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到來,悄然無聲,洞內(nèi)幾個黑衣男人并未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行蹤已被窺視。
趙凌淵的身軀微微前傾,豎起耳朵,緩緩貼近石壁,偷聽洞內(nèi)傳出的竊竊私語。
“怎么樣?事情辦得如何?”
“咱兄弟倆辦事,少主大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安啦!”
被稱作少主的男人吁了口大氣,“那就好,解決了雷府和常府,如今海玥族內(nèi)已沒人能對我寧宇構(gòu)成威脅了,哈哈……”
“可是少主,近日聽祈南鎮(zhèn)安遠(yuǎn)客棧的店小二說,有人頻頻向他打聽枯熒散這劇毒的消息,不知是不是在追查這件事?”
“有這種事?可惡!一定是海玥公指派的人。”
“小的認(rèn)為不是,因?yàn)槟敲蛩蚵牭娜,好像是個中原人……”
“中原人?”他激動的聲音頓了下,“不管是誰,還是提防點(diǎn)比較好。你們趁夜再去把常府那些尸體動動手腳,這樣一來,老頭子的人就算要查,也查不出他們的致命傷到底是什么,知道嗎?”
“少主,雷府的那些尸體……”
“不用理了,那些尸體已放了一陣子,老頭子心里就算有底,但是他若沒有證據(jù),也不能對我怎么樣,現(xiàn)在若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少主說得是。”
“而且……若是有個萬一,我手里還有一張王牌呢,諒他們也不敢對我如何!”
寧宇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少主英明!”
“哼哼,一只腳都快踏進(jìn)棺材里的人了,還想跟我斗,真是笑話!”寧宇陰狠的笑著,“你們兩個,交代的事情盡快完成,若是出了樓子,提頭來見我!”
“是!
兩條黑影迅速竄出石洞。
趙凌淵連忙往后挪移,隱身在枝木的陰影之中。
等了一會兒,他遲遲沒見到第三名男人走出來:心里覺得納悶,正要上前探查,突然察覺一塊硬物抵住他的后腰。
他一愣,正要轉(zhuǎn)身反擊,一道清脆的嗓音便由腦后傳來——
“趙凌淵,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壞事?”
清泠帶笑又熟悉的話語緩和了他按住刀柄的勁力,他低聲一笑,定住身子。
“海姑娘,在下閑閑沒事,難道不能靠著石壁休息?還是……這樣也礙著你了?”
“你撒謊!本姑娘一刻鐘前就一直待在這里,看你飛來飛去的,輕功好像不錯,沒想到你竟然沒發(fā)現(xiàn)我!
他一僵,猛地轉(zhuǎn)身,因?yàn)樗f的話而嚇了一跳。
“你一直待在此處?”
“是!胡涂蟲!焙\穬嘿\賊的笑說,將手中的木塊扔到地上。
趙凌淵看看四周的環(huán)境,枯草枯木繁多,綠色的葉子也剩沒幾片,雖然可以藏人,但要完全不讓人發(fā)覺,這也真是厲害了。
想他方才也是極力往后貼住石壁,又屏住了氣息,才沒讓那幾人發(fā)覺,沒想到這身手普普的海姑娘竟然有此能耐?
更何況他來的時(shí)候還刻意巡視過一番,確定四周都沒人,才專心于里面的動靜。
趙凌淵抬眸見她充滿興致的揚(yáng)起長睫,紅嫩嫩的小嘴輕咬著,迷人的姿態(tài)撩人,極具勾引意味。
距離上回見到她,至今也有五日了,怎么覺得這回再見,她變得更加可愛迷人?
是因?yàn)楹挽愕年柟庖r出她的美艷,還是他上回眼盲,看不清楚她除了有張尖利的嘴巴外,還生得一張動人樣貌?
只是,盯著她那雙興味盎然的眸子,他不難發(fā)現(xiàn)她眼神之中藏著的那抹狡猞。
不知道這丫頭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會待在這里,免不了又是與雷府命案有關(guān),再不然就是昨天常府發(fā)生的那起滅門案了。
這寧宇,如此心狠手辣,干下這兩起滅門案的目的到底為何?
而當(dāng)初向虎黔幫老幫主下毒的兇手,會不會就是這家伙?
