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縱馬闖街、意氣風發(fā)的連少爺也有落難的時候啊,怎么樣,要不要我這個野丫頭幫你一把。俊
聞言,連君軒氣得咬牙,兩道濃黑的眉毛皺成了一團,心思在吹一日冷風和請求一個野丫頭援手之間搖擺不定。
楊柳兒看得好笑,作勢背了籮筐就要走,“我問這句怕是多余了,連少爺怎么可能需要我一個野丫頭援手?那我先下山了,你慢慢吹風賞景吧!
“等一等!边B君軒趕緊喊出聲,忍著氣,小聲道:“楊姑娘,請你幫在下一把!
一聽他示弱,楊柳兒捂嘴偷笑了半晌,可轉眼又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小肚雞腸,就算先前因為跑馬那事,這連家少爺雖有不對之處,但后來汽水攤子因為連家每日買上兩桶的關系,生意興隆許多,更別提那十兩“訂金”可是幫了楊家大忙,起碼飯桌上的雜糧團子直接換上了白面饅頭,這般想來,她倒是不好再戲弄人家。
“連少爺客氣了,出門在外,互相援手是應該的。”
楊柳兒一反方才的刁難,蹲身扶連君軒起來,甚至還低頭幫他拍打掉身上的泥土。
少女白皙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揮動,隱隱有股淡淡的體香鉆進連君軒的鼻孔,惹得他愣了好半晌,末了居然紅了臉,訥訥地道:“嗯,謝謝楊姑娘。”
楊柳兒粗心的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干脆道:“不謝,咱們趕緊下山吧,再耽擱下去,天黑就不好走了。”
“好!
楊柳兒身形矮小,這會倒是正好頂在連君軒的肩窩之下,一手扶著他的后背,一手抓著他的手臂,略顯吃力地帶他下山。而連君軒到底有武藝在身,雖然全身麻木,腿腳卻能勉強挪動,楊柳兒又分了他的大半體重,所以這一大段迂回的山路,兩人走起來倒也不算艱難。
楊柳兒前世受的是開放教育,男女大防在她心里的界限比這個時空要寬的多,因此她并不覺得這樣扶著一個男子有什么不妥,畢竟她是在救人。
但連君軒卻是不同,平生第一次同女子如此貼近,近得甚至他只要眼睛一轉就能看到她微紅的臉頰,淺淺的酒窩,挺翹的鼻子,長長的睫毛,紅潤的小嘴……
“咳咳!”他慌亂的咳了幾聲,趕緊找個話岔開心思,“你不是在街上賣汽水嗎,怎么跑到山里來了?”
楊柳兒順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子,聽他問起,想起她夭折的財路也是懊惱,抱怨道:“汽水早就不賣了,城里有家叫云中仙的酒樓把汽水方子琢磨透了。人家的汽水里放的都是甜瓜,我家哪里爭得過啊。”
“咳咳,咳咳。”連君軒聞言卻是咳得更厲害了,那云中仙可是連家的產業(yè),他平日也沒在意過,哪里知道酒樓居然搶了楊家的財路,當下真是尷尬得可以,瞧著她氣呼呼的模樣,略帶心虛地試探問道:“呃,那你以后還想做什么?”
“當然是上山挖藥了!”楊柳兒晃晃身后籮筐里的幾根黃芪,歡喜道:“這山里少有人來,好藥材很多呢!
“不成!”聽她說起,連君軒這才驚覺他忽略了一件大事,“你怎么找到墳地的,誰帶你上山的?”
楊柳兒聽他口氣轉硬,就有些惱了,應道:“你是不是太霸道了,又不是你家的山,我上來挖藥到底礙著你什么了?”
連君軒不好說出實情,只得忍下煩躁,耐著性子又道:“這山上蛇蟲野獸太多,你一個姑娘家太危險了!
楊柳兒疑惑的掃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我可以讓我阿爹來啊,誰說我一定要自己冒險。本來我今日只打算在山腳轉轉的,后來是小狐貍引著我找金錢松,這才爬那么高的。”
一聽到這話,連君軒狠狠的回身瞪了山林一眼,恨不得扒了小狐貍的皮。他在心里迅速琢磨了一會,怎么也不好把楊柳兒殺了滅口,只得正色囑咐道:“你以后要上山也成,但是要記得,絕對不能把上山路徑告訴外人,否則小心有殺身之禍!
楊柳兒還想反駁兩句,但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那成片的墓群,下意識打了個哆嗦,嘴里也麻利的應了下來,“我知道了,這樣吃獨食的好事本來就不能告訴外人!
