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 皇甫謐《針灸甲乙經(jīng) 目不得眠卷》
當最為野心蹦達的“首惡”被慕容獷雷霆出手,殘暴地收拾一凈后,在接下來的日子中,后宮人人噤若寒蟬,就連前朝都一片安靜乖覺。
孟弱自此大獲全勝,名符其實成了慕容獷身邊的第一寵妃!
只是因著那日一劫后,她失血傷損得厲害,每日幾乎有大半辰光都得臥于榻上,原就容易發(fā)冷的手腳在盛夏里仍是像冰一樣,心疼得慕容獷只要一下朝回到后宮,便是時時將她抱在懷里,為她暖身子。
就連批示國事時也不例外,常常是左手環(huán)擁著小人兒,右手持玄玉狼毫振筆疾書。
孟弱起初總因害羞而抗議,可最后必是拗不過他,只得柔順地偎在他胸前,打著一個又一個新絡(luò)子好給他的平安刀幣替換。
可慕容獷常常寫著寫著,就感覺到懷里單薄得像是只剩一把骨頭的小人兒不知何時已經(jīng)睡著了,蒼白的小臉偎靠在他胸前,鴉色長睫低垂著,卻也掩不住下方濃濃的青色。
他眸里掠過深沉刻骨的痛楚,心臟沉重?zé)o力地跳動著,一次比一次更重、更痛。
小阿弱這次真的元氣大傷,他——他真害怕——
“阿弱,別離開孤,”他喃喃,喉頭哽住!肮虏粶什辉S你有事,你要孤好好的,孤也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能好起來,孤孤可以答應(yīng)你任何心愿!
你想做我大燕的皇后嗎?
念頭陡起,他悚然一驚,背心冒出了涔涔冷汗,隨即強迫自己甩去這大大逆反祖宗家法宮訓(xùn)的荒謬念頭。
“孤……嗯,除了鳳位之外,什么都可以給你,往后你在這后宮中,在孤的心里都是排在第一,孤會獨寵你,允你在這后宮橫著走,不說往后誰狗膽包天敢再欺負你,以后你想欺負誰就欺負誰,孤給你撐腰!”他眸里滿是霸道的寵溺與宣告,柔聲道:“小阿弱,快快好起來,孤疼你而且沒有養(yǎng)好身子,孤怎么帶你出宮玩呢?”
懷里的孟弱睡得好沉好沉……
他就這樣靜靜地擁著她,只覺懷中的小人兒雖輕如羽毛,自己卻像是已經(jīng)擁有了整個天下。
慕容獷自知今生今世再也無法對她放手之后,更加確定了想要小人兒陪伴他終老的心念,也就更記掛著如何把她病弱虛敗的身子調(diào)養(yǎng)安康起來。
想他慕容獷坐擁大燕,不管再珍貴稀少的靈藥、再難尋的當世神醫(yī),定當都能全數(shù)找來療養(yǎng)好他的小阿弱的!
可太醫(yī)院首經(jīng)他這么一問,卻是心下一個咯噔,只覺眼前黑天暗地,彷佛頸上懸著的泛著寒光的利刃就要落下——
“回、回大君的話,惜妃娘娘的玉體,最保守估計也得養(yǎng)上半年才能勉強恢復(fù)到未受重創(chuàng)前的情況,而且而且……”老太醫(yī)猛吞口水,都快哭了!澳锬锞退闵碜踊謴(fù)如常,虧損的壽元恐怕也……”
慕容獷的心重重一沉,俊美的臉龐瞬間布滿恐懼惶然。
“孤不要聽這樣的推托之詞!彼謴(fù)面無表情,寬袖底下的手掌心已緊掐得血肉模糊!澳阒还芨嬖V孤,要怎么做才能治好她的病,讓惜妃能伴孤到百年?”
“臣該死!”老太醫(yī)頭重重磕在堅硬冰冷的地磚上,抖聲道:“非是不為也,而是老臣確確無能。”
他閉上了眼,強忍著狠狠一腳將面前該千刀萬剮的老東西踢死的沖動,聲音森冷中帶著一絲自己也未曾察覺的顫抖,“孤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惜妃的命給孤?lián)尰貋怼駝t你的項上人頭,不,是三族都要人頭落地!”
