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位坐著一位高大冷峻的男子,一雙敏銳的眸令人望而生畏,他正是飛鷹堡堡主冷天鷹。
“大哥,你怎可只身前往棱星山莊?”開口的是個二十初頭、容貌俊逸的青年。
此話一落,眾人紛紛出聲附和。
冷天鷹眼光掃視過眾人后,才緩緩開口:“我此去棱星山莊是作客,何必勞師動眾。”
“堡主,石莊主是怎樣的人咱們又不曉得,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堡主還是小心些!币晃恢心甏鬂h說著。
冷天鷹尚未開口,一旁頭發(fā)略為花白的老者又接著說。
“傅堂主,棱星山莊的石莊主俠名遠(yuǎn)播,這樣一位濟(jì)弱扶傾的俠義之士,人格方面是無庸置疑。不過,堡主,你雖是作客,總還是咱們飛鷹堡的頭頭,身邊帶些人也不為過吧。”范離的一席話合情合理,冷天鷹一時也不好拒絕。
“大哥,那咱們何時動身呢?”先前出聲的青年興奮的說道,顯然一心向往前去會見石星墨。
“任飛,我可不記得曾說過要你同行的話。”冷天鷹口氣中有著難得的笑意。
“大哥,你這……”任飛隨即轉(zhuǎn)求助于范離。
“范叔,你說呢?”
冷天鷹此次南下,只有范離與任飛二人隨行。飛鷹堡有兩大總管,一位主外——范離,一位主內(nèi)——紀(jì)仲林。冷天鷹每次外出巡視,范離總會跟隨其旁,而紀(jì)仲林則留在堡內(nèi)負(fù)責(zé)飛鷹堡所有運(yùn)作及安全。
任飛是冷天鷹六年前于天寒地涑的大雪中救回的,當(dāng)時十六歲的任飛饑寒交迫,瘦削的身軀傷痕累累,眼神滿是哀慟與對人的不信任。
初至飛鷹堡時,除了冷天鷹之外,任何人接近總會令他豎起防衛(wèi),像刺猬般的保護(hù)自己,于是冷天鷹親自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教他習(xí)字練武。
一年后,任飛才卸下心防。實(shí)在很難把現(xiàn)今高大俊朗、臉上帶著自信笑容的大男孩和昔日羞怯瘦弱的小男生聯(lián)想在一塊。
或許是因?yàn)榫让,也或許是對冷天鷹的崇敬,任飛可是誓死忠于冷天鷹。
“阿飛,堡主說笑著,瞧你緊張的,也不怕傅堂主他們見笑!狈峨x哈哈笑說。
“怎么會呢!备堤弥鬏p笑道。他可不敢看輕眼前這位青年,能成為堡主身邊的得力助手,想必這任飛有其過人之處。
“好了,就這么辦,明日一早我即和范叔、任飛前往棱星山莊。各位若沒什么事,這就散會吧。”
六年了,他和星墨已有六年未見了。當(dāng)初兩人一北一南各自創(chuàng)立了飛鷹堡和棱星山莊以實(shí)現(xiàn)年少時的約定——成為江湖上舉足輕重的兩大勢力。
當(dāng)年兵荒馬亂,兩個十一歲的男孩在逃難時相識,一路結(jié)伴行乞?yàn)樯,之后巧遇丐幫幫主,收他們(yōu)榱x子,且傳授他們武功。
十年后,兩人拜別義父,而義父也決定卸下幫主重任云游四方去,于是三人便訂下了六年之約。
終于可以和義父及星墨相聚了!
當(dāng)年,義父管教他們甚嚴(yán),兩人一同練武,不論狂風(fēng)暴雪從無間斷。
傍晚時分義父總會煮一大鍋飯,三人有說有笑的用膳,那是一天最美好的時刻。夜晚他則和星墨在被窩中訴說未來夢想,這其中的甘苦旁人是無法體會的。
一想起他們,冷天鷹向來冷峻的臉竟難得的出現(xiàn)了溫暖的笑意。
翌日清晨,早膳用畢,冷天鷹三人即動身前往棱星山莊。
行至揚(yáng)州城內(nèi),冷天鷹忽然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道:“范叔,你們不用再跟來了!
