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夫人率先聘了暖暖窩的兩名孤女進到羅府做事,羅敬初也把識字且會算數(shù)的平越找到羅家的米店里當伙計。
羅老夫人還向其他貴夫人們募款,一同救濟暖暖窩的西北遺孤,也幾次找了顧秋心參加那些夫人的聚會,讓她有機會向她們宣揚解釋韓墨樓的理念及抱負。
自那日壽宴后,顧秋心成了有著流水娘娘眷顧能救人的奇女子,那些個夫人小姐對她也十分好奇,還一個個搶著跟她學(xué)習(xí)救人之術(shù)。
能有機會將心肺復(fù)蘇術(shù)傳授給更多人,她十分的樂意及歡喜,最后,她不只教了她們肺復(fù)蘇術(shù),還順便教她們哈姆立克急救法。
這些急救術(shù)對于長時間在家里與老人小孩共處的她們來說,是非常實用的。
沒多久,鐵器店的梁夫人就用哈姆立克急救法救了自己差點被甜糕噎死的婆母呢!
與她相處后,這些大人小姐們漸漸地對顧秋心打開心房,一個個回到家里時都成了宣揚韓墨樓治縣理念的使者。
于是商會風(fēng)向漸轉(zhuǎn),鐵桿也開始搖晃,最后羅老太爺帶頭先跟官府重新打了租契,沒多久,其他人群起效尤。
顧秋心則專心一意地打理暖暖窩,還將婆婆韓老夫人也拉了進來。她知道婆婆是個善心的人,又喜歡孩子,必然樂意協(xié)助她一起照顧教導(dǎo)這些一直以來流離失所的可憐孩子。
果然,慈善和藹的韓老夫人,成了孩子們口中的韓奶奶。那些年紀小些的天天期待著韓奶奶到來,一個個像是小黃鴨似的整天繞在她身邊轉(zhuǎn)。
施比受更有福,也比受更能得到愉悅及滿足,韓老夫人每天帶著這些孩子種菜,盯著他們習(xí)字,領(lǐng)著他們背誦,還幫他們做些可口的零嘴,雖然忙得七葷八素,卻是不亦樂乎。
「韓奶奶,我要吃昨天那個炸豆腐!」
「我也要,我也要!」
暖暖窩里如今十歲以下的孩子有八女十男,全都歸韓老夫人、周嬤嬤跟馬嬤嬤管。至于那些十歲以上的孩子,則由顧秋心親自教導(dǎo)及安排。
見婆婆一來,就被十幾個小蘿卜頭團團包圍,像麻雀似的在她身邊跳來跳去,吵吵嚷嚷,顧秋心忍不住彎唇一笑。
可很快她又稍稍板起臉,孩子可不能慣,他們有一個「韓奶奶」寵著,就得有個「顧姨」管著。
「欸,你們這是做什么?今天的事都還沒做呢!」她故作嚴肅,「寫字了嗎?默書了嗎?」
十幾個小蘿卜頭瞬間安靜下來,乖乖站定。
「你們可別因為韓奶奶人好,就吃定了她呀!顾h(huán)視了每張小臉,「知識是什么?」
「力量!购⒆觽儺惪谕暋
「沒錯,有了力量,你們到哪都能落地生根,明白嗎?」
「明白!
「好,現(xiàn)在都先去習(xí)字默書,不能偷懶!
「是!」
她一聲令下,孩子們不敢造次。
反倒是一旁的「韓奶奶」舍不得,悄聲地說道:「都還是孩子,也不需要對他們?nèi)绱藝绤枴?br />
「娘,」她將婆婆往旁邊一牽,「咱婆媳倆呢,就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吧!孩子慣不得!
