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月生見外甥女這樣大了,想起妹妹信上跟他說的,內(nèi)心也是感觸萬千,安慰道不:“用怕,萬事大舅舅作主,一定給你找到那個言蕭,跟他拿和離書,順便打他一頓。”
卓正俏也不緊張,反正言蕭說了他就要返回京城,要遇也遇不到,“大舅舅,別打人哪。舅娘,晚上吃砂鍋鱸魚好不好,這幾年我都沒吃過能跟舅娘手藝一樣好的砂鍋鱸魚,外面做的鱸魚就是少一個味!
朱氏笑說:“你能吃,當(dāng)然是好,你大舅舅擔(dān)心你水土不服,現(xiàn)在看來倒是還行,哎喔,時間過得真快,那時才到我的腰,現(xiàn)在都比我高半個頭了,許蕊還好,許嫣光長膘,不見長個兒,舅娘煩惱死了!
“舅娘,許嫣還小呢,十三歲還會長的!
卓正俏回客棧只是換了衣服,并沒有梳洗,那身炭味怎么樣都藏不住,但許月生跟朱氏自然以為她只是普通打獵,笑說:“去洗洗,晚上給你接風(fēng)!
“謝謝大舅舅,謝謝舅娘!
許月生因為是庶子,年輕時很是發(fā)憤,現(xiàn)在財產(chǎn)累積不少,許家非常大,卓正俏小時候人矮看不清全貌,只覺得捉迷藏很有趣,現(xiàn)在一看,根本林家花園。
管家領(lǐng)著她進(jìn)入一個小跨院,一個單獨大屋,旁邊兩個耳房,婆子跟丫頭都在,見到這表小姐來,連忙磕頭,月圓給了賞銀,又連忙稱謝。
婆子很快去燒熱水,花好跟月圓則是打開箱籠,開始放起東西。
朱氏對待婆家的親戚一向上心,這回自然十分穩(wěn)當(dāng),布置得居然有幾分像她在京城的房間,院子也是坐北朝南,秋日打開梅花窗,舒服得不行。
熱水好了。
月圓倒了點花露,便扶著自家小姐梳洗起來。
不是卓正俏在說,臟了兩天之后洗個澡,真的是天堂,炭味被洗掉了,現(xiàn)在聞聞自己的手,是花露的味道。
換上衣服,用溫布巾把頭發(fā)吸干,再慢慢梳妝起來。
金釵,玉墜,東珠手串。
“許月生”不見了,黃銅鏡中,慢慢出現(xiàn)卓家大小姐,卓正俏。
她想著,卓正俏,好久不見啦。
半個多月沒做女子打扮,居然有點不舒服,在院中走來走去一下,這才慢慢習(xí)慣頭飾的重量,耳環(huán)的重量。
又走了小半圈,覺得可以了,叫過一個婆子,讓婆子引路去許蕊許嫣姊妹的院子。
大舅舅家沒種太多花,多半是樹木跟長綠葉,看起來郁郁蔥蔥的,雖然沒有花香,但陽光照射下來,卻有另一種味道。
小時候人矮,看不到院子是怎么布置的,現(xiàn)在倒可以好好欣賞一番,真的很不錯啊,不是傳統(tǒng)江南格局,但充滿文人氣氛。
婆子在一個院子前停下,“這就大小姐跟二小姐的住處了!
江南小戶人家,隔開院子用的不是門,而只是一般的月門,做個區(qū)隔而已,沒人守,人人都能進(jìn)去。
卓正俏于是一邊進(jìn)入,一邊大喊,“許蕊,許嫣,我來啦!
許嫣一下跑出來,“正俏!
兩人一照面,都呆了。
卓正俏道:“你怎么大啦。”當(dāng)年還是個鼻涕蟲呢。
許嫣也驚訝,“你怎么長這么高?跟我大哥一般高了!
“嘿,我吃得多啊!
“我也吃得多,不過光長腰,不長高!
卓正俏噗嗤一笑,“以后會長高的!
“快些進(jìn)來,我好多話跟你說,你要是早點來,就可以看到我姊夫了,我姊姊前幾日訂親,定給了周家,周家人全來了,熱鬧得很呢!
“許蕊訂親了?”難怪表哥前幾天沒揪著她,原來是妹子訂親,他這個準(zhǔn)大舅子應(yīng)該也挺忙的。
“是啊,是爹爹朋友的兒子周勤,爹爹說人品很好,就是年紀(jì)有點大,已經(jīng)二十二了,之前是因為連續(xù)服喪,這才耽誤下來,不過爹爹說,年紀(jì)大沉穩(wěn),懂得疼人,娘也不反對。準(zhǔn)姊夫果然人很好呢,剛剛從南里國做生意回來,特意給姊姊帶了南里國特產(chǎn)的冰玉手串,姊姊高興得很!
