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求您別再打了——」雅圖抱著父親的雙腿跪倒,什么也不顧地哭求著。「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為尼!」
「你胡說八道什么?!」慶郡王揮掌打了她一耳光。
「我說真的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為尼,這個家我永遠(yuǎn)不會再管,我也不再認(rèn)您這個阿瑪!」
雅圖從未如此失控過,她幾乎不相信自己會如此瘋狂,但這些話真真實實地從她口里喊了出來,她管不住自己。
慶郡王驚愕地看著雅圖,眼前這個人簡直陌生得不像他的女兒。
綿恒和辰蘭也都被雅圖的哭喊嚇住,他們眼中的雅圖從小到大一向理智冷靜,從來沒見過她為了什么事情而落淚。更沒有見過她像此刻這樣瘋狂吶喊的樣子,每個人都被她失控的反應(yīng)嚇傻了。
「雅圖……」慶郡王手中的短鞭軟軟地垂下地,雅圖的哭喊聲終於讓他冷靜了下來,
「阿瑪,放了他!」雅圖臉色蒼白,全身發(fā)抖得很厲害!覆灰贋殡y他了,放他走,阿瑪。否則,我發(fā)誓說到做到!
慶郡王不敢相信蓮官竟然會讓雅圖徹底變了一個人,他驚覺雅圖對蓮官的感情太不尋常,甚至已經(jīng)是一種愿意不顧一切以身相殉的感情。他怎么能讓這種可怕的事情發(fā)生?!
「雅圖,你要我放他走可以,但是我有條件!
他緩緩坐下來,將染血的短鞭輕輕擱在桌案上,神情凝重地看著她。
雅圖釋放的情感全化成了激烈的心跳,她深深吸氣,努力調(diào)整情緒,慢慢恢復(fù)到往常那樣平心靜氣,靜默地看著父親。
父親會開出什么條件來,她心中早已有數(shù)。
在她全然失控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將會徹徹底底地失去蓮官。
王府格格愛上優(yōu)伶,是絕對不可饒恕的,她知道父親會用各種方法阻絕這種事情的發(fā)生。
「『四喜班』得離開王府,蓮官得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京城,不許在京城出現(xiàn)!
慶郡王咬著牙,沉聲說道。
雅圖的心直直落到了谷底。
父親果然要讓蓮官從她生命里消失,讓她不再有機會見到他。
「雅圖,你乖乖地待在家里,阿瑪就讓蓮官活著離開,可以嗎?」
慶郡王放輕了聲音,就像回到平時對兒女和藹的父親一般。
雅圖怔忡地呆站了半晌,心底某處漸漸傳來尖銳的痛楚感。
她望著蓮官,他渾身傷痕累累,凝視她的眼神狂炙得令她窒息。
本來,他是將要破繭而出的彩蝶,卻在此時遭遇橫禍,終也化不成蝶了。
而她,卻是那雙扼殺他的手……
「阿瑪,我要蓮官活著離開,我要他活著!
雅圖的聲音靜如止水,也充滿無奈。
她要他活著,活著便有希望,便有翻身的機會。
「雅圖,阿瑪既然答應(yīng)了你,就不會再為難他!箲c郡王面露不悅之色。
雅圖不信任地看著父親。
「阿瑪,一旦讓我知道您欺騙了我,我發(fā)誓,我一定會把這個家徹底掀翻,讓每個人都不好過!」
雅圖的誓言懾住了慶郡王,也愕住了在場每一個人,包括蓮官。
但是,儘管雅圖竭盡所能地保全他的性命,也無法消減一絲一毫他對慶郡王府的恨意了……
*
滿月的銀輝下。
蓮官一身血污地站在丈青的家門前。
屋內(nèi)沒有燈火,想必師父和師母早早已經(jīng)睡下了。
他不敢敲門,不敢驚醒他們,不敢讓他們看見他此時的模樣。
原以為他的人生終於開始順?biāo),他正在慢慢往上爬,他以為就快要爬至巔峰了,沒想到,有雙猙獰的手自地底伸出來,將他從九霄扯下了無底深淵。
他本想奉養(yǎng)師父和師母下半輩子,但如今的他大勢已去,自己尚且無法自顧,又該如何照顧師父和師母?
幸好大紅三年來賺得的酬金他都悉數(shù)交給了師父和師母,這些錢至少能讓他們過幾年衣食無慮的生活。
慶郡王已經(jīng)下令,天一亮他就得離開京城,要他走得愈遠(yuǎn)愈好。
他飽受羞辱、尊嚴(yán)掃地,多年的心血和努力都化做一片云煙,霎時間消散一空。
三年……
他仰頭看著明亮的圓月冷笑。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蓮官,輝煌燦爛的時光就只有短短的三年,他苦苦熬出來的名氣和地位,竟然會在一夕之間莫名地失去。
他不甘心!