趙凌淵沉吟一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神始終沒離開過海芊兒,再見對方回瞪他的那雙炯炯眼眸,心里竟升起一股燥熱浮動。
他下動聲色,俊白的臉龐恢復(fù)溫和有禮。
“的確,海姑娘說得是。不知海姑娘剛才是躲在何處?竟然能藏得這般無聲無息,在下十分佩服!
“不告訴你!”她轉(zhuǎn)了轉(zhuǎn)圓圓眼眸,勾笑的說:“這是秘密……”
這趙凌淵竟然瞧她瞧到出神,真是稀奇了!
上回見面還囂張得很……還是她的臉上沾到什么了嗎?
想著,她不禁擔(dān)心起來,側(cè)了側(cè)身,伸手摸摸自己的圓臉,媚人的眼角還不住的往他那兒瞄,害怕會讓他見著她的糗樣。
只是她那小小的動作,怎么能瞞過高出她一個頭的趙凌淵?他只要稍稍往旁邊偏一點(diǎn),就能看清楚她在做什么了。
真是個臉皮薄又害臊的小丫頭,瞧她那模樣真是有趣極了,也不知道自己那雙過于明顯的眸子早讓她露了餡。
他不明說,只是盯著她可愛又嬌俏的模樣一會兒,然后輕笑的說:“無妨,只是我在想……你會在此出現(xiàn),應(yīng)該不是巧合吧?”
她抿抿唇,正了正神色!爱(dāng)然不是!我們不過是目的相同而已,也就是洞內(nèi)那名男子羅!”
“哦?”說到洞內(nèi)那人,趙凌淵神色一凜,轉(zhuǎn)身欲往洞內(nèi)走去。
海芊兒卻及時(shí)出聲叫住他,
“不用進(jìn)去,人已經(jīng)走了!
“走了?”她怎么會知道?
見他面露疑惑,海芊兒揚(yáng)起細(xì)眉,解釋道:“這石洞很奇特,地底下還有數(shù)十條密道,里里外外一共有五處出口,你就算現(xiàn)在追進(jìn)去,也不見得抓得到人!
“看來海姑娘對這石洞很熟悉!
“那是當(dāng)然,這里我從小玩到大,你這中原人不知道也是正常!
又是中原人!上回在雷府時(shí),她也是這么喊他,這丫頭難道不知道這樣喊人很無理?
趙凌淵瞇了瞇眼,面色微沉。
“海姑娘,這里偏僻,離鎮(zhèn)上也還有一段路程,就算是為了追查兇手,可是你一個姑娘家單獨(dú)行走,難道不怕危險(xiǎn)?”
說到危險(xiǎn),海芊兒的神色頓時(shí)一僵。
她都忘了自己是要出來趕這男人離開的!
都是他,為何要生得這般英俊挺拔?瞧著他那俊朗的眉宇,頑長身軀還散發(fā)出一股自信又瀟灑的氣息,她就覺得賞心悅目啊……
海芊兒的圓臉染上紅暈,想起上回他靠她好近,他身上的淡淡氣味一直繞著她轉(zhuǎn),仿佛不管定到哪里,不管他在不在,那味道就是怎么也散不去。
想著他俊逸不凡的模樣,想著他握住她小手的模樣,想著他那放肆又大膽的懾人眼眸……
她又想見他,又想報(bào)復(fù)他,可是現(xiàn)在她只想救他……
救他這個沒長眼的大笨蛋!
海芊兒臉頰泛紅,抬眸盯著他,故意凜起嬌顏。
“危險(xiǎn)?我會有什么危險(xiǎn)啊?我反而覺得比較危險(xiǎn)的人是你呢!”
這兒是海玥族的禁地耶!
要來之前也不先打聽打聽,竟然就這么胡涂的闖了進(jìn)來,就算是為了追查兇手,外邊石碑上頭‘禁地’兩字也該看得懂才是呀!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若非她方才在石洞內(nèi)丟出一顆石子聲東擊西,把寧宇那家伙引開,這男人還真以為自己神通廣大呢!
再說,爺爺對于擅闖禁地的人從不輕饒,而趙凌淵也真夠囂張,一身明顯的漢人服飾,是怕人家不知道他是中原人嗎?簡直找死嘛!
