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乞丐全是鳴陸人,約莫三、四十人,有男有女,還有幾人懷里抱著仍在襁褓中的孩子,每一個都像餓了很久,面黃肌瘦,老人們抱著拐杖坐在地上,孩子們餓哭著不肯走,大人們自己都沒有力氣動了,只能放任孩子狂哭,襁褓中的嬰兒更是哭得臉都發黑了。
“快走,你們可知擋的是什么人的車隊,竟敢在這里胡鬧!”侍衛們上前趕人,可這群人就是不動。
蘇易苦惱,只好嚴聲警告,“再不走咱們就要治你們沖撞殿下的罪了!”
“治罪?隨便啦,最好拉咱們去牢里,這樣還有牢飯可以吃,勝過在這里餓肚子!币幻蜇ふf。
蘇易黑了臉!澳銈冇惺钟心_怎么不去干活賺錢,光靠行乞如何過日子?”
“說什么風涼話,咱們若能討生活,誰又想來行乞!咱們這是找不到活兒可做,這才帶著一家老小露宿街頭!”另一名乞丐忿忿的說。
“什么都能干,田能種、菜能賣,糞也能挑,為何找不到差事做?”蘇易不以為然。
其中一名乞丐一笑,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傍Q陸行苛政,農田都被朝廷征收了,誰還有田可種?沒田哪來的菜可以賣?就是一份挑糞的活兒也有上百人搶著干,且找著工作朝廷還要橫征暴斂,咱們賺的錢又全讓朝廷當成稅拿走了,妻兒連一口飯都吃不到……”
驀魏攜著陰奢站在稍遠的地方,聽著蘇易與乞丐們的對話,陰奢臉色難看,驀魏則是注視眼前發生的事,眸中深思,未發一語。
半晌后,他拉著陰奢躍上一匹馬,兩人單獨而去。
“你連草萬金也不帶,這是要上哪兒去?”她往后一看,草公公和晴惠姑姑正急著跳腳。
“我想更深入了解鳴陸百姓的生活狀況!彬囄翰唏R往最近的村莊奔馳而去。
“可是就要下雨了,咱們現在去,回來準成落湯雞!标幧菀埠退型瑯拥南敕ǎ翘旌驅⒆,他們什么都沒準備,她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他輕笑!叭粲瓴淮,咱們淋點雨當情趣!
她窩在他懷里點點頭。“就聽你的。”
驀委臉上雖有溫情,但眼底仍有一絲冷峻。
兩人一路上見到許多乞丐與流民,當他們抵達附近的村莊時,正好看見糧行被搶,有官差出面,但那官差抓了人后竟然只是打了一頓就將人放走,然后將那人搶來的東西據為己有,讓糧行老板氣青了臉,可面對惡行惡狀的官差,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看到鳴陸官差不保護百姓反而成為強盜,陰奢驚愕又氣憤,正想上前去制止官差的惡行,一旁的面店也有動靜,有幾個人吃了面卻不付帳,被東家拿著搟面棍追打,一路打到街上,還差點撞上她,好在驀魏護著將她往一旁躲開,她才沒被撞到,但隨即她發現腰間少了什么,低頭一看,她掛在腰上的玉佩不見了,是剛才那群人順勢摸走的,但她不知摸走玉佩的到底是哪方人馬,因為雙方看起來都不是好東西,全都一臉兇神惡煞。
然而這么一個插曲,回頭那黑吃黑的官差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糧行老板哭喪著臉大罵世道炎涼,朝廷暴政。
陰奢怔怔的站著,極為憂心的道:“驀魏,父皇不施德政,這事我早有耳聞,但我上一次離開鳴陸的時候,百姓們的生活還沒有這么糟,怎么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竟變成這般情景?”
驀魏曉得她親眼看到這些景象很難不受到打擊,他摟著她的手緊了緊,又捏了捏她的掌心!傍Q陸的富裕只是表面,你父皇只顧著擴張疆土,四處征戰,不顧百姓死活,他正走在一條自我毀滅的道路上!
