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shí)很不一樣,跟她幾個兄長都截然不同,她四哥駱子應(yīng)就不必說了,若是同樣情況,她四哥肯定急得像陀螺,保不定還會尿褲子,而談思璘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氣度,就是她那向來頗為沉穩(wěn)的大哥哥——駱家大爺駱子禮也比不上三分。
兩人跨進(jìn)和翠院,廊檐下伺候的丫鬟就忙去通報了。
等候通傳時談思璘對她說道:“祖母向來眼里只看嫡不看庶,她若冷淡了你,無須往心里去,只要你生下孩子,祖母便會對你改觀。”
這話讓駱佟有點(diǎn)上心了,若她生不出孩子呢?
前生她對孩子沒有感覺,挽香坊里的姊妹個個都沒有孩子,孩子是她們的阻礙,若有了,也只能打胎,就算懷上達(dá)官貴人的種也是相同,除了商人之家較不在意妾室身分,沒有哪個煙花女子能因?yàn)閼蚜孙@貴骨肉而被迎進(jìn)府里為妾的。
可這一世,在侯府的歲月讓她很明白大宅內(nèi)的女人不能沒有孩子,正室不用說,一定要有兒子才能穩(wěn)固地位,就是小妾通房也要生下孩子才能抬為姨娘,丫鬟想靠爬男主人的床飛上枝頭,也要先懷得上孩子才能有眉目。
因此,孩子是至為緊要的,可以說是排在頭名的。
她看著將這話說得極為平常的談思璘,心頭悶悶的。
若她生不出孩子來,他便要再納個能生孩子的側(cè)室嗎?若側(cè)室也生不出來呢?再納幾名姨娘美妾嗎?
她知道舉凡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但她不想,她沒那么大度,不想跟別的女人共有他……
咦?為何會變成這樣?這樣可是“妒妻”啊,犯了七出的。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會突然起了獨(dú)占他的心思?怎么會莫名其妙就對他有了感情?想不透啊,不是才一夜……一夜何以改變?nèi)绱酥啵?br />
她原是抱著沖喜之心來的,抱著為自己前生仰慕之人“捐軀”的純粹心思來的,可現(xiàn)在卻一點(diǎn)也不純粹了……
“怎么?我讓你心上壓石頭了?”看她臉上神色有異,他心中一動,握住了她的手。
“雖說生出孩子,祖母會對你改觀,可若生不出孩子,只要我不對你改觀便成,無須介懷,我對子嗣并無執(zhí)念!
她覺得他這番話并非是安慰她,而是真心的,因?yàn)樵跉v史之中,他并無子嗣,若他對孩子有執(zhí)念,大可找十個八個女人來為他綿延子嗣,但他沒有那么做。
她仰起頭,朝他一笑!昂⒆硬⒎窃蹅兿刖蜁䜩恚樅踝匀槐闶,夫君不必掛心,我不會亂想!
她覺得不解,為何才一夜,他們的關(guān)系就變得如此緊密了?竟談?wù)撈鸷⒆觼硪材槻患t氣不喘的……說臉不紅,她面上不知怎么的就紅了一下,她怎么似乎……似乎想生下他的孩子……
她還沒細(xì)細(xì)琢磨自己的心思轉(zhuǎn)變,談思璘便繼續(xù)說道:“在這府里,你只需做好你的本分,其余有我擋著,有委屈就與我說,事事在心里藏著掖著,沒人知曉不叫賢淑,叫做笨蛋。”
她一愣。
他可真是顛覆了教引嬤嬤對賢妻的定義。
教引嬤嬤言道,身為一個賢妻,需懂得將苦楚往心里吞,非到萬不得已,不可驚動夫婿,否則動輒訴苦,會令家宅不寧,還會把自身的福氣都趕跑了……總之身為人妻,把在夫家遭受的不平告訴自個兒夫君,那就是個大過錯,就是想在夫家攪弄風(fēng)云,是不安好心的事,所以在夫家最好忍氣吞聲的過日子,才能家和萬事興。
可照他的說法,她什么都不說倒成了笨蛋,若她的賢淑到他那里成了笨蛋,那她還要遵守賢妻教條做什么?
