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揚天率先下車,回頭對車內(nèi)說道:“滿兒,咱們已經(jīng)到家,下車了!
一陣久久的寂靜之后,才聽到她的聲音從車?yán)镱^傳來,“我不要!
那嬌軟的嗓音之中,可以聽出濃濃的鼻音,可見得是哭了。
“你怕我因為今晚的事情罵你嗎?我不會,你出來吧!都已經(jīng)三更天了,折騰了一個晚上,我讓人去準(zhǔn)備夜消,你吃些墊肚再去睡吧!”
“我不要!睗廛浀纳ひ袈犉饋韼е唤z哽咽,似乎又開始掉眼淚了。
“滿兒,我累了,快下車,別折騰了好嗎?”他揚了揚手,示意眾人先退下,不要過來打擾他們。
“你罵我吧!你可以怪我,可以……可以一輩子都不要原諒我沒有關(guān)系,真的沒有關(guān)系。”
“如果我罵你的話,會讓你的心里好受些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仿佛要教人窒息的沉默,在那沉默之中,有著她的猶豫與躊躇,那寂靜之中,仿佛可以聽到她的眼淚滴落在衣裙上的聲音。
“我沒有資格罵你,咱們也不過就是扯平了而已。”
“不,是我負(fù)了你。”
“你負(fù)我嗚?看起來是如此沒錯,但是,仔細(xì)想想,你喜歡上他,是在嫁我之前,還是之后呢?”
“是……之前!
“而你也從來沒瞞過我,不是嗎?而且還傻得跑來與我全部和盤托出,這樣的壯舉,其實我該稱贊你才對。”
傻是傻了點,但仍舊可以被稱為“壯舉”沒錯。
鷹揚天心想,毫不保留地把自個兒心另有所屬的事攤在他的面前,擺明了是給他機會可以掐住她的弱點,所以,他將這事兒稱為是“壯舉”,因為這算是變相地謀殺了她自己任何可以在他面前拿喬的機會。
“寅娘說,那不過是我先下手為強,說到底,是自私!
鷹揚天在心里嘀咕,他就知道寅娘一定對滿兒說過什么,要不,這妮子的反應(yīng)不會如此奇怪,真不知道是該謝還是該怨啊!
“那你記得我為何娶你呢?”他望進(jìn)馬車?yán)镱^,看見她躲藏在最陰暗的角落,外頭燈火的亮度只照亮了她衣裙的一角,那陰暗仿佛是一層薄幕般,讓他看不見她的表情,而相信她也是看不見他的。
”記得!彼眍^一陣哽咽,眨了眨眼,眨掉再度涌上眼眶的淚水,她同時也望著車外,只看見他一邊寬闊的肩膀,看不見他此刻是何神情。
當(dāng)初,他們成親的理由從來不曾改變過,但是,時間改變了,心改變了,同一個理由如今再想來,成了橫亙在他們之間最大的傷痕。
“所以,咱們不是扯平了,是什么呢?”他勾唇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一直以來,你只說過要生我的骨肉,可沒承諾過會努力喜歡上我!說來,是我得利多一些,因為你對我的虧欠,愿意為我生子,所以鷹家可以不必絕后,想想我是該感謝你才對!
“不要這么說!”她沖口而出,下一刻,整個身子已經(jīng)從馬車?yán)镲w撲而出,張開纖臂緊緊地抱住他,“不要這么說!我心里已經(jīng)夠難受了,你非要再教我更難受是嗎?”
“你終于愿意出來了。”他反手抱住她,唇畔逸出一痕寬心的淺笑。
“我答應(yīng)你,從今天開始,從這一刻開始,我會努力讓自己喜炊你,會用我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喜歡上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她將淚顏埋在他的頸窩,當(dāng)感受到他熟悉的氣味與溫度時,心頭不自主地暖熱了起來。
“我可以將你這番話當(dāng)成是承諾嗎?”
