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日,午后三點,我停下機車小黑,走進花蓮市明禮路八號“樸石咖啡廳”,點了果粒茶和巧克力蛋糕,共一百一十元。
外頭果然不起雨來,剛才天就陰著,且開始有小雨點,因此我從猶豫不決到當(dāng)機立斷,決定了這家旅游書上介紹的咖啡廳。
店里除了我只有兩個女客人,沒多久她們離開了,便剩下我面對三個服務(wù)人員。
這是一間有藝文表演和產(chǎn)品的咖啡廳,我坐下后不久,很神奇的,女服務(wù)生闕始彈鋼琴,她還穿著圍裙、T恤和牛仔褲、涼鞋,她彈的是王菲唱的“紅豆”。
真有趣,不知該說啥好,有種灰姑娘突然變公主的感覺。
我只是花了一百一十元,享受下午茶并聽了曲現(xiàn)場演奏,還可躲雨,人和機車都有屋頂,真是太劃算了,美哉花蓮。
一路騎車騎到屁股快故障,于臺九線和臺十一線上,看到可愛的房子就停下來拍照,發(fā)現(xiàn)自己內(nèi)心旁白很癡呆和極山下
×(消音)!有沒有這么可愛呀?
媽的!會不會太可愛了點?
靠!這也未免太可愛了吧?
可惡!這么可愛是想怎樣呀?
以上形容詞和感嘆句法,只適用子變態(tài)阿婆的心中,可愛的讀者請不要學(xué)習(xí)。
太魯閣美得讓我流淚,拜托,有沒有必要關(guān)成這樣呀?騎車騎到失去現(xiàn)實感,一個又一個隧道、山洞、轉(zhuǎn)彎,不斷前進,暫停一下又前進,看看路邊風(fēng)景,仍是要前進。
但在心中會唱歌,會有感覺有思考,我想我知道我前進的方向是——旅行、戀愛、寫作,這是永遠都要做的啦!
忍不住想唱首“臺灣好”或“寶島頌”之類的歌,心想臺灣怎么這么好呀?要去哪兒找到這么贊的地方呀?然后又從“為你我受冷風(fēng)吹”唱到“愛的代價”等等,沒錯,受冷風(fēng)吹就是我愛你的代價,所以別感傷了,平靜接受吧。
雨中的太魯閣中,我躲了三次雨,最后仍被抓到,大雨急急落下,我穿上雨衣,在雨中看奇石山景溪流,眼鏡模糊,繼續(xù)歌唱。
我是沒有伴的,寂寞而自由,非常公平,沒得抱怨。
騎車來到新白楊休息站,山上已從秋天轉(zhuǎn)為冬天,逼我穿上第二件外套,白霧茫茫的服務(wù)中心正在維修,暫時關(guān)閉,顯得冷清。
不過有只踏雪蹄的黑狗兒向我而來,搖尾表示歡迎,我從山下帶上來的狗罐頭終于派上用場,這可是?公里之外快遞專送而來的,可愛的大黑狗,請享用吧。
扼腕的事天天都在發(fā)生,午餐應(yīng)該在天祥的服務(wù)站吃的,有素食套餐一百二十元,若帶環(huán)保餐具則打九折,這完完全全是為了我而設(shè)計的呀!
結(jié)果我在天祥品華前的“原住民小鋪”吃了香菇湯五十元,竹筍飯六十元,可惡,雖然也不難吃,可是好可惜呀!
有時人生就是這么機車,回頭一看才知最想要的就在咫尺之遙,可惜已經(jīng)太撐了,想回頭也要不起。
晚上,在花農(nóng)超市買了潤發(fā)乳和牙刷,結(jié)賬時發(fā)現(xiàn)柜臺前有項絕妙商。即:野姜花一束三十元!
是本地生產(chǎn)的,普通超市買不到的好物,于是我買了一束帶回朋友的住處,一路上就是這野姜花的清香伴我行,花蓮,贊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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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壽豐有兩條路,臺九線和臺九丙線,昨天我已走過臺九,今天不想重復(fù),所以挑了臺九丙,結(jié)果是夜間的鯉魚潭,嚇?biāo)牢疫@條老命!
