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曜竹的頭發(fā)還有點(diǎn)濕，顯示他剛洗過澡也換了衣服，他神情迷惘的站在那兒，似乎沒料到她會主動做早餐。「呃……我已經(jīng)睡得比平常晚很多了。」
「是啊，所以我才有機(jī)會大展身手，我實(shí)在沒辦法早上五點(diǎn)就起床，只有專業(yè)農(nóng)夫才辦得到�！�
「喔……」
他還是呆呆的，她看了只想笑，這男人是怎么回事？昨晚說了些醉話，現(xiàn)在要假裝都忘了？還是他根本不記得？
「我的手藝沒有你好啦，不過勉強(qiáng)還可以吃�！顾赶虿妥郎系氖澄�，有果汁、薯?xiàng)l、蔬菜湯和三明治，她爸媽都是廚藝精湛，但她只學(xué)了不到三成，她承認(rèn)她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謝謝。」他仍站在原地，手足無措的。
「坐、吃、喝。」她一個指令他一個動作，總算兩人面對面坐下，開始今天的第一餐。
蔡曜竹喝了第一口湯，像是終于回了魂。「好喝！」
「那就別客氣，多吃多喝多福氣。」
他勾起嘴角作為響應(yīng)，喝了大半碗才停下來�！改莻�……昨天晚上我喝醉了，有沒有發(fā)什么酒瘋？」
「當(dāng)然沒有，你很乖，一下就睡著了�！�
昨晚的對話讓她了解，他們深深吸引著彼此，但這還不夠，一個不愿承諾終生的男人，她對他能有什么期待？該怎樣才能讓他了解，她值得他付出一輩子？
喔耶！他們才認(rèn)識第三天，她就在幻想終生幸福，這對她來說并不常見，事實(shí)上還是第一回，眼前這男人確實(shí)有本事，除了讓她懷疑自己，還變得神經(jīng)兮兮。
原本她對自己有絕對信心，但在認(rèn)識蘇郁婷之后，她又不是那么肯定了，連蘇郁婷這么好的女人都無法讓他定下來，或許這是他的本性，始終無法為誰停留。
「不管怎樣，謝謝妳照顧我�！共剃字裣袷撬闪丝跉��！赋酝暌院笪覀兙突剞r(nóng)場。」
「好�！顾辉撏洿诵械哪繕�(biāo)，她是來談生意，不是談戀愛。
話題回到現(xiàn)實(shí)生活，兩人聊起昨晚的飯局，包括出席的每個人，韋柔伊不敢相信蔡曜竹有這么八卦，所有人的愛恨情仇他都了如指掌！但她必須承認(rèn)，她愛聽得很。
當(dāng)碗盤見底的時候，蔡曜竹的手機(jī)忽然響起，他皺著眉接起電話：「媽，有事？」
韋柔伊開始收拾桌面，但見他臉色一沈，難道是什么壞消息？「嗯、嗯……」他連連點(diǎn)頭�！肝抑懒�，我等一下就過去，醫(yī)院急診室對吧？」
掛上電話，他站起身對她說：「我爸出車禍，我得去醫(yī)院一趟�！�
「我跟你去�！顾攵疾幌刖瓦@么說，盡管還不了解他跟他家人的問題，但直覺告訴她，他會需要她在身旁。
他驚訝的盯著她好一會兒，最后只低聲說了個字：「嗯�！�
她明白，這對他不是容易的決定，昨天她追問原因的時候，他氣到甚至強(qiáng)吻她（雖然很快就變熱吻），現(xiàn)在她要求跟他一起面對，坦白說她很意外他會答應(yīng)。
或許他自己都還沒發(fā)現(xiàn)，有一扇關(guān)閉許久的門被打開了，他已經(jīng)讓她走進(jìn)他的心。
兩人很快就準(zhǔn)備好出門，坐上車的時候，蔡曜竹遲疑道：「等會兒到醫(yī)院，我爸媽可能會以為妳是……」
韋柔伊知道他要說什么，于是替他把話說完。「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可以暫時扮演你的女朋友�！�
「妳不介意？」
「我們應(yīng)該算是朋友了吧？你幫了我這么多忙，我?guī)忘c(diǎn)小忙算什么？只要能讓你爸媽開心，我也會很高興的�！顾龥Q定就從朋友做起，誰也不知未來會如何，即使什么都不是，至少會是朋友。
「謝了，我確定我媽會很開心。」他踩下油門，讓車子帶他們離開停車場。
「我的演出可是有代價(jià)的，看你以后怎么回報(bào)我？」她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其實(shí)沒打算要任何回報(bào)，他愿意讓她陪在身旁已經(jīng)夠了。
「妳想要什么，只要我辦得到，一句話沒問題�！�
「不限時間地點(diǎn)？可以延后嗎？」