月光銀輝下,是他孤單的影子,這么大的京城都沒有他容身之地,他被所有的人遺棄了。
走在空寂的街上,經(jīng)過了初次登臺的集秀園時,他怔然仁立,耳旁隱約還聽得見轟然的叫好聲。
應(yīng)該屬於他的掌聲,如今都失去了。
「蓮官——」
聽到這聲輕柔的呼喚,他以為是幻覺,回眸轉(zhuǎn)身,嬌小的身影正浸淫在月光之下,凄然凝望著他。
一見到她,他心中的惱恨猛地?zé),夾雜看失意絕望,憤恨地瞪視著她。
「雅圖格格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干?」
他的語氣異常溫柔,但壓抑在胸腔里的怒火卻隨時都會爆發(fā)。
雅圖清楚看見他眼中的怒恨和敵意,她的心撕扯般地疼痛。
「我想……在你離開以前見你一面……」
「你放心,我還不會死,我也一定會照你的吩咐,活得好好的。」
他睥睨著她,眼神鋒利冰冷。
雅圖慢慢朝他走近,看見他眸中受創(chuàng)的痛苦,她就心痛難忍。
「此時說得再多,也無法彌補我對你的愧歉……」她的淚在眼中打轉(zhuǎn)!肝?guī)〇|西給你,希望多少能幫你一點忙!
蓮官這時才看見她懷中抱著一個包袱,他冷笑出聲。
「我現(xiàn)在會一無所有,不也是多虧了你的幫忙?你以為用這個包袱就能換回昨日的我嗎?!」他冷言冷語地嘲諷著。
雅圖咬著顫抖的嘴唇,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知道此時此刻的蓮官負(fù)傷慘重,他的前景孤絕,失去所有的一切,他的痛恨她完全能夠瞭解,而害慘他的人都是自己的家人,他對她失去信任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如果當(dāng)初她不堅持養(yǎng)下「四喜班」,這些事也就不會發(fā)生了。
「蓮官,我現(xiàn)在只能盡其所能地幫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你真的、真的很愧歉!
蓮官的臉色冷如霜雪,并沒有被她的話語打動。
「你來!顾p瞟四周一眼,忽然抓住他的手,將他拉到集秀園旁的小巷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袱。「這里有一袋珠寶首飾,都是價值不菲的,你若變賣掉,我盤算過了,少說也不會低於五千兩。這五千兩應(yīng)該足夠你去做些營生了,你一定要收好。」
蓮官低眸看著那些珠寶首飾,有好幾件金絲釵環(huán),一串渾圓碩大的珍珠,有幾件鑲金翡翠的手環(huán)和耳環(huán),其中一顆鴿蛋般大小的翠綠玉戒,他曾看雅圖格格戴過。
他仔細(xì)看她的髮髻,任何一件釵飾都沒有,難道這些都是她自己的首飾?
她把她自己的首飾全給了他!
「我還給你帶了傷藥,都是極好的金創(chuàng)膏,你一定要用,若不用藥,五毒攻心,你的身子會落下病根的。另外,我還給你帶了衣裳……」
蓮官一掌揮開她懷中的包袱,怒恨地掐住她纖細(xì)的頸項,把她用力壓在墻面和他的胸膛之間。
「你以為這些東西就可以彌補我失去的一切了嗎?!」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狂怒,他痛恨慶郡王府,他不要她對他那么好,他下定決心有一天會再回來,他要報仇,他不要她的善意攻陷他的心!
「我知道不能……我只是想做些彌補……」她駭然抽息。
「身體受再重的傷都可以慢慢癒合,但自尊被羞辱踐踏的傷口是一輩子都癒合不了的,你知不知道?!」
他瞠目怒視著她,被鞭打的羞辱、走投無路的憤恨,全在這一刻爆發(fā)。
「你……你想殺我嗎?」
她感覺到頸上的大掌微微在收緊,她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我殺你做什么?殺了你我還能活命嗎?我還想好好活著!
他貼近她頰畔,咬牙低吟。
「那你……你想怎么樣……」她深深凝視他的雙眸!溉绻阃创蛭乙活D可以泄恨,會比較好受一點,那你就打我吧!
