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挺可愛的啊!
他玩味地咀嚼了一遍可愛二字。“是可愛啊,尤其欺負起來很順手!
沈慕秋不禁莞爾,說到底還是小女兒心性。
坐在車轅上的安泰自然聽到車里那個毫不掩飾音量的聲音,略顯忿忿的撇嘴,咕噥道:“就知道欺負我!
車夫目視前方認真趕車,當自己什么都沒聽到。
雨仍在下,比起昨夜小了許多,卻非是淅瀝小雨。
幾騎馬護佑在馬車周圍,在泥濘的官道上緩緩而行。
雨中的官道,除卻他們再無其他行人,顯得有些清冷蒼涼。
雨天路滑行走不易,下一個城鎮(zhèn)市集尚不知在何方,舉目遠眺,連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都看不到,這就難怪李姑娘會說飯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話了。
安泰吃完了點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又朝水氣迷蒙的前路看去,心里忍不住有些犯嘀咕,爺也真是的,這種天氣還非得趕路。
“沈大公子,這種鬼天氣,若是咱們天黑前都找不到落腳處,可如何是好?”聽到身后的車廂內(nèi)傳出的聲音,安泰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果然李姑娘又將小窗打開了,想必是覺得在車廂內(nèi)太悶了吧。
沈慕秋掃了小窗一眼,牛頭不對馬嘴地道:“車廂里悶嗎?”
“還好!
“那就把小窗先關上吧!
李小風撇撇嘴,雖然感到不甘心,但仍照做了,不過實在無聊得發(fā)慌,又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她只好垂陣看著自己的手,不時把玩著腰上荷包的一根穗子。
他看著她這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問道:“怎么不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了?”
李小風抬頭看他,表情有些復雜!吧蚰角!
“嗯?”
“看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想必知道一句話。”
“什么話?”
“話不投機半句多!痹蹅z不對盤,他是雪山冷玉,她是路邊蒲草,明擺著就是夏蟲不可語冰的情形,保持距離各自安好才是上上之策,他非要處得融洽和諧,這太強人所難了。
“還有下一句呢!
李小風沒理他,他便自顧自往下說,“酒逢知己千杯少!
她受不了的伸手扶額!吧虼蠊,你在說笑嗎?我們兩個會是知己?”
“不行嗎?”
“喝酒?和你?”
“怎么,和我不能喝嗎?”
李小風輕撫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十分懷疑地問道:“你會喝酒嗎?”
“我看上去不像會喝酒?”沈慕秋帶了幾分好笑的問!案揪褪且桓辈皇橙碎g煙火、清心寡\yu\的神仙態(tài)。”
“這么高的評價?”這次他臉上的笑就真的很明顯了。
“裝什么糊涂,調(diào)侃奚落聽不出來?”
沈慕秋笑著微微頷首,認真的道:“我覺得還是很中肯的。”不少人跟她的認知是一樣的。
“咕!崩钚★L不想再搭理他了,完全是只驕傲的開屏孔雀嘛,她索性又靠回車廂壁閉目養(yǎng)神。
見狀,他也不再說話,而是尋了本書來看。
車廂內(nèi)就此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安泰的聲音從外頭的聲音傳了進來——
“少爺,前面有處村落,咱們到那里暫時避避雨再走吧。”
“好。”
然后馬車便又動了起來。
再次停下的時候,安泰打開了車門,撐了傘候在車邊。
沈慕秋先從車上下來,還不忘叮嚀道:“打了傘再下來!
原本想就這么從車上跳下去的李小風,因為他這句話身形頓了一下,有些無奈地接過安泰遞過去的另一把傘。
因著連日大雨,地上泥濘不堪,她一下車就踩到泥里去,若非她穿的乃是雙小皮靴,只怕鞋子很快便被泥水浸濕了。
沈慕秋站在侍從舉著的傘下,表情淡淡地看著正在叩一戶莊戶人家門的安泰。安泰雖然年紀小,但卻是個能言善道的,很快便征得了主人家的同意,然后回來弓眾人過去。
他們一行人租借了這戶農(nóng)家的兩間廂房,各自回房打理休憩。
李小風自然是與沈慕秋一間,且他們這間已經(jīng)算是陳設較好的,但也不過有張陳舊的桌子,兩張靠墻安放的椅子和一席土炕,簡陋之極。
李小風一進門便隨便揀了張椅子坐。
安泰一如既往,忙著伺候自家少爺更衣?lián)Q鞋。
有時候她真忍不住懷疑,如果沒有安泰,沈慕秋是不是連衣服都沒辦法自己穿?嗯,有這個可能。
沈慕秋抬頭就迎上她直挺挺的目光,微微揚了揚眉,故意問道:“好看嗎?”正幫少爺正衣領的安泰的手滑了下。
“好看!崩钚★L很老實地回道。
安泰決定當自己暫時失聰了。
“想看得仔細,不如你來幫我穿!鄙蚰角锝o她建議。
她搖搖頭,只手托腮,笑咪咪地看著他道:“這樣就已經(jīng)看得很仔細了。”看人者人恒看之,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沈慕秋也不生氣,待安泰幫自己收拾妥當了,便走到桌邊坐下,刷的一下打開手里扇子,沖著李小風道:“我瞧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呢!