她閉上眼,潸然淚下!案富什皇呛没实,暴政虐刑加于百姓,終將自食惡果!彼簧狲Q陸百姓在父皇的統治下,民生雕敝,苦不堪言。
他面色凝重陷入沉思,不一會兒正如陰奢所言下起雨來,但兩人的心情比來時更加沉重,壓根沒有心情享受淋雨的情趣。
驀魏騎車馬帶著陰奢往回走,途中遇到來尋他們的蘇易。
蘇易護送他們回到車隊,草萬金與晴惠姑姑見兩個主子安全回來,皆松了一口氣。
看了看天色,很快就要天黑了,驀魏便下令扎營。
“奴才請求殿下饒了奴才吧,下回無論去哪兒,好歹帶上奴才,萬一出什么事,也有奴才擋刀!睅づ窭,草萬金叨念著。
晴惠姑姑在內帳替陰奢換下淋濕的衣裳,人在外帳的驀魏也在草萬金的服侍下換好衣服,陰奢一出來就聽見草萬金說的話。
“別啰哩啰唆的,去準備膳食,本宮肚子餓了!彬囄黑s走念個不停的草萬金。
草萬金見陰奢出來,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連她一起抱怨,“大公主也真是的,主子連個護衛也不帶,您怎么都不阻止他,還跟著去冒險!
陰奢也知道草公公這是擔心他們,不免有些歉然,正要開口說抱歉,驀魏已不耐煩的吼道:“你這奴才是嫌舌頭太長嗎?再不走,本宮拿剪刀親自剪了你的舌頭!”
草萬金心一驚,忙閉嘴夾著尾巴出去了,晴惠姑姑搖頭笑出聲。
“對了,晴惠姑姑,方才急著先換衣服,沒來得及問,不知后來蘇大人是怎么勸那群乞丐離開的?”陰奢關心的問。
晴惠姑姑斂起笑容!澳侨浩蜇げ豢献撸K大人只好拿出食物給他們,他們吃完便愿意離開了!
陰奢長嘆一口氣。“這群人什么都不求,只求一頓溫飽,這讓我想起父皇為了面子拿出的那些嫁妝,要是這些用于民,一定可以救助許多人免于饑餓!
驀魏走過來,按著她的肩!傍Q陸的狀況我在來之前就已經透過探子得知了,只是親眼見到后更加震撼,我之所以讓你父皇多準備嫁妝,是因為早知道他無道,若不要來這些東西,他也會全化為軍用,逼百姓替他出征,導致更多百姓流離失所甚至失去性命。”
她閉上眼,明白驀魏的用心,但仍不住為鳴陸的未來憂心忡忡。
這時草萬金命人送來吃食,驀魏曉得陰奢恐怕沒什么胃口,還是拉著她在桌前坐下,勸她多少吃一些。
蘇易要來向主子稟報明早拔營的時間,途中見到陰煙讓麗珠端著什么正往大帳過來,他一進帳立刻先稟告,“殿下,陰煙公主好像正要過來!彼J為主子應該不想見這個人。
“本宮懶得應付她,讓她滾吧!彬囄汗获R上不耐煩,他今天沒心情玩她。
“是,奴才去攔人。”一旁伺候的草萬金快步往外走去。
蘇易開始稟報明日啟程的事宜,不久居然見到陰煙帶著麗珠不顧攔阻進來了。
草萬金攔不住人,汗顏的朝驀魏瞧去,當然得到驀魏一記狠瞪!瓣師煿髡f今日是大公主生辰,非進來祝賀一聲不可,說是祝賀完就走……”
“今天是你生辰?”驀魏訝異的問著身邊的陰奢。
“我……我其實也不記得!标幧輳牟贿^生辰,所以完全沒留意過日子。
陰煙諷笑。“姊姊不是不記得,應該是不想記得吧!因為一出生父皇就戰敗,十一歲那年生辰又讓父皇丟了邊境兩座城池,一再坐實蛇女禍國之言,如何還敢過生辰?”