韓老夫人聽著也覺得有理。話說回來,韓墨樓在這個年紀時,她對他可嚴厲了,怎如今有了年紀,倒舍不得對孩子們疾言厲色了。
「你說了算,依你吧!鬼n老夫人笑嘆一聲。
顧秋心唇角一揚,「有勞娘費心了。」
韓老夫人笑望著她,滿意之情溢于言表。自顧秋心提議置辦收容所暖暖窩后,大街上游蕩的孤兒少了,也鮮少聽聞孤兒搶奪偷竊之事,且她親自操持暖暖窩事務(wù),不旦教育這些孩子,還為他們找差事,教他們自力更生、自給自足。
她不只解決了孤兒之患,還打進那些商會貴夫人的圈子之中,成功籠絡(luò)了她們的心,讓她們成為她的口及耳,更成了官府跟商人之間橋梁,為韓墨樓解決了公田賤租的問題。
解君之憂,分君之勞,這八個字遠比三從四德更受用,而顧秋心辦到了。身為韓墨樓的母親,沒人比她更高興韓墨樓能得此賢妻,對于顧秋心,她真是沒半點不滿的了,除了……
「秋心,」她下意識地瞥了顧秋心平坦的肚子一眼,「娘看你也挺喜歡孩子的,是嗎?」
「是挺喜歡的!顾郧翱墒堑鲤^的孩子王呢。
「那么……你跟墨樓怎么不趕緊生幾個娃兒?」韓老夫人眼底透著殷盼,「娘現(xiàn)在身子還行,可以幫你們帶娃兒!
聽著,顧秋心臉上突然一熱,既羞赧又心虛。
生娃兒?婆婆要是知道那張元帕上的血是韓墨樓劃破了手指所致,他們至今仍未圓房,怕是會氣到昏過去吧?
「娘,您……」她怯怯地問:「您是不是很想有孫子孫女呀?」
「那是當然!鬼n老夫人想都不想地表示,「墨樓成家得晚,你看自行跟他同齡,孩子都三個了!
「……」顧秋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硬擠出笑容,「好,那……我、我們會努力的。」
「努力?」韓老夫人微怔,不知想起什么,伸手一拉,把她抓到更遠的地方,神情慎重嚴肅,「秋心,是不是墨樓忙于公務(wù),身體不堪負荷,所以……」
顧秋心一頓,呃……她猜想婆婆想說的是韓墨樓在房事方面有「障礙」吧?這她得替他澄清一下,「沒的事,墨樓身體好得很!
「既然如此,為什么你至今肚子仍毫無動靜?」韓老夫人問。
「我想……」說來,他們至今尚未圓房是她的問題,她可不能賴在韓墨樓身上,「可能是我之前落水傷了身子,如今體虛,所以不容易懷上孩子吧?」
韓老夫人微頓,忖了一下,覺得不無可能,「這不成,娘得替你補補身子,今兒我就去抓幾帖藥給你熬湯藥!
「喔……好。」她得趕快結(jié)束這個話題,「娘,孩子們都等著您呢,您快去吧。」
韓老夫人往孩子的方向望去,他們正眼巴巴的看著這邊!负冒,那我先帶孩子們?nèi)チ?xí)字默書!
「嗯!顾c頭,目送著婆婆帶著孩子們前往課堂,偷偷的松了一口氣。
「夫人……」韓老夫人一走,小節(jié)湊了過來,悄聲地說:「奴婢也覺得奇怪。」
「哪里奇怪?」她微蹙眉心瞅著小節(jié)。
小節(jié)上下打量她,「夫人是瘦了點,可一點都不像體弱多病的樣子,您都跟大人成親那么久了,怎么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真是大人有隱疾?」
隱疾兩字,小節(jié)刻意的壓低聲音,可顧秋心仍聽得一清二楚。她尚未與韓墨樓圓房,當然不知道他表現(xiàn)如何,然而就算不知道,也不能讓人覺得他既無體力又無戰(zhàn)力。
她秀眉一擰,故作慍惱,「去去去,他才沒隱疾呢!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把你送回顧府!
一聽要將自己送回顧府,小節(jié)急忙討?zhàn)垼盖f別……我不敢亂說話了!
從前小節(jié)在顧府時,因為主子地位低,她也就只是個微不足道、人人都可踐踏的丫鬟。如今跟著主子到韓府來,她根本是在養(yǎng)日子,過得可舒心了,哪里還愿意回顧府去?
顧秋瞪她一眼,啐道:「知道怕就好!