「嗯，只要我還活著�！�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他剛給了她一個承諾，而且是終生有效的！所以說這真的不難，多練習(xí)就會完美，于是她微笑道：「我一定會向你討回這份人情�！�
窗外街景飛逝，彷佛往事一幕幕，受過傷的女人仍相信愛情，坐在她身旁的可能就是她的完美先生，只是他們還需要一點(diǎn)好運(yùn)，以及許多勇氣。
蔡曜竹不太確定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經(jīng)有三年沒看到他父親，上次是在外婆的喪禮上，父子倆很有默契，就當(dāng)彼此不認(rèn)識。而今天，他要帶一個才認(rèn)識三天的女人，假裝他們是一對情侶，前往醫(yī)院探視他因?yàn)檐嚨準(zhǔn)軅母赣H，當(dāng)然他想太多的母親也會在那里。
天啊，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偷瞄了韋柔伊幾眼，她穿著黑色牛仔褲和淺灰色襯衫，沒有化妝，沒有露胸或露腿，顯得清新而純真。
她靜靜望著車窗外，像在沈思人生問題，她始終是個謎，深深吸引著他。
彷佛察覺到他的凝視，她轉(zhuǎn)向他微微一笑，把她的左手放在他的右手上，輕輕撫弄了幾下，不是什么性感的暗示，而是一種溫暖的傳遞。
霎時間他不再懷疑了，有她在身旁，他可以面對一切，他相信事情會有好轉(zhuǎn)，只要他們手牽著手，他甚至想到她那句話，她要跟她的丈夫手牽手一起死掉，多么浪漫的念頭。
喔，當(dāng)然他不會是她的丈夫，他只是純粹覺得浪漫，或許還有點(diǎn)羨慕那個幸運(yùn)兒吧。
開車來到醫(yī)院，他們一下車就沖向急診室，在走廊上看到一個熟悉身影。
「媽！」蔡曜竹喊住母親�！赴炙趺礃�？」
「伯母�！鬼f柔伊打了個招呼，沒多說什么。
宋昭瑩睜大眼盯著兒子和他的女伴，尤其是他們手牽手的模樣，顯得驚喜又安慰�！羔t(yī)生說他只是輕傷，左手骨折、胸腔挫傷，要一、兩個月才能恢復(fù)。」
「肇事者在哪里？有沒有報(bào)警？」蔡曜竹立刻追問，對一個六十歲的人來說，輕傷也可能很嚴(yán)重。
「你爸不想報(bào)警，就讓對方走了。」
「爸就是愛面子！要是有后遺癥怎么辦？誰來負(fù)責(zé)？」蔡曜竹非常了解父親的個性，冥頑不靈的大學(xué)教授，還教什么法律！
宋昭瑩臉色有點(diǎn)為難�！钙鋵�(shí)也不都是對方的錯，你爸最近的情況不太好……」
「什么意思？」難道爸除了這次車禍外還生病了？每次媽打電話給他，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說，偏偏這件大事沒告訴他？
「我等會兒再跟你說�！顾握熏撳谋軆鹤拥难凵��！羔t(yī)生給你爸吃了藥，他可能很快就會睡著，你們先進(jìn)來看看他�！�
「好吧�！顾f是這樣說，其實(shí)還不太確定，他當(dāng)真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嗎？這時，他感覺到韋柔伊握緊他的手，他望向她那溫柔的微笑，似乎在對他說不會有問題的。他對她點(diǎn)個頭，心想他爸都躺在病床上了，應(yīng)該沒什么力氣發(fā)瓠，就算事情不可收拾，韋柔伊?xí)柚顾�，她有這份能力，他非常確定。
急診室內(nèi)有許多病床，只用簾幕隔開，當(dāng)他母親拉開簾幕后，他們看到病床上躺著一個男人，蔡曜竹第一個念頭是驚愕，這不可能是他父親，至少不是他印象中的父親。
他最后一次看到的父親，仍是一副高傲神氣，怎么會讓時光改變了這么多？那個強(qiáng)悍的男人變瘦了、老了、滿臉皺紋了、頭發(fā)全白了，像是萎縮了好幾個size , 就連銳利的眼神也變鈍了。
「爸�！共剃字裰挥X喉嚨一陣緊窒，不知多久沒喊出這個字。
「嗯。」蔡秉勛看了兒子一眼，父子倆就這么點(diǎn)對話，沒有人想更進(jìn)一步。
死寂的氣氛中，韋柔伊主動招呼：「伯父，你還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妳是誰？」蔡秉勛只淡淡問。