聽到她這么說,連君軒勉強放了心。
許是吵嘴之后都有些尷尬,兩人一路無話,很快到了山腳,隱隱可以聽到柳樹溝里的雞鳴狗叫。
連君軒想了想就道:“你把我放在這里吧!
楊柳兒掃了一眼空無人影的山林,有些不放心,“你在這里怎么回城里?不如去我家歇一歇,請我阿爹跑一趟城里送信吧!
連君軒聽得心頭微微一暖,但依舊搖頭拒絕,“不必,你趕緊回家吧,我自有辦法!
楊柳兒疑惑的掃了他一眼,都說上桿子不是買賣,人家不樂意,她也不好堅持,就點點頭,整了整肩上的籮筐趕緊往家里趕了。
連君軒眼見楊柳兒有些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樹影間,忽然有種失落無依之感,愣了好半晌才抓起胸前的一個骨哨吹了起來。
沒一會功夫,一臉急色的連強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乍見自家少爺依靠在枯樹下很是吃驚。
“少爺,您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傷到了?”
連君軒怎會再把丟臉之事宣揚一遍,只吩咐他背自己下山,坐車回城,正要下山,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又囑咐了連強幾句,連強聽得一頭霧水,但依舊答應了下來……
楊柳兒緊趕慢趕的回到自家,果然如她預料一般,家里早就亂了套。
遠遠瞧著,就見楊杏兒蹲在院門口,哭得眼睛都紅了,桃花正好聲安慰,偶然抬頭正巧見到楊柳兒走過來,驚喜喊道:“杏兒,你快看啊,柳丫頭回來了。”
楊杏兒聞言,立時就跳了起來,見得自家小妹笑嘻嘻的討好模樣,她又是氣惱又是歡喜,抬手朝著小妹后背就給了兩巴掌。
“你個死丫頭跑哪里去了,阿爹急得都去村里找人尋你了!”
楊柳兒嘿嘿笑著不敢應聲,畢竟還有桃花這個外人在跟前呢。
好在桃花是個熱心腸,見得楊柳兒回來就笑道:“你們姊妹倆進屋說話吧,我去找楊大叔回來,大伙怕是還沒出發(fā)呢!
楊杏兒趕緊謝過她,末了緊緊拉著楊柳兒就往院里走。
楊柳兒進了窯洞,獻寶一樣把籮筐里的黃芪拿了出來,得意道:“阿姊,你看我在山上挖到的藥材,不知道能賣多少銀子?”
楊杏兒氣憤的在她額頭狠狠敲了一記,罵道:“你這個財迷,讓我罵你什么好!你到底哪里來的膽子,你是不是真上迷霧山了?”
“嘿嘿!睏盍鴥河懞玫谋е㈡⒌母觳玻瑧溃骸鞍㈡,那山上根本沒有你說的可怕。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楊杏兒剛要應聲,楊山卻是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許是走得急了,他額頭上蒙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子,乍見以為走丟的小女兒就在眼前,他長長松了一口氣,末了卻是怒火中燒,喝斥一聲,“楊柳兒,你給我跪下!”
楊柳兒剛想上前抱著父親撒嬌,指望像以前犯錯一樣糊弄過去,沒想到父親這次真是氣狠了,她趕緊跪倒,雙手好似無意的放在膝蓋上,露出手背上一道道紅通通的刮痕。
要知道,上山這半日雖然沒碰到野獸毒蛇,但荊棘樹枝卻不少,下山時候還扶著連君軒那個累贅,多少也讓她吃了些苦頭。
果然,楊山的目光一掃過那些小傷口,心疼得差點功虧一簣,但轉瞬想起這個小女兒的大膽,又勉強硬了心腸,喝罵道:“不同家里說一聲就隨便跑出去,你知道錯了嗎?”
“我知錯了,阿爹別生氣,我以后再也不讓阿爹擔心了。”楊柳兒耷拉著腦袋,盡量裝做可憐兮兮的模樣,可惜偷偷吐出的小舌頭又出賣了她的真心。
楊杏兒在一旁看得氣惱,又不敢揭穿她,就怕萬一父親真的動了藤鞭,到時她可勸不住。
就見楊山數(shù)落幾句就停了口,末了才道:“這次就罷了,下次再上山就直接把你鎖在窯洞里,不許你踏出一步!
“不要啊,阿爹,你聽我說!睏盍鴥簞傄鹕,聽到這話趕緊又過去抱住父親的大腿,小嘴簡潔明快地把上山所遇之事都說了一遍,當然順路救了連君軒又扶著他下山之事,她聰明的只字未提。
語畢,楊柳兒又道:“小紅狐貍特意給我引路,我上去的順利,下來的也容易,保管不會迷路。阿爹若是不信,哪日隨我一同去試試就知道了!
