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儷人行 第6章(1)

  衛(wèi)齊嵐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這么愛問「為什么」的人,直到遇見了項少初……

  這讓容四郎有點不平!肝乙灿胁簧倜孛,你怎么從來沒問我?」

  衛(wèi)齊嵐認真地想了一會兒,不禁笑了出聲。

  「笑啥?」容四郎挑起眉。

  「也許是因為我并不想知道你的秘密!谷菟睦傻纳矸值拇_有不少秘密,可是在事不關(guān)己的時候,衛(wèi)齊嵐就不是那種追根究底的人。

  容四郎立刻回敬一槍!概叮敲茨阌譃槭裁催@么想知道項少初的?」

  衛(wèi)齊嵐頓時失笑,一時間竟答不出來。

  容四郎哼了哼,「依我看,這東陵朝中大概到處是秘密,想要解開謎底,簡直癡人說夢。衛(wèi)大將軍,你確定你要蹚這淌渾水?不干脆回邊關(guān)去守邊,圖個逍遙自在、腦袋輕快?」

  多好的愿景!可是為何這曾經(jīng)很吸引他的小小愿望,如今聽來卻不再那么吸引人了呢?究竟,他的生命,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了改變?

  「來不及了。」他說;「我已經(jīng)蹚進這淌渾水里了,即使此刻臨時抽身,也只會濺得自己滿身泥污!拐鏇]料到「那個人」竟然也拒絕了王上的賜花。他不是君王的親信嗎?難道事實并非如此,而是另有蹊蹺?

  按捺不住滿腹的疑問,當夜,衛(wèi)齊嵐又夜訪侍郎府。

  只不過這一回,他撲了個空,項少初不在府中。從仆人口中探知,原來「他」今夜被王上留宿金闕宮中,而且已經(jīng)不是第一回。霎時,衛(wèi)齊嵐說不出從腹中漸漸翻涌上來的怪異感覺是什么滋味。

  容四郎說過,東陵男風日盛……也許項少初果真是當今王上的枕邊人……

  即便如此,可他,怎么就是難以想象?

  *

  相同的疑問也出現(xiàn)在朝議上每一位臣子的心中。

  每當君王晚朝,曖昧的視線便在侍立一旁的項少初與年少的君王身上流連。這一君一臣,若果真好行男風,不知誰居上位,誰又居下?

  這樣的疑問,在當日的朝議中,東陵王驟然宣布詔令時,硬生生被擺到一邊去。

  「就這么辦吧。」東陵王懶洋洋地向眾人宣告道:「金虎上將掌領(lǐng)的十五萬軍隊長久駐在京畿外也不是辦法,軍隊不可一日無主帥,金副將雖然是上將之子,但要掌領(lǐng)十五萬大軍恐怕也頗為吃力,紫將戰(zhàn)功彪炳,英勇蓋世,這十五萬大軍就暫由衛(wèi)將軍來統(tǒng)帥吧!

  少王在眾人面前,宣布了這項決定。只是這決定,連衛(wèi)齊嵐都覺得太過突然。要他私下調(diào)查金虎將軍一案是一回事,直接將他送進金虎軍中又是另一回事。

  「諸位愛卿對這決定可有意見?」

  眾官員雖然議論紛紛,卻想不出反對的理由。畢竟軍中確實不可一日無主帥,而金虎上將之死,又讓金隸兒等人挾軍隊移駐京畿之外,隨時都可能引發(fā)內(nèi)戰(zhàn),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見沒人提出反對意見,東陵王滿意地點點頭,伸手將衛(wèi)齊嵐召到面前!缸蠈④,你愿替本王分憂嗎?」

  衛(wèi)齊嵐早早察覺這位眾人眼中的「昏君」到底有多么精明,但愿這份精明,是會將東陵帶向一個更好的局面,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但既然這是君王的決定,他這將軍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臣遵旨!

  *

  朝議結(jié)束后,大臣們走出議事廳后便紛紛來到衛(wèi)齊嵐面前道喜。

  衛(wèi)齊嵐只是微笑以對,此外別無回應(yīng)。

  大部分的文臣都乘轎子,只有少數(shù)幾名官員騎馬。

  官員在下朝后多往停放自家車轎或系馬的左宮門走去。

  衛(wèi)齊嵐與這些朝中大臣素來攀不上什么交情,自然而然的便落在大臣們的后頭,聽著幾位臣子們耳語對朝政的不滿。

  很快的,人潮便散去,各自忙各自的要事去了,只剩下幾名有點面生的官員走在衛(wèi)齊嵐前頭,議論的內(nèi)容令他感到相當有趣。

  他認出那是當今朝廷中聲望清廉的兩位翰林學(xué)士——穆英殊和李善緣。

  「事情實在太不對勁了,我承認我實在搞不懂那個項少初腦袋里在想些什么!鼓掠⑹庹媸莻大聲公,衛(wèi)齊嵐把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李善緣低聲說;「的確,這件事真有些詭異,不像出自項侍郎的建議,也許王上終于有了自己的裁奪也說不定,若真如此,那真是東陵之福!