“哦?怎么說?”趙凌淵半瞇起眼眸,
敢情這小丫頭是打從心底瞧不起他趙凌淵?她該不會以為他不是那寧宇的對手吧?
海芊兒看著他那無所謂又痞痞的俊臉,一股火氣直沖腦門。
“這需要怎么說?有眼睛的人會看,有耳朵的人會聽,有嘴巴的人會問,我說你這中原人什么都不帶還敢上海玥族,簡直找死!”
“你……”好個牙尖嘴利的刁蠻野丫頭!
她竟敢又喊他中原人!
他趙凌淵有名有姓,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氣,怎么來到這里,竟教這臭丫頭三番兩次的侮辱,真是有損他“虹焰山莊”的聲名!
“哼!我最討厭像你這種仗著自己學(xué)過幾年功夫就不可一世的男人,連危險(xiǎn)都感覺不到,笨蛋!”
她瞅著他快要?dú)庹ǖ哪橗,其?shí)她也不想這樣說他,可是一想到他可能因一時(shí)的莽撞而就此喪命,不禁火大。
像他這種人,就該有人及時(shí)給他來個當(dāng)頭棒喝,好敲醒他的腦袋,別再目中無人。
“你說什么?”趙凌淵瞇眼瞅著她,突然勾起一抹淺笑。
海芊兒完全沒察覺到他笑里帶著的危險(xiǎn)氣息,只是不懂,他為何讓人罵了還笑得出來?有病嗎?
她不管,繼續(xù)叫囂,“我說你笨,而且是笨得連豬都不如的那種笨蛋,蠢男人!”
趙凌淵深吸一口氣,瞪視著她,雖然很不想和小丫頭計(jì)較,可是她說的話讓他的自尊大受打擊。
他的手掌握了握,不自覺的滑向刀柄。
“海姑娘,有點(diǎn)腦袋的人都該知道什么叫做適可而止!
“你這是在說我沒腦袋嗎?告訴你,本姑娘腦袋完好,而且還清醒得很,你這男人莫名其妙的跑到這兒來,難道還不叫蠢?海玥族的禁地也敢闖,真是不知死活的中原人!
“你!”他全身發(fā)抖,額頭上的青筋暴凸。
“我什么我呀!就說你笨,我都這樣明示了,你還不懂嗎?滾。
“夠了!別再對我說笨這個字,也不準(zhǔn)再喊我中原人,聽到?jīng)]有?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彼o緊握住刀柄,一副作勢要拿刀砍她的兇狠樣。
海芊兒才不理他的裝腔作勢,她可是個公主呢!諒他這個沒權(quán)沒勢的中原人也沒那個膽量傷她半分半毫,除非他是準(zhǔn)備掉腦袋了。
她昂起頭,眼角吊得高高的,一副唯我獨(dú)尊的悍模樣。
“我偏要說你這死中原人笨,怎么樣?笨笨笨!”
“你!”
趙凌淵狠狠的捏緊刀柄,一會兒又放開,握起的大拳頭冷不防的朝海芊兒的面門揮去。
她大驚失色,還來不及發(fā)出聲音,那結(jié)實(shí)的拳頭轉(zhuǎn)了個彎,硬生生擊向她身后的石壁,霎時(shí)轟隆一響,石壁上的土塊石塊如雨般滑落而下。
煙塵消失后,海芊兒咽下口水,側(cè)頭瞄了瞄身后的石壁,竟然裂了一條大縫,真是嚇?biāo)浪恕?br />
“你……”
目光移向腦袋旁的那只鐵臂,再抬高一些,瞄向眼前男人鐵青的俊顏。怎么辦?
她好像把他惹得很生氣。
“你再說一次試試!”趙凌淵挑起眉頭,面無表情的開口。
海芊兒又咽了咽口水·她從小到大沒讓人這么兇過,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生氣、很生氣的斥責(zé)對方的膽大妄為,實(shí)際上她卻讓他的暴力舉止嚇得連話都說不出口。
“不要以為我是個中原人,就由得你這樣侮辱!我是中原人又如何?我一樣有手有腳,一樣能把你大卸八塊、生吞活剝,你信不信?”
