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沫忽然轉(zhuǎn)身,跑回到病房門口。
病房的門半開著,因?yàn)樗叩臅r候忘記了合上門。
病房里,蕭薇的哭聲充滿怨恨:“是安諾寒做的對不對?是他威脅你說剛才的話對不對?”
蕭誠的沉默中,沫沫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我知道是他!”蕭薇的臉上都是悲憤:“誠,你不用怕他,我現(xiàn)在就去請律師,我不信這個世界沒有法律……”
“姐……”蕭誠拉住盛怒的蕭薇!鞍仓Z寒這個人不簡單。”
“就算告不贏,我也不能讓他有好日子過!
蕭誠死死地拉住她的手,因?yàn)橛昧^大,牽動了傷口,痛得他面無血色。蕭薇不敢再動,緊張萬分地問他有沒有事。
“你知不知道他跟我說什么?”蕭誠說。
沫沫屏住呼吸聽他說下去,忽然又有些害怕聽見他后面的話。
“他警告我,要是我說了一句不該說的,他會要你的命!”蕭誠忽然笑了,他的笑比臉色更蒼白:“他敢在光天化日找黑社會的人打我,還有什么事情不敢做?”
蕭薇的臉色頓時褪下血色,冰涼的手指緊握成拳。
“他真這么說……”
她跌坐在床邊,臉上不是驚恐,不是害怕,而是一種徹徹底底的絕望。
這時候,沫沫新買的手機(jī)響起,病房里的姐弟二人同時看向她。
她什么都來不及細(xì)想,下意識捂住電話跑向樓梯間,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站穩(wěn)。
電話是安諾寒打來的。接通后,電話兩邊靜默一陣,兩個人的呼吸那么清晰,又那么遙遠(yuǎn)。
無邊的沉默讓沫沫想起了蕭誠毫無血色的臉,想起蕭薇憔悴不堪的樣子,她并不想去責(zé)怪任何人,更不想指責(zé)安諾寒,可是她心中的不滿,不知怎么就宣泄出來。
她知道自己說了很多不該說的。她并非存心,她只是在聽見安諾寒的呼吸時,失去了該有的理智。尤其聽見安諾寒口口聲聲說蕭誠傷害她,沫沫真想大聲告訴他:
除了你沒人能傷我的心,傷我最深的人其實(shí)是你。
你不愛我,為什么要讓對我那么好?不想娶我,為什么七歲時要騙我?
在我守著空空的希望,每天急切地盼著長大時,你在我眼前理所當(dāng)然摟著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等我,對你來說,就這么難!
她什么都沒說,因?yàn)樗杏X到安諾寒在生氣,而且很生氣。
她不想惹他生氣,于是說:“小安哥哥,我以后不會再見誠了!”
沒想到安諾寒不帶一絲感情地告訴她:“沫沫,你想見誰沒人能阻止!
他打蕭誠,他威脅蕭誠,目的不就是怕蕭誠欺騙她,傷害她。
“可是……”
不等她說完,安諾寒打斷她的話:“你為他死都愿意,誰還能阻止你。俊
“不是的……”她急切地解釋:“我是想救他而已,我沒想過……”
越洋電話里傳來一個模糊的呼喚:“安……”
之后,電話便掛斷了。
沫沫呆愣地聽著電話里的忙音,憑著她無數(shù)次的時間換算經(jīng)驗(yàn),現(xiàn)在是英國的凌晨,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凌晨時分會做什么?她不想知道。
她只想知道他為什么要掛斷電話,好像她是個偷偷摸摸的小三,見不得光。
她憤然再次撥電話過去,對方已經(jīng)關(guān)機(jī)……
拿著手機(jī)的手失力地垂下,沫沫背靠著墻壁,笑了,這個時候好像不該笑。
可她抑制不住想要嘲笑自己!
世上有那么多好男人,何必偏偏愛他?他值得嗎?
她捧著整顆心給他,而他在外面風(fēng)流快活,把她的心蹂躪一番之后,反過來嘲笑她“沒有可以讓人愛的身體”……
“安諾寒!你就是個混蛋!我韓沫就算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嫁給你!”
喊完了,沫沫蹲在樓梯間,趴在膝蓋上,緊緊捂住心口。
心口還是很痛,很痛。滴滴答答地流著鮮血!
后來,心口不疼了,血好像流干了。她扶著樓梯扶手站起來,一步一步走下樓梯,離開醫(yī)院。
在她十五歲生日的第三天,她真的長大了!
