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競天素來不喜熏香,為何今日卻點上了?
懷揣著心中的不安與不解,他緩步上前,卻見龍競天整個人蜷縮在榻上,雙眸緊閉,額頭還泌著冷汗,哪里還有平素的飛揚瀟灑?
這是怎么回事?慕寒月心中大驚,幾個箭步?jīng)_上前去,伸手想去探龍競天的額頭,以為他是生了病才會看起來這樣糟。
但他的手才一靠近,龍競天的眸子驀地睜了開來,原本深遽的眸子如今布滿了血絲,渾身一股濃濃的疲憊感,讓人輕易可以感受到。
「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今兒個燃的香好聞嗎?」對于慕寒月的問題,龍競天沒有回答,反而看著他問道。
「你到底怎么了?」
瞧過他吊兒郎當?shù)哪、瞧過他傻乎乎的模樣,更瞧過他色厲內(nèi)荏的模樣,可他從來沒有瞧過這樣的龍競天——彷佛渾身上下的精氣神都被抽離了,曾經(jīng)對他重要的東西,如今彷佛都不再重要了一般。
他竟問他那香好聞嗎?
「你……」面對這樣頹唐的龍競天,慕寒月本能的想要開口喝斥,可腦筋動得快的他又想到龍競天突然提到的香,腦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
「這香是誰給你的?」莫不是這香有問題?這樣大膽的臆測突然從他心里冒了出來,于是他冷聲問道。
「自雙是當今天子賞的!
皇上賞的香自然是好香,皇上賞香更是一種榮耀,龍競天這一輩子都被忽視,可在某種程度而言,他也一直都在尋求當今圣上、他的父親的認同。
但若是這樣,現(xiàn)在的龍競天應(yīng)該是如沐春風(fēng)、一臉得意的炫耀,且明明最近皇上多有倚重龍競天啊……
「所以這香有問題?」
「七七四十九種毒物再加上冰晶木蓮,這么優(yōu)雅淡然的香味,只怕舉世再難找到了!过埜偺煺Z帶譏誚地說道。
若非昨天老三來找他,語帶好奇的問他父皇賜的香用了沒,引起他的懷疑,他也不會起心動念找了信任的御醫(yī)去檢查父皇所賜的熏香,更不會知道父皇竟然會憎惡他到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步。
就算他母妃使了計害了父皇的寵妃,導(dǎo)致父皇自小忽視自己這個大皇子,可他終究是父皇的嫡親血脈不是?
虎毒尚且不食子,父皇卻在看到他近年的努力后,又存心想要置他于死地,這也太使人心寒了。
得到父皇的肯定一直是他努力的目標,明明這陣子父皇夸贊他的次數(shù)多了,好幾回甚至主動留他一起用膳,他心里才在開心,誰知道情勢突然生變,不禁讓他有些萬念倶灰。
「皇上怎么突然賜下熏香給你?」
聽到龍競天說起事涉三皇子龍競宇,慕寒月不急著下定論,只是走到窗邊,扯開了遮蔽光線的簾子,一把打開了窗子,讓外頭清新的空氣吹散室內(nèi)那濃郁膩人的熏香,又澆熄了香爐。
「剛好我在御書房伴駕,賢妃派人送來她自制的熏香,父皇覺得那香點起來味道宜人,便賞給了我。」賢妃一直頗好熏香此道,父皇的安神香都是她親自動手做的,十幾年來皆是如此。
慕寒月是何等精明的人,一聽這話便立時覺出有些地方不對,屏氣凝神地低語道:「賢妃自制的熏香是要送給皇上的,賢妃就算知道你在御書房伴駕,也不可能猜到皇上會將熏香賜給你!
就他看來,向來聰明的龍競天這回是關(guān)心則亂,連這關(guān)鍵的問題都沒有發(fā)現(xiàn),但他知道只要自己輕輕一點,他便會懂。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不過是陰錯陽差,那熏香不是父皇特地要賜給我的,只不過一時興起罷了?」
這樣的推測就像是一陣春風(fēng)拂過了龍競天郁悶的心,方才頹廢的模樣也去了七七八八,心思頓時靈動了起來。
「你能不能用點腦子?這種拙劣的計謀你難道看不出嗎?」看著龍競天一臉的恍然大悟,慕寒月很是沒好氣的數(shù)落了他一番。
如此看來,宮里的情勢并不如想象中平靜,現(xiàn)下皇子們的競爭礙著皇上身強體健,都只是在臺面下運作,一旦現(xiàn)在的平衡遭有心人破壞,那……
「我這不是被父皇傷了太多次嗎?所以才……」話說到一半,本來還摸著頭傻笑的龍競天的話聲突然戛然而止,難得嚴肅地看向慕寒月,「若是這香不是父皇沖著我來的,那么這香便是要讓父皇用的!」
「是,只怕是沖著皇上去的。」
本來在皇上面前受寵無限的龍競宇被龍競天搶了風(fēng)頭,那龍競宇本就是被他的生母賢妃嬌慣著長大,心眼又一向狹小,只怕完全看不出自己的問題在哪兒,最后一腔的憤恨都沖著龍競天和皇上去了。
賢妃和龍競宇怕是以為皇上突然看重龍競天是因為對龍競宇失望,轉(zhuǎn)而將目光轉(zhuǎn)向龍競天,這才先一步出招。若是皇上突然駕崩,以賢妃多年在宮內(nèi)的經(jīng)營,還有賢妃母家在朝中結(jié)黨營私的狀態(tài),龍競宇要拿下皇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們也太急了吧?父皇不過是多贊了我?guī)拙,他們便能想得這樣深遠!