老太醫(yī)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差點癱僵在地,“老、老臣……老臣誓死盡力……”
“下去!”他看得越發(fā)心煩,俊臉鐵青地低斥一聲。
“諾,諾……”老太醫(yī)往外連滾帶爬。
“慢!蹦饺莴E深吸了一口氣,稍緩和了嗓音。“院首,孤實對你寄望甚深,孤把惜妃的性命交給你了,請你務(wù)必保她長命百歲。”
“老臣知道,”原是驚得肝膽欲裂的老太醫(yī)聽到了大君語氣里濃濃的悲傷,沒來由鼻頭一酸,“老臣定當竭盡全力,治好娘娘,為吾皇分憂。”
他頷下首,勉強擠出欣慰的笑!叭裟锬锬芎萌,孤許卿家三代榮華,君無戲言!
方才在鬼門關(guān)前溜了一圈的老太醫(yī)這時渾似被天大的餡餅砸了個當頭,喜得呆傻住了,連謝恩都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
“謝大君……老臣……老臣惶恐,大君天恩啊……”
“去吧!
待老太醫(yī)的身影去遠了,慕容獷默默地膝坐下來,半晌后才開口:“玄子。”
現(xiàn)身的卻是另一名高姚清瘦的暗影,一臉恭敬地半跪在他跟前!俺枷伦涌赵。”
他這才恍然記起,玄子已被他遣去貼身保護阿弱了。
“命人前去無極山,請大巫歸宮!
“諾!”
慕容獷長長吁了一口氣,眸底盛著深深痛楚,大手緊緊揪住心口,好似有什么正逐漸失去越來越恐慌。
大燕皇宮最偏遠荒涼,森嚴不下冷牢、掖庭的所在,當屬后宮嬪妃們最為聞之色變膽寒的冷宮了。
此處雖非人間煉獄,卻是孤寂蒼涼得如永恒的詛咒
“崔家的人來了嗎?”一個坐得直挺挺的消瘦女子凝視著斑駁銅鏡中的自己,冷冷詢問著跪在身后的憔悴侍女。
“主子……”那瘦弱的侍女氣色灰敗,欲言又止。
“崔家根基深厚,勢力遍及天下,在大燕后宮里勢必不只安插了那么區(qū)區(qū)數(shù)人!迸幼匝宰哉Z。
侍女撇了撇唇。
“當初父親也曾說過,崔氏已攏絡(luò)了不少大燕大臣,他們也會是本宮暗中的倚仗,事發(fā)至今已過三月有余,大君想必在他們的提醒下,也該想通了事有詭異——”
侍女頭垂得低低,心亂如麻。
女子回過頭來,美麗臉龐在短短三個月內(nèi)卻像是老了數(shù)歲,唯有一雙眼睛仍燃燒著近似瘋狂的光彩。
“況且皎女及時逃出宮,應(yīng)當已與崔家的釘子聯(lián)系上了!贝摞惾A熱切地壓低聲音,目光熾熱地盯著面前的侍女。“你說,等本宮再回到大君身邊后,該怎么折磨那個小賤人的好?是先拔去她十指的手甲,還是剝?nèi)ニ囊律雷屖倘巳我庖C玩?本宮聽說那些侍人雖然沒了子孫根,性致可半點無損——”
侍女渾身顫抖,慘然哀求道:“主子!隔墻有耳,求您慎慎言。
“你什么東西敢教訓(xùn)本宮?!”她眼神一冷,猛地狠狠摑了侍女一巴掌,厲聲斥道,“是看死了本宮此番受挫,再也翻不了身了嗎?”
“主子您——”侍女被打倒在地,臉頰登時腫得老高,又是痛又是驚又是憤怨地瞪著她。
崔麗華自幼飽讀詩書,學(xué)六藝而成,弓馬嫻熟不在話下,雖然被拘冷宮以來吃用比宮人們還粗糙不如,瘦得顴骨都突出了,可仗著一口心氣和昔日養(yǎng)出的傲骨,在這冷宮中依然是個剽悍的主兒,昨日甚至把同為淪落進冷宮的貝爾珠毆打了一頓。
今日,又怎么會對這個小小侍女客氣?
“誰許你這雙狗眼瞪著本宮的?”
侍女再難壓抑滿心的恨毒厭惡,沖口叫道:“什么本宮?真是笑死人了,你早就被大君貶去封號打入冷宮,注定一輩子孤獨凄慘老死在這鬼地方,還裝什么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