環(huán)山繞湖的道路,騎也騎不完,若在白天確實很美,晚上卻是可怕又荒涼,真受不了我自己,老是挑與眾不同的路走,全身冷得發(fā)抖,在心底唱歌振奮精神。
黑暗中沒路燈,是沒錢繳電費喔?還是電線都被偷光了?只有靠車頭燈和路邊螢光反射,看清自己要走的方向吧!
決定不帶旅游導(dǎo)覽書了,盡信書不如無書,其實無知也是一種福氣,而且沒欲望才有驚喜,不用一定要怎樣、要去哪里、要征服多長的路段,不如隨遇而安,更放松,更像放假,不定嗎?
“瘦”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不貪吃、貪玩、貪睡,也不貪愛、貪求、貪心,一切只要少少的、瘦瘦的、淡淡的,就很好。
什么都不用太多,血管里的血才能暢通,流得動,就能繼續(xù)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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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寂無人,只有我和大自然,陰天也好,秋天也好,有另一種冷清的美好。
沿途中常常想起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仍是愛他,但是沒關(guān)系,很快就會過去的,他終將成為回憶,我會微笑的想起,但我不會回過頭去,仍要往前進,這就是人生。
從去年夏天,陸續(xù)闖進我心中的四個男人:B、w、D、S,今年一個個地離開了。
當(dāng)初猶豫著誰才是對的那個人,原來誰都不對,但這過程并非白費,有苦有甜有領(lǐng)悟,原來人人都是過客,原來只能相聚一刻,所以我會更深深去感覺、去珍惜。
當(dāng)初事情發(fā)生的剎那,不會再來過,所以要哭要嘆息要擁抱,也許是最后一次見面,也許是僅存的溫柔,當(dāng)時的空氣、陽光和風(fēng)向,都構(gòu)成了而今讓我懷念的畫面。
哈啰,大家們,再見了,多謝伴我這一程,好好的來,淡淡的去,告別了還能祝福。
旅程中可以發(fā)現(xiàn)自己的個性,我就是個一意孤行的人。
因為認(rèn)定自己是幸運的,所以總是很任性,想怎樣就怎樣,而且不愛回頭,喜歡走新的路,去沒去過的地方,別以為回頭時可以再來看看,因為我不會回頭,旅程就這么一次,人生也是。
我的朋友小我兩、三歲,一樣是女生,但她不注重打扮、不在意身材、沒想過形象問題,非常自在。
什么樣的人就適合過什么樣的生活,緊張的人什么事都可以緊張,粗枝大葉的人就繼續(xù)粗枝大葉,各得其所,自然而然。
問問我自己,希望過怎樣的生活呢?不就是現(xiàn)在這樣嗎?寫完稿后去旅行,工作完了就放個假,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原來現(xiàn)在就是我要的幸福。
至于對自己的期待呢?希望有快樂的能力。
不管是工作或放假、戀愛或失戀、幸運或悲傷,都能從中找到微笑的力量,從內(nèi)心自然涌出;一份活下去的動力,以及一種自得其樂的方式。
騎車在花93線上,想起我以前就住在193巷,人生常常是這么巧。
路過“怡園”和“理想度假村”,看了一看覺得還好啦,“遠來大飯店”則是豪華得不可思議,所以我小說的男女主角要住在這兒,以補償我無能為力的失落啊。
。ú贪⑵盼叶紱]去過紐約和巴黎,當(dāng)然要讓女主角替我去嘍!同樣的道理,我都沒遇過深情好男人,當(dāng)然女主角要替我被愛嘍!不提了不提了,越說越覺得我活著干么……)
午后,在芭崎服務(wù)站的午餐,商請老板娘為我煮的蛋奶素面,以及奶茶一杯,附近有兩只黑白公狗,我從機車?yán)锬贸鲲暳蟻碚埧汀?br />
時光悠緩,不趕不忙,吃面配風(fēng)景,這樣就超滿足了,五星級飯店與我何干?雖有點酸葡萄心理,不過我還滿喜歡做鄉(xiāng)下阿婆的感覺。
這幾天一直騎車、一直拍照、一直對自己唱歌說話,雖然陰天灰灰的,有時還不起雨來,但這經(jīng)驗畢竟是難得的。明年朋友畢業(yè)后,房子退租了,機車也運回臺北,恐怕我就不會來花蓮做機車之旅了吧。
去年我曾來過,今年我又來了,兩次的心情不太相同,掛念著不一樣的人,但我仍是我,一個需要沉淀自己的我。
明知一切都會消失的,但在那之前,我想好好去感受、去回味。
十月十八日,下午三點二十七分,我從花蓮的壽豐站搭上一班超慢速的自強號,要四小時才能到臺北,其實若從花蓮站出發(fā),最快的兩小時半就到臺北,但要那么快做什么呢?