  穆英殊握緊了拳頭!肝覀儺敵跞氤瘯r,可沒想過必須替一個昏庸無能的君主做事……」

  李善緣連忙安撫著同僚!竾u,噓,小聲些。其實王上也不是那么昏庸啊,他不是派紫將去金虎營里主事了嗎?」

  「可他先前把衛(wèi)將軍打入天牢的事又該怎么說?」

  「至少后來有查明真相了啊!

  「嗯,所以我才說這件事有些不尋常啊!

  「是不尋!矣X得——」話到一半,李善緣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對著他后頭的衛(wèi)齊嵐笑道:「紫衣將軍,真是恭喜了。」衛(wèi)齊嵐即將統(tǒng)帥十五萬大軍,應(yīng)是高升吧?

  「怎……」穆英殊連忙轉(zhuǎn)過頭來,一出口便藏不住話:「衛(wèi)將軍,你一直跟在我們后頭嗎?」怎么走路無聲無息的?

  衛(wèi)齊嵐點點頭,又笑了笑!竿鯇m的路我不熟,怕走丟了,所以跟在兩位大人身后,想一起出宮!

  李善緣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項大人應(yīng)該不至于會在王宮迷路吧,怎么也跟在我們身后?」

  遠遠定在后頭的項少初抬頭微笑道:「穆大人此言差矣,大家的方向都是一致的,又何必說誰跟在誰的后頭呢?」

  穆英殊素來看不慣項少初的作為,不加思索地便反唇道;「項大人的方向跟我們可不一樣,我們是要出宮去,可大人的方向應(yīng)是金闕宮才對吧?」言下之意,是暗諷項少初鎮(zhèn)日陪侍東陵王,以王宮為居處,甚至夜宿君王寢宮的事。

  每每穆英殊失言無禮,李善緣都忍不住替他捏一把冷汗。這穆英殊實在不適合為官啊,說話這么夾槍帶棍的,不管是小人還是大人,全都給得罪光了。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出事的。

  只見項少初但笑道:「少初是禮部官員,下朝后,自然是到禮部當值,又怎么會往金闕宮走呢?」由于早習(xí)慣被朝臣視為眼中釘,因此也不怎在意。他應(yīng)對自如。

  李善緣趕緊打著圓場道:「可不是嗎?項大人自然是準備到禮部當值的。我們也準備要去翰林苑呢!拐f著說著,便拉著不情不愿的穆英殊,匆匆地往宮門走去。

  最后,只剩下衛(wèi)齊嵐在前面不遠的地方看著他。

  見避不過,搖了搖頭,項少初舉步朝他走去。

  「將軍!顾笆肿饕。

  「項大人!剐l(wèi)齊嵐也回了個禮。

  看了眼人潮逐漸散去的宮門,再回頭看看項少初。不知怎的,衛(wèi)齊嵐突然覺得眼前的他看似深受君王寵愛,意氣風發(fā),周身卻總有些說不出的落寞。

  是因被同僚敵視的緣故嗎?

  「一同走,好嗎?」還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話便已出口了。

  只見項少初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唇邊那抹笑看起來意外地動人。

  「將軍不怕少初是毒蛇猛獸,會反過來噬你一口?」瞧,那些忠肝義膽之士不都逃得無影無蹤?就怕被認為與他項少初這奸臣「同流合污」,或者哪天被他奸計所害。

  衛(wèi)齊嵐沒料到自己會那樣開口邀請,更沒料到項少初會那樣說。幸好他是個見慣風浪的人,不容易受到驚嚇。沉著地舉起兩條手臂,他問:「你瞧,這是什么?」

  項少初眼中有著笑意。「不就是將軍的手?」不然還能是什么?

  衛(wèi)齊嵐點頭道:「是我的手沒錯?烧埓笕丝辞宄,若有一天,大人決定反噬我一口,要咬這里,這里肉質(zhì)較硬,不怕痛!

  項少初著實愣了一下,接著便哈哈大笑出聲!敢苍S他日,我還真會試試看也說不定!

  不知道為什么,衛(wèi)齊嵐覺得自己寧愿看見項少初的笑容,而不愿見他神色落寞。他一笑,他就松了口氣,仿佛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這種前所未有的陌生心情是怎么一回事?

  「一同走?」他問。

  項少初搖搖頭!覆,還是各走各的吧!顾ǘǹ粗l(wèi)齊嵐道:「別忘了,風川外,十五萬大軍還等著將軍。」

  「那跟我是否與大人同行,沒有關(guān)系!顾麍远ǖ恼f,似已打定主意。

  這份堅定,使項少初感到有些意外。從沒想過衛(wèi)齊嵐會是一個可以來往深交的朋友。項少初又搖頭道:「不,不完全是如此!顾ь^看著那張終于漸漸熟悉的臉龐,微笑道:「總之,少初祝將軍此去,一帆風順!

  「你知道會有麻煩?」衛(wèi)齊嵐忍不住問。

  「我猜想得到!

