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看他吧，他這幾天狀況很不好，我叫他看醫(yī)生他也不肯。”
白雪嚇得立刻沖去見他。
趕到電器行時，一輛警車停在店外，江品常正在跟兩名警察談話。
他氣色很差，瘦一大圈。
“怎么了？”白雪上前關(guān)切。
“沒事，我跟警察去做個筆錄�！盭的身分，終于被警察知道了。
她忙說：“我一起去�！�
“不用擔(dān)心，我很快回來�！彼煺f：“我自己開車去，又不是什么大罪，不需要搭警車吧？”
警察同意了，江品常拿了鑰匙，上貨車。
白雪跟上去�！拔遗隳闳ズ貌缓茫俊苯醢�。江品常關(guān)上車門，看著車外的她。她還是這樣，被他罵了，仍不肯離開，如此緊張他。
陳白雪，你真是個好女孩，而我……撐不住你的關(guān)懷。
他溫柔地對她微笑�！盎厝グ桑翼敹啾涣P款而已，別擔(dān)心�！彼芾�，他很倦，他要跟那女人做個了斷，在他離世以前。
白雪隔著車窗焦急道：“可是、可是你看起來很糟，是不是不舒服？老板說你病了�！�
“我很好。”他發(fā)動汽車，隨警車離去。
不，他不好。
白雪不放心，在他的地方，等他回來。
在警局做筆錄，警察讓江品�？幢O(jiān)視錄影帶的畫面。
“根據(jù)我們調(diào)查，你就是涂鴉慣犯X，你有什么要說明的？”
“對，我就是X�！钡冗@天很久了，他不慌不忙，很干脆認(rèn)了。
“因為你是累犯，將會有以下處分——”
“我要見市長�！�
正在寫筆錄的警察愣住，好狂的口氣。“市長不是你想見就可以見的�！�
“那么，把我的身分證給她，保證她立刻來見我�！�
由于他講得太篤定，警察不敢大意，去跟長官報告。
令他們訝異是，當(dāng)他們把江品常的身分證傳真到市長辦公室時，市長過目后，不到半小時就趕到警局。高市長看著江品常，對一旁警員說——
“我要跟他單獨談�！�
坐在江品常面前，高睿瑜忐忑著。
“我看過身分證了�！彼母改杆颊J(rèn)識。沒想到啊，一直與她為敵的涂鴉犯，竟是……當(dāng)年被她送養(yǎng)的……兒子？
“我、我覺得……”太尷尬了，不知該說什么。而他凌厲的目光，教她更是難堪緊張到吞吞吐吐。
這孩子長大了，英俊挺拔，但從他平實的穿著判斷，T恤、破牛仔褲，物質(zhì)條件應(yīng)該普通。聽說是工人，在二手電器行工作，以上是她匆促間的了解。
“晚飯吃過了嗎？”沒想到，他問她這個。
“喔、還沒。你呢？餓了？”
“把我的罰款繳清，然后，跟我吃飯�！�
“好、沒問題。我預(yù)約間安靜的餐廳——”
“不用麻煩，餐廳地點我選�！彼ㄐΦ��！胺判�，顧及你身分，我們?nèi)ド缴喜蛷d吃，平常日人很少的�！�
“是……是。”她都答應(yīng)，平常氣勢凌人的高市長，此刻反而像罪犯，百依百順，都由他。
支開幕僚，囑咐保密。
高睿瑜坐上江品常的貨車，跟他上山。
車上，江品常的手機一直響。陳白雪緊張他，一直打來，他只好調(diào)成震動。車子離開市區(qū)，駛往山上。
這時天空已暗下，山路蜿蜒狹小，路燈少。前路漸漸只看到兩盞車燈，及無數(shù)飛掠的蟲子。
高睿瑜坐他旁邊，惶惶不安著。她對這孩子太陌生，以為今生都不會再見面，她想拋下過往，也幫他找了好人家收養(yǎng)，為什么他卻——
“是哪家餐廳？很遠嗎？”上山快一小時了，仍不見餐廳蹤影。
“朋友開的，都是些家常的臺式熱炒�！�
“那里……有包廂嗎？”她擔(dān)心被市民看見，跟他的關(guān)系絕不能曝光。
江品常知道她擔(dān)心什么。“放心，那么偏僻的地方，不會有記者�！�
然后車廂又陷入寂靜。高睿瑜注意他的表情，他顯得那么平靜，更令她不安。車子駛在蜿蜒山路，四周盡是被黑夜染成墨色的山林，有種恐怖感。加上他一臉莫測高深，他在想什么？
故意違法涂鴉，與她作對，然后要求見面？想干么？跟她相認(rèn)？但他臉上并沒有喜悅。還是要她補償？她鼓起勇氣，斷斷續(xù)續(xù)解釋起來。
“什么時候知道我的？”
“這重要嗎？”
“我……希望你了解，那時我還在攻讀研究所，所以才——”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