“可教引嬤嬤不是這么教的,我真能對你說?”這一世她在侯府當(dāng)庶女已經(jīng)忍慣了,繼續(xù)忍下去也無大礙,她可不想被他當(dāng)成愛嚼舌根的女子。
談思璘一笑。“你被騙大的?”
他顯然是將她放在心上的,才會說那番話,她心中不覺暖暖的,微笑道:“倒也不至于被騙大的,不過僅僅是聽夫君這么說,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深深的看著她!百,國公府水深難測,我娶你,無疑是置你于風(fēng)口浪尖上,但我保證會永遠(yuǎn)維護(hù)你,這一點(diǎn)你無須擔(dān)心。”
她之前便要駱菲幫她打探過,所以知道他的意思。
他父親敬國公談云東是朝中重臣,先帝在位時,他便開始獨(dú)掌中書省大權(quán)至今,眼下,他也是將所有的精神都投注在輔佐太子身上,對他來說,追逐權(quán)勢與確保地位是第一要事,他是個不問后宅之事的大男人,要他主持公允比登天還難,府里之事全交給了妻子單氏。
談思璘的生母莫氏,因生下他難產(chǎn)而死,祖母安老太君問神,若不實(shí)時沖喜,談家會走二十年霉運(yùn),因此在她做主之下,單氏不到一個月便過門了,且很快有了身孕,生下的兒子跟談思璘只差一歲多,便是那先前榮耀了談家的談二爺。
談二爺一表人才、文采過人,是前文狀元公,深受皇上重用,原是從二品參知政事,后因右丞相忽然之間得急病死了,碰巧三個月前左丞相因年事已高,告老還鄉(xiāng),左丞的位置還沒補(bǔ)上人,右丞又死了,一下缺了左右臂膀,皇上一時也找不到適合人選,而后談二爺在西北戰(zhàn)事上獻(xiàn)了一計(jì),他的足智多謀得到皇上肯定,升為右丞,成了朝中最年輕有為的正二品官員。
單氏對這個兒子有多驕傲可想而知了,一心巴望著談思璘病死之后,她的兒子能遞補(bǔ)世子之位,未來承襲敬國公的爵位,就算以后沒有了官職,仍可綿延富貴。
可如今,談思璘卻因詔舉得皇上青眼,破格拔擢為左丞,同樣是正二品大官,單氏還能不沖著他們來嗎?對付談思璘這個世子可能有些難,但對付她這個初進(jìn)門且又是庶女出身的新媳婦還不容易?
所以,他說娶她是置她于風(fēng)口浪尖上,一點(diǎn)都沒錯。
“我覺得,有你在,我半點(diǎn)都不擔(dān)心!彼嘈潘皇怯鍪戮妄斂s之人,因著前生對他的了解,因此她全然的信任他。
他看著她,她目光中的信賴告訴他,她不是在應(yīng)付他而已。
“進(jìn)去之后,你盡管堂堂正正,我并非為了沖喜而娶你,你也不是什么沖喜小娘子,你如今是我的正妻,無須卑微,倘若我的舉止狂妄,你就夫唱婦隨,與我一道狂妄,無人敢說你什么!
他很清楚單氏那個女人,若是她自認(rèn)身分卑微,只是沖喜媳婦,那么單氏會踩得她無抬頭之日。
“不是為了沖喜而娶?”駱佟抓住了重點(diǎn),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八阅愕囊馑际牵闵碜訜o。俊
“還需問?”他附在她耳邊,低沉嗓音帶著笑意響起,“昨夜與今晨為夫不是證明了嗎?”
駱佟貝耳一下子通紅了。
雖然他們站得近,交談的聲音低不可聞,但前頭還有守門的丫鬟婆子呢,他真是敢說,性格也與她想象中的兩朝金相不同……
談思璘看著不自在的她,面露微笑道:“若是娘子還懷疑,晚上為夫再給娘子繼續(xù)證明就是。”
繼續(xù)證明……她腦中竟生出了香艷畫面……老天,她這是怎么了?被教壞了嗎?
