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雖是常規(guī)假日,秦鳳戈在用過早膳之后,還是準備出門。
婉瑛先去看過硯哥兒,才回到寢房,就聽到他正在吩咐奴才備馬,有些訝異!皩④娨夏膬喝?”
“我在數(shù)日前已經(jīng)命西郊山坡旁的一處石灰窯的工匠,依照不同比例,在石灰中加入糯米汁攪拌,然后涂抹在磚墻上,打算今日去看看成效如何。”只要能夠加強防火安全,他都愿意花時間去深入研究。
聞言,她一臉興沖沖地說:“我跟將軍一起去。”
“不成!”秦鳳戈雖然對她諸多包容,不過有些規(guī)矩是不容腧越的!澳阍撟龅氖强搭櫝幐鐑,以及管理內(nèi)院之事!
“這些事我都有在做……”婉瑛想替自己爭取權(quán)和。
秦鳳戈臉色一整。“你已經(jīng)嫁人,身分也跟以前不同,不能再像過去,任意在外人面前拋頭露面了,這一點你必須記住。”
她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叭f一真的有事非出去不可呢?”
“除了上秦府,以及隨我出門之外,若真有急事,可以交代常海去辦!彼鼗氐馈
“常海?”婉瑛還沒反應過來。
“就是二管事!币彩乔伉P戈最為倚重的人之一!八完糖嗫梢哉f是我的左右手,你能夠信賴他們二人!
婉瑛還是習慣稱呼他們一聲“大管事”、“二管事”。“若是想回娘家去探望我娘呢?”她不肯死心,又找了個理由。
“我可以命人把岳母接到府里來住幾天,原本就決定等你有了身孕,會讓她過來陪你,直到生下孩子為止,如此一來,我也安心!鼻伉P戈也知曉她重感情,雖然不是親生母女,可是很關(guān)心對方,早就替她設想好了。
婉瑛一方面高興丈夫的體貼,另一方面還是有些失落。
盡管這座將軍府很大,可是她的心比它更大,要放棄從小到大的抱負和理想,安于現(xiàn)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當獨處時,她都會陷入天人交戰(zhàn),聽到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婉瑛也很清楚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做人不能太過貪心,尤其是在這種男女不平等的古代,必須作出選擇。
而這一路走來,秦鳳戈又從來不曾因為男尊女卑的觀念,對她的意見和想法有任何輕視,已經(jīng)比其他男人強多了,何況他并非普通百姓,是朝廷重臣,不該要求他違背傳統(tǒng)禮教的觀念,允許妻子一天到晚往外跑,別人又會如何看待他,說不定會在背后嘲笑。
所以婉瑛只能壓抑一向喜愛挑戰(zhàn)又自由活躍的現(xiàn)代靈魂,老老實實地待在這座深宅大院,當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夫人。
“我知道了!痹僖舱也坏奖人玫牧既耍,更要珍惜。
見她答應,秦鳳戈才放心地出門。
不過等他一走,婉瑛臉上的笑靨已經(jīng)有些撐不住了,只能拚命說服自己,就算當不成在火場中沖鋒陷陣的消防員,依然可以做一個好妻子、好媽媽,提供一些消防觀念和新點子,幫助丈夫立下大功,同時保護百姓的身家安全。
早晚會習慣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調(diào)整心態(tài),努力適應眼前的環(huán)境。
于是,婉瑛來到位在院落里的小花廳,這里是她每天用來“做功課”的書房,只見墻上掛了幾幅名家所繪的字畫,書案上除了擺放有文房四寶,還有一只精致的香爐,里頭正散發(fā)出用乳香、龍腦等中藥材所調(diào)制而成的薰香,據(jù)說可以讓思緒清晰沉靜,兩旁的花幾上也各擺上精美昂貴的花瓶,擺設典雅華麗。
她才在書案后方落坐,翻開帳本,眼皮就開始往下掉,尤其天氣又這么冷,十根手指都凍僵了,連要撥算盤珠子都顯得有些困難。
“小菊……”她又打了一個呵欠。“幫我泡一壺濃茶,愈濃愈好!比绻锌Х染透昧。
丫鬟應了一聲,便下去準備了。
“我最討厭數(shù)學了……”婉瑛趴在案上喃道。
她的意識在往下沉,不過并沒有完全睡著,四周也很安靜,隱隱約約聽到門外發(fā)出一個細微的嘎吱聲響,以為是伺候的丫鬟推門進來,并未多加理會,又等了一會兒,卻沒有任何動靜。
于是,婉瑛有些困惑地抬起頭,透過紙窗以及屋外光線的投射,可以覷見外頭有一道人影在晃動,于是等待對方下一步的行動。
又過了半晌,門外的人影還在,卻沒有敲門或是出聲的打算,讓她先是納悶,接著覺得不太對勁。
她的警覺心向來比別人強,便坐在原位,按兵不動地觀察對方。
會是誰?