驀魏回算起她十一歲那年正是自己帶兵奪走鳴陸兩座邊城之時,那時他還笑說這位蛇女公主會因為他,命運變得更加凄慘,沒想到戲言竟一語成讖。
“那日父皇廢后,你雖被禁足在自己宮里不在場,但事后也應該得知廢后被廢的理由,我不記得自己的生辰,可你好像也忘了造成我母妃早產的兇手是誰!标幧莩谅暤。
本來要教訓陰煙的驀魏,見自己的女人似乎發威了,滿意的勾起淡笑,愜意的雙手盤胸向后靠著椅背,等著看她表現。
陰煙譏諷的笑容瞬間凍結。“我母后是被陷害的,她怎么可能……”
“既然廢后是冤枉的,你該留下來替她伸冤,怎還歡天喜地的離開鳴陸,對廢后的死活不顧?”陰奢冷冷質問。
“你……你懂什么!案皇才不會真狠下心將母后關在冷宮太久,父皇很快就會查明母后的冤屈放母后出來……”陰煙僵著語氣轉移話題,“這個……我找了你一下午,原來你來了殿下的帳里!
“我一直與驀魏在一起,你找我做什么?”
陰奢雖說得清淡,但聽在陰煙耳里又是一陣惱火,原來兩人一下午都在一起,完全將她排除在外。
“下午咱們遇上了一群乞丐擋道,我擔心姊姊安危才四處找你,可你既然與殿下一起,那我算是白擔心了。”陰煙不知陰奢是怎么了,平常總任由自己欺凌,可是她進來到現在,一直落于下風,她面上含笑,但心里不知已暗罵了陰奢多少回。
“你真的擔心過我嗎?”陰奢勾起冷笑。
“當然,那些可是又臭又臟的乞丐,賴著不走多嚇人!我本想和你在一塊兒,彼此有個照應,比較不害怕!
“你想找的應該不是我,是驀魏吧?”
陰煙并不知驀魏與陰奢離開過,為了找驀魏是瞎忙了許多時候沒錯。“我就是找殿下也沒什么不對,不是嗎?”她看向驀魏,神情嬌媚,可他卻是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她那媚眼算拋向空中蒸發個干凈了。
“陰煙公主不是說來給大公主祝壽的嗎?話要是說完了就趕緊走吧。”草萬金深知主子耐性有限,若真發火了,放她進來的自己也不好過。
“哼,本公主多說幾句話,你這奴才催什么?本公主讓人燉了羊肉湯,溫補的,特意端來給姊姊品嘗,當祝壽了!标師熥岥愔榘咽掷锬清仠松锨。
“妹妹的好意我收下了,這就多謝了。”陰奢讓晴惠姑姑上前接下。
晴惠姑姑接走湯鍋后,陰煙仍站著未動,似在等著驀魏開口讓她留下來。
可驀魏只是側首問陰奢,“桌上的不吃了嗎?”
“嗯,不吃了,我飽了!标幧菡f。
“那就撤膳了,連那鍋湯也給撤了,羊肉腥,熏得帳里都有股難聞的味兒。”驀魏抱怨。
陰煙尷尬極了!暗钕虏幌矚g羊肉?”
“哼!”驀魏重重哼了一聲。
“咱們殿下自小討厭羊騷味,您這鍋湯可熏得殿下受不了了。”草萬金冷笑說。
陰煙更為窘迫!澳恰蔷挖s快撤了吧。”她暗惱自己為了找理由進帳見驀魏,隨便搶過外頭侍衛的一鍋湯,就這么充數的過來,哪知卻是慘撞墻了,后悔不已。
不用她說撤,草萬金也已經讓人快速將那鍋湯端了出去,回頭見陰煙還站著,便問道:“二公主還有事?”
