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冰兒站在他身邊,一語不發(fā)。
其實他們可以提早三天到的,但他的眼神卻在猶豫,黑白分明的眸里又染上霧。
于是,她知道他這一趟歸鄉(xiāng)路兼追兇的旅程,走得多么沈郁。
要她說,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去做,何苦為難自己?
但責任心強的莫離卻無法見危不救,哪怕這一插手會讓自己心碎腸斷,他依然會取義而舍生。
她唯一能替他做的就是——拖延這條路的行程。
只是再怎么拖,總有抵達的一天,他還是必須面對他最不想面對的事。
深吸口氣,他的手摸向藏在腰帶里、那碎成兩片的玉佩。
「冰兒,我可曾告訴過你,我是如何身受重傷,臥倒太白山區(qū)?」
她看看他,又望一眼面前那高門大戶!改闶窃谶@里頭受傷的?」
她很聰明,只要給她點提醒,往往她就能猜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也很體貼,知道他近鄉(xiāng)情怯,便拉著他,用最慢的速度走這一程。
她更懂他,所以很多他說不出口的事,她也下問,只是默默地陪著他。
在這番知心中,不知不覺地,她成了他心里最大的一根支柱,不純是愛戀,更多的是彼此的依偎和扶持。
拉著她的手,光是這樣牽著,他便有了一股力量。
「我在這里長大。師父總共收了三個徒弟,師兄、師姊、和我……」緩緩地,他道出了自己的過往。年少的快樂、師兄弟間的情誼、師姊的愛戀、師父師母的寵溺……每一段都是他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
「你們的感情很好!
他點頭!肝胰腴T的時候師兄已是少年,所以很多基本功都是師兄代師父傳授予我!
「在你心里,師兄幾乎跟師父劃上等號。因此當你發(fā)現(xiàn)師姊暗戀你,而你師兄也同樣喜歡她時,你選擇了退讓!
「與其說退讓,不如說當時我并不清楚要相伴一生的感情是什么?」拉著駱冰兒的手,細看她清秀的容顏,清冷如同在樹梢上嬉戲的山間涼風,吹拂過他熾熱的心,讓他整個人從頭到腳變得一片溫暖,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如今想來,我離開是怕自己承擔不了師姊的深情厚誼。」
「那你想的這些事,曾告訴過你師兄和師姊嗎?」
他搖頭!肝乙换貋恚f里就出事了,師兄去收拾善后,我一個人在練功場回憶過往,接著便遇到了襲擊!
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對!赴蠢碚f你的武功也不錯,這么輕易就被砍傷?」
「那個人對我的招式了如指掌!
她眨眨眼,看著他,不知該不該說。
他替她解答了迷惑。「你猜得對,我對蒙面人的武功也非常熟悉。」
她想了想,還是直說了!赣鲆u的那瞬間,你是懷疑你師兄因妒成恨,才謀害于你!
他咬牙。為何記憶里的師兄永遠都是陪著他打虎、手把手教他習武練字的樣子?
「對,我是曾經(jīng)懷疑過!沟瑫r,他也一直告訴自己,他看錯了,師兄絕不可能害他。
「可是我們在太白山里發(fā)現(xiàn)一連串血案,和兩具被禁錮至死的白骨。那么湊巧,在白骨附近,還藏了一塊你送給師父做壽禮的玉佩!挂淮蔚淖児适且馔,兩次、三次……那是什么?她只是個外人,并不清楚他師門間的恩怨糾葛,但她知道,如此多事碰在一起,很可能成為一場陰謀。
他閉上眼,胸口劇烈地起伏。
她不再說話,靜靜地等待他情緒平復。
終于,他吐出一口長氣,黝黑的眼瞳里暗藏精芒。
「是的,我懷疑過師兄,但我不在乎,畢竟,師兄是如此愛著師姊,若因為我的存在而損害了他們夫妻間的感情,我愿意走,永遠不回天馬山莊,讓他放心。然而……那么多條人命,還可能牽扯到師父與師母,我就不能下管了!
「如果你師兄真的是兇手呢?」
「我會將他繩之于法!顾跉饬x無反顧。
「好!」她笑著拍拍他的肩!钢灰悄阆胱龅模叶紩䦷湍!
「謝謝!顾麑⑺度霊牙铮o緊地摟住,嗅聞到她身上清新的草木香,他的心也一陣舒坦!缚蓭熜秩羰莾词,我們這一去,就是入了龍?zhí)痘⒀,你千萬要小心。」
「我會的!顾龥]有他那么多的包袱,做起事來反而輕松。倒是他,不論是好是壞,要面對的始終是最親密的人,才是最艱難的!缚赡x,我想提醒你一件事,你師兄、師姊成親并未昭告天下,因何你會得到消息?」
「我畢竟是天馬山莊的人,對自己的家當然會關心,常年遣人暗中關注,這才能及時趕回莊喝喜酒。」
「但你師父、師母云游,由你師兄代行莊主一事,你卻沒有得到半點消息?」這么說很殘忍,但恐怕莫離始終被陰謀包圍著。
聞言,他如遭雷殛,愣在當場。
。
駱冰兒很不開心,F(xiàn)在是怎樣?曹師姊不是已經(jīng)嫁給戰(zhàn)師兄為妻,為什么還是一見莫離就撲上來?
