矛盾,一下覺得能看著他就好,神仙可是她兩世母胎單身的初戀,可是又覺得萬一將來他還是娶了哪個小姐,自己天天看著他出雙入對,那不是很扎心嗎?
想著想著,忍不住就嘆氣,卻沒想到張金妞也同時嘆氣。
張金妞轉(zhuǎn)過身來,「要是賀大人能在江南多待幾個月就好了,我聽平安說,賀大人是為了上祁公主大婚之事南下采買,不管布匹,香料,首飾,都得競樣,等競出了,才大批生產(chǎn),之前忙著評監(jiān),這才忙得腳不沾地,現(xiàn)在那些都已經(jīng)忙完,等著商人生產(chǎn)出來就好,所以清閑許多,你知道賀大人的采買金額是多少嗎?二千兩,這還只是上祁公主嫁妝的一小部分,云湖你說說,一樣投胎為人,怎么命運差這么多,有人是公主,而我卻得在家不斷的給我爹娘帶孩子,十八歲了還沒能成親!
邵云湖安慰,「我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有家,有房子住,爹娘也沒賣了我們換錢,金妞,人不能事事往上比,要想開點。」
張金妞唉一聲,「不想開也不行,不過你說得對,我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雖然不是什么名門大戶,可也遇上了平安!
邵云湖沒戀愛經(jīng)驗,但她可是現(xiàn)代人,Dcard跟批踢踢經(jīng)常逛,各國戲劇多的是愛情套路,雷達馬上轉(zhuǎn)動起來,「你跟平安是定了?」
張金妞太想成親,見好友問起,遂也大方點頭,「他本是金聲侯府的家生子,全家都讓金聲侯送給賀大人了,跟著賀大人已經(jīng)幾年,他跟我說現(xiàn)在的月銀是二兩,身邊有一點小錢——花好跟我說,平安是賀大人的心腹,賀大人現(xiàn)在跟太子親近,前途不可限量,將來賀大人高昇,平安很可能就是大管家,親戚中有不少人都想把女兒嫁給平安,就拿賀家來說,賀二夫人還想把自己的庶妹嫁給平安呢,」
邵云湖知道,這賀家現(xiàn)在是靠著賀逐光,將來也一定靠著賀逐光,等平安當上大總管,他說的話肯定比賀家那些爺們說話有分量,高門深院,那些夫人還要敬大總管三分。張金妞繼續(xù)說:「我原本以為他只是普通小廝,沒想到這樣有前程,我就想著,自己配得起他嗎?我們身分差距太大了,我是要怎么高攀他,可是我又想高攀又怎么了,人生不過短短一回,我也不是要傷害誰,就嫁個人而已怎么了,平安是人,兩個眼睛兩條腿,我也是人,兩個眼睛兩條腿,憑什么我嫁他不得?」
邵云湖大喊,「金妞,就是這樣!
「是吧,我就要嫁他!箯埥疰ね蝗蛔饋,一臉堅決,「我想得很清楚,如果賀大人要買我一起上京照顧寶小姐,家里人肯定樂意,等到京城,就讓平安求賀大人,如果賀大人覺得寶小姐不那樣需要我,平安也會買下我,總之我會離開稻豐村到京城生活,雖然要離開家鄉(xiāng),但我也不怕,人生總要冒險,不然我恐怕會像沈娘子一樣,一輩子在家照顧弟妹侄子,然后老了被丟到破廟乞討,那太悲慘了,我想成親,想生孩子,想當母親,爹娘千方百計不讓我出嫁,我偏偏要成親,我偏偏要過得好。」
邵云湖忍不住在心中給張金妞喝采,一方面覺得張金妞勇猛,一方面又罵自己,枉費自己還是現(xiàn)代人,居然這樣拘泥于門戶之見,沒用。
她想著這兩個多月來賀逐光對自己的態(tài)度變化,肯定的說:「賀大人會要我們上京的!
賀寶兒已經(jīng)習慣給她跟張金妞照顧了,雖然賀逐光還沒開口,但她自己隱隱有感覺,他肯定會說起買下她們的事情。
說來也奇怪,她此刻對「買」的抗拒沒那樣大了,重點是她要能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在賀逐光附近,后續(xù)才有得談。
他現(xiàn)在又不可能娶她,當然只能買她。張金妞能有那樣的決心,自己也應(yīng)該向她看齊。
是啊,神仙好看怎么了,他也會老的。
是啊,他們是地位差距大,但就像張金妞說的,他們都是人,憑什么嫁不得。
她知道自己不是美女,家世也不好,可是她跟神仙能相處——他雖然待人不差,但畢竟朝中官員,自有一種威嚴在,花好月圓都害怕他,薛家的幾個粗使丫頭見到他也不敢喘大氣,可是他跟自己總能說笑,他以前給她命名「花開」,后來跟她對詩后改叫她邵姑娘,她不信自己在他心中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若要攀富貴,早已經(jīng)娶了京城的名門貴女。
他若是好色,江南行三個月,想必會帶著嬌妻美妾。
可是他不是這樣的。
邵云湖手搞胸口問自己,是不能有張金妞的勇氣——在邵家當老姑娘那是不得已,現(xiàn)在她有喜歡的人,干么還當老姑子。
自己有讀書,有兩世的靈魂,難道還搞不定一個古代人?
她只不過對上兩首詩,他已經(jīng)對她刮目相看,可她讀過的詩詞還有更多,將來她還能跟他說起張愛玲,村上春樹,說起亂世佳人,說起魂斷藍橋。
至于家人,以后她年年回來稻豐村看就是了——老天爺,我反悔了,我不當老姑娘,我要成親,我要拿下賀逐光。
說也奇怪,「拿下賀逐光」這幾個字在心中涌起,邵云湖這陣子以來的煩悶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豪情壯志,內(nèi)心怦然,又是興奮,又是喜悅,好像雨后天晴那樣,連呼吸都沁涼。
她的客觀條件各種不好,可是她穿書而來,內(nèi)心有許多現(xiàn)代智慧,這點哪怕是再聰明的人,都比不上她。
她會給他驚喜的。
她要用自己的聰明,迷得他不要不要的。
邵云湖想通了,頓時像吃了人參果,四肢百骸都暢通。
賀大人,我,非你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