“是啊!闭f到這個,她也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這雨這樣下下去,只怕倒楣的就是老百姓了,山洪爆發(fā),河壩決堤,這都是能預見的。
“咱們暫時也不趕路了,我怕前面的路更不好走!
李小風點頭,他是雇主,他說了算!鞍蔡,去跟這家人買些吃食來,讓大家都填填肚子。”
“好的,少爺!卑蔡╊I命離開。
沈慕秋扭頭去看房內(nèi)的土炕,然后又轉(zhuǎn)過來看李小風!巴砩夏銊e打地鋪了,這地上潮!
她瞧瞧地板,微微蹙眉。
“我沒別的意思,這地實在是潮呢!
李小風也知道他沒說假話,不但這地潮,這屋子因著這幾日的連綿大雨也泛著潮,只不過跟他同睡一炕,畢竟跟同睡一屋一個睡床一個打地鋪是有分別的,她難免有所遲疑,不過最終,她還是同意這個建議。
“知道了,晚上你我各睡一邊好了!
沈慕秋滿意的點點頭。
不久之后,安泰端來兩碗面條,碗內(nèi)各有一個荷包蛋,切了細碎的綠葉菜在上面,澆了清油,這已是這戶農(nóng)家所能拿出來的最好的食物了。
李小風對這樣的吃食沒什么意見,吃得很是香甜,而沈慕秋到底也將一碗面吃完了。
安泰收拾了碗筷便離開,換他吃飯休息去了。
“那面不合你心意吧!
“嗯,是不太合!泵鎸λ馁|(zhì)疑,沈慕秋坦率承認!俺鲩T在外的,你也別總是那么講究,要不我真覺得你跟個大姑娘一樣了!币娝酒鹈碱^,她馬上又道:“當我沒說。”她很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
沈慕秋沒好氣的斜睨她一眼,而她倒也不怕他生氣,對著他皮皮一笑,她這孩子氣的模樣,倒是逼出了他的笑意。
因著天色還不是很晚,沈慕秋便讓人從車里拿了蠘燭點上,端坐在桌邊看書。
即便身處在這間土坯農(nóng)家?guī)恐,可他硬是搞出了華貴明堂的氣勢,這讓李小風看得實在是感慨不已。
沈慕秋看他的書,百無聊賴的李小風自然又去削她的竹片。
他們這樣坐在桌子兩邊,倒也相安無事。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安泰便照自家少爺?shù)姆愿捞鎯扇虽伭吮蝗臁?br />
被褥也都是從車下拿下來的,并不用這戶農(nóng)家的。
一直到安泰退出去,房里只剩下兩人的時候,一種淡淡的、名為尷尬的氣氛,逐漸擴散開來。
他們都不約而同想到了昨晚那個小意外,繼而又一次深刻認識到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微妙。
有些事,無知無覺時不覺如何,不經(jīng)意間經(jīng)過了意外催化,便會讓人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思來。
此時的沈慕秋和李小風便是如此,心情莫可名狀。
李小風眉頭輕鎖,這席土炕并不寬大,雖然安小包子已經(jīng)努力讓兩個人的被褥楚河漢界涇渭分明,但是事實上兩副被褥之間所能拉開的距離委實算不上太遠,她突然有些后悔同意同炕而眠了。
沈慕秋定了定心神,便開始寬衣解帶,上炕安歇。
李小風實在看不慣他這副安然自得的模樣,狠狠瞪著他。
他似是無所覺,只是淡淡地道:“時間不早,睡吧!
這姓沈的混蛋也太不把她當個女人了,這些日子在她跟前寬衣解帶簡直都成家常便飯了,以前還會叫她回避一下,最近連這話也懶得說了。
李小風忍不住自我反省,她之前為什么都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呢?好像她也不應該生氣,畢竟貼身保護就是要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待在雇主的身邊,所以看到些原本不應該看到的,也就沒什么好奇怪的了。
仔細想想,似乎這事她也不算吃虧,畢竟沈慕秋真的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她決定讓自己冷靜下來,對,她沒吃虧,相反的,她還占了便宜呢。
自我調(diào)適完畢之后,李小風終于覺得平心靜氣了許多,于是她脫了皮靴,上床合衣而臥。
“你這樣睡難道就不覺得不舒服嗎?”
李小風哼了一聲,“難道為了舒服,我就能跟自己在家時一樣了嗎?”
“也沒什么不可以啊,我不介意。”
瞧沈慕秋一臉泰然自若的表情,她的心火蹭的一下又竄了起來!吧虼蠊。”
“怎么了?”
“請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
“哦?”
“咱們兩個畢竟男女有別,懂嗎?”
“明白了!鄙蚰角镙p笑,而后翻身將背影留給了她。
李小風忍不住又朝他的背影瞪了一眼。
他的臉上卻是一片笑意,那是種逗弄了心愛寵物,或是占到某種便宜,略嫌不厚道的笑。
其實,某些時候她跟安泰一樣,逗弄起來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