「她叫韋柔伊，是我女朋友�！共剃字裎站o身旁女人的手，這是他第一次向家人介紹女友，雖然是假扮的女友，卻有種奇妙而踏實(shí)的感覺。宋昭瑩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蔡曜竹只是聳聳肩，反正母親高興就好。
蔡秉勛瞪住韋柔伊，不敢置信的說：「妳看起來很聰明，是哪根神經(jīng)不對勁，跟這種男人在一起？」
很好，這就是一個父親對兒子該有的祝福！蔡曜竹正想抗議，韋柔伊卻笑著說：「伯父你不用替我擔(dān)心，曜竹是有一些問題，但我會把他修好的，你們等著看吧�！�
蔡曜竹全身一陣輕顫，他懷疑韋柔伊不是在演戲，她很清楚自己在說什么，她打算好好的修理他，而他居然不只有點(diǎn)期待？
一陣沉默之后，蔡秉勛開了口：「祝妳好運(yùn)�！�
「謝謝！」韋柔伊仍是甜笑。「曜竹跟我都希望伯父早點(diǎn)好起來�！�
「你們先走吧，我要休息了�！共瘫鼊组]上眼，似有無限疲倦。
蔡曜竹看著父親蒼老的臉龐，一時百感交集，他們父子和平相處超過了五分鐘，沒有爭執(zhí)也沒有翻桌，最大原因是父親已經(jīng)無力了，日薄西山，誰知還有多少時日？
「伯父、伯母再見�！鬼f柔伊輕聲道別，以免打擾了病人的休息。
蔡曜竹只是點(diǎn)個頭，朝母親看了一眼，示意他們還有事情要談。
走出簾幕外，蔡曜竹和韋柔伊到走廊上等待，依然是手牽著手，沒有對話卻能了解，他不懂這是怎么回事，她的存在彷佛就是一種力量，他的心就這么篤定了下來。
只是，當(dāng)他必須放開她的手，天曉得他將漂流到何方？
大約十分鐘后，宋昭瑩走到兒子和他女友面前。
「你爸睡著了，醫(yī)生說今天晚上就可以回家，不過要定期回診�！�
蔡曜竹迫不及待的問：「他到底怎么了？他看起來這么虛弱，不像只是因?yàn)檐嚨湥 ?br />
「其實(shí)……他去年中風(fēng)以后，就有點(diǎn)失智癥……」宋昭瑩看著地面，回避兒子的眼光。
「什么？」蔡曜竹睜大驚慌的眼，父親除了中風(fēng)還有失智癥？
「還好只是輕微中風(fēng)，但他常會迷路，忘了一些事情，學(xué)校那邊早就辦退休了，這次是因?yàn)樗J紅燈才被車撞，他當(dāng)然不想報(bào)警�！�
「為什么不告訴我？」難道要等父親失蹤了才通知他？
宋昭瑩終于抬起頭，眼角已有淚光�！杆豢献屛艺f，你兩個姊姊也不知道，你又不是不了解，他怎么肯承認(rèn)自己有弱點(diǎn)？」
「這個老頑固！從以前到現(xiàn)在都沒變�！共剃字裰郎鷼庖矝]用，但他還是氣憤難消，喘了幾口氣才說：「媽，妳聽我說，姊姊她們在臺北不方便，有什么事妳一定要立刻打我手機(jī)�！�
「我知道你有這份心就好了，但你工作忙，還是盡量不要麻煩你�！�
「一點(diǎn)都不麻煩！不管任何事，大事小事都要讓我知道。」他再次向母親強(qiáng)調(diào)，同時也提醒自己以后要主動多關(guān)心。
韋柔伊這時開了口�！覆�，妳要讓曜竹多幫忙，不然他心里很難受�！�
「好、好，我會的�！顾握熏撧D(zhuǎn)向韋柔伊笑了，拍拍她的手臂說：「我就知道妳管得動他，阿竹總算可以定下來了�！�
「他是嘴巴比較壞，心地很善良�！鬼f柔伊的話讓蔡曜竹翻了一下白眼，他的心地才不善良，他是個壞男人、不孝子，只不過還有點(diǎn)人性罷了。
「柔伊，辛苦妳了�！�
「伯母妳才辛苦了，照顧伯父這么多年�！�
這兩個女人顯然是惺惺相惜，或者該說同病相憐？蔡曜竹暗自苦笑，他跟他父親都很難搞，誰碰上他們誰倒霉。稍后，當(dāng)他們走出醫(yī)院大門，他以為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沒想到身旁女子會問他：「你跟你爸之間有什么問題？可以告訴我嗎？」她的眼中是關(guān)懷和溫暖，她的指尖輕碰他的掌心，他明白自己抗拒不了她。
「我……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這些事�！惯@個借口只是拖延時間，就算她要知道他最羞恥、最骯臟、最可悲的想法，他也會像吃了誠實(shí)豆沙包一樣告訴她。
「我很樂意成為你的第一次，你愿意嗎？」
「我愿意�！�
這三個字帶給他一種神圣的感覺，悠揚(yáng)的音樂，天使的光環(huán)，永恒的誓約……
嗯哼，他又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