「夫人,」這時,有人來報,「羅家老爺來了。」
她一頓,「快請。」
這些時日以來,羅敬初真是幫了她不少忙,不說別的,光是他帶走平越,而且將平越照顧得極好,又盡心教導(dǎo)這件事,她就要感謝他,此外,他還親自走訪各個相識的商號店鋪幫她牽線,讓她可以幫一些孩子謀出路、找差事。
總之,羅家母子二人為了報恩,可說是不遺余力。
不一會兒,羅敬初走了過來,「韓夫人!顾茸饕拘卸Y。
「羅老爺,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豈敢!沽_敬初看著東墻邊上新搭的瓜棚,笑問:「夫人又搭了新的棚架?」
「想用來種瓜,這兩天才剛弄好!顾χ貑枺骸甘裁达L(fēng)把羅老爺吹來了?」
「喔,是這樣的,」羅敬初神情輕松,「張記餅鋪的掌柜想找兩三個學(xué)徒,要我來問問夫人這兒是否有合適的人選?」
一聽又有店家要聘伙計學(xué)徒,顧秋心開心極了。
「可有限定男女?」她問。
「掌柜的想要男孩,」他說:「那些個糕餅師傅都是男人,女子并不方便,再說那窯上灶邊都不安全,還是男孩合適些!
她雖有點失望,但還是點頭微笑,感激有人愿意給孩子一個機會。
其實她手邊有個名叫小梅的女孩,今年十四歲,是第二批進到暖暖窩的孩子。小梅長得不討喜,但手腳勤快,懂得舉一反三,又有幫助別人的熱忱,是個十足十的好孩子。
小梅說過曾有個年齡相仿,名叫玉柳的女孩跟她一起流浪,玉柳的樣子長得漂亮又討喜,聲音也十分甜美。
可玉柳一到虞縣縣城,就被街邊的婆子相中,那婆子說有個侍候小主子的工作給玉柳,玉柳便跟著她走了。
小梅沒有討喜的樣貌,一直在街頭流浪行乞,直到被帶到暖暖窩,才有了容身之處。她心靈手巧,若是去張記學(xué)做糕餅,一定能很快上手,可惜店家只想要男孩。
「我這兒是有幾個手腳麻利的孩子,大概都有十三、四歲了,當學(xué)徒正好!
羅敬初一聽,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回頭我便去回復(fù)張記的掌柜!
又有孩子可以離開暖暖窩,前往它處學(xué)習(xí)一技之長,顧秋心實在是太欣慰了。
以往這些孩子流街頭,無所依歸,不是為了裹腹而搶奪盜竊,就是被地痞流氓吸收利用,實在令人憂憤。如今透過引薦,孩子們總算可以著合適且合法的工作及去處,既可謀生又能習(xí)得一門手藝。
她眼底滿是感激,衷心地說:「羅老爺,我代替這些孩子感激你的恩德!
「快別這么說,我欠夫人的才多!沽_敬初眼神柔和地注視著她,「要不是夫人,子聰如今已不在我身邊!
怕羅敬初又開始謝恩,顧秋心趕緊將話鋒一轉(zhuǎn),「張記什么時候要人?」她問。
「若這兩日便能帶過去是最好!顾f。
她點頭,「沒問題的,我跟孩子們說好,便……」話未說完,她突然一陣暈眩,只覺眼前一黑。
「夫人!」
小節(jié)跟羅敬初同時出聲,也同時出手想扶住身子搖晃的顧秋心。
但羅敬初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分及對方的身分,及時將手一收。
小節(jié)則用自己的身體頂住顧秋心,焦急地叫道:「夫人,您別嚇我!」
顧秋心眼前是黑的,腦袋也暈眩得無法思者,小節(jié)扶不住她,覺得整個人快癱了。
突然,一雙強勁的大手攬住了顧秋心,那熟悉的力道、那熟悉的味道、那熟悉的溫度……是韓墨樓!怎么會?
她眼前從黑轉(zhuǎn)花,還是暈沉沉的看不見,但仍能聽見小節(jié)跟羅敬初喊了一聲「大人」。
不知怎地,她安心了、放松了,整個身子一軟,然后身體便被人抱了起來。
看著方才猶如一陣疾風(fēng)般卷過來的韓墨樓,小節(jié)跟羅敬初都一臉吃驚。
韓墨樓冷峻的臉上有著一絲微慍,兩只厲眸迸岀銳芒,直射向羅敬初,教羅敬初心頭直跳。
「大人,夫人她突然……」
羅敬初是個男人,立刻解讀岀韓墨樓眼底的情緒。他懂,他太明白韓墨樓的眼神所傳達的是什么。他急著想解釋,卻被韓墨樓那猶如刀般鋒利的視線給震懾住。
這時,顧秋心眼前慢慢光亮、清晰起來,她望向韓墨樓的臉,迎上他看起來像是在生氣的臉。
「墨樓?」意識到自己被他抱著,她道:「放我下來吧!
