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里養(yǎng)心殿西暖閣是皇帝處理日常政務、單獨接見大臣的地方。
親政才半年的皇帝看完手上的幾份奏章,揉了揉眼皮,身旁的內侍立刻遞上沏好的茶水,好讓他消除疲勞。
“這樣……真是特別的香!被实圪澴u有加地說。
內侍連忙說道:“回皇上,這是恭親王特地從江南帶回來的虎丘茶,據(jù)說產量很少,十分珍貴!
“原來這叫虎丘茶!被实塾粥艘豢,嘴里凈是茶香,疲憊也盡消。
就在這時,外頭的太監(jiān)走了進來!皢⒎A皇上,恭親王求見!
皇帝精神大振!八麃淼谜茫煨!”
“喳!碧O(jiān)又退下了。
過了一會兒,頭戴綴著頂珠的涼帽,身穿藍色九蟒袍的毓麒走了進來,來到御桌前,甩下箭袖行禮。
“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喀吧!币簧砻鼽S色龍袍的皇帝從御桌后頭繞了出來!皭矍鋪淼谜,朕才想問這果郡王的女兒現(xiàn)在狀況如何。”
毓麒將箭袖翻上,垂眼回答:“回皇上,她學習得很快,已經頗有進展。”他決定趁今天跟皇帝提起和托羅之間的事,并請求皇帝指婚,在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前,不想讓托羅白高興一場,所以還沒有對她提起。
“朕真的很想見見她,早點了卻一樁心事,也對得起死去的果郡王,不過也不是不明白你的用意,不如這樣好了……”皇帝想到一個好辦法,不禁露出頑皮的笑容。“朕現(xiàn)在就上恭親王府去,但不是以皇帝的身分,更不需要告訴她,就當作是親戚前來拜訪,然后和她不期而遇好了!
“皇上怎么能隨意出宮呢?要是讓太皇太后知道的話,可是會怪臣沒有事先阻止!必棍枰荒槆烂C地勸道!案螞r托羅不知道皇上的身分,若是有得罪或失禮之處……”
皇帝卻是愈想愈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凹热凰恢离奘腔实郏蕻斎徊粫炙,又不是在宮里,就不必那么多規(guī)矩了,再說自從登基以來,朕還沒有微服出宮過,就像這座皇宮中的籠中鳥,怎么飛也飛不出去,偶爾也想放縱一下,愛卿應該很了解朕的感覺才對!
“皇上跟臣不同……”毓麒反駁。
“如今三位顧命大臣已除,朕也已經親政,不用擔心落人把柄,何況有愛卿在,還怕有人要對朕不利嗎?”皇帝就是打定主意要這么做!熬退闾侍笾拦肿锵聛恚抟矔詡兒承擔下來!
毓麒在心中嘆了口氣。“其實皇上只是想出宮走走罷了。”說想要看看托羅不過是個籍口。
“這半年來,朕沒有片刻休息,難道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有?”皇帝此刻就像個貪玩的少年,吵著要出門。
“臣遵旨!弊詮幕实勰没亓俗h政權,不再愛制于那三們顧命大臣的威嚇和壓迫,性子也不再像過去那般的郁郁寡歡,偶爾就會像個普通十四、五歲的少年那么愛玩,也開朗多了。
皇帝畢竟年紀尚輕,說到出宮,什么疲憊都不見了。“那朕先去換套袍褂,再跟愛卿一塊出宮!
一個時辰后——
年少的皇帝走進恭親王府大門,雖然脫下龍袍,換上一般的長袍馬褂,也難掩天生的王者風范。
“皇……”毓麒才要開口,就被皇帝制止了。
“這會兒朕是你的堂弟,所以直接叫朕的名字吧!被实劭刹幌M@動王府里頭的人,既然出宮就不要太過拘束,動不動就有人向他下跪磕頭,那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毓麒自然不可能真的叫了!澳敲磸d里請!
“記得好小的時候來過這兒幾次,那里朕還沒有登基!被实塾行⿷涯畹卮蛄克闹堋!半尴朐趫@子里坐一會兒,你就找個理由讓果郡王的女兒過來給朕瞧一瞧,就算有失禮之處,朕也不會怪她!