「我早就說過了,以你的心思縝密和才干,只要能讓皇上瞧見你的本事,想要改變皇上對你的偏見,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很清楚這幾年龍競天如何從一個放棄自我的人,轉(zhuǎn)變成善隱忍、懂謀劃的合格皇子。
「那如今他們賊心已起,我與老三的正面交鋒只怕不遠,他們這般狼子野心,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yōu)榱嘶饰粋Ω富拾!?br />
縱然不受寵,可龍競天身上畢竟流著天家血脈,骨子里也是個孝順之人,一想到皇上的處境,臉色立時一白。
「還好有這么一段陰錯陽差,想來賢妃也是擔心你發(fā)現(xiàn)這熏香里的秘密,刻意讓三皇子誤導(dǎo)你,最好你做出什么觸怒皇上的傻事,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蛘撸退隳銢]有發(fā)現(xiàn),吸取這毒熏香一段時間,只怕于你的身子也是大大有害!
「既是如此,我們絕不能坐看他們胡作非為!」龍競天肅然的說道,他怎能眼睜睜的瞧著父皇受那惡妻逆子的毒害。
「嗯!龟P(guān)于這一點,慕寒月也是贊同,他正要開口與龍競天商討一番,門口卻傳來了急急的敲門聲。
隨后駱時向來沉穩(wěn)的音調(diào)也跟著揚起,說道:「慕爺,歡雀姑娘方才匆匆外出,然后便領(lǐng)著一個大夫回了莊子!
慕寒月一聽駱時的話,心中一急,連話也沒同龍競天再說一句,一眨眼,人已經(jīng)出了門。
望著那利索出門的背影,龍競天露出一臉瞠目結(jié)舌的傻樣,卻沒有太多的不悅。
畢竟這段日子以來,他也看出來那金映煙就是慕寒月的逆鱗,于是他只搖搖頭,頗有些無奈的叫來了祿公公,讓他準備一些吃的。
他當真得要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該怎么做,才能在最短的時間揭開老三和賢妃的野心,也免得父皇在不知不覺中著了他們的道。
驚慌失措,步履雜沓,慕寒月無視沿途被他驚著的那些下人眼中不敢置信的眼神,一路狂奔。
早上駱時回來后,告訴他已將對牌和鑰匙強塞給金映煙時,他就打算去和金映煙談?wù),誰知人還沒出門,就讓祿公公派的人攔住了,所以他才會先拐去龍競天那兒。
他本打算一等和龍競天談完,他便要過去尋她,誰知道卻突然收到歡雀匆匆出門還帶回一個大夫的消息,這讓素來鎮(zhèn)定的他瞬間驚慌失措。
疾奔而至,還來不及喘口氣,一抬眼便見歡雀剛好送了大夫要出門,他本欲上前問個清楚明白,但見歡雀滿臉驚愕、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便朝緊跟著他而來的駱時使了個眼色,自己則是緊抿著唇,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等歡雀和大夫的身影消失在眼簾,他深吸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這才進了屋。
剛送走了大夫,金映煙正兀自垂眸深思,聽到響動,抬眼便撞進了慕寒月那雙深幽的眸子中。
沒有半點的吃驚,彷佛他的出現(xiàn)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她原要起身,但慕寒月卻沒給她這個機會,筆直地沖向她,眸中的驚慌與怒氣清晰可見。
他向來是個內(nèi)斂之人,如此明顯的情緒外露著實少見,終歸又是為了她吧……
想到這里,金映煙的眸心一縮,自從知道他的付出和不得已后,她心中對他的怨氣與疑慮早已盡除,偏偏如今自己的身分當真配不得他。
就算彼此知道她之前的婚姻是假,可外頭的人不知真相,若他娶了她,將來他飛黃騰達,又會有多少人在他的身后指指點點,說他竟然娶了一個寡婦。
她哪里舍得?所以這陣子除非必要,她總是遠著他,卻沒想到他竟讓人送來了這莊子的對牌和賬冊、鑰匙等物。
他這是在用行動告訴她,他早打心底將她當成妻子,所以望著他眸中的焦急與擔憂,她的心中酸甜交錯,眼眶也跟著發(fā)熱,深吸了口氣,才能將心中的激蕩壓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