快不一定好,慢不一定錯,能不趕時間也不被時間追的人,才是最愜意吧。
這班車?吭S多站,就讓我以慢速離開,路過壽豐、志學(xué)、吉安、花蓮、新城,這些只有在本地才有意義的地名,也許日后我會淡忘,但回來時就會恍然想起吧。
有首歌是這樣唱的:Good—bye you know it’s time to say Good—bye。
下次不知何時才會來到花蓮,以這樣的心情離開,并一一告別。
告別了朋友的租屋處、兩只貓咪(恩恩和咪咪),告別了帶我四處趴趴走的機車小黑,然后在火車上,隔著大片玻璃窗,向這片美麗山水告別。
從人煙稀少的地方逐漸來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我又回到都市了。
假期結(jié)束了,明天起的生活,是習(xí)慣、是常規(guī)、是平日。
火車經(jīng)過學(xué)德站未停,但有站長朝我們揮旗致意,右方看到陰灰的海面,進入第一座隧道,中間小段見到光日,又是海面,再進入第二座隧道,再重出天日,進入第三座隧道,經(jīng)過仁和站,看到大片芒草和海,再進入第四座隧道,出來后是海,停在和平站。
如此進進出出的隧道,有點像做腦部斷層檢查,一下天黑了,一下又光亮了。四周是重工業(yè)設(shè)施,且有一座像外星基地的圓形建筑,秋天的海真是芒草一片,很美。
我買了一個便當(dāng)八十元,由車勤服務(wù)隊花蓮分部制作,這名字好復(fù)古、好莒光日,里面只有一半是我能吃的(我吃蛋奶素),卻給我一種回到過去的朦朧感。
想象住在山間、海邊或原野上,附近只有自己一棟房子,或幾個鄰居為伴,那會是種什么感覺?
非常安靜,這是肯定的,日子變得很長,因為寂寞。一切都少少的、靜靜的,也許更能定下心來看自己,少了娛樂和刺激,除了自己和大自然,不得下去面對和看清吧,那逃不開的靜呀。
城市的誘惑太多,教人分心,但這也是種生存方式吧。著迷于各式各樣流行的事物,搞些花樣和玩意,好把心放上去,就不用把自己看得太清楚,人生看得太透徹。
城鄉(xiāng)差距確實很大,除了經(jīng)濟、建設(shè)、人心、生活速度等,還有那快樂的方式、價值的判斷。
若住在鄉(xiāng)下,我可能一年寫兩、三本書就夠了吧,因為物價、房價都低,賺不多沒關(guān)系,反正也花不多。一切簡單下來,變成瘦瘦的人生。
衣服、鞋子、包包都不用多,簡單夠用就好,認(rèn)識的人也少,接觸的事也少,每天就安靜的、單純的生活。一日不過三餐,是需要吃到多精美呢?睡也不過就那張床,人就這一副軀殼,能維生就可。
多出來的時間、金錢心力,該要放到哪里去?我想那會是個新課題,一個活著終究逃避下了的課題:我是誰?從何而來從何而去?在這段旅程中要創(chuàng)造些什么、留下些什么?
一切問與答,都在邊走邊想邊做邊改變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