聽了這段奇遇,楊山沒有探看那籮筐的藥材,反倒翻來覆去詢問墓群的方位,顯然也發(fā)現(xiàn)其中蹊蹺之處,他最后皺著眉頭下了決定,“明日一早,我同你一起上山。”說罷,又吩咐楊杏兒,“準備一些紙錢元寶和供品!
楊杏兒不知父親為何如此安排,卻趕緊應了下來,又給小妹使了個眼色,楊柳兒會意,立刻就說傷口疼,楊山果然心疼了,趕緊攆她回房擦藥。
折騰了大半日,楊柳兒實在是倦了,就著楊杏兒的數(shù)落吃了一碗手搟面就要昏昏睡去,不想這時候家里卻是來了外人。
一個穿著藍衣、戴著小帽,打扮的很是利落的年輕男子推開了楊家的院門,和和氣氣的同正在院子里洗碗的楊杏兒打了招呼。
楊杏兒趕緊把他迎進來,又喊了父親出來待客。
楊柳兒好奇,見狀也不愿睡了,極力撐著眼皮坐在屋角聽個原由,結果這一聽卻是喜出望外。
原來這人是城里安和堂的藥材采買管事,姓魏名春。因為藥堂里急缺年分高的黃芪配藥,偏偏店里的年分不足,無可奈何之下就在周圍幾村轉悠,看看能不能找到好貨色。
這真是瞌睡的時候天上落枕頭,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別說楊柳兒歡喜,就是楊山和楊杏兒也忍不住感慨楊柳兒的好運氣。
魏春不過二十歲年紀,許是常年在外走動,風吹日曬,臉色有些黑紅,行事大方,眼神也清透,他也是個聰明的,一見楊家人這般神色就笑道:“難道我今日真是來對了,大叔家里真有我苦尋不到的好藥不成?”
楊山點頭,無奈笑道:“不瞞魏兄弟,我家小丫頭貪玩,今日當真在山上得了幾根黃芪。不如拿來給你看看?”
“好,勞煩大叔了!
不等楊山發(fā)話,楊柳兒已樂顛顛的跑出去尋籮筐了,楊杏兒生怕魏春笑話小妹心急,上前替他續(xù)了一杯溫茶。
魏春抬頭接茶碗,許是心里藏了事,一時失了分寸,手指就觸到了楊杏兒的手背,兩人齊齊尷尬的紅了臉。
好在楊柳兒很快就跑了回來,魏春接過那幾根尚且?guī)е嗤恋狞S芪一看,登時贊不絕口,直道:“這樣年分久的黃芪真是少見,難得沒有黑心爛皮,炮制過后一定能出不少切片!
楊柳兒越聽眼睛越亮,開口就要詢問價格,不曾想楊杏兒太了解她的脾氣,及時伸手捂住她的嘴,拉到一旁。
家里有長輩在,哪有她們姑娘家開口的余地?哪怕這黃芪是她挖回來的也不行。
魏春把姊妹倆的模樣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偷偷翹了起來,他本是受人之托,不過這藥材又當真是好東西,于是爽快開口道:“楊大叔,這幾根黃芪我收了。價格就按照世面最高價,每根二兩銀子,總共十兩,您看如何?”
以前甘沛縣周邊的山林還沒被破壞的時候,村里也有人挖了藥材去城里賣,當時三年生的上好黃芪也才幾十文錢一根,楊柳兒挖回的這幾根就算年分高些,價格卻翻了幾十倍,這實在是出乎楊山的意料。
楊山生性又老實厚道,趕緊擺手拒絕,“魏兄弟太客氣了,這些藥材不值這么多銀錢,給個三兩銀子就拿走吧!
楊柳兒見父親把到手的銀子往外推,急得眼睛冒火,結果又被姊姊在胳膊上掐了一記。
這一幕恰恰進了魏春眼里,他極力忍住笑,直接從荷包里掏出兩錠五兩的銀錁子放到桌上,說道:“大叔,這幾根黃芪當真值這個價錢。我們藥堂開門做生意,怎么可能賠本,您就放心收著吧,以后再挖到好藥材,就讓人去安和堂給我送個信,我保管早早過來。”
楊山見他給的誠心,確實不像有勉強的模樣,猶豫半晌這才點頭收下銀子。
楊杏兒送魏春出門,想著父親和小妹還要上山,就詢問幾句藥堂里什么藥材價格高,魏春極有耐心的給她講解了好半晌,末了才告辭離開。
楊杏兒回身進屋就見楊柳兒抱著銀錁子往她的寶貝錢匣子里放,她好笑的搖了頭。不知小妹將來要嫁個什么樣的婆家,但凡窮一點的也養(yǎng)不住她這個小財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