蓮官怔住,錯愕於她眼中那般專注執(zhí)著的眼神。她仰望著他,像仰望著天上璀璨的明月亮星,沒有一絲驚懼,只有戀慕和傾心。
這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想看見的。
他再也不要慶郡王府里任何一個人對他的好,他的人生已被慶郡王府踐踏得血肉模糊了,這樣的好只會讓仇恨慶郡王府的他感到噁心欲嘔!
「我何必打你想讓我泄恨、讓我好受一點,還有更好的方法。」
他的手探入她的衣擺,鉆進她的肚兜,狠狠揉弄她柔軟的酥胸。
雅圖駭然睜大雙眸,驚訝微張的紅唇迅即被覆上來的唇舌吞噬。懲戒似的吻,揉捏她胸脯的粗暴力道,都讓她痛得縮肩抽氣。
他毫不憐惜地吮嚼她的唇,雙手扯開她的襟扣,一層層地剝開,直到雪白的胴體在他眼前裸裎。
「雅圖格格,你的家人毀了我,我也可以毀了你。感謝你當(dāng)初把我養(yǎng)進王府,讓我苦熬八年才得來的聲名和地位一夜間付諸流水。雅圖格格,這就是我給你的『謝禮』!」
他輕蔑地冷笑,倏地扯開她下身的衣物,再撕開自己身上的衣服。
雅圖咬住下唇,不敢喘息,望著他凌厲而執(zhí)著的雙眼,她覺悟到他所謂的「謝禮」指的是什么了。
「為什么不反抗?你可以反抗啊!」
這是他的報復(fù),他要看到她哭泣、屈辱、羞憤的表情,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毫不抵抗也不掙扎的反應(yīng)。
雅圖怔然凝視著他鞭痕累累,血痕斑斑的胸膛,輕柔地抬起雙臂環(huán)住他的頸項,溫柔地把身子緊貼在他的肌膚上。
「這是你的『謝禮』,我要收得開心才是。」
她伸出舌尖,緩緩舔吻他頸肩上的鞭痕。
蓮官氣惱得扳高她的臉,粗野地侵入她的雙唇狠咬吻噬,讓兩人唇齒間充滿了血腥氣息。
她水光盈盈的大眼迷眩而柔順地望著他,更激起了他體內(nèi)奇異熾烈的慾火。
這不是他要的結(jié)果,為什么會這樣?!
慾望如脫繮野馬般控制不住,他猛然抬高她過於嬌小的身軀,分開她的腿跨在他的腰上,如脫閘的野獸般侵入她的體內(nèi),狂野地掠奪、沖擊她的生命。
天上的明月照著一雙激狂歡愛的人影。
靜寂的暗巷中,只有炙熱難耐的喘息……
耿耿星河欲曙天,激情過后的兩個人緊抱在一起,蓮官氣息紊亂,雅圖的臉紅得像桃花。
他是她的了,而她,也是他的了。雅圖把臉頰輕貼在他的胸膛上,傾聽著他又快又急的心跳聲。
蓮官驀地鬆開她的身子,氣惱又悔恨地推開她,隨意從包袱內(nèi)取出一件衣袍穿上,不再看她一眼。
「我……我想……」
雅圖要說的是「我想跟你走」,但她猶豫了,沒有乾脆地說出口。
蓮官轉(zhuǎn)身就走。
「等一下,這些東西……」她心急地去撿拾地上的包袱。
「我不會拿你任何一件東西,尤其是來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慶郡王府!
他走得頭也不回,因為已無回頭路,所以走得更堅決。
雅圖心口一陣刺痛,她拿起那個鴿蛋般大的翠玉戒指,奔向蓮官,迅速地塞進他的手中。
「你拿著,也許會有用得著的時候!
蓮官回眸瞥視她,冷冷一笑。
「好,這枚戒指就當(dāng)是見證?傆幸惶煳視L(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來,我不會被打倒的,你等著瞧!」
他孤身一人離去。
雅圖目送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漸漸走遠(yuǎn),慢慢從她眼中消失。
她癡癡地望著天的盡頭。
彷彿聽見了童稚般的小調(diào),縹縹緲緲,似乎自天際傳來,又像來自夢境,在她耳畔空靈迴響,輕唱著百年間的故事——
大清皇朝底,民間霸主起。
天下船運一統(tǒng)漕行,
大觀戲班藝蓋四方,
江南織造重現(xiàn)錦綉,
如意酒坊醺染群眸。
各界翹楚,一展雄風(fēng),擄獲佳人芳心。
商事卓絕,綻放風(fēng)華,享盡繁榮勝景。
百年基業(yè),盛極一時,盡入紅妝掌中。
峰迴路轉(zhuǎn),去弊振興,風(fēng)云再起即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