才發(fā)現(xiàn),長大不好!
五天過去了,他沒再打電話,她也不想聽見他的聲音。
一點(diǎn)都不想!
沐浴后,沫沫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換上新買的黑色暗紋的裙子,拿起梳子慢慢從頭頂向下梳理糾結(jié)在一起的濕發(fā),視線落在不遠(yuǎn)處的手機(jī)屏幕上。
頭發(fā)糾纏在梳子上,她加重了力氣,繼續(xù)往下梳。頭發(fā)一根根硬生生被拉斷,她絲毫沒感覺到疼,一下一下……
這時,手機(jī)響了,她兩步跑到柜子前拿起手機(jī)。
上面顯示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有些期待地接起,電話那邊傳來纖細(xì)的女聲!罢垎,是韓沫嗎?”
“我是!边@個聲音她不止一次在電話里聽見過,是蕭薇!澳阏椅矣惺聠?”
“我能和你談?wù)剢??br />
她剛想說我們沒有什么可以說的,蕭薇很快補(bǔ)充一句:“關(guān)于誠的!
“好。”
這些天,她很想知道蕭誠的傷勢好些沒有。
半小時后,沫沫踩著一地的銀杏樹葉走出學(xué)校,蕭薇已經(jīng)在大門口等著她。
幾日不見,蕭薇更憔悴了,名牌的衣服,閃光的首飾都無法掩飾她面容上的灰暗。沫沫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估計(jì)她的臉色不會比蕭薇好多少。
“能不能找個地方坐坐?”
“可以。”她帶著蕭薇去校園旁邊的飲品店,要了兩杯熱奶茶,等著蕭薇說下去。
說話前,蕭薇先笑了一下,笑得很苦澀:“誠被打的事情,警察已經(jīng)查清了!
沫沫一驚,手里的奶茶杯子被捏的變了形。
蕭薇平淡地說:“警察說,誠那間酒吧的老板在一間賭場輸了的很多錢,還不起,又不舍得拿酒吧出來抵債,賭場的負(fù)責(zé)人跟他交涉過很多次,都沒有結(jié)果。所以,賭場的人請了黑道幫忙。黑道的人做事從不計(jì)后果,為了警告酒吧的老板,干脆砸了酒吧,打傷了誠……”
這是沫沫聽過的最童話的天方夜譚,原來澳洲的警察比希臘人還會編故事。
“酒吧老板跟誠道歉了,說他愿意承擔(dān)一切責(zé)任,還說賭場的人愿意賠給誠一大筆錢,作為賠償,勸他能同意庭外和解。誠除了接受別無選擇!
“誠的傷好些了嗎?”
蕭薇搖搖頭,低頭喝了一口熱茶,薄薄的熱氣中,她睫毛上掛著水珠!澳銈?yōu)槭裁匆@么對他,就因?yàn)樗俏业艿。?br />
沫沫無法回答,事實(shí)上,這個問題她也問過無數(shù)次:為什么要這么對蕭誠?他做錯了什么?
每個人給她的答案都一樣:因?yàn)樗鞘掁钡牡艿堋?br />
“你恨誠,對嗎?”蕭薇又問她。
沫沫搖搖頭,她不恨,就算他是蕭薇的弟弟,就算他為了給自己的姐姐報仇,故意接近她,她也不恨他。
沒有付出過感情,何來恨意?
“他是真心愛你的,那天,他說那些話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
蕭薇抬眼看看她,接著說:“以前,誠欣賞你天賦,也被你對音樂的執(zhí)著打動,但他不想教你唱歌,因?yàn)槟闶菗屪吡宋业哪信笥选赡阋辉俚膱?jiān)持,一再糾纏。后來他被你糾纏的煩了,故意騙你,想讓你知難而退,放棄跟他學(xué)音樂的念頭。沒想到,你在音樂學(xué)院里找了一整天。那天,誠跟我說:他想教你……”
沫沫想起了幾個月前的周末,她到處找蕭誠,累得精疲力盡。
那天她早知道蕭誠和蕭薇的關(guān)系,絕對不會勉強(qiáng)他。“如果他早點(diǎn)告訴我,我不會強(qiáng)求他!
