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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歲千千歲(上) 第二章 循著味道找娘親(1)

  「涼!」

  濃濃的鼻音,軟軟的嫩腔,剛開始,忙著洗刷收拾善后的姊妹倆都沒發(fā)現(xiàn)。

  「涼……」這回拉長了聲音,不依了,撒嬌委屈可憐的味道更重。

  「呦,誰家的小團(tuán)子?挺眼生的!褂热锾鹆祟^。

  隨著尤三娘的聲音姜凌波也瞧了過去,好個精致孩童,小豆丁的個子,圓滾滾的小臉蛋,小胳膊,小短腿,頭戴風(fēng)帽,腳踩虎頭鞋,上衣下褲,頸項(xiàng)帶著一圈寶石瓔珞長命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不到三歲的孩童癟著嘴,口齒不清的朝姜凌波撲了過來,「涼,你壞,都不理善兒了……」

  這鬧的是哪一出?姜凌波怕他跌跤,下意識的放下手中的物什,將他接住,這手都還沒擦呢。

  「涼,你不回家,是因?yàn)樯苾翰还詥?」小子老?shí)了一瞬間。這是非常嚴(yán)厲的指控,可含淚晶亮的眼里都是孺慕之情。

  那感情么看也不像假的。

  「我不是你娘,你認(rèn)錯人了。」飯可以亂吃,兒子哪能亂認(rèn),這可是要負(fù)責(zé)任的。

  沒想到這下捅了馬蜂窩,小豆苗哇地開了水閘門似的放聲大哭,兩泡眼淚啪答啪答的和鼻涕齊流。

  姜凌波求助的看著尤三娘,這種年紀(jì)的娃兒,她完全沒轍!

  她徒勞無功的喊著「不哭不哭,隨便哭哭的人是小狗」,哪曉得完全沒用,小豆丁將鼻涕糊了她兩手。

  以前他只要這么嚎著,娘不都會趕緊將他抱在懷里哄嗎?可是這回怎么一直坐在椅子里動也不動?

  這下他心中更覺委屈,這是真的傷心了。

  姜凌波只覺兩耳嗡嗡作響,傷害這樣純潔天真的孩子實(shí)在罪大惡極,心下一軟,從懷里拖出自己的帕子,將帕子對折成三角形,又卷成長條,三兩下折成一只兔子,最后修飾了長長的耳朵,沖著小家伙晃了晃。

  小豆丁淚眼蒙朧的看著新鮮,伸手過來拿,然后忘形的一手拿著兔子,手腳并用爬上她腿,一屁股坐下,低頭玩了起來。

  「哎,你的腿……」尤三娘大驚失色。

  「不礙事!剐《苟∩砩蠋е哪滔悖m然兩腿覺得有些吃重,但還在可以承受的范圍內(nèi)。

  況且,她不討厭這個小包子,尤其他眨巴著水潤潤的大眼,露出甜甜的笑容,就讓人忍不住想對他好。

  許是嫌店里的人不夠多,門外輕飄飄的又跨進(jìn)來一人。

  他悶不吭聲的站定,完全無須適應(yīng)店內(nèi)的光線,目光掠過小豆丁、姜凌波的輪椅,便鎖在姜凌波的臉上不動了。

  兩人四目相對,姜凌波無所謂的別開眼睛。

  可看在尤三娘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的出現(xiàn)宛如在白紙上染上一抹濃墨艷彩,簡陋的小店都整個為之豐富了起來。

  什么叫蓬蓽生輝,這就是!她完全不敢直視對方,這根本是貴人才有的龐大氣場!

  小豆丁的小臉凍結(jié)了,像耗子見到貓,低眉順眼的從姜凌波膝頭下來,怯怯的躲到輪椅后方,小胖手捏緊了兔子。

  這是什么情況?

  那青年氣質(zhì)如蓮,眼眉聰慧,額前還有道美人尖,可細(xì)看那細(xì)長的眸子像一泓冰湖,淡淡的光澤看似無害,實(shí)則讓人心中發(fā)寒,至于兩道眉,宛如兩把劍懸在那,加上身材高大,體型雖然偏瘦,看起來卻越發(fā)顯得肩寬腿長,穿著件雪白胭脂圓領(lǐng)直裾長袍,烏黑的發(fā)高束起在纏金絲銀線襆頭里,露出長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白皙臉龐。

  這般雅白的人物一身矜貴,偏生氣勢強(qiáng)大,那種由內(nèi)而外的威儀令人望而卻步。

  這等人物不是該站在高處指點(diǎn)江山嗎?即便沒那魄力,或是臥看閑云,或是笑看江山,怎么會來到這里?

