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意,這個借口并不比惡靈附身好到哪里,但他就是用定這個。
走進她的屋子,齊穆韌還沒找到文章,倒是先讓她的燭火給吸引住。
她在橘子皮上面雕了花瓣形狀,在橘皮晾干后,將花瓣往外翻,頭尾挖出兩個大洞、取走中間的果肉,看起來就像一朵花,然后三個圓形果皮堆疊一起,罩在蠟燭外頭,當(dāng)燭火燃燒時,熱度炙上橘皮,便會散發(fā)出淡淡的橘子清香,那是很令人舒服的味道。
因為她是犯賤界的翹楚,所以在發(fā)現(xiàn)他的眼光定于橘皮燈罩上時,阿觀慎重考慮,是不是應(yīng)該討好他兩句,問:“王爺喜歡嗎?妾身再做一個,為王爺送過去!
討好完后呢?他會不會說:乖狗狗,你這么聽話,放你出去溜達兩圈。還是說:你表現(xiàn)得不錯,我決定將你放生。
恐怕都不會,她皺皺鼻子輕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乖乖退到門邊,背輕靠在墻上,假裝自己是櫥窗模特兒,來往人群、世間繁華皆與她無關(guān)。
看夠了蠟燭,他走到桌邊,桌面上沒有他想要的文章,只有幾張很勾動人心的畫。
她會畫畫?
轉(zhuǎn)身,他走到她面前問:“文章呢?”
“什么文章?”她站直,結(jié)束模特兒生涯。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哇咧,不會吧,這里也有賣《古文觀止》?
不對,如果有的話,他干嘛跟她討〈阿房宮賦〉?所以是……他剛剛在外面偷聽?
哇塞,令先祖的,他也未免太厲害了吧,才聽一次就能背那么一大串,如果他給她阿爹阿娘當(dāng)兒子,雙親大人們肯定會樂到閨不攏嘴。
“王爺指的是〈阿房宮賦〉?對不住,我沒寫下來。”
“那篇文章是你脫口所做?”他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她要不要謙虛回答:“哦,不是,是某位世外高人寫的!比缓笏穯枺骸笆悄奈桓呷耍俊薄笆嵌拍。”“他是誰?”“他是一個落拓、卻文采飛揚的書生。”“他在哪里?”“在千里之外!薄澳阋粋姑娘家,何時到了千里之外?”“我們見面時,他還不在千里之外,他是后來才到千里之外!薄澳銈兪窃趺凑J識的?”“偶然相逢!
“偶然相逢就送你文章?”“杜先生出口成章!薄八隹诔烧,你聞言背誦,高材啊,要不要日后一天背一篇文章給爺……”然后她重新開啟自己的宿命,那個初一、十五的惡命。
頸子后頭一陣惡寒,她抖兩下,反射道:“是我寫的!”
呃!無良、無知、無恥、無道德……她承認自己是天底下最厚顏無恥的女人,可……可她也是千百般的不愿意啊,若不把這筆帳認下來,他追究過一圈后,再來同她討說法怎么辦?要是她前言不搭后語,事情豈不是鬧得更大。
何況在這時代,無故認識有才氣男子,人家不會夸你人際關(guān)系良好,只會說你性格下賤淫蕩。
“是你寫的?”他眼里燃起兩道火苗。
她低了低頭,抬頭時,二度厚顏無恥地輕點下頭。唉,只是點頭,她怎么會覺得脖子長骨刺,痛得想掉淚?
良心啊,良心在這種時刻發(fā)作,真不是件好事。
咬牙,三度厚顏無恥,她補充一句。
“不登大雅之堂的作品,讓王爺見笑了!
不登大雅之堂?朝堂上能寫出這種不登大雅之堂作品的文官大概沒幾個,他冷瞧著她。
“再作一篇,明天讓下人拿到書房交給我。”
啥!她瞠大眼睛瞪他。
怎么這么衰啊,前輩子被父母親逼著背已經(jīng)夠倒霉,誰讓她老爸老媽是教國文的,而且她血液里面有人家的染色體基因,躲都躲不掉,啊他咧,他是誰啊,不過是個她和別人共用的男人,不對,她連用都還沒有試用過的,他憑什么逼迫她!