韓墨樓冷冷地回她一句,「這里還是我說了算!拐f罷,他一個旋身,丟下小節(jié)、羅敬初,以及跟著他一起過來的心現(xiàn),邁開步子便往西廂去。
小節(jié)跟羅敬初有點不知所措地互看著,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那么,羅老爺……」小節(jié)訥訥地說:「過兩天,你再過來帶人吧!
羅敬初想起方才韓墨樓臉上的表情及那彷佛要殺人的眼神,不自覺地倒抽了一口氣。「也好,那在下告辭了!
小節(jié)尷尬一笑,「慢走。」
羅敬初前腳一走,小節(jié)便轉(zhuǎn)身看著心硯,拍了拍胸口,「大人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心硯噗哧一笑,「打翻了醋壇子的男人很可怕的!
因為白天里顧秋心幾乎都待在暖暖窩,所以便在西廂整理了一間房間做休憩之用。
房里雖十分簡約,但應(yīng)有盡有,有一桌兩椅,還有一張木板床及一床薰被。
韓墨樓抱著一路嚷著要自己走的顧秋心回到西廂的房間,一進門便將她放在床上。
她正要坐起,韓墨樓卻一手將她按回床上,兩只眼睛像噴火似的看著她。
迎上他如熾的黑眸,她心頭一跳,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你……」她怯怯地小小聲說話,「你嚇到我了……」
韓墨樓濃眉緊皺,眉丘高高隆起,眉心處堆棧了三條懊惱不悅的皺褶。
方才他一進暖暖窩,便看見顧秋心跟羅敬初正在說說笑笑。這些時日,羅敬初跑暖暖窩跑得勤,據(jù)顧秋心所說,他幫了她不少忙。
于理,他是該感謝羅敬初的,可是當他看見顧秋心跟羅敬初有說有笑的樣子,心里卻莫名的不是滋味。
他知道這樣的自己太不尋常,甚至是太荒謬,可是,他駕馭不了自己的心,那不知哪來的醋勁就像是一匹脫韁發(fā)狂的野馬。
當他看見顧秋心突然暈眩,而羅敬初第一時間伸手的畫面時,胸口的妒焰瞬間點燃。即使羅敬初立刻意識到有違禮法而收手,他胸口的妒火還是無法熄滅。
他本來是多么淡定、平靜,就算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如今只是因為這樣,他便慌了、亂了、急了。
而這一切的變化,全是因為此刻正眨巴著一雙大眼望著他的顧秋心。
「你……」他濃眉一擰,眼底迸著彷佛想抓個人來泄憤般的精光。
「你……干么生氣?」她疑惑不解,「我都忙到頭昏了,你還那么兇?」
「就是你忙到頭昏,我才氣。要是你累壞了身子,我就把暖暖窩收了。」
顧秋心一聽,立刻又想坐起,可他臉色難看,大掌穩(wěn)穩(wěn)的壓著她肩頭,不讓她起身。她有點惱了,板著臉,抿著嘴,語帶抱怨,「沒事吧韓大人,你今天怎么了?吃了火藥?」
「你!」他這是關(guān)心她,她居然還怪他吃了火藥?
「你今兒個陰陽怪氣的……」她嘆了一口長氣,「我不過是暈了一下,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
他露岀一副快氣得七竅生煙的表情,卻一時語塞詞窮,滿臉通紅。
「我不累,有那么多人幫我,就連娘都來幫我,你……」
「他來做什么?」他打斷了她。
「他?」她一頓,但旋即知道他指的是誰!改阏f羅老爺?」
「是。我聽說他來得很勤,他那么閑嗎?羅家那么多店鋪都不用管了?」
「他是來替張記要人的!顾忉屨f:「張記想找兩三個學(xué)徒,他來問我是有合適的人選!
「那你有嗎?」
「有啊,」她一臉認直地回答,「天佑跟天福兄弟倆,還有小新,他們的年紀正適合。」
「既然有適合的人選,他去回復(fù)了便行,還待在這兒做什么?」他語帶質(zhì)疑,「何況這種事,他遣人來問即可,犯不著親自跑一趟,難道他不知道你是什么身分?」
「我是知縣夫人呀!」她不加思索地說。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像要噴火似的,「你還知道自己是我韓墨樓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