幸虧莫離坐懷不亂,很有風度地推拒了憑空掉下來的艷福。
他把駱冰兒拉到身前,向眾人介紹道:「師兄、師姊,這是我娘子,駱冰兒!
駱冰兒木著臉,不想跟他們打招呼,因為曹菁菁的言行太教人生氣。
但曹菁菁卻比她先發(fā)作了!覆豢赡!你不可能成親的——」尖叫一聲,她砸了半座花廳,跑人。
駱冰兒睨了莫離一眼。什么叫師姊暗戀他,這根本是明戀、狂戀、癡戀好不好?
戰(zhàn)天豪歉疚地對他們頷首!笌煹,菁菁懷孕很辛苦,所以脾氣差了點,你別放在心上!
「我不會在意的!鼓x說,「師兄要不要去看一下師姊,畢竟她現(xiàn)在身子不便,這樣跑出去,恐生意外!
「沒事的。」戰(zhàn)天豪雙手一攤。「自從一個月前,你回莊又突然離開后,她就每天砸東西,大家都習慣了!
但莫離卻覺得很詭異,戰(zhàn)天豪對曹菁菁十幾年的感情,無論她怎么使小性子,他總是笑嘻地受著、忍著,結(jié)果成親才多久,那股甜蜜好像就消失了。
「對了,師弟,前回你來喝喜酒,為兄都準備好了,你怎么突然就不見了?還一聲不吭帶了個小弟妹回來,這要讓師父、師母知道了,非揍你一頓不可。」戰(zhàn)天豪促狹地對他眨眨眼。
「師父、師母有消息傳回來?」莫離最關心的就是這件事。
「師父、師母只說會趕回來喝外孫的滿月酒!
「師父、師母現(xiàn)在何處?」
「這我就不曉得了,從來只有師父、師母傳信回來,我們是聯(lián)絡不到他們的!
莫離無比泄氣。
「師弟,你還沒告訴我一個月前怎會突然離開呢?莫非……」戰(zhàn)天豪上下打量著駱冰兒。「佳人有約,以致你連師兄的喜酒都顧不得暍了?」
「師兄說哪兒去了?」莫離將遇襲、受傷,被駱冰兒所救諸事一一說了出來!溉舴潜鶅海瑤煹芸峙略僖不夭粊。」
戰(zhàn)天豪對著駱冰兒深深一揖!笐(zhàn)天豪多謝駱姑娘援救之恩。」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駱冰兒姿容清艷,聲音也像她的外表一樣,淡淡的,乍看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再細瞧,那雙琥珀色的瞳眸里漾著秋水,微涼中帶著溫柔。
戰(zhàn)天豪有點羨慕莫離的好運氣,他的妻子美麗妖嬈卻脾氣暴躁,遠看時賞心悅目,真的日夜相處起來,難免被刺得滿身傷。
「一定要謝的。師弟就如同我的手足一般,駱姑娘救他一命,等同對戰(zhàn)某再造之恩,日后但有差遣,只須一句話,戰(zhàn)某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師兄——」莫離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不對!箲(zhàn)天豪仰頭大笑!格樄媚锏木让蠖,師弟已經(jīng)以身相報了,這方面……哈哈哈,師兄幫不上忙。」
「師兄……」這會兒莫離是窘得想鉆地洞了。
「師弟,你都已經(jīng)成親了,臉皮怎么還如此?」戰(zhàn)天豪打趣道。
「因為他道德觀太強,又重情義,自然臉皮薄!柜槺鶅阂槐菊(jīng)的。
戰(zhàn)天豪愣了一下,放聲暢笑。
「好,你夫妻二人不愧是一體,果然投契,當浮一大白!顾呐哪x的肩。
「師弟,這回來了,就多住幾天吧!今晚師兄擺酒,一則為你洗塵,二來恭祝你夫妻白首偕老!
「多謝師兄!鼓x拉拉駱冰兒的袖子。
她也學著拱手作揖。「多謝師兄。」
其實女子應該福身為禮的,但有什么關系?戰(zhàn)天豪看他們夫妻相敬如賓的樣子,只有歡喜。
「師弟好福氣啊!為兄——」他話還沒說完,又被童仆打斷了。
戰(zhàn)天豪笑容一收,雖然低著頭,但駱冰兒還是捕捉到他眼角一閃而逝的凌厲。
「師弟,菁菁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去看看她。你以前住的院落都沒有變,你先帶弟妹去休息吧!」
「師兄盡管去忙,我會自己照顧自己!
「少陪了。」戰(zhàn)天豪像陣風一樣刮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