“可以,你可以!彼币曀难凵裨僬J(rèn)真不過了。
“好,那我等著你。”
“嗯!彼铺闉樾Γ瑳_著他點點頭。
“讓人給你送去的藥擦了嗎?”他輕吻了下她的臉頰。
她搖搖頭,從懷里揣出白玉藥罐,“不好意思開口讓人幫我,自己擦不到背,而且這新藥我沒用過,不知道該下多少分量。”
“這藥不同于紫云膏,是由玫瑰果實與積雪草煉出的油,以后,即便你的傷不疼了也要擦,擦上一段時日,可以讓傷痕變淡變平,只要調(diào)養(yǎng)得宜,以后就算真犯疼了,也不會像先前那樣劇烈了!彼е,轉(zhuǎn)身往大門走去,“不過,咱們進(jìn)去,讓我?guī)湍悴辽习!?br />
“夫君,下人們在看著,放我下來吧!”她雙手環(huán)住他的頸項,低叫著,將羞紅的臉蛋埋進(jìn)他的頸窩里。
“我向來就不怕人家看,你怕嗎?”他笑著說道,沒有停下腳步的打算。
“是,我怕!彼÷暤卣f。
“人說嫁雞隨雞,明白這道理嗎?”
“明白!彼c頭。
“那就閉嘴,乖乖跟我進(jìn)去。”終于讓她乖乖地安靜了下來,鷹揚天滿意地勾起一扶抹微笑,抱著她回房……
自從發(fā)生九王爺傷了珂月公主的事情,一連數(shù)日,皇宮里都彌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氛,主子們郁郁寡歡,宮人們行事也就格外小心。
“皇上……”皇后淡柔的嗓音在養(yǎng)心殿里輕輕地回響著,她擱下手里的書卷,轉(zhuǎn)眸望向窗外,好半晌一動也不動,像是出了神似地望著那半開的窗欄。
“如果你擔(dān)心珂月的傷勢,朕可以再陪你去一趟她的寢宮探望!遍烟斓叟炅俗詈笠槐咀嗾拢恿酥旃P,順勢靠躺上椅背。
“去了做什么?那丫頭還是什么話都不說,只要知道她的傷有好轉(zhuǎn),我就已經(jīng)要安心了。”’
“那你在想什么呢?”
“鈳月不指證老九,宗人府就無法定他的罪,再加上他是皇上的小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能拿他奈何,可是我要他離我的珂月遠(yuǎn)遠(yuǎn)的,最好是天涯海角,再也傷不到她為止!”
最后一句話,皇后說得咬牙切齒,眼眶淡淡地泛紅。
“那就讓老九回北方的家鄉(xiāng)去吧!那里原本是大哥的封地,不過這兩年來,大哥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在朕的部族之中,兄死弟繼,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大哥應(yīng)該會很高興是由九弟來接替他的位置。”
“讓他離京,皇帝就不會舍不得嗎?”皇后揚眸,直瞅著夫君的面。
檠天帝聽出了她話里的諷刺,不由得苦笑搖頭,“銀紼遠(yuǎn)嫁葛蘭國,是她自求的,錯不在你,葛蘭汗王密謀造反,朕原本就要派兵鏟除,最后卻是你替朕當(dāng)了壞人,說到底,錯也不在你。如今,你不殺朕的九弟,肯讓朕放他回去,實在是賣朕一個天大的恩情,你說,朕該如何還你人情才好呢?”
“我不必皇帝還我人情,只消你老實告訴我一件事,我想問你,你究竟想對鷹家做什么?”話末,語鋒一轉(zhuǎn),氣氛忽然變得緊繃,好些年了,在他們夫妻之間鮮少有過如此緊張的氛圍。
“朕非說不可嗎?”檠天帝眸光瞬間變得老練深沉。
“你可以不說,但千千萬萬不許你傷害到滿兒,那丫頭是在我身邊長大的,我對她的心疼不會比對珂月少,這一點,皇上你是明白的!
