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夫,如何?”見夏元白才收回診脈的手,如影就急聲追問。
“咳咳咳……姐姐,夏大夫跑不掉的,你也讓他先整理一下思緒,別這么急……咳咳……”身為病人的杜孟平不在意自己的狀況,邊咳邊出言取笑緊張兮兮的親姐。
“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情說笑?”如影暗惱,滿心憂慮地又將視線轉(zhuǎn)回夏元白身上!跋拇蠓颍降芩烤挂灰o?”
“孟平底子原本就差,適逢季節(jié)變化,天候轉(zhuǎn)寒,氣虛、體弱也是正常!睖匮牌鹕,夏元白神色不波又道:“回去我開幾帖藥讓他服用,應(yīng)該可以讓他舒服些!
唉……說起來,厲家堡內(nèi),杜孟平算是他看診看得最勤的病患了,三天兩頭肯定得找他報到一次。
也因此相處的時間比任何人都久,夏元白心中很清楚得知這年輕人是聰明的,甚至可說是久病成良醫(yī),想必此刻的他已非常明白自己的狀況了吧!
思及此,夏元白暗暗朝床上的病弱年輕人投去一眼,卻見他微垂著頭,讓人難以窺視其心思,當(dāng)下笑了笑,默不做聲的對如影使了個眼色后,便逕自起身往屋外走去。
“平弟,我出去送夏大夫,你先休息吧!”接收到那不尋常的眼色,如影已心知有異,心中惶惶然,卻還要強(qiáng)裝鎮(zhèn)定。
“嗯!碧ы⑿,杜孟平神色一如往常的淡定,好似完全沒察覺兩人的異常神態(tài)。
強(qiáng)自一笑,如影這才匆匆離開,一出竹屋,果然就見夏元白已經(jīng)等候在旁,當(dāng)下連忙快步上前——
“夏大夫,平弟他……”
“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了!”未等她把話問完,夏元白雖覺殘忍,但還是直截了當(dāng)?shù)靥裘髁酥v。
“怎、怎么會?”臉色瞬間一白,如影倉皇追問:“兩年前,平弟不是才服下百年雪參,怎么說熬不過今天冬、天呢?夏大夫,你故意嚇我的是不是?”
對了!一定是夏大夫故意要嚇?biāo)摹?br />
“如影……”暗嘆一口氣,夏元白神色柔和卻堅定!搬t(yī)者父母心,你該明白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才是……”
頓了頓,見她還是震驚得不肯相信,他輕聲又道:“孟平兩年前病危之際,雖然服下雪參而挽回命,但當(dāng)初我不也跟你說過,雪參就只能讓他多撐兩年,不是嗎?”
聞言,如影不由得渾身發(fā)顫……是的!兩年前,夏大夫是這么說過,但她一直不愿去多想,盼望著平弟這兩年身子能夠好轉(zhuǎn),沒想到奇跡終究還是不會降臨到他們姐弟倆身上。
難以言喻的悲愴襲上心頭,她不肯放棄希望,顫巍巍的又問:“那、那如果再讓平弟服下另一株雪參,是否可再撐過兩年?”
沉默了一下,夏元白不想這般殘忍,卻又不得不斬斷她的希望!叭缬,別說百年雪參世所罕見,兩年前,堡主能為你尋得一株已屬難得,如今就算再覓得一株讓孟平服下,也難再拖過今年冬天了!
俗話說:藥醫(y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已入膏盲的病體,就算服下大羅金丹也沒用。
連最后一絲希望都被斬斷,如影如遭雷殛般地慘白著臉,老半天無法出聲。
再次輕嘆了口氣,夏元白撫慰地拍拍她細(xì)弱的肩膀后,這才靜靜離去,留她一人獨自平復(fù)心情。
這個冬天啊……她和平弟的姐弟緣分,就只到這個冬天嗎?
昂起頭,如影緩緩閉上酸澀的眼眸,不讓眸底的清淚溢出眼眶。不行哭!等會兒平弟會發(fā)現(xiàn)的,不行哭!
。
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咳咳咳……”病榻上,杜孟平忍不住又咳了起來,好一會兒終于順過氣后,他平靜的輕笑起來。
呵……姐姐和夏大夫又何必特意避開他呢?
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最是清楚,他明白自己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日好活了。
何時要離開人世,他并不在意,但是姐姐的未來,他得利用這僅存的一點時間策畫好才行,其它什么都不重要了!