兩人一邊說一邊進(jìn)去,許嫣聲音大了,被許蕊聽見,許蕊沖出來,“嫣兒,你胡說八道些什么!眱深a卻是紅通通。
卓正俏內(nèi)心哇喔一聲,長大的許蕊完全承襲的舅娘的優(yōu)點,大眼睛,白皮膚,花朵一樣的青春容貌,舅娘當(dāng)年讓大舅舅一見鐘情,自然是美人一個。
那周小爺看到未婚妻如此,當(dāng)然只有開心的分。
卓正俏喊她,“許蕊,是我啊,正俏!
“正俏?你是正俏!”許蕊高興了起來,“哇,你總算來了,我可盼著你好幾天了,珊瑚也是,知道你要來,就直接在我們家住下了,咦,人呢?她早上明明吵著要跟大哥一起去接你的!
“我們有遇上,舅娘找珊瑚問點事情,她留在大廳了!
卓正俏的事情,當(dāng)然許家都知道了,許蕊許嫣也清楚,一邊罵那個言家,一邊擔(dān)心小伙伴會不會被影響,此刻見她心情好,倒是松了一口氣。
卓正俏想起,“對了,你定了親事,那嫁衣應(yīng)該也繡一半了吧。”
東瑞國的婚姻大事是先定口頭親,寫婚書,說好嫁妝聘禮,新房格局要求,家具要求,
然后雙方開始準(zhǔn)備,接著下聘,下聘過后一兩個月就過門。
口頭親的時候就要開始繡嫁衣,不然來不及。
“是啊!痹S蕊有點害羞,又有點高興,“你要不要進(jìn)來看看?”然后想起卓正俏的遭遇,連忙又說:“不看也沒關(guān)系,反正也沒什么好看!
卓正俏自然懂得許蕊的意思,大步往前,“我要看!
進(jìn)得屋子,繡架上架著一件大紅喜服,已經(jīng)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只袖子,大概再幾天就能完工。
卓正俏走過去,嘖嘖稱奇,仗著爹娘寵愛,她不怎么學(xué)刺繡,嫁衣是全嬤嬤母女繡的,給未來夫婿的新鞋子也是全嬤嬤做的。
她無法一天五個時辰埋在上面穿針引線,她只覺得骨刺都會長出來。
卓正俏看著那件嫁衣,紅色的錦面,繡著飛翔的喜雀,忍不住贊道:“許蕊,你功夫太好了,這喜雀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許蕊有點害羞,“畢竟是嫁衣,還是要仔細(xì)點的!
“對了,那周勤你可見過?”
講到未來夫婿,許蕊的臉更紅,“見過幾次,周勤人很好的,很和氣,雖然年紀(jì)不小,可也不是他的問題!
卓正俏想,喲,這么快就偏向丈夫了,現(xiàn)在怕她誤會自己未來夫婿呢,于是笑說:“守孝自然是周勤孝順,這樣的人一定厚道,將來會對你好的,而且一樣年紀(jì)容易爭吵,他大你六七歲,就算夫妻有什么齟齬,總不好意思跟個小妻子吵啊!
許蕊的臉頰都快燒起來了,“娘……也是這么說的。”
朱氏出嫁前飽受父母寵愛,又嫁給一個疼惜自己的好丈夫,自然希望女兒也一樣,一輩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三個小伙伴相見,自然十分欣喜,稍晚一點;朱珊瑚也來了,講起小時候玩拜堂游戲,幾個人都笑得不行。
許嫣笑得打跌,“那時正俏跟珊瑚給我磕了好多頭!
卓正俏覺得有點糗,朱珊瑚則是嘻嘻一笑。
言談間,卓正俏這才知道朱珊瑚也訂親了,是跟鄰居哥哥,姓祁,從小青梅竹馬看著長大的,祁少爺把朱珊瑚當(dāng)妹妹,要說愛情什么的,可能沒有,但感情放在那邊,十幾年的感情在那,要和和美美也不難。
朱珊瑚原本有點不好意思,但因為許蕊先說起周勤,便也不那樣害臊了,“祁家哥哥長得好看,喜歡他的姑娘可多了,我原本也覺得不行,沒想到祁家哥哥說鄭小姐雖然漂亮,可是他放不下我……”
卓正俏道:“這才好呢,‘放不下’可比什么激情好多了!