“所以,你才會透過滿兒,去警告揚天嗎?”
“我有嗎?”皇后聳肩,佯做不知情地一笑。
“他在朕的朝廷里興風(fēng)作浪,結(jié)黨營私,朕不可能坐視不籬。”
“為了想殺他的仇家,他也算是費盡心機了,不過,他設(shè)陷所害的范氏一門,不也是皇帝你的眼中釘嗎?他鏟除了他的仇家,皇帝也少了一個頭痛的大患,可是你要追究的卻不只如此。不是嗎?”
對于鷹揚天的心思縝密,實在令人不得不佩服!人們以為他只是一個憑著相貌得到皇帝寵信的皇商,卻在沒人知覺的情況之下,結(jié)交了各部大臣,聯(lián)合這些人為他羅織罪名除掉了范氏一門,報了鷹家的滅門之仇,這些大臣們一個個得了他的好處,因為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然也不會知道他們替他辦了好事,對他們而言,誅除范氏一門不過是水到渠成,為所當(dāng)為。
只是,鷹揚天大概不會料想到,他原本天衣無縫的計謀,竟然會因為其中一名大臣得不到叫做桃娘的伶女,酒后吐了真言,事情傳到了他們耳里,暗中調(diào)查之后才知道了真相。
“是,皇后聰明。”檠天帝微笑道:“我還要追回先前從戶部憑空消失的百萬兩銀子。”
“皇帝以為這件事情也是由他經(jīng)手的嗎?”
“是或不是,他自個兒心里有數(shù)。”話落,他沉靜不語,與妻子相視半晌,才又開口道:“皇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朕不干涉你,但是,朕想做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風(fēng)吹樹兒動。
福滿兒站在院子里,閉著眼睛傾聽,明明聽見了鈴鐺聲,卻不知道那聲音是從哪里傳過來的。
今兒個她一定要找到那顆朱漆竹鞠,那天她在州橋夜市一見了它就愛不釋手,成天帶在身邊把玩,卻沒料到扔著扔著,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她閉著眼睛,伸出雙手,循著自己聽見的鈴聲前進(jìn),她小心翼翼地踏著每個步伐,感覺腳下的石板地?fù)Q成了泥土地,傳進(jìn)耳里的鈴聲越來越了亮,她喜出望外,睜開眼睛,卻沒料到一堵男性的胸膛剛好擋住了她的去路。
鷹揚天伸手覆住她潔白的額心,斂眸好半晌不語。
“夫君,你這是在做什么?沒發(fā)燒。 彼阶∷氖,急忙嚷道。
“是,是沒發(fā)燒,可是剛才看見你的舉動,令人擔(dān)憂我家的娘子是哪里傻了,才會摸著黑走路呢!
她噘起嫩唇,對他惡毒的說法感到氣悶,但是瞥她他眼底徐柔的笑意,知道他是逗著她玩著。
“還在找那顆鞠球嗎?”
“嗯,就是一直瞧不見它,都已經(jīng)好些天了,明明能夠聽見鞠里頭的鈴鐺聲,但就是看不見它在哪兒,剛才聽聲音,想必就在這附近了。”
“別忙了,我已經(jīng)囑咐手下的人替你留心,應(yīng)該很快就會找到才對。”他牽起她的手,走回石板路上。
福滿兒跟在他的身后,瞅了他的背影半晌,才小聲地問道:“這兩天我瞧家里不是很平靜,是出事了嗎?”
“你是從哪里瞧出家里出事了呢?眼下這不好好的嗎?”對于她的說法,他不由得失笑,無奈地?fù)u頭。
“夫君不要太小覷咱們婦道人家,雖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對自家相公的一動一靜,可是知之甚詳?shù),不只是我覺得不對勁,傅夫人她們過來閑談時,也提及了幾個大掌柜總是神色凝重,讓家里的氣氛不是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