“大哥,你說什么?咱們不是要去棱星山莊嗎?怎么你又要我們別跟了呢?”任飛瞪大眼,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堡主,你的意思是——”跟了冷天鷹這么多年,范離知道他這么說必是另有打算。
“范叔,阿飛,我?guī)銈兂鰜硎窍胱尭堤弥魉麄儗捫!笨吹揭慌约磳l(fā)難的任飛,冷天鷹舉起手阻止他開口。
“我與石星墨是舊識,此次的會面在六年前就訂下了,我們一見面或許會前往云南,你們別等我,去分堂看看后就回堡里吧!闭f完,揮揮手便走了。
任飛望著冷天鷹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再回頭看了范離一眼。哎,看來他和范叔是被利用了。
“范叔,大哥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他什么時候和石星墨成了舊識,咱們怎么不知道呢?還有,他說他們或許會去云南,那不是賣國賊吳三桂的大本營,去那兒作啥?”任飛不滿的嘀咕著,原希望能聽到范叔附和,不料范離根本沒理他,逕自向前走去。
“十年一覺揚(yáng)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既然來了,咱們就見識一下?lián)P州城的明媚風(fēng)光吧。”
任飛原要追上前去抗議,隨即一想,又覺得范叔的話有些道理。
長年待在北方,早已習(xí)慣了那一望無際的沙漠高原,以及人們的豪情爽朗,他還是頭一遭見識這屬于南方的細(xì)致秀雅、湖光山色,人們說話也都是輕聲軟語,是挺新鮮有趣。就如范叔說的,好好享受江南特有的明媚風(fēng)光吧,也不枉這一趟江南之行。
雙瞳直視著茶碗內(nèi)的龍井茶,秦琯兒的心思不知飄往何處。
從玉袖坊逃回至今五日了,為免再度遭受吳英才的騷擾,她這些天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然而,心里總會不時的想起那個人,那個冷峻的男人:那雙漆亮的黑瞳、犀利的眼神。
可為何會一直想到他呢?
肯定是他那高傲的態(tài)度,讓她好奇的想把他那冰霜似的面具揭下,看看面具下的他是否真如外表般冷傲。她一向都是這么好奇的不是嗎?秦琯兒努力的幫自己找理由。
“阿琯,這碗里的茶葉當(dāng)真這么好看?瞧你盯了那么久,可有瞧出什么來?”秦老爹從外頭走進(jìn)來,就見秦琯兒睜大眼,眨也不眨的盯著突如其來的聲音,終于讓秦琯兒的視線離開茶碗,稍回了神。
“爺爺,您回來啦!甭曇舄q似夢囈般恍惚。
秦老爹搖搖頭。小丫頭這些天是有點(diǎn)怪,太安靜了!
“早回來了!發(fā)什么呆?”
“沒有。 鼻噩g兒忙回過神,心虛地否認(rèn)道。
“真沒有?”
“真的,人家只是……只是太悶了嘛!”
“那敢情好,明兒個得去老劉那茶館,他催了好些日子!
秦老爹斜瞄了秦琯兒一眼。這丫頭可是他一手帶大,看她那樣子,沒什么心事才怪!不過她若不想說,怎么逼問都沒用,小丫頭倔得很。
“好啊,反正這些天也悶得很,去劉掌柜那兒,說不定還能喝到些好茶昵。”伸個懶腰,哈欠連連。這些天悶在家里,快連腦袋瓜也悶呆了,或許忙碌些才不會一直想起那張臉。
“你想的美!老劉一聽說你要去,早把他那些好茶全藏起來了,免得又讓你給拐了去。這教訓(xùn)他可是牢記在心呀!”
“哈!我別的本事倒沒有,要嗅出哪兒有好茶,對我來說可是易如反掌。”說完哈哈大笑。
秦老爹笑著搖搖頭?磥韯⒄乒窨峙碌迷倏紤]考慮是否要招她為“女婿”了。
天茗茶館此刻高朋滿座,客人三五成群,點(diǎn)壺茶、幾樣小點(diǎn),就這么天南地北地聊開來。
一會兒,大伙極有默契地全都噤了聲。
這時有一老一少走進(jìn)茶館,在中央的桌子坐了下來,老者摸著花白的長須緩緩開口。
“阿琯,瞧今日茶館內(nèi)各路英雄好漢聚一堂,你看,咱們來說些什么好呢?”
“這個嘛,既然是英雄好漢聚一堂,咱們就來說個一百零八條好漢的故事。”
“這倒不錯。這些好漢的事跡,那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咱們就從今日起一點(diǎn)一滴慢慢說給各位聽!
“各位大叔大爺們,‘水滸傳’的故事就此開鑼!”