“誠是真的喜歡上你,他說你是個內(nèi)心世界非常豐富的女孩兒。他還告訴我,你對安諾寒的感情并不比我淺,感情的事,沒有誰對誰錯,只有誰輸誰贏。為了你的事,我還跟他不止一次地爭吵過……”
蕭薇哭了,沫沫遞給她一張紙巾,蕭薇擦擦眼淚,繼續(xù)說下去:“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真心的愛你,他想把自己會的都教給你,他想幫你忘記煩惱,開開心心地過好自己的生活。我明白愛一個人的感覺,也就不再怪他!
“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
“因?yàn)椤笔掁卑蟮刈プ∷氖郑骸罢\需要你,除了你沒人能幫他。”
“需要我?為什么?”
“大夫說他肺部受損,以后可能唱不了高音的部分了。”
“什么?”沫沫驚得打翻了手中的熱茶杯!澳阏f他不能再唱歌?!”
“也不是說絕對不能,醫(yī)生說:也不是沒有恢復(fù)的可能。但誠不信,他說醫(yī)生在安慰他……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差,我擔(dān)心他會出事!
音樂是誠的生命,不能唱歌,這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
“沫沫,只有你能幫他。你去勸勸他振作起來,好好接受治療……算我求你,你一定要幫他!
“你放心,我會的。”沫沫點(diǎn)點(diǎn)頭。在一個男人最脆弱的時候,能讓他建立信心的不是施舍,而是別人對他的欣賞與愛慕。
蕭薇離開時,特意交代她:“別讓誠知道我來找過你,他一定會怪我……他不想打擾你!
“我不會讓他知道!
回到家,沫沫走到沙發(fā)前,對正在看報紙的韓濯晨說:“爸爸,我明天要去醫(yī)院看誠!
她的語氣不是懇求,而是堅(jiān)決地陳述著事實(shí)。
韓濯晨抬眼看看她,淡淡地回了她兩個字:“不行!”
換了是以前,沫沫一定會揚(yáng)起頭,任性地大叫:“不讓我去也行,你先打斷我的腿!
今天她不想再這么做了,因?yàn)槟鞘切『⒆硬艜玫姆椒。她長大了,學(xué)會選擇一種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爸爸……”她慢慢地屈膝跪在地上,膝蓋下的大理石地面又硬又冷。“我和小安哥哥的事,你別再管了!”
“沫沫?”韓濯晨一驚,以最快的速度伸出手,托著她的身體把她抱起來!澳氵@是干什么?!”
看到爸爸眼中的心疼,她再也承受不住,趴在他的懷里失聲痛哭……
她哭了好久,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她聽到爸爸說:“好了,好了!你想去就去,每天去都行,爸爸以后什么都不管了!
她繼續(xù)哭,直到哭得沒有了力氣,全身虛脫地暈在爸爸的懷里……
次日放學(xué)后,司機(jī)不等沫沫說話,直接把她載到圣教堂醫(yī)院。
她在醫(yī)院門口買了一束鮮花,捧著走進(jìn)蕭誠的病房。
病房里,蕭誠半倚著枕頭坐著,蕭薇坐在他身邊喂他喝水。他臉上的傷痕也結(jié)了痂,手上纏的繃帶也已拆了,看來并未傷到骨頭。只是他的臉色很蒼白,雙唇干裂得落了一層皮。
蕭誠看見她,驚訝地看向蕭薇,詢問的眼神似乎在問:是你讓她來的?
蕭薇避開他詢問的目光,站起來:“我出去買晚飯,你們先聊會兒!
蕭誠目送著蕭薇離開后,眼光才移到沫沫的臉上,冰冷的聲音里沒有一點(diǎn)感情融在里面!澳銇碜鍪裁矗俊
“我來看看你。”沫沫把手中的鮮花插在窗臺上的花瓶里!澳愕膫眯┝藛?”
“我跟你說的很清楚,我根本沒喜歡過你!你還來干什么?”
沫沫早已猜到他會有這樣的語氣,絲毫不驚訝,笑著說:“不管你多討厭我,你都是我的音樂老師,于情于理我都應(yīng)該來看望你!
聽到“音樂”兩個字,蕭誠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現(xiàn)在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好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沫沫剛走到門口,聽見蕭誠冷冷地說:“不必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她努力了兩次,才讓自己笑出來!暗饶隳茉僬驹谂_上唱歌以后,我一定不會再出現(xiàn)。所以,你若真的討厭看到我,就努力讓自己快點(diǎn)恢復(fù)健康。”
蕭誠被她弄得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笑著對他揮揮手:“我明天還會來!我天天都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