  衛(wèi)齊嵐不由得笑了一笑。「有沒有人說過,你是一個很奇特的人?」

  「沒有。大家都說我項少初是個小人。你是第一個用『奇特』兩字來形容我的人。」

  衛(wèi)齊嵐不知道該不該為此深感榮幸,同時他也不認為項少初真如輿論所說般是個小人。靜靜看了項少初一會兒,他突然決定道:「兩個月。」

  「什么?」

  衛(wèi)齊嵐淡笑解釋:「兩個月后,若我順利歸來,你來東南城門為我接風洗塵!

  說完,便自個兒先走了,也不再回頭。

  留下項少初一人獨立宮中,有些愕然地望著他邁步離去的背影。

  兩個月……這算是個約定嗎?他與他之間的「約定」?

  這衛(wèi)齊嵐啊……看來也是個不簡單的角色。

  這回他就姑且拭目待之吧。

 。

  衛(wèi)齊嵐回到將軍府的第一句話便是:「整裝!

  讓蹺著腿的容四郎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他才剛剛適應(yīng)王城的生活沒多久,將軍大人又打算干什么轟轟烈烈的事不成?

  「整裝……去哪兒啊?」

  衛(wèi)齊嵐一進屋門便對著容四郎笑,讓他心里直發(fā)毛。這男人不常笑,一笑就沒好事。

  「風川外,十五萬大軍的駐營地!

  容四郎立即醒悟過來。「又拖我下水?」

  「當然了,軍師。我不拖你下水,還能拖誰下水?」說得理所當然。

  不待容四郎抗議,衛(wèi)齊嵐連連又保證道:「放心,這次不是要長征遠討,我們兩個月后就回來!

  「兩個月?」容四郎懷疑地問。

  「就兩個月!购V定的。

  「我知道了!谷菟睦砂欀加值溃骸改敲船F(xiàn)在我想請你解釋一下,為什么剛剛侍郎府會派人送來那兩只鳥?」

  順著容四郎所指,衛(wèi)齊嵐看見了那兩只養(yǎng)在籠中的傳令鳥!改銊傉f,這是誰送來的?」將軍府離王宮比較遠,他已先回到自己府中了嗎?

  「侍郎大人送來的!

  「哪個侍郎?」朝廷中,侍郎一大堆。

  容四郎提著鳥籠,逗起兩只精力充沛的鳥兒道:「我想應(yīng)該是跟你有雙月之約的那一個。他派來的人說,這兩只鳥兒,借你兩個月。」

  半晌的沉默后,誰也料想不到,名震四方的英雄將軍竟爽朗地大笑出聲。

  深知每個人都在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大笑著,單騎闖進了駐扎在風川的金虎軍營。

  *

  射人先射馬。

  風川金虎駐軍早早接獲朝廷即將派任新任將軍前來這件大事,因此幾位高級將領(lǐng)此刻正聚在營帳中商議情勢的發(fā)展。

  帥營中,包含了四名副將、十三名都統(tǒng),這十七人是金虎將軍生前極力提拔的將領(lǐng),對金虎一家向來極為忠心。

  金虎之子金隸兒身居第一副將之位已三年,在金虎上將暴薨后,理所當然地在眾將的推舉下,成為臨時的首席將領(lǐng),統(tǒng)率十五萬兵馬駐扎于風川城外,要求朝廷查出金虎將軍真正的死因,好嚴懲兇手。

  由于金虎將軍生前治軍有方,深受愛戴,因此部下們幾乎個個都義憤填膺、同仇敵愾地聲援金隸兒副將的決定,駐扎在風川城外已近一個月,毫無班師回到原駐扎地的打算。

  正當將領(lǐng)們商議著如何應(yīng)付正從王城前來的紫衣將軍之際,風川金波江上,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已牽馬渡江,朝著兵營的方向而來。

  哨兵很快便注意到這名儒生的行蹤,不消時,消息便傳進了主帥營帳之中。人人皆知將軍身邊的容軍師喜作儒士裝束,且向來與紫衣將軍形影不離。

  「紫將來了!菇痣`兒面色凝重地宣布。

  副將李輝跟著站起,看著金隸兒道;「那么……就按照剛剛所商議的?」

  金隸兒緩緩點頭。

  李輝又瀏覽了一眼眾人,看見所有人紛紛點頭頷首后,便道:「那么,就這么辦吧!闺S即下達一道命令;「王都統(tǒng)!

  「在!挂幻贻p的都統(tǒng)拱手回應(yīng)。

  「立刻率領(lǐng)一百名士兵到金波江邊迎接紫衣將軍!

  「得令!雇醵冀y(tǒng)迅速領(lǐng)命離去。

  接著李輝又下了一道軍令:「侯都統(tǒng),立刻率領(lǐng)一百五十名輕騎,從北面涉江,駐守金波江北岸,不許任何人通行!

  「得令。」侯都統(tǒng)也迅速地服從了命令。

  「至于其他都統(tǒng),請隨本副將前往營地入口,列隊迎接紫將軍!

  「得令!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完畢后,所有人都各自銜命而去,最后偌大營帳中僅剩下金隸兒一人。他抽出金虎將軍生前配戴的寶劍,在利刃寒芒中幽幽嘆息了一聲:「父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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