茶館內(nèi)眾人拍掌叫好。
秦老爹點(diǎn)著煙桿兒,深深吸了一口,再緩緩的吐出煙來,這才開始說書。
秦老爹最拿手的說本便是水滸傳,梁山泊一百零八條好漢的事跡,經(jīng)由他口中說出來,總是會讓人聽了熱血沸騰、沉醉其中,甚至因而心生向往。
正當(dāng)眾人聽得入神時,茶館內(nèi)走進(jìn)了一批人,為首的正是吳英才。
突然而來的騷動,打斷了正在說書的祖孫二人,茶館內(nèi)眾人開始竊竊私語的議論著。
吳英才無視眾人疑慮的眼光,逕自走到秦琯兒身前。
“秦哥兒,你還真狠心,瞧你前些天打得人家流血,現(xiàn)在還疼呢,看你怎么賠償!彼庵らT,故作曖昧態(tài),若非礙于他身后的四名彪形大漢,眾人早就大聲失笑了。
可惡的豬頭,如此陰魂不散!那張臉怎么還是那么白細(xì)肥膩,真令人作嘔!秦琯兒擰著眉。怎么賠償?真想直接再賞他一拳。
“我只是想試試是你的頭硬還是花瓶硬,果然還是你略勝一籌,皮夠厚!”秦琯兒眼帶笑輕蔑的嘲諷他。
語畢,眾人再也忍不住,紛紛大笑出聲。
“笑什么!”吳英才身后一名惡漢斥喝著,眼露兇光掃視一圈,大伙趕緊噤聲,茶館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
秦琯兒記得他,他叫吳大,上回就是被他們追得四處竄逃,才會躲進(jìn)玉袖坊。驀地,一個身影閃過腦海。
都啥節(jié)骨眼了,她竟還想著那個人,難不成希望他今天會再出現(xiàn)幫她解危?思及此,秦琯兒不禁紅了雙頰。
吳英才看著她那張俊臉乍嗔乍喜,表情多變,兩頰粉嫩得令人想摸上一把,他情不自禁伸手摸向她的紅頰——啪!秦琯珀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掉那只欲侵犯她的豬蹄,雙手握成拳,怒視著吳英才。這豬頭,竟想占她的便宜!
“呀喲!”吳英才哀叫一聲。
“秦琯,咱們公子是看得起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眳谴笙蚯氨平鼛撞,抓起秦琯兒的手腕。
“我從不愛吃酒。”秦琯兒抬起頭,目光直視著吳大,眼中毫無慎意。
“你……”吳大舉高手,一臉猙獰,恨不得一掌打下去,好教訓(xùn)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
秦老爹在一旁急得正想出口阻止時,吳英才卻先開口了。
“吳大,你可別傷了他!”
吳英才把吳大的手撥開,然后順勢握住秦琯兒的手。
“秦哥兒,今兒個說什么也不能再讓你跑了,乖乖的隨我回去,我會好好待你!彼o抓著秦琯兒的手往外走,以眼神示意吳大他們別再讓他給逃了。
茶館內(nèi)原本有些人想出手相救,但全被那些大漢兇猛的眼神給制住。
那些人一看就是練家子,被那種人打到,不死也去掉半條命。于是眾人只能憂心的望著秦琯兒,無人敢出來相救。
眼看秦琯兒就要被擄出大門,一個堅定的聲音赫然阻止了吳英才等人的腳步。
“放開她!”
眾人望向出聲的人——秦老爹,只見他依舊坐在那兒安然的吸著煙桿。
秦琯兒從剛剛就一直在思索逃脫的方法,看來吳英才這次是有備而來。
她怎么會那么大意呢?這種惡霸,魚肉鄉(xiāng)民成慣性,光天化日之下硬搶良民之事他們當(dāng)然做得出來,這次要脫逃恐怕沒那么容易,何況這次還多了爺爺……爺爺?乍聽到秦老爹的聲音,秦琯兒急忙轉(zhuǎn)頭看他,這一望不禁讓她眼眶泛紅、鼻頭發(fā)酸。唉,可憐的爺爺,他一定害怕極了,可是為了她又不得不強(qiáng)裝堅勇,瞧他拿煙桿的手似乎還顫抖著。
秦老爹出聲,倒是讓吳英才等人停下腳步怔住幾秒,但不一會兒卻全大笑了起來。
“你說什么?臭老頭!”吳英才輕浮的嘲笑道。
“不準(zhǔn)你罵我爺爺!”秦琯兒開口的同時,秦老爹的聲音亦響起。
“放開她!”