“皇上……”毓麒比較擔心的是托羅,那姑娘會說出什么話、做出什么事,完全無法預料。
“這是圣旨!被实蹆墒直吃谏砗,擺出天子的架勢。
“喳。”毓麒只能領旨了。
待毓麒先請皇帝在園林中的扇形亭內稍坐,讓奴才準備好茶點,在旁邊小心伺候,這才找個婢女上環(huán)秀閣去將托羅請來。
而此時正在寢房的托羅已經累到直打瞌睡了,每天都要坐有坐的姿勢,連走路也得走得優(yōu)雅,一舉手一投足都不能馬虎,這貴族格格還真不是人當?shù),好幾次都想要放棄了,可是為了讓王爺能向皇上交代,她也只能拚命忍耐?br />
“你說王爺要見我?”聽到婢女這么說,托羅馬上從凳子上彈起來,再用手撫平長袍上頭的縐褶,就是想要表現(xiàn)出最美好的一面給毓麒看。
托羅又急急地問:“他在哪里?”
“就在園子內的涼亭里。”婢女回道。
“我現(xiàn)在就去!蓖辛_踩著花盆底,又不能用跑的,實在一點都不輕松!八懔恕闭f著,便將花盆底提在手上,只穿著白襪,便在長廊上跑了起來,就是想要快點見到毓麒。
待托羅嬌喘吁吁地來到這座可以媲美御花園的園林內,好不容易找到一座扇形亭,可是坐在亭內的是個陌生少年,并沒有見到毓麒的身影,不禁感到納悶,心想是不是還有其他涼亭。
“難道不是在這兒?”托羅一面說,一面將花盆底穿上。
坐在亭內的皇帝看著她不拘小節(jié)的舉動,還沒見過這么好玩的姑娘,于是開口問道:“你就是……果郡王的女兒?”
托羅指著自己問:“你在跟我說話?”
“沒錯。”皇帝啜了口茶說。
“你是誰?”托羅好奇的走進亭內,審視著眼前年紀應該比自己小的俊秀少年。“怎么會知道我是果郡王的女兒?”
皇帝微微一笑!半蕖沂枪вH王的堂弟!
“原來你是王爺?shù)奶玫。”托羅這回可學乖了,深怕對方又是什么皇親國戚。“你也是個王爺?”
“不是!被实蹞u頭。
托羅想了一下!澳敲词莻貝勒爺?”聽太福晉說過她還有個小兒子,就是一位貝勒爺。
“也不是!被实塾謸u頭。
“那么……跟我阿瑪一樣是個郡王爺?”托羅又猜。
皇帝還是搖頭!耙膊皇,我沒有任何爵位!敝挥谢饰。
“真的嗎?那我就放心了!蓖辛_吁了口氣,只當對方是個普通人!耙蝗煌鯛斠欢ㄓ謺游也欢(guī)矩,居然沒有跟你請安……不過他方才讓婢女來說會在這兒等我,可是怎么找不到……”
“他有點事要先去處理,待會兒就會過來。”皇帝就是故意支開毓麒,不讓他待在這兒,這樣才能和托羅多說些話,了解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姑娘!澳憔妥谶@兒等吧!
托羅也不跟他客氣!澳悄愀鯛?shù)母星楹芎脝幔俊?br />
“可以這么說。”皇帝凝視著她靈活可愛的表情!澳阕≡谶@兒還習慣嗎?恭親王對你好嗎?”
“說習慣也不是很習慣,整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其實不是很好過,我還是喜歡靠自己的雙手!蓖辛_真心地說。
皇帝莞爾一笑!半蕖业故堑谝淮温犎诉@么說!
“皇族人家的規(guī)矩太多,真的很累人,我好想回趙家班去,雖然賣藝維生的日子很辛苦,要到處看人臉色,可是卻活得很實在!蓖辛_澀澀一笑!耙膊槐匾姷搅巳司偷谜埌,就得下跪,可是我若就這么跑了,會讓王爺無法跟皇上交代,說不定會砍了他的腦袋。”
“這倒是有可能!被实酃室鈬槆標。
托羅緊張下!澳阋策@么認為嗎?這么說的話,只好等見了皇上,再求皇上讓我回去原本的地方了!
“要是皇上不肯呢?”皇帝興味地問。
“我也不知道!蓖辛_自動自發(fā)地拿起桌案上的糕點就吃!耙钦娴哪芑氐节w家班,我最想念的應該就是這些了!