是來找她的,還是……在監(jiān)視或偷聽?
腦中突然冒出“監(jiān)視”、“偷聽”這兩個字眼,連婉瑛自已都覺得好笑,因為在這座府第之中,有誰敢跟老天爺借膽?簡直是不要命了,何況技巧也太差勁,一下子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
于是,她又等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起身,從書案后頭出來,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就在右手快要碰到門扉的當口,門外的人影已經(jīng)逃之天天。
“不要跑……”婉瑛用力拉開門扉,探頭一看,恰巧瞥見對方的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處,雖然沒看到正面,不過可以肯定是府里的婢女,而且……從身形來看,有一點眼熟……
彩霞?
對!很像是彩霞,她應該不會看錯。
為何要偷偷摸摸的呢?
看到對方逃走,就會想要去追,婉瑛也不知這算不算是一種職業(yè)病,除了在學校受過一些訓練,還因為有個當警察的父親,從小耳濡目染,會有這種反應也是很正常的。
直覺催促著她跟上去,才奔到曲廊的轉(zhuǎn)角處,只見對方已經(jīng)跑遠了,不等大腦發(fā)出號令,雙腳又動了起來,婉瑛也忘了自己身為當家主母,只要吩咐下去,隨時可以把彩霞找來質(zhì)問。
婉瑛一路追出院落大門,旋即想到奴仆平日進出的那條狹小走道,便又加快腳步,卻沒想到彩霞并沒有跑遠,只是躲了起來,等她走了才現(xiàn)身。
“……怎么辦?萬一把事情說出來,將軍一定不會饒了我……”因為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想要出面認罪,可是到了緊要關(guān)頭,還是退縮了。
彩霞面露驚惶,在被人發(fā)現(xiàn)之前趕緊離開現(xiàn)場。
而在此時,婉瑛正循著兩旁的高墻,走在一條狹窄的巷道,每呼出一口氣,便吐出白煙。
她沿著備弄走了一段路,都沒看到彩霞的身影,又忘了把斗篷帶出來,只能兩手抱胸抵御寒氣。
“我已經(jīng)跑得夠快了,結(jié)果還是把人給追丟……”婉瑛只好往回走,這時才想到可以叫人去把彩霞找過來,果然還不太習慣使喚下人。
就在她走出備弄之際,冷不防地聽見身后的樹叢中傳來沙沙的聲音,接著頸后的汗毛也豎起,發(fā)出危險的訊號,本能地曲起右手手肘做出防衛(wèi)的動作,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后腦勺瞬間遭到一記重擊。
“呃……”暈眩和痛楚讓她軟倒在地。
到底是誰?
會是彩霞嗎?
這是婉瑛在暈厥過去之前最后的記憶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個奴才縮著肩頭,搓著雙手,適巧從這兒經(jīng)過,瞥見婉瑛昏倒在地,不禁大驚失色,連忙呼救。
待身體的知覺恢復正常,婉瑛只感到頭痛欲裂,簡直比宿醉之后引起的疼痛還要強烈十倍。
這時,已經(jīng)酉時,外頭的天色早就黑了。
“夫人醒了!”丫鬟驚喜地嚷道。
秦鳳戈立即屈身上前!巴駜!”
“將……將軍!彼[眼看著近在眼前的男性俊臉,眉眼凈是焦急之色,有些迷惑。“嘶……我的頭……”
她不過動了一下,頭部又傳來劇痛,好像有槌子在敲打。
“小心!不要碰到傷口!”秦鳳戈擔憂地低喝。
婉瑛愣了一下,伸手探向后腦勺,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上纏了好幾圈布條,還有些不解。“傷口?什么傷……啊!”