秦琯兒驚楞住,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爺爺——堅決的眼神、怒聲中帶有一股威嚴(yán),這架勢還挺嚇唬人的,若非局勢危急,她還真想為爺爺喝采一聲。
吳英才在心里打了個冷顫。這老頭的眼神還真嚇人,他還是先把秦琯帶走為妙。他硬拉著秦琯兒往外走,吳大一行人則跟隨在左右。
忽然,“喝”一聲,一個身影欺向吳英才,一陣骨骼折裂聲喀喀響起,吳英才隨即痛滾在地,哀嚎大叫。吳大等人驚慌失措,好一會兒才瞧出下手之人竟然是那個毫不起眼的老頭——秦老爹!
四人齊攻向他,誰知秦老爹出手更快,手中那只煙桿來回?fù)]舞,不讓對方有反擊的機(jī)會,不一會兒功夫就將他們制伏了。只見那些人連滾帶爬地抬起倒在地上的吳英才,驚慌失惜地向外跑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如行云流水般,快得令人來不及反應(yīng)。
茶館眾人驚得張大了口,霎時下巴仿佛不是自己的,全然收不回來。
不一會兒,滿室哄堂大笑,議論不絕。
相信不用多久,這事必然會傳遍整個揚(yáng)州城。
秦琯兒看得目瞪口呆,久久無法出聲。
這……這……這人真是她的爺爺嗎?吳英才給她的驚嚇還比不上爺爺帶給她的。
“走吧!”秦老爹拿著煙桿,掉頭就走,察覺身后的她沒有跟上來,隨即轉(zhuǎn)過頭去,卻發(fā)現(xiàn)秦琯兒依然傻楞楞的站在原地。
這丫頭在搞什么?
“阿琯,還不走!”
秦琯兒終于被這怒吼聲給震醒,忙跟上前去。
一路上秦老爹神情凝重、皺緊眉思索著。他隱藏武功是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殺,如今卻……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秦琯兒抬頭看著爺爺。她有些困惑,這真是和自己相處十多年的爺爺?
她從沒見爺爺這般嚴(yán)肅過,他總是傭懶的吸著煙桿兒,凡事淡然處之、一笑置之。是什么事情讓爺爺這么困擾?還有,爺爺分明身懷絕技,為何這么多年來一直隱藏著?
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爺爺,我……我……您……”就這么支吾了半天,她實(shí)在不知從何問起。
倒是秦老爹很果斷的丟下一句話,“琯兒,回家收拾一下,咱們天一黑便出城!
什么?離開揚(yáng)州城?為什么呢?剛剛的教訓(xùn)想必吳英才暫時不敢再來犯了,那何必離開揚(yáng)州城呢?
“為什么?”
秦老爹不說一語的看著秦琯兒,深嘆了口氣,似乎有苦難言。
“您別說是因?yàn)閯偛诺氖,那根本?gòu)不成威脅。爺爺,您得告訴我實(shí)情,為什么?”堅定的眼神、果決的語氣,表明著她不會輕易妥協(xié)。
能告訴她嗎?秦老爹在心里不斷的掙扎著。不告訴她,這丫頭若拗起來可難纏得很;若是隨意編派個理由,只會顯得欲蓋彌彰,這丫頭精得很,不會那么容易受騙的。
快十八年了,這秘密藏了快十八年,若真告訴了她,恐會讓她惹來殺身之禍……不行,他得保護(hù)她不受任何傷害。
“琯兒,爺爺平日從沒要求過你什么,現(xiàn)在爺爺希望你乖乖聽話,回家收拾,別再問什么了。爺爺不想騙你,也騙不過你,等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鼻乩系Z重心長的說道。
秦琯兒睜著她那水靈靈的大眼,沉靜的望著秦老爹,倔強(qiáng)的眼底有一抹委屈,著實(shí)令人不舍。
“何時才叫時候到了?”秦琯兒不依的噘嘴道,語氣緩和了些,看來是暫時不過問此事了。
“不久了。”秦老爹總算寬了心,微露笑容,寵溺的拍拍她的頭。
“這是什么答案嘛!”秦琯兒把頭鉆入爺爺?shù)膽牙锶鰦芍,惹得秦老爹呵呵大笑?br />
等這丫頭嫁了人,他的責(zé)任也可卸下,到那時再告訴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