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民女沒有同情那些人,皇上說得對,那些人是罪有應得,敢做就要敢當,沒有什么好同情的!
他倒是沒想到她看事情挺明白的,只覺得她看起來就是個心軟的性子,便又解釋道:“那你可知道,朕所謂的斬草除根,是打算誅了那些人的三族?”他一想到昨日厲慕蓉在他懷里哀哀喊疼的模樣,語氣不自覺又冷了幾分。
“嗯?”陸厚樸驚訝了下,可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剛剛不知道,可現(xiàn)在知道了。”
“你不覺得朕殘忍?”
她先是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難得成熟的說道:“殘忍多少是覺得的,可是民女知道那些人是罪有應得就夠了,那些人在做壞事之前,總該先想到失敗會是什么后果,如果他們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覺悟,還是做出這樣的選擇,那受了什么懲罰不都是應該的嗎?”
她爹說過的,如果有百分百的利潤,有人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有了三百倍的利潤,有人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著斬首的風險,這等于是一場成王敗寇的賭局。
“很有道理!彼恍Γ又肿穯柕溃骸翱墒悄侨謇锇ㄟ不知人事的孩子,你仍舊認為朕的這個決定是對的嗎?”
陸厚樸終于收回了茫然遠望的且光,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然后重重的嘆了口氣,連釣竿和餌料也不要了,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塵,慢慢地往回走。
她人都走了,厲穆禛自然也沒興趣繼續(xù)釣這些傻魚,他也跟著站起來,緊緊拉住她的手不放。
周邊伺候的人早已經(jīng)識相的都先退了下去,將湖邊整個空間都留給了皇上和這個得到皇上青眼的秀女。
陸厚樸噘著嘴,也不去看被抓住的那只手,而是回頭看著他,輕嘆了口氣后反冋道:“皇上,您問民女這個問題是要做什么呢?難道民女說了句太過殘忍,您就會改變決定嗎?既然不會,又何必一再試探?”
“朕不是試探,只是想知道,你會怎么想?”
她雖然還沒確定自己的心意,可是她知道自己想走的路和想要的東西,這個男人如果只單純以男人的身分來看的話,他無疑是讓人心動的,可是如果加上身為帝王這個讓其它女子都趨之若鹙的身分后,她卻猶豫了。
成為皇上后宮的其中一人,別說是從前,就是打定主意參加選秀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是即使只見過幾次面,她卻無法否認自己的確對他有所觸動。
說愛太深重,只是看到他會忍不住心跳加快,不由自主的想著他,會忍不住在心底悄悄刻劃著他的模樣,他的眼、他的眉,他含笑時候的暖意融融,以及他冷酷時候的清冷。
可越是明白自心底的那一點悸動,她越是心慌意亂,因為這樣的心動,似乎打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有結(jié)果。
當斷則斷,是她娘教會她們?nèi)齻女兒的第一件事。
她知道這樣糾纏下去最終也不會有結(jié)果,所以趁著他剛剛一再的試探,她也懶得再打迷糊仗了。
“皇上,我不過是個個小小民女,那些人得如何下場又與民女何干呢?至于民女對皇上是怎么樣的想法,這就更不必要問了,因為民女怎么想都無妨,您就是皇上,民女出了宮以后,這一切的一切對民女這樣的小小百姓來說就會變得太過遙遠。”
厲穆禛的笑容瞬間僵在了嘴邊,低頭看著被她甩開的手,再抬起頭看著她的時候,眸光清冷之中似乎還帶著一抹悵然。
她見他露出那樣的表情,忍不住咬了咬唇,“皇上……您說民女自作多情也好,可是民女不想入宮,民女想要找的是像我爹一樣的,不必有多大的權(quán)勢,但至少要能做到一生一世!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她知道她要求的是這世界上大部分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嗎?她知道她現(xiàn)在面對的是萬人之上的君王嗎?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厲穆禛淡淡地望著她,像是在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陸厚樸看懂了他眼底的輕嘲,卻天真單純的笑了,“民女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皇上,這就是我們不同的地方了!
她還有力氣可以幻想、可以作夢,可以走自己想要走的路,可是他卻已經(jīng)屈服在這世界的規(guī)矩里。
幕色低垂,夕陽的橘紅色微光灑在她的身上,彷佛她下一瞬就會隨著那光芒振翅而去,讓他忍不住再這抓住了她的手,似乎這樣就能夠讓她不離開他。
“不同與否不是你說了算的,你可還記得你秀女的身分?如果朕想,你不管有什么夢,你都只能陪著朕,這就是朕身為一個君王的權(quán)力!
陸厚樸嘻嘻一笑,再次拉開他的手!盎噬希粫。”因為他的自尊心不會允許他在被人拒絕后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厲穆禛愣愣地看著她再次擺脫了他的手,輕巧的轉(zhuǎn)身離開,那嬌小的身影再也不曾回頭,就如同她剛剛拒絕他時,那果斷且不后悔的堅定。
陸厚樸直到走遠了,才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帶著吸鼻水的聲音,輕聲嘟嚷道:“原來……還是會有一點難過啊……”
她拍頭望著已經(jīng)覆蓋上朦朧夜色的天空,深吸了口氣,一滴淚也隨著她的動作輕巧地滑落臉頰。
“還是這樣就好,心動只是一點點……難過也只是一點點……”
只是她又忍不住反問自己,為什么明明都只是這樣的一點點,還是讓人揪心得不斷落下淚來呢?