低垂的眼眸閃爍著令人心驚的光芒,正當(dāng)杜孟平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之際,如影已經(jīng)回屋里來了。
“平弟,剛剛聽你又咳了,是不?”強(qiáng)壓下心頭的難受,努力維持平靜表情,如影關(guān)懷的詢問。
“不打緊!”佯裝不見清麗眼眸泛起的淡紅,杜孟乎拉她在床邊坐下,狀若不經(jīng)心的笑道:“送這么久,我以為你回去了呢!”
“不是的!”搖搖頭,她強(qiáng)顏歡笑道:“我和夏大夫談了一會兒,這才耽擱了些時間!
“哦?談什么呢?”柔和的笑意不曾稍變。
“談你受了風(fēng)寒,多喝幾帖藥就能康復(fù)了!蓖瑯硬懖慌d的回答。
聞言,杜孟平笑笑的點了點頭,拉著那冰冷異常的纖手,沉默了好一會兒后,他目光溫柔地凝著她,認(rèn)真探問:“姐姐,你老實告訴我,你愛堡主嗎?”
怎么也沒料到他會突然問起這種事,如影有些愣住。“怎、怎么突然問起這個?”莫名尷尬不安。
“別管我為何問,你只要告訴我,是否喜歡堡主、愛著堡主?”執(zhí)意探究到底。
“該怎么說呢?”怔仲了一會兒,如影眸底浮起淡淡的澀意!皬奈沂畾q帶你進(jìn)堡以來,便一直跟在堡主身邊了。我服侍著他、跟隨著他,生活中,除了你之外,一切都以他為中心,這么多年來,感情總是會有的,但究竟是主仆之情,抑或是男女情愛,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是嗎?分不清啊……”似喃似嘆,杜孟平喃喃自語著,隨即垂下眼眸低聲又問:“你不恨堡主嗎?”
他奪了她的清白。
“恨?也有吧!”苦澀的一笑,如影心知自己確實對厲戎的那股復(fù)雜情感,其中是摻雜著一些怨恨的,但是那些怨、那些恨是自己的選擇,她不怪人。
“對堡主,我有恨,但也有感激!眱赡昵,若不是他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平弟早就不在人世間了——雖然他也不客氣的收下了報償。
仿佛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杜孟平不悅的輕哼,“他不夠君子!”
“但也不是小人!”澀澀的一笑,如影不得不承認(rèn),她從厲戎手中取得雪參救平弟,而厲戎也因此獲得她的身子,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嗎?
趁人之危奪取姐姐的清白,難道還不小人嗎?
淡哼一聲,杜孟平問出最后一個問題!敖,你可還想離開厲家堡?”
“嗯!睕]有猶豫,如影幽幽道:“若是可以,我真想帶你一塊離開這兒,尋個小村落落腳,過著平凡的日子!
只可惜,因著兩年前的那場交易,這已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夢想了。
她;永遠(yuǎn)離不開厲戎了!
“就算離開堡主也無所謂?”她對他不是有著分辨不清的情感嗎?
聞言,如影眼眸一黯,并沒有回答,反而輕聲道:“醒來這么久,累了吧?你先休息一下,姐姐去做些你喜歡的菜來,你也好能多吃些!
話落,幫他蓋好被毯后,這才緩步離去。
姐姐……回避了這問題!她其實是喜歡著堡主的,是嗎?
沉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杜孟平若有所覺地沉思了良久,最后泛白的薄唇緩緩漾起一抹令人心驚的冷笑。
他撐不了多久了,既然姐姐對厲戎有情感,那么他得利用所剩下多的時間幫姐姐鏟除障礙……
就從姬家父女開始吧!
。
半個時辰后,如影端著親手燒煮的幾樣小菜正欲送給病中的弟弟嘗時,路經(jīng)后院,卻見厲戎正獨自一人坐在涼亭內(nèi)低頭刻著木雕。
她很清楚那是他的老習(xí)慣,每回只要心中有事,手中就會拿著木頭邊雕邊沉思著,是以她也不打算去打擾,正欲快速繞過之際——
“貼身侍婢不服侍主子,打算上哪兒?”低沉的嗓音含嘲帶諷的驟然響起。
聞言,如影神色微僵地頓止步伐,暗吸口氣,待回身面對他時,已收整好心緒,臉上是一貫的波瀾不興!氨ぶ饔惺路愿?”
深沉的眸光朝她手上幾樣平凡的家常小菜掃去,厲戎出乎意料地突兀問道:“你親手做的?”
“這……”有些詫異他怎么會突然問起這種芝麻小事來,如影不免愣了一下。
“做給誰嘗?”眸光閃爍得驚人,似乎有絲……希冀?
“給平弟!笨上缃竦乃,一顆心全放在親弟身上,自然無心察覺他眸底的異常。
又是那病鬼!