這一剎那,記憶全都回來了。
“我已經(jīng)請六安堂的紀大夫來看過,也幫你上過藥,雖然流了些血,幸好只是皮肉傷,不至于傷到腦子!鼻伉P戈在床沿坐下,想到才哪回府,便聽說她受傷昏倒的消息,再見到她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仿佛一年前目睹她在大街上被扒手刺傷,倒在血泊中的噩夢再度重演,不禁全身發(fā)冷。
“我想起來了……”是有人把她打昏了。
聽婉瑛這么說,他滿腔的憂心和焦慮已經(jīng)逐漸轉(zhuǎn)為怒火,不過動作還是很輕柔地扶她起身。“先把藥喝了……”
待她靠坐在床頭,秦鳳戈便接過丫鬟手上的湯藥親自喂她,而趁這空檔,婉瑛也可以好好地回想發(fā)生的事。
“……什么時辰了?”她咽下苦死人的湯藥,輕蹙眉心地問。
秦鳳戈嗓音醞釀著火氣!耙呀(jīng)酉時了。”
“我居然昏過去這么久……”婉瑛一臉錯愕,更加懊惱沒有看清把她打昏的犯人是誰。
他不發(fā)一語,繼續(xù)喂她喝藥。
直到這時,婉瑛才注意到身邊的丫鬟換人了!靶【漳?”
“自然是去領罰!鼻伉P戈硬聲地說。
婉瑛一臉驚訝!邦I罰?為什么?”
“她沒有伺候好主子,任由你一個人昏倒在外頭,難道不該領罰?”他的臉色不只難看,可以說鐵青。
她不想因為個人的行為而連累到他人!斑@不關(guān)小菊的事,是我沒跟她說一聲就跑出去了……”
“她應該跟在你身邊,萬一出了事,就算她有十條命也賠不起。”秦鳳戈不容轉(zhuǎn)園地說!澳闶侵、她是奴,這就是規(guī)矩。”
“將軍……”婉瑛從未見過他這般嚴厲冷酷的一面,有些被嚇到了。
秦鳳戈低喝!鞍阉幒韧辏
看來他這回氣得不輕,婉瑛不禁責怪自己,完全沒有考慮到可能的后果,不只受傷,還害了小菊。
直到把湯藥喝完,丫鬟也退下了,寢房內(nèi)只有他們夫妻倆。
“好,你現(xiàn)在可以說了。”秦鳳戈坐在床沿,面無表情地開口。
見他活像在審問犯人似的,婉瑛自知理虧,也不敢提出抗議,只得把大概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笆虑槭沁@樣的……”
聽完之后,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爸灰驗閷Ψ叫袕娇梢,所以你連說都不說一聲,就一個人追出去?你何時才能改掉這種莽撞和沖動的個性?難道忘了上回差點把命丟了的事?”
“我沒忘……”誰教她身體的反應比腦子還要快。
他一臉怒氣騰騰地問:“在這座府里,有哪個婢女敢在門外偷窺、監(jiān)視的?你說!到底是誰?”
“是……”婉瑛一時語塞,要是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萬一看錯了,不也同樣害了彩霞?“我、我沒有看到她的臉。”
“很好!”秦鳳戈抽緊下顎,免得大聲對她咆哮!澳悴恢粵]看到對方是誰,還因為滑倒撞到頭昏倒……”
婉瑛怔愣了下。“是誰說我滑倒撞到頭昏倒的?”
“發(fā)現(xiàn)你的奴才去把常海找來,他見你仰躺在地上,頭部下方還有塊比拳頭還要大的石頭,盡管天氣放晴,不過地面濕滑,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才會不慎滑倒,頭往后一栽,湊巧撞在石頭上……”
“我不是不小心滑倒,而是有人從背后把我打昏的。”她大聲地反駁!拔艺f的都是真的!”
他瞠目瞪視著婉瑛,不是懷疑她的話,而是無法相信有人敢傷害她。
“你要相信我……”婉瑛還記得自己當時是往前倒,不可能是仰躺的姿勢,那么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在她昏過去時移動過她。
會是彩霞嗎?
這么做是想要掩飾罪行,讓所有的人都以為是意外嗎?
她們之間有何過節(jié),她為何要這么做?
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
一個又一個問號在婉瑛腦中不停地轉(zhuǎn)著圈圈,頭也更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