“Bitch!”她開口就罵。
“你說什么?”
炯亮目光望向她,害她從頭皮麻到腳底心,夭壽,那么兇狠的目光不會拿去殲滅敵人哦,干嘛拿來對付弱小婦孺,欺負她吃他兩口飯嗎?
可是她沒種,不敢把真心話朝他吼回去,她是俗辣界的冠軍、沒路用排行榜的第一名,她、她……抖了幾下后,咽咽口水、笑得滿臉巴結(jié)道:“我、我說……寫文章“必須”有想法、有靈感,不是一蹴可幾的。”
她在拒絕自己?一個被冷待的妻子被丈夫發(fā)現(xiàn)才華,不是應(yīng)該極力討好表現(xiàn)?她為何隱藏?難道,她并不想被自己看見?
他沒回答,她再倒抽一口氣,再忍、又忍、三忍,準(zhǔn)備再卑微兩分地問:請問王爺,文章什么時候要時,他終于開口。
“聽說,你想在清風(fēng)苑建一座土窯?”
“是!
“一篇文章,換一座土窯,文章幾時寫完,工人幾時出現(xiàn)。”
阿觀看著他的臉,兩個想法同時間產(chǎn)生——
右腦想:哇例,這個都可以拿來談條件,她又不是沒銀子自己蓋,只不過……土地所有權(quán)狀好像在他手上。左腦想:好里加在,她自尊還沒有和狗大便一樣,放在地上任人踩。
然后左右腦合體,她揚起一個溫婉柔順、良善恭謹?shù)男σ猓p聲回答:“是的,王爺!
她的柔順讓他興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愉悅感,他曾讓無數(shù)人在自己跟前低頭,但從沒有一個人的低頭讓他有這樣強烈的快感。
望著她沒有扎起的長發(fā)在背后輕飄,鬼使神差地,他居然迸出一句,“過來,我給你梳頭發(fā)!
話出口,不光阿觀,他自己也倍感驚訝,他無法理解這是怎樣的突發(fā)奇想,不過……大丈夫一諾千金。
僵著身子,他走進內(nèi)室,走到梳妝臺前,拿起玉梳,眼光朝她射去。
阿觀全身發(fā)癢,好像有幾百只螞蟻在身上跑馬拉松,她瞠大眼睛,一瞬不瞬地回望,不會吧,他吃錯藥了,不是很討厭葉茹觀嗎?不是不想和皇貴妃、四皇子扯上關(guān)系嗎?不是想把她休棄嗎?怎么會……
腦袋里一片混亂,她無從反應(yīng)。
發(fā)現(xiàn)她比自己更無措,他樂了,揚起眉頭,眼底捎上惡意,他輕聲問:“你怕我?”
“怎……么……會……”她每個字都在發(fā)抖,她沒有中風(fēng),卻表現(xiàn)得像“本人正在中風(fēng)中”。
“既然不會,還不過來?”
見她滿臉猙獰,咬牙切齒的模樣,他的心情沒道理地輕松快意起來,兩手環(huán)胸、目光不轉(zhuǎn),他擺明態(tài)度——爺?shù)戎亍?br />
她掙扎、她痛苦、她哀怨,她緩慢移動腳步,是一寸一寸、一分一分的蓮花小碎步,可屋子就這么大,她再磨蹭也拖不了太久時間。
好不容易她在椅子上坐下,從鏡中看著他的動作,她那張臉像即將被剝皮制包的鱷魚,扭曲到一個無法形容的境界。好像他手中拿的不是玉梳而是釘槍,好像咻咻咻,在下一個三十秒,她的腦袋會插滿鐵制長釘。真是……驚悚!