朱珊瑚一下高興起來,“是吧,我也這樣想,以后我一定給祁家哥哥生個大胖兒子,好好服侍他,祁家哥哥對我有三分心,我這一輩子就值了!
卓正俏見朱珊瑚,有點傻氣卻又深情,安慰道:“放不下就是五分情,生了兒子那是三分情,再日夜相處又是兩分情,加起來就是十分情了。”
朱珊瑚聽了大喜過望,“正俏,你真好!
玩過那樣多的拜堂游戲,卓正俏自然知道朱珊瑚對婚姻有多向往,“祁少爺也許一時之間還放不下鄭小姐,你千萬別跟他吵這個,他選了你,那就是心中有你,鄭小姐終究會嫁給別人,到時候祁少爺不放下也會放下,你是正妻,慢慢來,以柔克剛!
朱珊湖連連點頭,“以柔克剛,好,我會記住的。”
四人久別重逢,自然有說不盡的話,婆子添了三次茶,直到酉正時分,朱氏派人過來喚吃飯,幾人才親親熱熱一起朝大廳去了。
晚上卓正俏躺在錦繡床上,蓋著輕軟的秋被,想到許蕊定了親,朱珊瑚也定了親,時間過得真快,玩拜堂彷佛還是昨天的事情呢,現(xiàn)在兩個都訂親了,加上自己,只剩下許嫣的終身大事還沒落。
啊,有件事情忘了講。
“月圓!
小榻子上的月圓立刻彈起來,卓正俏連忙說:“你躺著聽就好,不用起來。”
月圓還是下了榻,“小姐都喊了,奴婢還躺著,那成什么話!
卓正俏就隨她了,“我跟言蕭說好,等我明年回京城,便通知遠(yuǎn)志準(zhǔn)備婚事,你若有空,可以開始準(zhǔn)備嫁衣,缺什么都可以直接拿我的銀子去買,布料啦,繡線啦,什么都買最好的,明年四五月就要嫁出去了,現(xiàn)在開始準(zhǔn)備應(yīng)該差不多,你放心,言蕭跟我保證遠(yuǎn)志人品沒問題,你就專心準(zhǔn)備成親吧!
月圓害羞了一下,“多謝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來世做牛做馬報答!
“想報答我就好好過日子,其他的都沒關(guān)系!
“小姐,恕奴婢斗膽,您跟言二公子,要怎么辦?”
“你真是問倒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辦。”
拿了和離書,就沒藉口再見他了,卓正俏憑良心說,自己還真的想跟言蕭一起過日子,臉那么兇,但相處下來卻發(fā)現(xiàn)他是外兇內(nèi)暖。
喜歡嗎?喜歡啊。
喜歡他看她的眼神,還有她摔落馬背,迷迷糊糊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焦急的雙眼……
言蕭還說冷,然后抱著她一起睡——以為自己是男生才這樣吧,那他喜歡的到底是身為男生的許月生,還是只要是她,男子女子都沒關(guān)系?
真是命中注定,不然怎么會在河驛就遇到了?
花好從小頭好壯壯,那日才吹了一會風(fēng)就發(fā)熱了,一切都是天意?
言蕭啊,如果你發(fā)現(xiàn)許月生其實就是前妻卓正俏,你會怎么樣?會很生氣,還是覺得大喜過望?
退后一步說,自己騙他半個月,怎么能突然說,其實我是女子,我們可以在一起?
對了,還有那個言太太……
就算言蕭喜歡身為女子的她,也想跟她在一起,還有言太太,還有汪嬌寧,這樣比起來,言老太太還好得多,她只是不喜歡言蕭而已,因為不喜歡,所以懶得管,不像言太太,因為喜歡自己的兒子,所以處處插手。
還有一點她無法理解——他早上在客棧,到底在不高興什么?
憑著她對他的了解,那樣子的確就是在不爽了,可是啥也沒發(fā)生啊。
表哥要來接她,他是知道的,也理解,哪有人大舅舅就在梅花府,還一直住在客棧的,至于朱珊瑚,珊瑚一句話都沒跟言蕭說過,言蕭總不可能不高興她……啊,對了,朱珊瑚說“我不嫁別人,我要嫁給你”,這言蕭該不會以為她跟朱珊瑚有一腿吧?后來就對她冷冰冰的,愛理不理。
這是在吃醋嗎?
卓正俏心情一下復(fù)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