“信!我信……”海芊兒現(xiàn)在只覺得口干舌燥。“趙……趙凌淵,你別激動,順氣、順氣啊……”
她真怕他會不顧一切的砍了她。
原來他發(fā)起脾氣,和他那張俊白似書生的面容完全不符。
她現(xiàn)在知道不能得罪這男人了……最起碼在他生氣時(shí),她必須少說兩句話才安全。
趙凌淵瞪著她好一會兒,聽話的深吸了好幾口氣,平息太過激動的情緒。
唉,他也不想這樣嚇唬一個小丫頭,實(shí)在是她太不知分寸了……
放下手臂,他退后一步,臉上的怒氣雖已不見,可是表情依然冷得讓海芊兒直打哆嗦。
她拍掉身上的灰土,偏頭瞄著他,咕噥道:“你別生氣啦!我不是對你們中原人有偏見,而是這里是海玥族的禁地,連族民擅闖都要?dú)㈩^,更何況是中原人!我趕你走是為了你好呀!”
“趕我走?”說什么?他生氣又不是因?yàn)樗s他。難道她還不曉得自己的撒潑態(tài)度會將人逼瘋?“那你為何不走?”
“我不一樣!”瞧見他瞪過來的疑惑眼神,海芊兒隨即改口,“我是說,我當(dāng)然也要馬上逃走呀!呵呵,這里我比較熟嘛,先目送你安全離開,我隨后就會跟上的……”
趙凌淵沒說話,只是眼眸微瞇,壓根兒就不相信她說的鬼話。
這丫頭肯定和族長脫不了干系,光憑她也姓海這一點(diǎn)就教他懷疑了,先前才說這石洞她從小玩到大,現(xiàn)在又說連族民擅闖都要?dú)㈩^,她若是沒那么點(diǎn)關(guān)系,如何能在禁地內(nèi)來去自如?
“我要你辦的事,你何時(shí)能完成?”
“辦……的事呀……”她的眸光由他臉上移到腳踝,“這……可能得再過幾日,你也知道,海玥族族長身分尊貴,不是任何人說要見便能見到的,更何況你還是個……呃……”
“中原人?”他揚(yáng)眉。
海芊兒尷尬的笑了一聲,“先說了,族長不喜歡中原人的事在海玥族是眾所皆知的,也已經(jīng)是數(shù)十年的事情了,所以若是族長不愿見你,我也是沒法子的!
“這和我們當(dāng)初講好的不同,約定就是約定,難道你想背信?”那天不知道是誰信誓旦旦的同他說沒問題的?
“我……”海芊兒本來想再說些什么,可是抬眸看向天空,神情隨即變得冷凜。
“先別說這個,你趕快走吧!”
等他們爭論完這件事,爺爺?shù)娜笋R怕早已來到。
今日是海玥族一年一度的祭典大會,族長宗人及所有王爺皆會參與,若是讓他們?nèi)魏我蝗嗽趫?zhí)行祭典儀式時(shí)見到趙凌淵,他就必死無疑了。
不行……
雖然上回他無理冒犯她的那筆帳還沒跟他算,方才他又兇她、欺負(fù)她,可是不管怎么說,他也幫過她。
當(dāng)然,或許還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別的因素,可是她還無法確定,只知道自己不希望他死,打從、心底不希望……
再說,他是因?yàn)閹退凡閮词植艜`闖禁地,若是死了,她就是間接害死他的兇手,所以,他更加不能死!
趙凌淵見她岔開話題,還未消的火氣又一古腦的竄燒起來,不過這會兒他沒再厲言相向,反倒異常的平心靜氣。
“海姑娘,別轉(zhuǎn)移話題,如果你要反悔,在下不會強(qiáng)逼你,不過我是一定要見到海玥公,你不幫我,無妨,但請你也別妨礙我,要走,你自個兒走吧!”
“你……”海芊兒一愣,從他淡漠又冰冷的眼神中看見他壓抑的怒火。他那樣,反而讓她更內(nèi)疚,不知應(yīng)該如何是好。
見他轉(zhuǎn)身走開,她競不敢開口叫住他,就連伸起的小手也只是無力的垂下。
莫名的,她的心緒紊亂,瞧著他的背影一會兒,竟然覺得胸口悶得愈發(fā)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