“這個……時間還早,本公主想留下來與殿下喝杯茶再走!标師熀裰樒ふf。
“也好,本宮正巧有話同你說,晴惠姑姑,上茶!彬囄狐c頭讓她留下了。
陰煙喜出望外,心想著原來他也是想找她的!澳菬焹壕妥铝恕!彼鞠胱谒砼缘奈蛔樱申幧菀呀涀谀莾毫,她只得不甘心的往另一旁離驀魏較遠的位子坐下。
不一會兒,晴惠姑姑送上了茶。
陰煙拿起茶盞抿了一口,立刻皺眉!斑@是玫瑰茶,花茶味道太淡,怎會讓殿下喝這個?”
晴惠姑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斑@茶不是殿下愛喝的,是大公主愛喝的。”
一聽這茶是為了陰奢準備的,陰煙忍不住發怒了!澳銈冞@些做奴才的,伺候當然得以殿下為主,怎能讓殿下遷就別人?”
“陰煙公主誤會了,這茶是殿下吩咐依照大公主喜好準備的,不是奴才自作主張!鼻缁莨霉妹鏌o表情的回道。
“殿下的意思?”陰煙楞楞的轉頭看向驀魏。
“沒錯,就是本宮的意思。”驀魏說話了。
“你為什么要勉強自己配合陰奢?”
“不勉強,陰奢喜歡的本宮都喜歡!彼ν幧荩裆珶o比寵溺。
陰煙妒意橫生,當場就想將手中的茶盞摔出去,可在他面前她畢竟不敢,還是努力擠出笑來,可是心里卻恨恨地想,此生休想她再喝一口花茶。不想再糾結在花茶的話題上看陰奢得意,她問道:“殿下說有話對我說,不知想說什么?”
驀魏這才正眼看向她!敖裉鞊醯赖钠蜇つ阋惨姷搅,陰奢說要拿出部分嫁妝蓋幾間收容所安置他們,你怎么看?”
“這怎么可以,父皇給的這些嫁妝不是只有姊姊一個人的,也有煙兒的,怎能讓她作主拿去安頓乞丐,這事煙兒不同意!标師熈⒖叹芙^。
陰奢皺眉!八麄兌际区Q陸的子民,他們三餐不繼、無以為家,你難道不想幫助他們嗎?”
“姊姊這話就說錯了,咱們鳴陸國富民強,這些乞丐們都是不思努力的廢物,咱們管他們做什么?再說,照顧百姓是父皇的責任,咱們可沒義務拿出嫁妝做這些事!
陰奢冷笑!霸蹅凐Q陸國富民強?你這是睜眼說瞎話嗎?”
陰煙自以為是的道:“鳴陸哪里輸人了?姊姊莫要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若咱們民困國窮,殿下會求娶咱們嗎?”
陰煙搖搖頭,已看出她的無知。“我明白了,不會動用到屬于你的那份嫁妝!标幧莶幌朐倥c她多說什么了。
“那就最好了。殿下,姊姊不懂事,隨意揮霍,可我知曉自己嫁了你,這嫁妝連同我的人最終都屬于你的,我不會像姊姊一樣腦袋不清,胡亂將錢給出去!标師熡懞玫膶︱囄赫f,彰顯自己比陰奢聰明,表達自己的一切都讓他作主。
驀魏揚笑!澳慵热灰獙⒆约旱募迠y都交由本宮處理,你腦袋確實清楚,很好,你既然有這樣的認知,那本宮就不客氣替你作主處置這些嫁妝了。蘇易!”
“卑職在!碧K易還待在帳內未走,連忙應聲。
“就依陰奢想的,將嫁妝挪出一半蓋收容所,安頓鳴陸的乞丐!
“什么?!”陰煙驚愕的倏地站起來。
“怎么了?你不是說全權交由本宮處置嗎?”驀魏故作不解的問。
“那也不能依陰奢說的送給不相關的乞丐!”
“不相關?那些乞丐不是你們鳴陸的百姓嗎?”
“嫁妝是我的,就算他們是鳴陸的百姓又如何?我哪管他們死活,我只管我的錢!”
“你的錢?”驀魏微瞇起眼眸。
“這……”陰煙這才想起自己方才才說這些嫁妝以后都是他的,這下被坑了也只能啞巴吃黃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