閃爍的眸光頓時一沉,厲戎的嘲諷又起。“那病鬼倒是比我這堡主好命了!”
身為一堡之主,他倒還沒那種榮幸讓自己的貼身侍婢親自下廚招待,反而是那病鬼的福氣不淺哪!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如影臉色微白的怔了怔,見他視線不停朝自己手中的餐盤掃來,當(dāng)下只能強(qiáng)忍被嘲的難堪,低聲猜測,“這些小菜若入得了堡主的眼,那就請堡主拿去嘗嘗吧……”
“笑話!”一口截斷她,厲戎沉著臉冷聲怒斥!拔覅柸诌需要搶別人的東西吃嗎?那些平凡小菜又豈入得了我的眼?”
話落,怒顏甩袖走人,臨經(jīng)過她時,方才刻著的木雕往她手中餐盤擺去!敖o你,不要的話就丟了吧!”
給、給她?
愣愣地目送他定遠(yuǎn),直到身影消失在小徑的另一端,如影這才如夢初醒般的回過神來,垂眸凝著立在餐盤上的木雕像,她瞅著瞅著,最后忍不住淚眼蒙眬的笑了起來。
他以前從不雕人像的,也從不把作品送人,可如今他卻送她了,而且那映入眼簾的雕像,雖然刀法粗獷、線條簡潔,但一瞧就知道分明是她啊……
。
幾日后,厲家堡議事堂內(nèi)肅穆異常,厲戎端坐在高位,冷眼注視著被堡內(nèi)侍衛(wèi)擒押而來的姬文遠(yuǎn)。
“堡主,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被硬是壓跪在議事堂中央,姬文遠(yuǎn)一見厲戎就急聲質(zhì)問,不解自己犯了什么過錯。
“怎么回事?”定定的看著他,厲戎神色冷煞!凹Э偣,你自己做了什么,還不認(rèn)罪嗎?”
認(rèn)罪?堡主察覺到什么了嗎?
姬文遠(yuǎn)心下倏然一驚,可嘴上卻是死下承認(rèn)!氨ぶ鳎阏f什么,請恕屬下不懂!
“好個不懂!”薄唇勾起一抹殘笑,厲戎沉聲低喝,“如影?”
“屬下在!”如影自后方上前。
“將你手中的東西送給姬總管過目。”
“是!”捧著一疊賬冊,如影拾階而下,將賬冊放在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一臉驚惶的姬文遠(yuǎn)身前后,很快又回到厲戎身后。
唉……真是任誰也沒想到,姬總管竟然會做出私通商家、中飽私囊的事情來。
一見賬冊,姬文遠(yuǎn)的臉色瞬間大變,心底清楚丑事大概已被發(fā)現(xiàn),可還是存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努力鎮(zhèn)定神色,佯裝不解!氨ぶ鳎@是?”
“這是你勾結(jié)‘莊記’,暗中收取龐大回扣,中飽私囊,讓厲家堡不是虧損就是利潤大失的證據(jù)。”見他還故意裝蒜,厲戎索性順了他的意,把話挑明了講。
“堡主,你冤枉屬下了,這不是真的……”打死都不承認(rèn),厲聲喊冤。
“冤枉?我就讓你心服口服!”冷笑不已,厲戎大喝,“俞飛,把人帶進(jìn)來!”
聽聞命令,一旁的俞飛笑瞇瞇的應(yīng)了聲之后,轉(zhuǎn)身竄了出去,不一會兒,很快地揪著一名腦滿腸肥、臉色青白的中年男子進(jìn)來,一把就將他踹到姬文遠(yuǎn)身旁一起跪下。
“厲、厲堡主,饒命啊……”嚇得渾身肥油抖啊抖的,莊記的主事者不斷磕頭認(rèn)錯。
“姬文遠(yuǎn),這人你認(rèn)得吧?”以著令人心驚的輕柔嗓音問道,厲戎鷹眸凌厲如電,直視姬文遠(yuǎn);“莊老板已將一切都招了,你可還有話說?”
早在見到莊老板時,姬文遠(yuǎn)就知道大勢已去,當(dāng)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隨即又大聲喊冤了起來。“栽贓!堡主,這一定是有人串通莊老板,故意栽我贓啊……”
“姬總管,你怎么可以這么說?當(dāng)初明明是你說可以以最低的價格和我買賣,并且要求收取回扣……”
“胡說!莊老板,你別含血噴人……”
霎時,議事堂內(nèi)就見兩人狗咬狗一嘴毛的互相指責(zé)起來,讓一旁厲家堡內(nèi)的眾人不由得投以唾棄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