“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畫那些……我、我知道，我是對不起你，但我會補償，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
他笑了�！笆虚L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飯都還沒吃，這么快就切入正題�！�
她脹紅面孔。“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我沒辦法挽回，但我真心想補償，你想要什么？”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要你去戶政事務(wù)所，更正我父母的姓名。我要入你的戶籍，我要母親欄上寫你的名。”
這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他是她兒子？她拋棄過的兒子？高睿瑜臉色刷白。
“這……這不大好吧，你的養(yǎng)父母會傷心。”
“不會傷心，他們愛我，知道我跟生母團聚，會祝福我�！�
假如她毫不猶豫同意，那么，他還有一絲可能，相信她并不是真要遺棄他，只是當(dāng)年有苦衷。
而今她有能力了，她也高興跟他相認(rèn)。但顯然，她為難的表情跟勉強的語氣，證明他只是她的麻煩，一個她恨不得撇干凈的包袱。
“不是我不愿意……”她尷尬解釋。“只是，我現(xiàn)在有我的家庭，這事不好辦，我們商量看看有什么折衷辦法，我必須考量我的政黨還有——”
她解釋得更多，只讓他聽著頭更痛，更火大。
到最后，她甚至自認(rèn)很有誠意地，拿出私人名片給他�！耙院笾灰腥魏涡枰虻竭@里都能聯(lián)絡(luò)到我，我不會逃避。”
江品常沒接下名片，她只好將名片放前方座臺上。
他很怒，而火焰般的灼熱感刺激著頭部，憤怒像將引爆的炸彈，堵在頭顱內(nèi)。在劇痛跟憤怒里，眼前暗路，疊影幢幢。
江品常瞇起眼睛，試圖看清楚前路。
事實是，她一無所有時不要他，她飛黃騰達了也不要他，她抱定主意不愛他，從懷上他的那天起，她就希望他消失。
我的誕生，沒意義。
見他凜著臉不語，沒辦法同意他的要求，她感到抱歉，被罪惡感折磨。
“我真的很為難，你要是恨我也是應(yīng)該的。我沒話講，但是……唉，我希望用別的方式彌補這個錯誤�！彼煅实�。
錯誤？所以我是個錯誤？
“如果你需要錢還是房子，我都可以辦到，我能在生活上照顧你一輩子�！毕胗缅X打發(fā)？呵，他笑了�！澳莻�人，你愛他嗎？！”
“誰？”
“跟你懷了我的那個人�！�
“那時我們年輕，我沒讓他知道你的事——”
原來如此。
江品常忽然說：“我感到很抱歉�！�
什么意思？高睿瑜愣住。
他口氣輕描淡寫�！拔覟槲业某錾械奖�。”車在路旁停下。
“到了�！痹谏铰放�，有一往上延伸的小徑。
他們下車。
“餐廳就在上面。”江品常說。
高睿瑜松口氣。確實是非常隱匿的地方，隨他走上小徑，小徑兩旁是往下的山坡，黑不見底，雜草叢生。
走了約五分鐘，蚊蠅多，又暗又低氣溫。高睿瑜問：“還很久嗎？”她穿著短裙套裝、高跟鞋，走得很吃力，蚊子也叮咬她的腳。
“我想，這里就可以了�！彼２�，看向錯愕的她。
“這里？”看看左右，一片黑，哪來的餐廳？
而他站在暗處，目光凜凜地看著她�！爸皇Ｒ患挛也幻靼住＜热粧仐売H生孩子，為什么又在媒體前大談護兒政策？這么高調(diào)張揚你慈母的形象？”
她困窘，滿臉通紅，支支吾吾�！罢且驗樵�(jīng)……我這么做，也是為了彌補�！狈高^罪，即使沒人知，心中仍有愧，于是更竭力表演慈母形象，宣揚護兒政策，為了掩蓋年少時錯誤，就怕被知道這黑暗丑事。只是，當(dāng)初承諾絕不泄漏她身分的認(rèn)養(yǎng)人，竟然——
“你還真是厚顏無恥到極點�！彼а赖馈！澳悴恢腊桑棵棵靠茨阍诿襟w前那樣賣力表演，真令我作嘔�！�
“對不起，我實在是——”她羞慚困窘，眼眶泛紅。
“不要再說抱歉，這里沒攝影機，不用演戲�！彼嗤吹匦α恕！凹热灰獟仐壩�，至少給我健康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