皇帝被喉中的茶水嗆到了!熬拖肽钸@個?”
“當然還有想念一個人……”托羅低聲喃道。
“是誰?”皇帝湊上前去,想要聽清楚。
托羅脹紅小臉!拔沂钦f想念太福晉,可沒有說是王爺……”話一說出口,才明白她根本已經不打自招了!拔沂裁匆矝]有說,你就當作沒聽到!
“原來是這么回事!被实埸c頭表示明白。
“我是說真的,誰會想念他!蓖辛_一臉悻悻然,想到王爺說的那些沒頭沒腦的話,一直讓她擱在心上,可是又不好意思開口問,讓她是愈想愈生氣。
皇帝自然聽得出她是在說反話!澳阏媸且粋有趣的姑娘……”
“這是在贊美嗎?”托羅睨著他。
“你覺得不像?”皇帝問。
托羅聳了下肩頭!澳銈冞@些住在北京城里的人說起話來都喜歡拐彎抹角的,有時我真的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尤其是王爺更是讓人猜不透!
“怎么說?”皇帝興致勃勃地問。
“他那個人有時一副高高在上很瞧不起人的模樣,有時又表現(xiàn)得很關心我、在乎我,真的是很難讓看得懂!蓖辛_一臉挫敗地說。
皇帝認真思索著她的話!拔疫@堂兄責任感很重,而且個性正經八百的,自小就不輕易表露內心的感情,確實很難懂。”
“想不到咱們的看法一樣,一定會很談得來!蓖辛_找到知音似地說。
聞言,皇帝露出少年般的爽朗笑容!拔乙策@么覺得。”
“呵呵……”托羅露出可愛的梨渦。“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該怎么稱呼你?”
“我叫玄隸!被实鄣莱鰶]有人敢直呼的名字。
托羅比了下自己!拔医型辛_,咱們做個朋友吧。”
“看你的年紀似乎比我大!被实坌φf。
“交朋友跟年紀無關,談得來才是最重要的!蓖辛_豪爽地說。
皇帝欣賞的看了托羅一眼!澳阏f的對!睂λ麃碚f,一個可以自在說話的朋友是很難能可貴的。
“呃……東西都被我吃掉了,我再去拿幾碟過來,你等我一下!蓖辛_一臉不好意思,原本用來招待客人的點心都到她的胃里了。“我很快就回來……”
見托羅打算自己去拿,皇帝開口要叫住她,想說這種事讓奴才去就好了,卻見她又脫下腳下的花盆底,已經跑很遠了。
“真是有意思……”皇帝一臉笑不可抑,他可沒想到會見到一個行為舉止不合乎禮教,可是卻自然可愛的女子,想不去喜歡都很難。
不過這果郡王的女兒似乎喜歡上他的堂兄了,皇帝面露沉思之色,嘴角慢慢地掀起一道弧度,原本讓他頭痛的問題,似乎有了解決的法子。
因為太皇太后最近心血來潮地想到堂兄至今還沒有嫡福晉,要他在八旗之中找個適當?shù)膶ο螅贿^一直想不出誰最恰當,這會兒皇帝覺得托羅似乎是個不錯的人選 。
就在這時,毓麒正踱步過來,方才他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在亭內說話的兩人,為托羅的舉動足足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皇帝不許自己靠近,他真想沖過去把她給拉走,就怕她惹禍上身。
毓麒走進亭內,再次催駕!盎噬线@會兒見到人,也該回宮了!
“是該回宮了……”皇帝又啜了口茶,然后將茶碗擱下,然后起身。“不過這果郡王的女兒真的挺有趣的!
“若是有失禮之處,請皇上見諒。”毓麒跟著皇帝步出亭子。
“不!朕倒是很喜歡!被实鄞蛐睦镞@么說。
不過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毓麒心頭猛地一凜!盎噬线@句話的意思是……”應該不是他想的那樣才對。
“皇上喜歡她?”
聽他口氣有異,皇帝這才注意到毓麒的神情不對。“有什么不妥嗎?”見堂兄似乎相當震驚,還有一些慌亂,心里不禁猜測,該不會他們早已兩情相悅,這就好辦多了。
“臣不敢!必棍韫碚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