  「朱紫薇!顾穆曇舻统翜睾停绲鸵艉拖。

  白瓷臉兒,不染半點(diǎn)胭脂,琥珀色眼眸,杏眼幽深,發(fā)間的飾物就一根玳瑁簪子,白衫淡綠裙兒,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風(fēng)貌,一時(shí)間他細(xì)長優(yōu)雅的眸子閃過像被雷擊后極其復(fù)雜的情感,但轉(zhuǎn)瞬即掩去。

  小店里鴉雀無聲。

  尤三娘和姜凌波心中不約而同浮起「他喊的是誰」這疑問。

  天十三負(fù)手而立,因?yàn)闆]有得到回應(yīng),微微瞇起了眼。

  「不知這位郎君喚的是何人?這里沒有郎君所謂的朱娘子,郎君可能認(rèn)錯人了!谷思已郾牨牽吹氖撬敲米樱f的是誰不言可喻了,她這身為人家阿姊的怎能不出面緩頰一下。

  「哼,認(rèn)錯?她就算化成灰,本……爺也認(rèn)得。」

  這話兒怎么聽起來還含著恨意?

  尤三娘有些僵了,但仍硬著頭皮開口,「說來這孩子也是天可憐見的,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圈,兇險(xiǎn)的活過來,卻忘了很多事情,問她親人家事,什么都不記得了,其實(shí)要小婦人說,不管這孩子是不是記得前塵都是小問題,畢竟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這就該知足了。」

  天十三的臉開始結(jié)冰。

  尤三娘這會兒連手都不知道要擺哪了。干么,她說錯了什么嗎?

  這位郎君通身氣派、貴不可言,她只能不停的朝姜凌波遞眼色,希望這尊瘟神能趕緊送走就趕緊……

  這市井婦人的話他壓根不信,他要自己確認(rèn)。

  「朱紫薇你不認(rèn)得本郎君了?」他的聲音已經(jīng)由試探中帶了些許警告意味,那幽深冷黑的眼尤其令人發(fā)怵。

  姜凌波繼續(xù)三緘其口,她又不是那個什么朱娘子,干么應(yīng)他?

  「涼,干爹這是喊你呢,你怎么不應(yīng)他?」連善兒都感受到了天十三可怕的冷氣團(tuán),那眼神像只被遺棄的小狗,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包子開口閉口喊她娘,卻喊男人干爹,莫非孩子的娘親和他真是舊人?

  不過這男人,端著腔,拿著勢是想做什么?嚇唬孩子嗎?也不瞧瞧那孩子被他嚇成什么樣子了。

  姜凌波不高興了,決定澈底漠視他。

  她把小包子招到跟前,摸摸他的頭,「你娘和姨長得一個樣?」

  把那「姨」字堅(jiān)決推出腦海,他水潤潤的眼里有了茫然,「善兒不知道,可是涼有涼的味道!

  小包子循著味道找娘親,這是小狗找肉包子才會有的舉動啊。「善兒的娘也坐輪椅?」

  小團(tuán)子也才幾歲大,哪記得這許多,回不了姜凌波的問話,咬著唇,掙扎了下,驀地,嘩——  兩串眼淚刷地滑下來,他扳著輪椅的扶手哀哀痛哭了,「善兒要涼!

  他一嗓子嚎出來,那悲切的哭聲實(shí)在讓人不忍,姜凌波抬眼望去,一個兩個三個,全是責(zé)難的眼神。

  這關(guān)我什么事?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你的心腸竟變得冷硬至此,你說你不叫朱紫薇,這會叫什么?」天十三卻不打算放過她,咄咄逼人得很。

  「女子閨名哪能輕易示人,郎君逾越了,還有在問人名字之前不是該先報(bào)上自己的姓名?」她應(yīng)付一個包子已經(jīng)夠手忙腳亂的了,他就別來摻和了,哪邊涼快哪邊去!

  只是這一大一小這么堅(jiān)定的認(rèn)定她是他們在找的人,更無言的是這身子還跟某個男人滾過床單生了娃……這位姑娘啊,你的人際關(guān)系是有多復(fù)雜?

  天十三看她替陸善抹淚的動作溫柔又細(xì)致,小小的臉蛋上充滿莫可奈何,眼角余光再掠過她遮蓋在薄毯下的腿,那口橫堵在胸口許久不順的氣忽然就沒那么強(qiáng)硬了。

  是的,那市井婦人說對了一件事,她至少活了過來,還有什么比這件事還要重要!

  他尋了矮凳落坐,抬眼是墻上的菜牌子。

  「你愛叫什么就叫什么,不過上門是客,生進(jìn)二十四氣餛飩嗎?去做一份上來本……爺嚐嚐!

  「郎君,小店……」尤三娘還是沒能得到貴人施舍一眼,聲音也越發(fā)的軟弱無力。

  拜托,誰來聽聽她的話,好歹她是店家……小店打烊了啊,明日請?jiān)绮恍袉幔?br />
  「……小婦人來就是了,拌料都還有,郎君請稍候!购冒、好吧,息事寧人是開門做生意的規(guī)則,和氣生財(cái)。

  然而讓她心中淚流滿面,目中無人的主卻開口了——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她去!

  被訓(xùn)斥了,尤三娘僵在那,看著天十三恍若來自幽冥的眼神。

  她自作主張、她自作主張……尤三娘十分氣悶,忍字頭上一把刀,今日時(shí)運(yùn)不好,一個兩個都是來找碴的。

  姜凌波瞧見尤三娘跳動的眼瞼和捏起的拳頭,知道這是她暴走的前兆,不禁嘆了口氣道:「我來吧!

  指使她,行,避其鋒芒,卸其銳氣便是,她好女不與男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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