身處在這深宮之中,陸厚樸有時候覺得這地方挺大的,可有時候抬頭四處張望,卻又覺得這被朱墻圍繞的宮廷,其實也挺小的,尤其是在隔沒幾日,又在一方竹林遇到厲穆禛,她實在忍不住的在心里感嘆。
“皇上!
“你也來這竹林?”
兩人莫名有默契的同時開口,卻又尷尬得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說下去,一時之間,氣氖變得有些僵凝。
“要不……民女先走吧。”陸厚樸雖然有些舍不得這難得的清靜之地,不過比起面對這樣的尷尬,不如回自己那小院子里發(fā)呆。
“不必。”厲穆禛目光深深地看著她,發(fā)現(xiàn)她的小臉上有著無所適從,眼神還有些心虛地四處飄。“你怕朕?怕朕什么?”
她扭著手指,咬著唇不知道該怎么說,可最后還是嘆了口氣道:“皇上,您能否別把民女當成來選秀的秀女……不對!民女當真沒那個企圖心,就把民女當成一個普通的路人不成嗎?”
有時候不談情情愛愛的,他們還能好好說話,可如今鬧上那么一出,她連要怎么面對他都不曉得了。
“那你為什么就不能把自己當成個單純的秀女,只想著入宮這一件事就行了,這樣不是更簡單嗎?”他帶著情意的目光中滿是無奈。
“不可能,因為民女打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入宮。 标懞駱泷R上果斷搖頭,拒絕得毫不猶豫。
“為什么?”厲穆禛是真心不解。
幾乎所有女人都以入宮為最大人生目標,更別說她應該能夠感覺到他對她的喜愛,在這樣的情況下入宮,就算他不能一開始就給她高位,可若她誕下皇子,將她封到妃位也是沒問題的,為什么她就不能接受呢?
她的不同吸引了他的注意,可也是她的這一份不同讓他百般不解。
陸厚樸也同樣無法理解他的堅持,反問道:“皇上,您為什么非要民女入宮呢?就因為您喜歡我?可是如果您真的喜歡我,那您選秀的時候能夠只選民女一個嗎?除非我死,要不您這一輩子就只能有民女一個,成嗎?”
他不是第一回聽到她這么說了,他回道:“你可知道這世人對男子多寬容,你的要求反而是太過放肆的任性了。”
“可是我就想這樣。【拖裎业郧案覀冋f的故事一樣,我們都像小仙女,以后會有我們的蓋世英雄來迎娶我們!彼氲饺绱嗣篮玫漠嬅妫B眼神都夢幻了起來。
“那個蓋世英雄會踩著七彩祥云來娶我,他一定是個不平凡的人,但他的眼中和以后只會有我一個!
這是她最深的期待,而且打小就看習慣了她爹娘的真摯感情,讓她們?nèi)⒚酶菍@個說法深信不疑。
厲穆禛走到她面前,近得她都能夠感受到他的呼吸,他拍手像是要拂過她的臉,可是最終他的指尖只是輕輕擦過她的發(fā)梢,從上頭取了一片竹葉。
“朕沒有踩著七彩祥云,可是朕的眼中只有你一人!彼麥厝岬牡袜。
陸厚樸抬起頭,對上了他的眸光,他眼中的溫柔和深邃幾乎要淹沒了她,可是她還是冷靜的回道:“皇上的眼中只有民女一個,可是皇上的龍床上,并不只有民女一個,是嗎?”
她那誠摯的眼神,讓他沒辦法對她說謊,只能保持沉默。
她說不上心中到底是無奈還是感傷了,她輕輕向前靠著他的胸膛,這是她頭一回靠在除了她爹以外的男人身上!盎噬希绻f民女不喜歡你,那是假的。”
“那你……”
“可是我爹說了,喜歡不一定要擁有,我喜歡你,可是又沒辦法接受你以后會有的三宮六院!”
聞言,厲穆禛緊緊地盯著她,像要把這個嘴里都是爹的小姑娘給揉進自己骨子里。
“皇上,您好好想想吧,若是喜歡民女,就別讓我不高興,因為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沒辦法忍受自己成為那些在后官里爭寵的女人,那樣的面孔太難看了。”
他依舊沉默著不說話,抱著她的手也未曾松開。
竹林間的風不停歇的吹著,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叮嚀他們要珍惜最后的親密時光。
“除了這個,你再說說,說不定有其它事是朕能夠做到的……”厲穆禛的嗓音有些沙啞,話里有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祈求。
陸厚樸輕輕的推開他,搖了搖頭,“皇上,就算您能做到民女要求的一百條,可就是這唯一的一點做不到,那又有什么用呢?皇上,容我說上最后一回吧,您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只是可惜了,我……有我不想退讓的要求!
厲穆禛陷在自己的思緒里,不知道她是何時離去的,他覺得耳邊傳來的風聲、樹葉沙沙聲,都像帶著惡意在嘲笑他。
即使擁有了天下又如何?他卻連頭一回令他真正動心的女人也留不住。
難道這世上總是這樣的道理,江山和美人不能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