幸好進(jìn)去請示的大丫鬟出來了!按鬆敚竽棠,里面請。”
另有小丫鬟挑起簾子,兩人進(jìn)了花廳,駱佟看到上頭有個滿頭銀絲的尊貴老婦端坐著,想必就是安老太君了,下面兩排也坐滿了人,瞧著他們兩人進(jìn)來全都側(cè)目瞅過來,個個都在打量著她這個新婦,若她是原主,一個被打壓著長大的小庶女,肯定被這場面嚇?biāo)懒恕?br />
幸而她并非原主,趙名希見過的大場面還會少嗎?
她低首斂眉,從容的跟在談思璘身后,猛地感覺到這廳里有一雙灼灼的眸子正盯著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
兩人走到了堂前,她看到老太君對談思璘露出了笑容,但對她就沒那么和藹可親了,只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便移開視線。
據(jù)駱菲打聽的結(jié)果,安老太君十分看重嫡庶之別,自然也就最為重視談思璘這個大房的嫡長孫,單氏雖然是八抬大轎抬進(jìn)門的繼室,但不知為何,老太君也把她生的兒女當(dāng)庶出看待,對談二爺就沒那么熱絡(luò)。
談思璘的生母死時,他才剛出生,老太君憐惜他,把他帶在身邊養(yǎng)著,情分又更不同了,老太君與太后是手帕交,談家孫輩眾多,也只有談思璘跟著她時時進(jìn)宮向太后請安,對于這一點(diǎn),單氏自然是很不平的。
既然老太君如此看重嫡庶,自然對她這個庶出的長孫媳很不滿意,雖然當(dāng)初是談思璘讓她派人去駱家提親,但那時他病重,病得快死了,老太君焦急,又無其它嫡女可沖喜,只得屈就她這個庶女。
可參加詔舉得皇上青眼后,他病也奇跡好了,有何理由要履行婚約?老太君一心想毀婚,偏偏說服不了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她這個孫媳婦了。
是啊,她可以體會老太君的心,堂堂敬國公府的世子,竟然娶一個庶女為正妻,老太君自然是萬般不甘心了。
丫鬟拿來膝墊!按鬆、大奶奶給老太君磕頭!
兩人跪下磕了頭,奉上茶。
安老太君喝了茶,把見面禮放在茶盤里!捌饋戆!
丫鬟將膝墊移往談云東和單氏面前。“大爺、大奶奶給大老爺、大太太磕頭。”
大周禮法,新媳婦進(jìn)門,對嫡親的父母長輩必須磕頭,因此兩人又一同跪下敬茶,收下見面禮,跟著見談家的二房、三房,他們是叔嬸輩,不需磕頭,談思璘引見她一一喊人、敬茶,收下見面禮。
談家二房二老爺談云南是老太君嫡出,他喜愛游歷四方,耽擱了婚事,直到二十七歲才成親,夫妻鶼鰈情深,成親未滿一年便意外落馬過世了,妻子柳氏當(dāng)時有孕在身,因受到打擊而滑胎。
柳氏是官家出身的賢淑女子,性格貞潔,守寡至今,因?yàn)檫@份貞烈,甚得老太君愛護(hù),時時讓她過來陪著說話,而柳氏為人謙和,府中也都敬重她這個二太太。
三房三老爺談云西是庶出,老太君原就不看在眼里,且他生性也牖小怕事,妻子秦氏性格與他相似,兩人素日里皆是唯唯諾諾,且只生了兩個女兒,因?yàn)闆]有兒子,在府里這一房跟不存在似的,今日若不是有新媳婦兒進(jìn)門,他們也進(jìn)不了這和翠院。
見過叔嬸輩,收下見面禮,最后見的是與談思璘平輩的談家爺們、奶奶及小姐們。
首先見的便是與談思璘只差一歲的談家二爺,而原該在這場合里為她引見眾人的主母單氏卻是坐在椅中動也不動,像沒事人一般,談思璘也不開口要求,只當(dāng)單氏不存在,親自為她引見。
“二弟思湛!
駱佟抬起眼睫,身為大嫂,她原想對談思湛落落大方的一笑,然而映入她眼中的熟悉面孔卻令她的笑容在一瞬間凍結(jié)了。
兩人的視線相接,她如遭雷擊,眼眸倏地睜大,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亦同時排山倒海而來,她呆立在原地,胸口不受控制的劇烈起伏著,魂魄宛如出了竅,身子彷佛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會是他?這不可能……他為何會在此地?
她眼前的男子分明是湛玉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